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他等了你很久》 第 1 章 《他等了你很久》 文/朵枝 第一章 十一月,科斯湾海峡。 一艘科考船行驶在平静的大海上。 夜色如墨,月隐星稀。 夜空中星芒璀璨,薄薄的云层温柔地笼罩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静谧的深夜。 霎时间,腿上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唔 闻卿瑶痛得闷哼一声,死死咬着牙,努力往驾驶室里的角落里爬去。 外面海盗的撞门声还在继续。 不知道附近执行护航任务的各国巡逻军舰赶过来要几个小时。 而这扇门,根本撑不了多久。 地上拖着触目惊心的血迹,闻卿瑶紧紧环抱着自己,缩在一角,眼泪汩汩涌出。 对啊,这次只有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了,没有人再护着她了。 黑夜笼罩在头顶,闻卿瑶止不住地颤抖着,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 腿部传来的疼痛渐渐麻痹了神经,让她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闻卿瑶已经没有力气了,也不想挣扎了。 这样也好,熬了三年,她不想熬了。 本以为下一秒就是死神的牵手,却没想到,她忽地被一双手拥在了怀里,随即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传来,她艰难地睁开眼,转脸看过去。 入眼,依然是遍布星光的漆黑夜色,而脸颊紧紧贴着的,是一件汗湿的迷彩服,斜挂着一把95式狙击步|枪,再往上逡巡,天蓝色钢盔刻着醒目的UN,臂章是地球橄榄枝和鲜艳的五星红旗。 维和军人 闻卿瑶恍恍惚惚地伸手,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襟。 好熟悉,就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怀抱,充满安全的怀抱。 神智靡靡下,闻卿瑶下意识地就喊出来那个名字。 傅丞砚 三年没有说出口了。 此刻喊出来,就像一个信念,一个可以活下去的信念。 耳边传来一声:阿瑶 时光与回忆的零界点在一瞬间倏然迸发于脑海里。 真的是你吗? 她说完,笑了笑。 唉,又在做梦了。 那个人不告而别,杳无音信,怎么可能是他。 不过也可能是回光返照了吧。 随着心沉大海,闻卿瑶累得闭上了眼睛。 冗长的梦里,三年前的一幕幕,重新被着上了颜色,在脑海里浮浮现现。 三年前。 南城,六月,炎夏。 南城大学。 老教授站在讲台前,指着幻灯片里一张古生物化石的照片,滔滔不绝,如海覆之。 殊不知,这一声声,落在闻卿瑶耳朵里,基本上就等于自带消|音器了。 谁让她运气不好,有趣的选修课没选上,就剩下古生物研究这种高深莫测、只能用意念来驱动的课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闻卿瑶几乎是飞一样逃离了教室。 她走出校门,白色的小裙子包裹着身体的曲线,丝丝入扣,在一众艳羡之下,开着一辆红色的跑车,扬长而去。 接上好友路婧,两个人来到海边的露天奶茶店,一人要了一杯奶茶。 你说说你,抱着千闻传媒集团这棵大树,明明可以靠爹,还上什么大学?坐吃等死不就行了吗? 路婧喝了一口奶茶,一脸无奈地看着闻卿瑶。 夏天的温度,混杂着燥热和烦闷。 闻卿瑶扯了扯本就不高的领口,不紧不慢道:为了混个学历。 路婧眉毛上挑,哟你还挺诚实的。 闻卿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算是给了个回应。 毕竟亲爹是千闻传媒集团的董事长,还有一个在商场叱咤风云多年的亲哥继承皇位,她确实只需要坐吃等死就行了。 在南城大学读个新闻专业,也算是给家里人一个交代了。 所以,能不诚实吗? 不过闻卿瑶并不想讨论家人,她转动着杯子里的吸管,问道:你下个月结婚? 路婧点点头,下个月底,等我给你抛捧花。 闻卿瑶闻言,斜睨她一眼,哂笑道:好啊,我还没有过男人呢。 谁都知道她眼光高,一直没有男人,再正常不过。 路婧来了兴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找男人? 闻卿瑶轻轻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稍微波动了一下。 盲狙。 她说完,眼神漫无目的地飘及至海边栈道。 阳光微风,碧空如洗。 无意间,在触及到一个满是荷尔蒙迸发的身影时,闻卿瑶瞳孔凝聚了一下,紧紧追随了数秒钟。 虽然隔得不近,但那高大的身影就像是逐步在视觉零界点放大了一般,将男人身上每一块肌肉的线条都一一展现在眼前。 男人从栈道跑过,周遭一切都因他而暗淡无光,只余一身血脉偾张。 路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先是看了一眼那矫健的身姿,又抬眼去看他的侧脸。 果然如峰如棱,从头到脚就一个字:帅。 喜欢? 路婧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闻卿瑶眯了眯眼,收回视线,喜欢。 她向来直接,喜欢和不喜欢分得很清,就这一眼,她确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 路婧在恋爱方面颇有经验,她讪讪说道:我可警告你,盲狙容易翻车,一翻就直接翻沟里 闻卿瑶打断她,你未婚夫不也是盲狙的吗? 路婧被呛,顿了一下,问道:靠,真喜欢这种刚硬直男啊?那你现在什么感觉? 闻卿瑶盯着眼前的奶茶,脑海里恍过那道跑步的身影。 这个男人,给她一种莫名的张力,换句话说:或软或硬,她都吃得下。 她慢条斯理道:想给他生孩子。 果然很喜欢。 - 喝完奶茶,闻卿瑶挽着路婧的胳膊,慢悠悠地走在栈道上。 许是因为天太热,海边栈道人不多,倒是有几只海鸥走在围栏上,时不时盯着行人看两眼。 路婧一边低头发着消息,一边说道:我未婚夫一会儿过来,晚上他请客吃火锅。 闻卿瑶本想直接答应,但想着那一锅油汤肥汁,便直言道:不去了,我减肥。 路婧也不多做邀请,收起手机顺手在闻卿瑶腰上捏了一把。 这么瘦,随便一个男人都能捏断,还减什么肥? 说得不错,但关键吧就是,没有男人捏啊。 手机震动。 哥哥打来的电话。 闻总亲自给她打电话,那准没好事。 闻卿瑶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接通,一道巨大的力量倏地撞向了她,随即一个少年抢过她的手机,下一秒就夺路而逃。 ? 下意识间,闻卿瑶愣在了原地,整个人都是懵的。 所以说,光天化日之下,她是被抢劫了吗?! 回过神来,闻卿瑶正要追上去,就见身边闪过一道身影。 男人几步追上,反手擒住,悬臂压肘,几乎一秒撂倒,直接就让那少年趴在地上痛得叫妈了。 哥,你放过我,我把手机还给小姐姐,我还是个孩子呢哎哎,疼 闻卿瑶跑过去,抬眼之间,脚步一顿,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男人的脸上。 漆黑幽邃的眼眸,下颌紧绷,棱角分明。 再逡巡下去,脊背挺直,腰窄腿长,因用力而突出有型的肌肉偾张到极致,轮廓鲜明。 欸,这么巧。 这不是刚才她一眼看中的男人吗? 闻卿瑶盯了两秒,刚想上前说谢谢,警察就来了。 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派出所也近,警察将他们都带了回去。 - 做过笔录出来,闻卿瑶回味了许久,活这么大,第一次碰上抢劫的,还是被一个半大孩子劫,这感觉真是无以复加。 路婧也还没彻底回过神,正巧未婚夫打来电话,她便跟闻卿瑶打了个招呼,走到远处接电话。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闻卿瑶这才想起来,自己手机还在男人那。 男人走在前,白色T恤涔着些许汗渍,隐隐绰绰透着后背的斜方肌。 闻卿瑶走过去,仰头轻轻一笑,谢谢了。 随即伸手,摊开手掌。 男人垂眸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他将手机握在手里。 你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流水升烟,浑厚不失清润。 闻卿瑶看着他的眼睛,虽然这人表情朔风冰河,但眼底却是若有若无的试探。 闻卿瑶挑着眉,反问他:你不是看到那男孩从我手里抢走的吗?再说了,刚才做的笔录都是在写天书吗?想搭讪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吧? 听她叽里咕噜一通,男人眼神微凝,将手机交还在她手里。 手指触碰到手掌,指腹的粗粝和掌心的柔软相贴。 闻卿瑶悄悄抬眼,我叫闻卿瑶,你叫什么呀? 做好事不留名啊?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给你我的微信号。 话音刚落,男人用力将手机拍在她掌心,力度之大,几乎让她差点栽下去。 学点防身术,别再让人抢了。 他说完,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眼前身影缭乱,手心铄石流金,微风吹过,格外安静。 闻卿瑶垂眼愣了愣,踮脚喊住他:傅丞砚! 男人脚步倏地一顿,回过头来,正对上她的视线。 他没问,她也没说话,只将粘在手机壳背面的身份证递还给他。 天太热,哪都有汗湿的衣衫,哪都有黏腻的张狂。 傅丞砚走回来,余光瞥见她正打量着自己,也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她身材很好,白色的连衣短裙配上浅色的运动鞋,脖颈雪白、沟壑惹眼,再加上精致却不施粉黛的五官,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纯欲的味道。 往左一分就是纯,往右一分却是欲。 纯和欲之间,交织得恰到好处。 傅丞砚滚了滚喉结,淡然抬手接过身份证,谢谢。 吞咽的小动作瞒不过闻卿瑶善于观察的眼睛。 看,他慌了,哪怕只慌了半秒钟,那也是慌了。 正转身,就听闻卿瑶又喊了他一声,傅丞砚! 他垂手,淡淡问:还有什么事? 闻卿瑶眨了眨眼,踮起脚尖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 头铁开新文了。 感情流1v1双c。 娇软大小姐vs武警特战/维和军人 女主黏人嗲精,男主披马甲出场,中期会掉马。 本文是正叙哈,我知道大家都想看三年后,但是三年前的事情真的很重要,也很甜哈哈哈。 小天使们看文愉快,祝大家新年快乐,牛年大吉。 顺便求个作收和预收啦rarr;戳专栏《声声蚀骨》 -- 推基友预收文 《你别退婚好不好》/也羡 [明艳反骨大小姐X温柔腹黑太子爷] 姜家大小姐一身反骨,明媚张扬,是个恣意洒脱的不婚主义者。 当她畅想该如何独自行乐时,却被父母强硬的安排了一桩婚事。 对方是傅家那位神秘矜贵的太子爷。 为逼对方退婚,姜沅是用尽自己十八般武艺,见都不管用后,便学着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大张旗鼓的包养了一位十八线的小糊咖。 姜沅为了这位小情人,一掷千金,惊动整个豪门圈。 众人纷纷打赌,傅家这位太子爷会恼羞成怒去姜家退婚时, 傅家太子爷却传来一句话:婚期照旧。 听见消息的姜沅:? 这人是有病,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被她带了绿帽吗? 傅家太子爷,一出生便拥有许多人这一辈子都无可企及的财富。 可同样,在他知事后,也有个让他难以企及的白月光朱砂痣。 为了得到她,傅止屿是给人设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 初初相见,高档会所。 他用自己拙劣的演技,饰演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成功让姜沅将他捡了回去。 此后相处,他温柔小意,大度沉稳,可无奈姜沅就是一块香饽饽,谁都想跟他来分一杯羹。 他没忍住,醋意大发,被姜沅无情地踢出她的世界。 于是苦肉计轮番上演,就在姜沅有所动摇时,却被她意外知悉自己的身份。 雨夜,他撑着伞,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沅沅,我的身份是假,可我爱你是真。 你肯定不知道,一向骄傲冷漠的傅止屿,曾经也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虫。 第 2 章 你有女朋友吗? 这话从闻卿瑶嘴里问出,不像询问,而像盘问。 有没有一句话,不说也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闻卿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眉眼到嘴唇,再从嘴唇到下巴,停留在他的喉结,轻轻掀了掀眼皮。 问你呢? 傅丞砚淡然漠视了她一眼,然后将身份证放进口袋,根本没有搭她话的意思。 看着他的表现,闻卿瑶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从小到大,她没被拒绝过。令人羡慕的出身,姣好的容貌,像她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拒绝两个字。 难道这男人对女人不感兴趣? 而此刻,树荫下的微光,透过眼前的发丝恍进眼里,闻卿瑶似乎捕捉到了傅丞砚的视线。 他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在远处打电话的路婧。 好吧,原来人家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只是对她不感兴趣。 傅丞砚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支。 烟雾缭绕,他淡淡道:你朋友? 他说得很随意,就像在漠不关心地聊天,声音沉稳,大抵如斯。 闻卿瑶还没有说话,路婧的未婚夫就来了,两个人相拥了一下,举止亲蜜无间。 你朋友的男朋友? 傅丞砚轻轻朝外吐了口烟。 淡淡的烟味不似焦灼味蕾的浓厚,倒有些清新感。 闻卿瑶眯了眯眼,这男人有意思,避开自己的问题不回答,在这完全不知所云,跟她玩绕口令吗? 他们马上就结婚了。 闻卿瑶的嘴抿成了一条线,不仅侧面回答了他问题,还势均力敌地反将了他一军。 接着,她又甜甜一笑,继续道:但我没结婚,我也没男朋友。 所以,不要多想了,想了也没用,还不如把目光放长远些。 千闻传媒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捧在手里闻闻,不香吗? 喔。傅丞砚点点头,淡淡道:再见。 说罢,他没再多看路婧一眼,目光只平静地在闻卿瑶脸上停留了一秒,便转身大步离去。 闻卿瑶: 不多时,路婧的未婚夫去开车,路婧一个人走过来,余光瞥了瞥傅丞砚的背影,问道:怎么样?有女朋友吗? 不清楚。 搞定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 那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不知道。 闻卿瑶回答得云淡风轻,就像一场过眼云烟,什么都没发生过,路婧都没有再问下去的了。 但闻卿瑶知道,刚才傅丞砚那一眼,深刻幽邃,似乎是要记住她的脸,记住她的样子。 男人走远,指间的烟抽完,被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路婧蹙眉道:咦,他抽烟啊? 闻卿瑶淡然自若地抱着手臂,脚上的运动鞋趿在粗糙的沥青地面上,沙沙剐蹭。 她不咸不淡地说道:抽烟怎么了? ? 又不是吸|毒。 - 与路婧分开后,闻卿瑶又买了两杯奶茶,便开着车原路返回学校。 路上,广播电台正放着过时的老歌,时不时穿插一两句主持人柔情似水的声音,倒是相得益彰。 闻卿瑶记忆力不算好,但刚才只一眼,傅丞砚身份证上的信息她全都记住了,甚至连他的家庭住址她都熟记了下来。 可见,人一旦遇到喜欢的东西,尤其是一见钟情的时候,潜力真的趋近于正无穷大。 其实她要想知道更多,单凭他的名字,她完全可以让人去查,甚至连他小学暗恋过谁都能查出来。 不过,她不屑。 车开得很慢,已经有不少车跟在后面按喇叭。 闻卿瑶调转车头,开上另一条路,准备从一条小路绕回学校后门。 路过一个便利店,正想停车进去买点零食,倏然间,就看到了那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傅丞砚正从便利店走出来,手上拿着一袋吃的,又将新买的一包烟塞进裤子口袋里,步履匆匆,稳健如风。 滴滴 闻卿瑶开过他的身边,按了按喇叭。 男人脚步一秒都没有顿,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这辆红得耀眼的限量版跑车。 闻卿瑶降下窗户。 傅丞砚,我捎你一程呀? 闻言,傅丞砚视线转过来,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是眉头一皱。 南城大学的学生现在不用上课吗? 闻卿瑶愣了一瞬,你怎么知道我是南城大学的? 傅丞砚没说话,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她的后视镜,加快了脚步。 根据他的索引,闻卿瑶这才反应过来,后视镜上挂着南城大学的校区停车牌。 就有点尬 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今天下午没课。 你上来,我捎你回家。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小路上的人不多,闻卿瑶清润的嗓子在风中倒是显得格外软甜,这种炎夏热浪湃了一勺糖的感觉,滋滋入耳。 傅丞砚喉结一滚:不用谢。 那你喝奶茶吗?今天辛苦你了。 傅丞砚脚步稍稍放缓,道了句:不喝,为人民服务。 他说完,继续大步流星。 为人民服务?阅兵吗? 恰巧一个商铺店家在人行道上架了个路障,挡住了他的去路。 闻卿瑶盯着他的侧脸,正想喊他上车,哪知这男人单手一撑,矫健从容地就翻了过去,连一丝灰都没带起来。 没走几步,傅丞砚就进了一个小铁门,大略看去是几户平房。 进门之时,他若有若无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跟着自己,既不邀请也不拒绝,并没有过多表示。 原来家住得这么近啊。 闻卿瑶喃喃道。 那确实不用她送了。 闻卿瑶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便小心翼翼往小铁门走去。 门没关,入眼三幢低矮的平房,院落还算整洁。 环视一圈,一只毛发油光水滑的德国黑背站在右侧,警觉地看着她,冲她汪汪吠了两声。 闻卿瑶顿时吓得僵在了那难怪不关门。 听到外面的动静,左边平房里跑出来一个高个男人,他见到闻卿瑶先是一愣,然后露出比那只德国黑背还警觉的眼神。 傅丞砚提了袋生活垃圾,跟着走出来。 他轻瞥一眼,对闻卿瑶出现在院子里没有一丝惊讶,只淡淡道:她不是 闻卿瑶立刻接话道:我不是他女朋友。 但我打算追他。 高个男人眼神瞬间一变,怪异地瞥了一眼傅丞砚,又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闻卿瑶。 啧,早就知道傅丞砚那张脸吸引女孩子,但这还是头一次把人引回来的。 有点意思。 队 高个男人正欲开口,后面那个长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傅丞砚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他朝闻卿瑶那边丢了个眼色。 对了,砚哥,今天刚认识的? 没等傅丞砚说话,闻卿瑶就说道:我今天遇到了劫匪,太吓人了。 她指了指傅丞砚。 是他救的我。 劫匪凶神恶煞,要不是他,我可能都没命了。 真的,你没见着,那身手,太快了,一招制敌。 添油加醋描述了几句,闻卿瑶认真地看向了傅丞砚,还特意眨了眨眼睛。 这话给高个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扭过头去找傅丞砚求证。 傅丞砚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抢了手机。 你有必要强调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吗? 没见人家一米八的大个子吗? 都快赶上你了。 闻卿瑶抿了抿嘴唇,泰然自若地张望了一下,然后提起手里的奶茶晃了晃。 所以我来感谢你,请你喝奶茶呀。 傅丞砚挑目看来,她举着奶茶,周身沐在阳光里,皮肤白得耀眼。 脸上那双透着娇气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讳。 傅丞砚微微张了张嘴,没说话,拿着垃圾袋径直往门外走去。 见他出门,闻卿瑶转向高个男人,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闻卿瑶。 她伸出手。 高个男人脸一红,有些局促地跟她握了握手,我叫郑淏。 闻卿瑶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圈,哦,你们是室友吗? 郑淏:我们是同事。 闻卿瑶:同事? 郑淏解释道:我们在南城烟厂当保安。 原来是保安啊,难怪两个人的身材都看上去这么有爆发力。 闻卿瑶压低了声音问道:有女朋友吗? 我没有。 不是你。 ? 闻卿瑶朝傅丞砚走出去的方向,抬了抬眉毛。 啊?砚哥啊? 郑淏脸更红了,他摆摆手,没有没有。 顿了两秒,他又仓惶补充道:你追你追。 傅丞砚扔完垃圾回来,见闻卿瑶和郑淏聊得欢,不咸不淡道:你们学校宿舍没有门禁吗? 有呀,闻卿瑶转过头笑道:晚上十一点。 听这话的意思,她好像准备耗在这了。 傅丞砚没说话。 闻卿瑶踮了踮脚,抬眼看他,傅丞砚,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不招待客人。 那你别把我当客人好啦。 那我把你当什么人? 女朋友可以吗? 遽然被她绕进去了,傅丞砚忽然间有些无语。 他侧目看过来,你是不是 闻卿瑶眼神一凝,心中小小悸动了一下,嗯? 傅丞砚: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傅丞砚就绕开她,朝前走去。 闻卿瑶愣了愣。 暗讽她是小学生放假了吗? 傅丞砚见她没说话,回过头来。 她还提着两杯奶茶,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 这么热的天气,站在太阳下,里面的冰块都要化了。 噢,人也要化了。 傅丞砚蹙了蹙眉,走到左侧平房门口,推开门。 进来。 ※※※※※※※※※※※※※※※※※※※※ 引狼入室。 哪个才是狼? --- 推基友预收文《他唇之上》/溸尘 1:好友住院,白苏去探望,遇到了好友的小叔齐彦修。 男人一身白大褂,阳春白雪,光风霁月,英俊帅气,只一眼,她沦陷了。 装醉偷吻齐彦修后,白苏在日记写下:我贪恋你唇上的温度,更奢望拥有你。 没多久她奢望成真,甚至还替齐彦修生了一个儿子。 无名无分跟了齐彦修三年,换来的却是齐彦修以工作为由的彻夜不归。 一场车祸意外,白苏失去了这三年记忆。 白苏失忆离开后,齐彦修疯狂用工作麻痹自己,夜深人静时他思念白苏若狂。 他发誓如果再来一次,一定好好待白苏。 2:一年后,相亲活动上。 白苏看向齐彦修身旁的男孩:齐叔叔,你儿子多大? 齐彦修:三岁。 白苏眼神透着鄙薄:齐叔叔,我不想再被家里逼相亲了,你一个鳏夫又没人要,要不我们协议结婚,一年后再协议离婚。 齐彦修若有所思:好,刚巧我工作忙照顾不了孩子。 三个月后,白苏实在受不下了鸡飞狗跳的带娃生活,主动递上离婚协议书。 齐彦修直接把离婚协议书扔进碎纸机内,他紧贴她脸庞,垂了垂眼眸,央求:苏苏,别再对我始乱终弃行吗? 白苏语气不满:齐彦修,你别忘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协议婚约,况且我根本不爱你。 男人毫不在意勾唇:没关系,我爱你。 小剧场: 吵架冷战了半个月,一天下班回到家,白苏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面色不虞:你签了吧。 男人央求:苏苏,吵架归吵架,别提离婚行吗? 白苏:别扯别的,你到底签不签? 无奈接过纸张,齐彦修凝神一看:小一班,齐睿,数学,49分。 齐彦修: -清冷医生大叔x失忆玫瑰 -双洁/女主失忆男主带球跑/追妻火葬场/八岁差 第 3 章 进来。 像命令,又像是要求,还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怜香惜玉。 闻卿瑶轻轻一笑,睨了一眼已经懵掉的郑淏,低声问道:他好像经常发号施令? 郑淏:可不是吗,这我们队长啊! 然而刚一进门,闻卿瑶倏地就愣怔住了。 干净倒是干净。 整洁也很整洁。 但是吧 冰冷的水泥墙,透着钢筋混凝土的味道,一张小木桌,两把椅子,里间一张上下铺。 除此之外,一贫如洗。 难道这就是近两年流行的装修风格 叙利亚战损风吗? 闻卿瑶怔怔地看着简陋的房屋,喃喃道。 傅丞砚面色寡淡地撑着门,垂眸凝视她,嫌破就不要进来了。 啊?闻卿瑶轻愣,没有啊,我挺喜欢的。 反正我一眼看上的,是你这个人。 她说着,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将奶茶放在桌上,自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刚一坐下,椅子嘎吱一响,吓得她伸手就抓住了男人的衣角。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僵了两秒抬眼看去,傅丞砚正蹙眉睇着她牵扯住衣角的手。 闻卿瑶怏怏缩回手。 她打开袋子,将两杯奶茶递过去,天热,消消暑。 郑淏倒是毫不见外,他赶紧道了句谢谢,然后看了一眼傅丞砚,识相地转身出了门。 闻卿瑶冲门外扬了扬下巴,它叫什么? 傅丞砚拿了块毛巾擦了擦手,淡淡道:郑淏。 啊,我不是问他。 什么? 闻卿瑶指了一下对面平房门口的德国黑背,大狗正懒洋洋趴在地上晒着太阳,晒着晒着打起了瞌睡。 它叫什么? 傅丞砚似乎也没想到闻卿瑶会问一只狗叫什么,他稍稍一顿,然后把毛巾晾在一边,眼睛都不抬地说道:阿呆。 你认真的吗? 管一只德牧叫阿呆? 阿呆? 闻卿瑶磕了磕嘴角。 那你怎么不养一只哈士奇呢?那叫真呆。 傅丞砚垂眼思忖了片刻,捏了捏眉骨,沉声道:闻大小姐。 闻卿瑶一愣,你喊我什么? 傅丞砚转过身来看着她,他露在T恤外的小臂撑在桌上,青筋偾张,透过皮肤隐绰看见血脉流动。 南城闻氏,开着一辆惹眼的限量版跑车,在南城大学读书,关键呢 闻卿瑶眼睛睁圆,什么? 还不好好读书。 千闻传媒集团的大小姐,你真不用写作业就能毕业的吗? 蓦地,闻卿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这男人侦查能力这么强? 她怔了半晌,才慢吞吞站起身来道:你该不会是什么情报组织的特工吧? 读书不行,想象力倒不差。 傅丞砚直接了当道:不是。 他看着她,见她似乎被吓到了,又淡然补充道:你那车太显眼了,猜得到。 闻卿瑶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她把奶茶吸管插好,递给傅丞砚。 尝尝呗?这家奶茶可好喝了。 傅丞砚接过,也没喝,就这么端着。 闻卿瑶盯着他,你怕我下毒啊? 她说着就伸手去抢,男人稍稍抬手,往后一撤,就躲开了她,然后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 闻卿瑶:好喝吗? 似是回味了一下,傅丞砚没什么表情道:挺淡的。 闻卿瑶转了一下眼珠,嘴角漾笑,手肘伏在桌上稍稍往前一探,你喜欢甜的呀? ? 那我甜吗? 傅丞砚眼神一凝,不动声色地将奶茶搁置在一边,然后说道:奶茶我喝了,你该走了。 见他执意,闻卿瑶也不打算再斡旋。 她不想踽踽独行。 那就来日方长嘛。 闻卿瑶拂了拂长发,白皙的脖颈透着几分淡粉色,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倒是有一丝醉人的感觉。 她从椅子上轻轻跳在了地上,然后瞥了他一眼。 傅丞砚将视线挪开,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闻卿瑶轻轻一笑,走过他身边,白色短裙在挺翘的臀部衬托下,裙摆轻扬。 她跟郑淏打了个招呼,又冲满眼警惕的阿呆挥了挥手。 阿呆,姐姐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傅丞砚阖了阖眼。 行吧,看来她还打算再来。 等到门外跑车轰然的引擎声响起,逐渐远去之后,郑淏问道:队长,她 傅丞砚敛了敛眉眼,她不是,她朋友是。 郑淏:那她是? 傅丞砚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我要保护的人。 - 南城大学宿舍。 烦死了,根本就写不出来啊! 闻卿瑶一头雾水地看着电脑里那些零零乱乱的古生物图谱,一把扯掉了耳机。 老教授布置的作业,果然很远古,对她来说,等于把一个史前生物拎到她面前让她徒手顺毛。 闻卿瑶扔开笔,抓了抓头发。 这门课没有期末考试,但是有个非常可怕的论文,不仅十页B5纸,还要各种引用分析,憋了好几天,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没有思绪,没有想法。 闻卿瑶干脆关掉了电脑,捧了本书躺在床上。 这栋宿舍是单人间,学生非富即贵,皆自扫门前雪,也没什么人奔走游蹿。 窗外的月季花散发出淡淡的沁人芬芳,整个房间阒然无声,在盛夏之夜静悄悄的。 闻卿瑶闷在墙角,蜷起腿,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书,字里行间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 自从上周在海边栈道遇到傅丞砚,数一数也有五六天没见到他了。 也不知道上次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居然忘记加微信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知道他住哪,等她把这篇论文搞定,她就去搞定傅丞砚。 那个男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神秘感,想让人探寻,想让人深究。 至少,比这篇论文让她感兴趣多了。 - 今天是周五,早上只有那门无聊的古生物研究。 一下课,馋虫作祟,闻卿瑶就直奔海边栈道的那家奶茶店。 阳光没有那么毒辣,但也暑气熏蒸。 路婧这两个月要筹备婚礼,工作也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陪她,所以只能一个人去填饱被奶茶勾惹起来的味蕾。 奶茶店是家网红店,要排队排很久。 两杯珍珠奶茶。 正常糖正常冰吗? 半糖正常冰。 等等等等一下!一杯半糖,一杯双倍糖。 店员将小票递给闻卿瑶,咧嘴一笑,好的,这是您的单号,请稍等哟。 买到奶茶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下,晚风徐起。 闻卿瑶往停车场走去。 无意间瞥过海边栈道,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跑过,铿锵有力,步履稳健。 闻卿瑶脚步顿住。 看来不用去找他了,他就在这。 傅丞砚也看到她了,只是依然没什么表情,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就跟没看到似的,继续跑步。 闻卿瑶找了个空的石桌坐了下来,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看着傅丞砚跑步。 一圈又一圈,闻卿瑶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共跑了十圈。 真能跑,气都不带喘的。 闻卿瑶支着脑袋,喊了一声:傅丞砚! 傅丞砚见她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抹了抹额角的汗,走到她面前,沉声道:你大几? 大三。 真没作业吗? 有啊。 闻卿瑶认真地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写? 写不出来。 傅丞砚捏了捏眉心,略有些疲惫问道:有事? 请你喝奶茶。闻卿瑶把奶茶递给他,补充道:双倍甜的。 似乎是有些渴了,傅丞砚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奶茶,谢了,一会儿我把钱给你。 闻卿瑶一听,立刻拿出手机,好呀,你扫我。 傅丞砚皱了皱眉,我有现金。 闻卿瑶赶紧挥挥手,我不用现金。 ? 我一个女孩子,揣着现金,多不安全呀。 呐,你微信转给我呗。 她眨了眨眼,把手机二维码递给他,就这么明晃晃看着他,抿着嘴笑。 她笑起来,眼睛含水,就像一朵白色的玉兰,很甜。 傅丞砚收回视线,默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加上她的微信,多少钱? 毕竟已经搞定微信号了,再不让他给钱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绝对不能在傅丞砚眼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欲壑难填的人。 闻卿瑶:十五。 红包发过来,傅丞砚收起手机,喝了一口奶茶,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又连喝了好几口。 闻卿瑶抬眼看着他,男人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出好看的健康小麦色,臂膀的线条起伏有致,连握着杯子的手指都纤长分明。 她问道:今天的甜吗? 良久,傅丞砚淡淡地嗯了一声。 金色的余晖洒在海面,在男人的身后熠熠生辉,微风吹过,吹得人心旌荡漾。 这时,一阵口号传来,响遏行云。 伴随着井然有序的步伐声,一条双列的迷彩服队伍从栈道上跑过。 这里比较偏僻,前是山路戈壁,后是沙滩泥泞,栈道上也没几个人,见一溜排兵哥哥浩荡而过,行人都侧目注视。 只有傅丞砚背对着栈道,没有回头看一眼。 闻卿瑶看了一会儿,待队伍远去,自顾自地喃喃道:什么部队啊?这个点还训练? 话音刚落,就听傅丞砚沉声道:武警南城支队特战队。 闻言,闻卿瑶恍然点了点头,武警特战啊。 原来是特种兵,难怪这个点还在负重跑。 她抿了一下嘴唇,不以为意地喝了口奶茶。 几秒钟后,她忽地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傅丞砚。 咦,你怎么知道的? ※※※※※※※※※※※※※※※※※※※※ 你说他怎么知道的。 闻卿瑶:等一个解释 rr;。rr; 第 4 章 咦,你怎么知道的? 闻卿瑶诧异地看着傅丞砚。 依稀记得,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回头看,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连哪个队都心如明镜? 傅丞砚并没有立刻回话,只垂眼凝神,淡然自若地喝着奶茶。 闻卿瑶见他没搭理自己,便若无其事地玩了会儿手机,又仰头去逡巡早就跑没影儿了的兵哥哥队伍。 浑厚刚劲的口号声愈来愈远,傅丞砚微微蹙眉,舌尖抵了抵下颌,说道:你不读书,也不闻窗外事? ? 闻卿瑶不明所以。 傅丞砚:他们每天早晚跑五公里,途径海边栈道和南城大学西门,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 闻卿瑶愣住:还经过我们学校啊? 傅丞砚掀了掀眼皮,问道:你读了三年书都不知道吗? 这就 她慢吞吞说道:呃,好像见过一两次?但我也不能拦下来一个,拽着人家问是哪个部队的吧? 傅丞砚没再说话,心底只觉得有些闷,不由扯了扯领口。 但是左右一想,一个20岁的富家大小姐,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吃过苦头。 不出意外,内娱综艺就是她以后的归宿了,总不能强求她每天盯着军事频道从早看到晚吧? 说实话,她能分得清武警是现役军人而不是警察,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这,傅丞砚眉头舒展开。 听着那一声声的口号,闻卿瑶喟叹道:傅丞砚,你没看见,那一排兵哥哥跑过去,真帅。 傅丞砚眯了眯眼,挑眉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不语。 闻卿瑶抿嘴笑道:你也挺帅的。 我觉得你穿上一身军装,也不比他们差。 傅丞砚稍稍愣怔了片刻,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不动声色地掩了掩神情,淡淡喔了一声。 闻卿瑶没察觉到他的异色,讪讪收回目光。 她掰着手指头说道:人家也确实厉害,每天早晚五公里,那就是十公里,我跑八百米都没及格。 傅丞砚眉头一拧,你平时不跑步不运动吗? 闻卿瑶摇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跑。 走都不想走。 恨不得一辈子就躺床上玩手机。 傅丞砚: 毫无共同话题可言。 奶茶一杯到底,消暑去热,眼见太阳也要落山了,傅丞砚用指关节不轻不重敲了敲石桌桌面,尽量放缓了语速。 既然知道自己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就早点回宿舍写作业。 闻卿瑶懵了一下,我不会写啊。 不会写也要写。 他说完,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闻卿瑶见他看时间,不由问道:你赶时间? 今天郑淏在烟厂值班,家里没人,我回去喂阿呆。 傅丞砚把奶茶杯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回头瞧见闻卿瑶手中的也空了,伸手道:给我。 还挺乐于助人的,小时候一定是个劳动模范生。 闻卿瑶将空杯子推过去,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谢谢你呀。 傅丞砚接过她的杯子,不经意间的抬眼,正巧与她视线触碰。 此刻落日燥热渐渐褪去,最是夏季温柔之时。 树荫草茵,绿光微曦,那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纯欲相间,还带着一丝懵懂。 傅丞砚手中一紧,漠然置之,径直将杯子扔进垃圾桶里。 然后只字未语,转身就走。 傅丞砚! 见他大步离去,闻卿瑶喊住他。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住他,总之,就是想喊。 因为一看到他,就有一份坦然的安全感和遂意感。 傅丞砚阖了阖眼,黏人的女人他见过,但是这么黏人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躲? 躲不开,没法躲。 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在心中默念八百遍她是他的任务。 他回过头,怎么了? 闻卿瑶指了指停车场,眨着眼睛,我送你回去呀? 不用。 我去看一眼阿呆。 阿呆挺好的,能吃能睡。 那 傅丞砚放缓了语速,打断她,你到底回不回学校? 回啊。 那就老老实实回去写作业。 可是我真的写不出来。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所以你觉得你看着我就能写出来了吗? 闻卿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认真道:有这可能。 傅丞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仔细忖度后,耐心道:闻大小姐,你要是无聊,就约你好朋友出来玩吧。 闻卿瑶淡淡默默地耸耸肩,她七月底就结婚了,这两个月没空,而且我也要期末考试了。 闻言,傅丞砚眼神遽然一凝,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那你好好准备考试,我先走了。 还准备什么,能不挂科就是她用毕生所学无愧于倾囊相授的最高水平了。 傅丞砚! 闻卿瑶指了指旁边的烤肉店,你等我会儿,我去给阿呆买盒肉。 她说着,踮着脚一路小跑过去。 然而当她捧着一盒香喷喷的烤肉回来时,石桌边已经没有了傅丞砚的身影。 草坪上,只余下隐隐绰绰的脚印,证明他刚才确实站在这里过。 这男人,跑得真快。 比刚那群兵哥哥还快! - 夜幕降临,灯火阑珊代替了日光满目,车水马龙逐渐拥堵,行人过客愈渐喧嚣。 闻卿瑶开着车,副驾驶座位上的烤肉飘来阵阵香味,细细密密包裹着味蕾。 广播电台正在放娱乐新闻,最近瓜有点多。 一个顶流女明星忽然说她结婚了,连孩子都打酱油了。 另一个顶流男明星被实锤是个gay,脱粉无极限。 而且两个人都是千闻传媒的旗下艺人。 吃瓜吃在自家公司艺人头上,闻卿瑶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漠不关心。 快到学校的时候,哥哥闻枫打来电话。 闻卿瑶漫不加意地调高了音量,哟,闻总好,公关做完了?这么闲。 不似闻卿瑶每天都云淡风轻、飘飘忽忽的样子,闻枫说起话来十分沉稳世故。 瑶瑶,你什么时候考试? 下周就开始考了,怎么了? 考完就回家。 干什么?你要跟我算账啊?你在我们学校附近金屋藏娇的事我可没说。 你是我妹妹,我跟你算什么账?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瑶瑶,这是爸妈的意思。 知道了。 闻卿瑶慢慢悠悠又把音量调低了,然后清了清嗓子道:对了,哥。 一听她叫哥,闻枫那边就是一长串的省略号,再伴随着连呼吸都几不可闻的缄默。 闻卿瑶深吸一口气,问道:我有篇论文 自己写。 还没等她说完,闻枫就打断她。 行吧,你那娇 嘟嘟嘟那边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 真狠。 为了让她自己写论文,连娇都豁得出去。 看看,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谁知道犄角旮旯里还有几个娇呢! 闻卿瑶换了个音乐电台,跟着音乐哼了几声歌。 路过便利店。 进去买些零食吧。 - 夏日夜凉如水,树荫婆娑下,隐隐绰绰拉长了身影。 傅丞砚数了数烟,一天还没完,就剩两根了。 他淡然自若地走进一个便利店,指了指后面的柜台,云烟。 老板笑着拿了一包扔给他,看似聊天地问道:好几天没来买烟了啊。 傅丞砚拿出手机扫码,消息一致,七月底婚礼,不出意外就是在婚礼上交货。 嗯,有情况再通知我。 傅丞砚扬了扬声音,老板,你这机器扫不了码。 老板眉头皱了皱,不好意思,电脑死机了。 他笑眯眯,压低了声音,上次抓捕多谢你们武警特战了,剩下的交给我们缉毒大队就行。 傅丞砚摆把玩着玻璃柜上的那包烟,漫不经心地扫码付款,可以付了。 至于那个闻家小姐 老板打印出小票递给他,低声言语了一句。 傅丞砚一听,收起手机,眉头紧蹙。 扫码机的红外光线隐约照在脸上,勾勒出锋棱的下颌骨曲线,映衬得眼底幽光更加深邃。 眼中闪过女孩那张纯欲懵懂的脸,毫无世故的眼神,飘然无状的神情 傅丞砚拿上烟,淡淡道:嗯,我会保护好。 他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正撞见一个人进来,傅丞砚一愣,张了张嘴,却没喊她。 啊,不好意思。 闻卿瑶蓦然被堵了路,稀里糊涂地就绕过了他,连头也没抬。 她一身白色的连衣短裙,在白炽灯下,衬得皮肤更加细腻白皙,连带着淡青色的血管都隐隐可见。 傅丞砚疲惫地捏了捏眉骨。 话说得太早。 看看,这大晚上的,穿得那么少,眼神还那么飘,脑子可能都没随身携带! 你不保护谁保护。 两分钟的时间,闻卿瑶就挑了一大筐的零食。 老板,你们那个蜜桃口味的果汁一直缺货吗? 老板察觉到傅丞砚的眼神不对劲,仔细打量了一下闻卿瑶,又瞧见店外那辆红得耀眼的跑车,立刻心中明了。 闻卿瑶见老板没搭话,抬头看了一眼,咦?老板换人了? 老板赶连忙道:老宋家里出了点事,这两个月我帮他看店。 哦。闻卿瑶也没听进去,自顾自地拿出手机付钱。 正要扫码,就见旁边已经有人在她之前付了款。 闻卿瑶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傅丞砚正侧目盯着她一筐的饮料和乱七八糟的零食,个中况味倥偬难寻。 你到底是写作业还是吃零食? ※※※※※※※※※※※※※※※※※※※※ 你帮她写作业,她吃零食啊。 ps本文不是刑侦,一笔带过。 我这脑袋也写不出来刑侦,猛虎落泪。 第 5 章 你到底是写作业还是吃零食?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神游天外的闻卿瑶,阒然就怔住了。 愣了半晌,啊傅丞砚? 傅丞砚随手拿起一袋花里胡哨的饼干,看了两眼又丢了回去。 原来女生都爱吃这些。 幸好他没谈恋爱,连之前总队组织的相亲他都没去。 要不然,他得疯。 老板装着袋,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然后把小票递了过来,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递给谁。 见闻卿瑶像半截木头似的愣戳戳站在那儿,傅丞砚接过小票,直言不讳道:抵那盒烤肉钱。 闻卿瑶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 那盒烤肉还在副驾驶坐着呢,难为他还记得自己哼哧哼哧跑过去排队。 一想到这,心底莫名就堵了一丝气。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说:写作业和吃零食有冲突吗?我一边写一边吃,妨碍你了? 无法反驳,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应。 傅丞砚皱了皱眉,下颌忽然有些麻,不自觉地把玩着手中新买的那包烟,往门外走去。 闻卿瑶接过一大袋零食,跟上他。余光瞥见他手中的烟,眯着眼睛道:傅丞砚,你还说我不好好写作业。 傅丞砚回过头来,不解。 闻卿瑶:你不是说你要回家喂阿呆吗?结果你在这买烟,还在我们学校附近的便利店买。 傅丞砚: 闻卿瑶走近了些,踮了踮脚凑到他面前,长发松软地垂落在肩头,挡住了胸前的白皙。 你是不是来我们学校偷偷看我的呀? 柔软的声音在晚风中轻漫萦绕,夜幕下的灯火也不如往常般明亮,似是世间所有光明都聚焦在了眼前。 傅丞砚心中遽然紧蹙,冷冷看了她一眼,绕开她大步朝前走去,半点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闻卿瑶抿了抿嘴,怏怏缩回脚往车子走去。看见副座上的烤肉,她想了想,又追了上去。 傅丞砚。 男人大步流星,没有回头。 傅丞砚! 闻卿瑶又喊了一遍。 傅丞砚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左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路,漆黑夜色中俨然匿迹。 闻卿瑶抱紧了怀里的烤肉,加快了脚步,小跑了上去。 好不容易追上男人的身影,伸手便扯住了他腰间的衣摆。 温热的小手蓦然袭上腰间,带着一丝陌生的凉意。 傅丞砚猛地回头,眼神警惕凛然地甩开这只手,而下一秒,就反手擒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拧,没有丝毫的犹豫。 啊啊疼 闻卿瑶痛得叫出声来,胳膊在扭曲之下,几乎整个人反了过来,被他紧紧箍在了怀里。 闻卿瑶哑声呜咽着,喉咙被男人的小臂用力桎梏住,脚尖都差点脱离了地面。 她往后仰头,后脑勺重重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两个人同时吃痛,傅丞砚这才在夜色朦胧中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他放开闻卿瑶,眼中不由有些恼火,更掺杂着一些无语和无措。 你在干什么! 闻卿瑶揉着胳膊,眼眶里满是泪水。 傅丞砚,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腰上藏宝贝了?碰一下这么大反应。 傅丞砚抬手擦了擦嘴角,被她这么一磕,牙齿抵破了下唇,渗出了一些血。 他沉了口气,双手握拳,渐渐放松下来,缓声道:抱歉。 闻卿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烤肉还飘着浓浓的香味,险些就被这男人弄到了地上,阿呆差点就没饭吃了。 有这身手,你怎么不去当兵呢?给烟厂当保安真是屈才了。 傅丞砚皱了皱眉,垂眸凝视她,见她一直捂着胳膊肘,问道:疼吗? 我掰一下你胳膊,看你疼不疼。 闻卿瑶忍着痛啜了啜,把那盒烤肉塞进他手里,转身就朝车子的方向走去。 烤肉的味道淡淡飘来,把味蕾都禁锢在了这一刹那。 男人沉默了片刻,今夜注定难眠了,看她刚才痛成那副模样,自己也是下了狠手,估摸着那条小细胳膊必定是一片青紫。 他大步追上前去,沉声道:钥匙。 闻卿瑶见他追了过来,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傅丞砚耐着性子,解释:车钥匙,我送你回学校。 闻卿瑶倏地一笑,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她加快了脚步,谁稀罕。 小女生生起气来,那简直堪比平日里的防暴演习。 相同点就是:任何事情都是猝不及防的可怕。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放缓了声音,闻小姐,真的对不起,我送你回去。 他难得这么有耐心,耐心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要硬着头皮地哄她。 好在闻卿瑶没再跟他赌气 ,而且胳膊确实痛得抬不起来了。 她把钥匙丢给他,径直就坐上了副驾。 傅丞砚开车很稳,这里离学校也就拐两个弯的事,几分钟后,车子就停在了宿舍楼旁边的停车场。 自己上去,我走了。 傅丞砚把钥匙留在车内,弯身下车准备离开。 闻卿瑶喊住他:傅丞砚! 她的声音很软很好听,带着一丝明明晃晃的矫情,让人明明心底很想拒绝,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转了过来。 傅丞砚疲惫地问道:闻大小姐,你能一次性说完吗? 她眨了眨眼,一次性说完了,那不就跟你没话说了吗? 闻卿瑶耸耸肩,指着旁边那栋宿舍楼,小声道:你送我上去。 傅丞砚想都没想,不可能。 让他一个大男人进女生宿舍,然后被宿管阿姨拿着扫把追着打吗? 闻卿瑶:我们这栋宿舍都是单人间。 那更不可能。 傅丞砚黑着脸,手中那盒烤肉都要被他手心的温度浸凉了。 夜色浓郁,停车场很是安静,静谧和虫鸣相结合,飞散出几只零星的萤火虫。 傅丞砚注视了她几秒,沉声道:回去。 她不动,睁着两只大眼睛眼巴巴看着他,脸上还挂着因为疼痛而挤出的泪水痕迹。 傅丞砚只能又加了三个字,乖,听话。 他说完,转身离去,干脆利落,不做留恋。 闻卿瑶愣怔了一下。 啊,傅丞砚对她说乖,听话? 宁静的夏夜,心境豁然开朗。 而她没有看见的是,傅丞砚转过去的那一瞬间,耳朵都红了。 为了安抚一个被他无意间弄伤的小女生,那声硬生生被他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乖,听话,让他从头到脚都肉麻得无以复加。 他宁愿再去一次武警特战的魔鬼周极限训练,也不想再说这么毛骨悚然的话了。 捧在手里的烤肉,味道已经变淡了,阿呆真可怜,不仅晚饭延后,还要吃冷的。 走出南城大学,傅丞砚捏了捏眉骨,由衷感到无比疲惫。 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下,低声吼了句:太黏人了! - 铁门被推开,阿呆警觉地站了起来。 一见是傅丞砚,耳朵又立刻耷拉了下去,顺从听话地趴在地上,瞪着两只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傅丞砚尝了尝烤肉,眉头不禁上挑。 这么多盐,狗怎么吃? 给阿呆倒完狗粮,傅丞砚将烤肉热了一下。 正吃着,闻卿瑶就发来了微信,内容直截了当,简洁明了。 【阿呆吃了吗?】 说没吃吧,这小姑娘估摸着又要跟他黏黏糊糊了。 傅丞砚不想哄,回复道:【吃了。】 回复完,看着手里只剩一半的烤肉,他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歧义太大了。 他清了清嗓子,又发了一条过去,【胳膊怎么样了?】 吃完烤肉,傅丞砚舒展了一下筋骨和后背大片的肌肉。 正准备端起脸盆去对面的浴室洗澡,郑淏忽然从屋里出来。 队长? 傅丞砚放下脸盆,什么事? 郑淏认真道:公安那边来消息说已经确认了,他们的头目下个月底结婚,结婚对象就是路婧,闻小姐的朋友。 闻言,傅丞砚脸色沉了沉。 婚礼现场人多复杂,容易误伤,警方不易下手,利用婚礼来交货,很是精明。 郑淏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傅丞砚默了一会儿,听公安那边的部署,等待抓捕行动吧。 南城不仅沿海,还与Y国接壤,武警特战部队经常参与缉毒案件,但大部分只在抓捕围剿的时候才用到武警,所以他们只需原地待命,听从上级命令。 这时,闻卿瑶回复了消息。 一条语音,想着她打字也不方便,傅丞砚没做多想,当着郑淏的面点开了。 傅丞砚,你是在关心我吗? 软绵绵的声音飘出,带着埋怨和娇气。 郑淏立刻就转过脸去,还顺便抠了抠耳朵,装作没听见。 傅丞砚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瞬,下意识地做了个应激反应。 他毅然沉声道:郑淏,别乱想,她和路婧是好友,只是一个突破口。 郑淏晃着头,走到门口摸了摸阿呆的脑袋,大狗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翻过来肚皮朝上让他抚摸。 他一边摸着阿呆,一边试探性地问道:那她的安全? 上面说了傅丞砚沉了沉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来负责。 他说完,端着脸盆进了浴室。 衣衫褪尽,水雾弥漫,浑身的肌肉都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洗完澡,傅丞砚正对着镜子刮胡子,闻卿瑶忽地发来一张照片。 一条细细的胳膊,有一大片红肿,看着触目惊心。 看来自己下手真的太狠了。 傅丞砚懊恼地皱了皱眉,隐约见照片右侧一道瘆人的红色,便点开大图。 视线缓缓移至右侧,仔细一看,胳膊旁边紧贴着的,却是穿着红色蕾丝小吊带的汹涌澎湃 闻卿瑶:【你负责吗?】 傅丞砚眼底一黑,立刻关上屏幕。 哐地一声,跟扔手|雷似的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 傅丞砚:跟我谈恋爱吗?你的安全我负责,胳膊拧断的那种。 第 6 章 翌日一早。 闻卿瑶迷迷糊糊醒来。 睁眼,一想到美好的周六,却要以10页的论文作为开端,整个人都想原地去世。 洗漱完,闻卿瑶解开睡衣,脱去半边袖子。 青紫愈加触目,整条胳膊看起来怪异无比,就像一条发了霉的火腿,毫无生气。 看着原本白皙的胳膊变成这个鬼样子,闻卿瑶咬牙切齿:傅,丞,砚! 这狗男人。 昨晚除了模棱两可地问候了一声,没一点其它的表示。 下手这么狠,难怪给烟厂那种地方当保安,这么能打怎么不去旁边的武警特战部队呢?! 保家卫国,多么光荣。 闻卿瑶揉了揉胳膊,满是燥热和汗水的盛夏,不仅让人浑身乏力,连虫鸟都懒得啼鸣一声。 吃完早饭,实在懒得去图书馆跟那些学霸抢地盘,便打开电脑,盯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古生物苦思冥想。 正理着思绪,傅丞砚忽然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下来,我在你宿舍门口。】 闻卿瑶一愣,不禁眨了眨眼睛。 几秒钟后,傅丞砚又发了一条过来,【给你送两瓶药。】 呵,还算有点良知尚存。 昨晚她要是叫得慢一些,恐怕今天就要在医院里打着石膏醒来了。 她想了想,回复道:【你送上来呗?1307。】 闻卿瑶拿着手机,等了几秒。 出乎意料的是,傅丞砚很快就回复了过来:【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闻卿瑶也不禁有些诧异,这男人的态度转变居然这么大,骤然间就愿意上来了? 明明昨晚还斩钉截铁,今天就顺势转舵了吗? 看来欲擒故纵的戏码,男人也喜欢用。 闻卿瑶赶紧放下手机,起身照了照镜子。 她本身素颜就好看,用不着化妆,只擦了擦口红,换了一条深V的小裙子,将头发松散下来。 电梯很快,没多时门铃就响了。 闻卿瑶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探上门把,拧开。 宿管阿姨站在门口。 小碎花真丝连衣裙,满头粉色卷发筒,手上拿着个塑料袋南城大药房。 闻卿瑶: - 一周后。 闻卿瑶终于东拼西凑地搞定了古生物研究的长篇论文。 看着那一页一页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内容,闻卿瑶硬着头皮在网上点了提交。 她决定了,只要能让她及格,她就去寺庙给老教授供个长生牌。 又过了一周。 在考完各门期末考试之后,终于进入了七月暑假,南城的天气愈加炎热。 夏天血液流动快,胳膊的淤青已经好得大差不差了。 呜 手机震动,路婧打来的电话。 你考完了?出来玩? 闻卿瑶一边玩着游戏,一边说:这么闲?你不是这个月底就结婚了吗? 她漫不经心地说完,忽地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哎对,你们结婚证到底领没领? 路婧叹了口气说:还没呢,仲槐说他家人更看重婚礼,要先办婚礼再领证。 闻卿瑶一听,眉头止不住地皱了起来。 说实在的,路婧除了有点恋爱脑,平时智商也都在线。这次先办酒后领证,倒是有些新奇。 闻卿瑶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说道:我这两天先收拾东西回家,回头再跟你约。 路婧那边也有工作,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 考完试就是返乡大潮。 今天的天气很温和。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之间。舒倘,漫长。 闻卿瑶慢吞吞地收拾着行李,东西不多,几乎都是一些衣服和化妆品。 傅丞砚发来了消息,【胳膊好了吗?】 呵,他还挺关心的,全程跟踪,比私人医生还敬业。 看着那简短的几个字,闻卿瑶回复道:【没好。】 她放下手机,盯着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箱,想了想,又给傅丞砚发了一条消息。 【能帮我搬行李吗?】 傅丞砚:【闻大小姐没有司机吗?】 说没有吧,太假了,因为司机确实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说有吧,她又得再找个理由。 于是闻卿瑶回复道:【有啊,但我就想让你搬,因为是你把我胳膊弄伤的。】 先发制人,效果总是最好的。 半个小时后,傅丞砚就出现在了宿舍楼下。 傅丞砚:【我到了。】 闻卿瑶心底一悸,翻出跌打药酒,在胳膊上擦了擦。 浓郁的中药味,混着暗黄的颜色,在白皙之间分外惹眼。 觉得不够,又拿出红色的腮红和紫色的眼影,鬼画符似的涂了一片。 看你心不心疼。 此时正值学生暑假返乡,周围几个宿舍楼都乌泱泱的。 楼下,傅丞砚高大的身影等在闻卿瑶宿舍楼的门侧,引来无数女生的瞩目。 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暗戳戳地靠近,拿着手机,红着脸,请问,能加个微信吗? 傅丞砚垂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好几十道视线给层层包围了,他心口一跳,莫名觉得身处之地有些水深火热。 傅丞砚! 楼内传来一声清润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娇气。 傅丞砚回头,就见闻卿瑶冲他招手。 几个女生一见是闻卿瑶,诧异地互相看了一眼,闻家大小姐的男人,她们哪来的胆子。 没几秒,就悄然散去。 傅丞砚跟她上了楼。 刚收拾过的宿舍还算是整洁。 他看了一眼床铺,见床尾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问道:被子不带吗? 闻卿瑶头也不抬地说:不带,那就是个摆设。 摆设? 我不盖被子。 傅丞砚:你不盖被子? 那你盖什么? 闻卿瑶将行李箱推过来,漫不经心道:宿管阿姨天天查有没有叠被子,我懒得叠,就干脆叠好放在那。 一席话说得淡然自若,傅丞砚黑着脸,无语地撇过脸去。 这种每天迷迷糊糊混日子的女人,谁娶了谁倒霉。 闻卿瑶抬眼看他,见他脸上满脸黑线,不由问道:怎么了,你天天把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一样呀?你住在部队宿舍吗? 傅丞砚眉头微微皱了皱,伸手接过行李箱,一言不发。 到了停车场。 傅丞砚将行李放进车头的置物箱内,随后视线淡淡扫过闻卿瑶的手臂。 我开? 闻卿瑶抬手,晃了晃车钥匙,我开。 傅丞砚眯了眯眼,目光在她手臂的一片青紫上定格了几秒钟,如释重负般道:画得不错。 他说完,转身,大步一迈,没给闻卿瑶半点反应的机会,径直消失在眼前。 闻卿瑶本来反应就慢半拍。 待她觉得空气都凝固了,时间都静止了,突兀的情绪忽然就上来了。 啊啊啊, 傅、丞、砚! 你就不能做个人吗??? - 回到家,父母都忙,本以为家里不会有人,一进门就看见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沙发里。 闻枫正喝着红酒,头都没转过来。 考得怎么样? 闻枫平时都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难得在家,今天一见,倒像是稀客了。 保姆接过闻卿瑶手中的行李箱,递上拖鞋。 闻卿瑶拖着步子,慢吞吞道:还没出成绩呢,能过就行了。 对待成绩,她向来如此。 其实对待任何事,她都是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 毕竟从小到大,闻卿瑶就知道,她从来就不用为了家业而奋斗。有个厉害的爹,还有个继承皇位的哥,她这辈子只有两个夙愿。 花钱。 等死。 如果非要她说第三个,那就是花着钱等死。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心愿,她一出生就拥有了,活在了别人的终点线,这种感觉还真的很不错。 闻枫转过脸来,瞥到她的胳膊,不由眉头一蹙,手怎么了? 闻卿瑶不紧不慢拿纸擦了擦,画的。 闻枫:? 她敷衍道:行为艺术。 闻枫: 擦掉腮红,闻卿瑶环顾一圈,问道:爸呢? 在公司。 妈呢? 打麻将。 闻卿瑶脱下防晒衣递给保姆,那你在家干什么? 闻枫放下酒杯,说道:迎接你。 闻卿瑶后脖颈发凉,你不陪你的娇? 闻枫金屋藏娇,闻卿瑶知道。 小娇娇是千闻旗下的艺人,跟了闻枫,硬生生从十八线被拽上了一线。 我回屋睡觉。闻卿瑶半趿着拖鞋,你去陪她吧。 瑶瑶。闻枫喊住她。 干什么? 这个暑假来公司实习吗? 闻卿瑶想都没想,不去。 娱乐圈,没兴趣,太乱,瓜多,容易撑死。 闻枫晃着手里的酒杯,那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混下去? 闻卿瑶不耐烦地睇他一眼,你烦不烦,跟我爸似的。 闻枫不置可否,我比你大十四岁,你说我是不是又当爹又当哥。 闻卿瑶掀了掀眼皮,压着声音道:欸,你搞清楚啊,爸还健在呢。再说了,你也好意思?三十四了还没结婚,弄个女人藏着掖着,名分也不给。 闻枫眉头一拧,收敛了一下表情,瑶瑶,你扯远了。 见闻枫有些面色不虞,闻卿瑶也不敢再顶嘴,虽然他很疼自己,但毕竟公司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由他来把持,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 闻卿瑶或多或少有些怕闻枫,不想跟他正面硬刚,这样没好处。 她耸耸肩,另辟蹊径说道:哥,我是这样想的,你跟爸赚那么多钱,如果百年之后没花完,那多可惜。 ? 所以,我来帮你们解决这个潜在的遗憾。 闻枫: - 当天晚上,闻卿瑶就对解决这个潜在的遗憾付诸于行动。 既然考完试了,交完作业了,那么就剩下一件大事了,那就是搞定傅丞砚。 待闻枫离开家去了金屋藏娇的别院,闻卿瑶立刻换了套衣服,化了个淡妆,开着那辆红得耀眼的跑车往海边栈道的方向而去。 不多时,红色的跑车稳稳停在铁门平房的门口。 闻卿瑶拎着三杯奶茶和一块烤肉,轻轻推开了铁门。 盛夏晚晴,夜幕星河。 眼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逗阿呆。 阿呆很是听指挥,每完成一个指令都要看一眼傅丞砚,甚至毫无畏惧地、在一根木棍上走过来走过去。 大狗漆黑的背部在月光下油光锃亮,腿部和肩部的肌肉和它的主人一样偾张有力。 再看傅丞砚,背挺肩阔,倒三角的身材愈发显得刚强有力。 一人一狗,玩得起劲。 闻卿瑶倚在门框边,看了一会儿阿呆之后,将视线逐步转移到男人宽阔的后背上。 她眯了眯眼,扬声道:你这狗怎么那么像军犬? ※※※※※※※※※※※※※※※※※※※※ 阿呆:狗头保命。 有人放暑假了,要开始花式黏人了。 第 7 章 你这狗怎么那么像军犬? 听到声音,男人明显一震、后背紧绷,待反应过来声音熟悉,顿了几秒钟才缓缓转过来。 阿呆警觉地站起来,冲着门口狂吠了几声。 闻卿瑶倚靠着门框。 她穿着一件半透的白色上衣,里面是黑色露脐打底衫,衣服在腰间打了个结,下半身则是一条黑色的超短裙。 傅丞砚眼里,这跟没穿没什么区别了。他滚了滚喉结,将视线挪开,这些技能,随便一只德牧训练两周都会。 闻卿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也是,我只养过巴哥,除了吃就是睡。 她说完,眨了眨眼,问道:是不是跟我挺像的?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这根本毋庸置疑。 傅丞砚微微蹙眉,转开了话题,你来干什么? 闻卿瑶走到他面前。 傅丞砚很高,她只到他的肩膀,所以她每次都踮脚跟他说话。 这次,她踮得更高一些,几乎凑在了他的喉结前。 温热的呼吸轻轻扑在男人的喉结上,让他下意识地又吞咽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转身,猝不及防地,闻卿瑶伸手,在他喉结上轻轻摩挲了一个圈。 傅丞砚,你慌了呀? 傅丞砚倏地抓住了她的手,用力甩开。 闻大小姐 你可别说什么请自重。闻卿瑶打断他,我就不信你没一点感觉。 抱歉,真没感觉。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你到底来干什么? 闻卿瑶轻轻一笑,提起手中的奶茶和烤肉晃了晃,请你们一家三口吃东西。 一家三口? 傅丞砚有些无奈道:你别闹了。 闻卿瑶耸了耸肩,我没闹啊。 她说完,拿着烤肉蹲下身来,阿呆,到姐姐这来。 阿呆闻到肉味,先是一阵激动,待看了一眼傅丞砚之后,又立刻趴在了地上,不为所动。 傅丞砚蹲下来,拿过她手里的烤肉,这个太咸了,阿呆不能吃。 话音一落,迷迷涩涩。 闻卿瑶似是咀嚼般,回味着,然后问道:所以上次那块烤肉,是另一个阿呆吃掉的吗? 傅丞砚: 行吧,他惹的,他认了。 他站起身来,余光瞥见身边女孩衣领敞开,胸口半片雪白,倏地将脸转开。 忖度了片刻,傅丞砚问道:你暑假没作业吗? 闻卿瑶摇摇头,没有。 傅丞砚:不实习吗? 闻卿瑶:不想实习。 傅丞砚疑惑道:那你想干什么? 闻卿瑶自顾自地抱起一杯奶茶,轻飘飘道:什么都不想干。 傅丞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上等社会的人,确实不用为生活而烦忧。 谁说我是上等人?闻卿瑶扬了扬下巴,斜睨看着他,我只是三等人。 傅丞砚疑惑:三等人? 闻卿瑶大言不惭:等吃、等睡、等死。 傅丞砚:没法回。 这边沉默着,那边却没闲着。 闻卿瑶一边喝奶茶一边摸着阿呆的脑袋。阿呆似乎也接受她了,在地上打了个滚。 闻卿瑶抬头甜甜一笑,你看,阿呆喜欢我。 柔和清澈的眼睛看过来,正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 她笑得明媚,洋溢这淡淡的温馨,而傅丞砚心底,有那么一瞬间,在这笑靥之下,阴霾不再,没有斑驳。 几秒钟后,傅丞砚淡淡收回视线,攥了攥拳。 你好像干什么都云淡风轻。 闻卿瑶不置可否,家国安定,岁月静好。 她被保护得太好了。 没防备,没戒心。 傅丞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闻卿瑶闻言,侧目看来。 谁在替我负重前行呀? 她又问:说那么冠冕堂皇,难不成还是你啊? 傅丞砚心中翻浪,压着一口气,舌尖不由自主抵了抵上颚。 闻卿瑶,你真是没救了。 这话一出,傅丞砚其实也有些后悔。 闻卿瑶还小,什么都不会。 他跟她置什么气,废什么话? 反正她也听不懂。 果不其然,闻卿瑶愣了两秒之后,鼓着气道:我没救了?我怎么没救了?我承认我每天混日子,但我妨碍到谁了吗? 活那么大,她还没受过气。 玻璃心碎一地,拼都拼不回来。 傅丞砚抿了抿嘴,个中况味复杂难寻。他沉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卿瑶:那你什么意思?我在说岁月静好,你说负重前行。 傅丞砚:闻卿瑶 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他,说得那么好听,武警特战部队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啊,我看他们也闲得很,除了跑跑步什么都不用干。 盛夏夜色浓郁,却凉了下来。 傅丞砚垂眸看着她,此时此景,两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眼底一沉,滚出去。 冷漠的声调,伴随着压制住的怒火,就这么如冷箭离弦,生生贯穿了闻卿瑶的耳膜。 她怔了两秒,然后扬手。 哗啦 一杯满满的奶茶就这么被扔在了傅丞砚的身上。 洒了一身,一地,还溅了阿呆一脸。 阿呆:? 滚就滚! 她有些哽,但没哭,只是声音很颤。 说完她转身就朝门口跑去,跑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了半秒。 傅丞砚回了回神,心底一震,正想硬着头皮安抚两句,结果人家小姑娘只是补充了一句话:什么狗男人!阿呆都比你强! 下一刻,就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和跑车引擎声。 傅丞砚站了一会儿。 有些懵。 刚刚回来的郑淏,迎面撞上了红着眼睛跑出去的闻卿瑶。 闻? 他走进院子,见傅丞砚一身狼狈,怔了一下,队长,吵架了? 你不追? 他追? 他跑得过兰博基尼吗? 傅丞砚揉了揉太阳穴。 女人,真麻烦。 明明是配合公安那边等待抓捕围剿,怎么上面莫名其妙派了这么个任务给他。 他才说了几个字,她就能砸一箩筐过来。 保护她? 戳一下就跟只河豚一样鼓起来了,这还需要保护吗? 傅丞砚皱了皱眉,回屋拿上车钥匙,然后大步朝门口走去。 忽地身形一顿,回头问道:郑淏,我和阿呆,哪个强? 郑淏:? 阿呆:? - 从傅丞砚住所出来,闻卿瑶直接开车去了经常泡的酒吧。 没什么想法。 酒就够了。 越多越好。 一个流连于酒吧猎艳的男人,瞧见这坐着个漂亮女孩,还红着眼睛一脸沮丧,寻着味儿就过来了。 妹妹一个人? 闻卿瑶喝着酒,瞥了他一眼。 滚。 男人也不生气,这种为情所伤的女人他见多了,最好哄。 妹妹,跟哥哥说说,怎么了? 闻卿瑶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看着玻璃酒杯,杯底璀璨夺目,却颇为刺眼。她慢吞吞道:我对你没兴趣。 男人哂笑,没关系,日久生情。 黄调一开,就等对面回应。 闻卿瑶抬眼看向他,手中酒杯一滴不剩。 我喜欢一见钟情。 男人调侃:一见钟情都不靠谱。 闻卿瑶一听,坐直了,确实不靠谱。 她说完,伸手探去,轻轻抚上男人的小白脸,然后重重拍了拍。 但比你靠谱。 这两巴掌下去,男人顿时怒了。正要发作,刚扬起手来,就见手腕被紧紧桎梏住,用力往后一翻。 男人吃痛,抬眼看来。 我艹你他妈谁啊 傅丞砚不想惹事,松开他,冷声道:起开。 闻卿瑶喝得迷迷糊糊,闻声一愣,幻觉? 她抬头怔怔地盯着傅丞砚,道:就是他,一见钟情。 男人犯怂,矫情地甩了甩手腕,没好气地走开,还顺带轻描淡写来了句:男朋友啊?那你还让她一个人在这哭? 傅丞砚咬紧下颌,拉起闻卿瑶的胳膊,沉声道:我送你回家。 闻卿瑶:放手。 傅丞砚:听话! 傅丞砚!你又想拧断我胳膊? 闻卿瑶甩开他,眼神恍惚中,还不忘凶巴巴地瞪他一眼。 她绕开他,往酒吧门口走去。 还没走两步,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看到他玻璃心更碎了,整个人都往旁边歪去。 傅丞砚上前扶住她,结果人就直接往他怀里靠来。 低头一看,泪眼婆娑。 真的就像是他欠了她八百万一样。 傅丞砚也知道今天话重了。 小女孩没阅历没心眼,被他叫滚,钻石玻璃心可能已经碎成渣了。 算了,豁出去了。 傅丞砚手中一紧,把她打横抱起。 闻卿瑶顺势揽上他的脖子,忽地打了个冷颤,然后醉醺醺地看着他。 傅丞砚 嗯。 你当我男朋友,我原谅你。 他没理她,这话根本没法接。 他在执行任务,不是在过家家。 如果不是上面的命令,他才不会来陪一个小女孩发疯。 郑淏等在外面,一见这架势,表情都拧成了一个囧。 喝成这样? 砚哥,你刚才到底说什么了? 闻卿瑶迷迷糊糊道:他让我滚出去。 还有意识。 傅丞砚把她塞进一辆黑色的吉普里,问她要了车钥匙丢给郑淏,你开她的。 郑淏捧着钥匙,一愣,兰博基尼? 傅丞砚给闻卿瑶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回头。 重型装甲车你都开得起飞,兰博基尼不敢开了? 郑淏闷着头拉开车门。 凶什么,又不是他让闻大小姐滚出去的。 傅丞砚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闻小姐,你家在哪? 闻卿瑶抬眼,看着他的侧颜,胃中却一阵翻腾。 她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摆。 傅丞砚,你答不答应当我男朋友? 傅丞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先告诉我地址。 闻卿瑶阖了阖眼,这个醉醺醺的样子,绝不能回家了。 趁着意识清醒,她思忖了一下,报了闻枫金屋藏娇的地址。 傅丞砚发动车子。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一个是醉到不省人事,另一个是根本不想说话。 等到了闻枫的别院,郑淏去停车,傅丞砚架着她走到门口,摁响门铃。 保姆开的门,愣了。 这是 小娇娇披了件衣服,探了半个头,一见闻卿瑶这个造型,吓得立刻喊道:阿枫! 谁啊?大晚上的。 你妹! 闻枫立刻从二楼下来,快步走到门口接过闻卿瑶,警觉地看向傅丞砚。 瑶瑶? 喝酒了? 怎么回事? 你是谁? 太多问题,不知道怎么问。 闻卿瑶强忍着胃里的翻滚,意识淡薄,整个人都挂在闻枫身上。 她回头看了傅丞砚一眼。 你当不当我男朋友 傅丞砚打断她,低声道:台三巷街道派出所民警,你妹妹喝多了,当街发酒疯,见谁都喊男朋友。 ??? 他说完,转身。 又添了一句,看好,别再让她出门了,扰民。 砰! 门被关上。 一阵风刮过,酒醒了三分。 傅丞砚,你特么有毒吧! ※※※※※※※※※※※※※※※※※※※※ 傅队长:这他妈什么魔鬼任务。 第 8 章 拜傅丞砚所赐,闻枫真的把闻卿瑶在家关了整整一周。 自那晚喝得酩酊大醉回来,闻卿瑶也没什么反常,和平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照样两耳不闻窗外事。 闻母几天之后还有些余悸。 幸好碰上那么好心的民警,要是瑶瑶出什么意外,我可怎么活啊 他还真能编。 台三巷街道,离那个酒吧三十公里远! 太平洋的警察吗?管那么远。 闻母想了想,决定给闻卿瑶配保镖。 妈,不要!闻卿瑶当即拒绝。 保镖,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还会打小报告。 简直就是行走的窃听器。 闻母搞不定,最后还是闻枫出面。 他重重拍了拍桌子,吓得她一哆嗦,那你就给我在家待着!哪也别去!再让我发现你去酒吧喝得稀烂,我就打断你的腿! 一家四口,闻卿瑶最怕的就是闻枫,于是,她保持一副悔过自新的虔诚态度,在家又熬了一个星期。 这半个月,她没给傅丞砚发一条消息,微信对话栏里,傅丞砚早就被压得看不见了,权当世界上没这个人了。 想她闻卿瑶作为千闻传媒集团的大小姐,往前一步,手握众多当红流量小鲜肉,往后一步,放眼全是十八线男网红。 他傅丞砚, 算个球。 - 时间一晃就到了七月半。 这天,路婧打来电话。 明天晚上夏阙不夜城的水幕电影去不去看? 闻卿瑶本来就闲,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路婧补充道:我未婚夫也去。 闻卿瑶怏怏道:那你还喊我去?我去当电灯泡啊? 正要应付应付挂了,路婧赶忙说道:你来,有惊喜。 闻卿瑶一愣,什么惊喜? 你来了就知道了。路婧倒是很开心,你肯定喜欢。 跟她卖关子,那她还非去不可了。 至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她惊喜的。 - 翌日傍晚。 闻卿瑶对着镜子琢磨了半天。 夏阙不夜城,灯火辉煌、火树银花,除了有名的水幕电影,还有一长条的夜市可以逛。 闻卿瑶化了个浓妆,细致到连眼睫毛都根根分明。 打开衣柜,寻思了一下。 拿了一条奶白色的裙子和一条香槟色的超短裤。 哥,哪个好看? 闻枫抬眼看来,眉头一拧。 一个赛一个的短,两权相害取其轻。 白裙子。你要去哪?我送你。 闻卿瑶:夏阙不夜城。 闻枫追问:和谁? 路婧。闻卿瑶漫不经心地比划着,回屋换上了奶白色的裙子。 拗不过闻枫,只能让他亲自送过去。 见到路婧,闻枫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别让她喝酒,发酒疯,见谁都喊男朋友。 你记得还真清楚。 路婧也听闻卿瑶说过这事,憋着笑,拉着闻卿瑶先去松竹楼吃饭。 到了松竹楼,二楼靠窗的座位,路婧的未婚夫仲槐站起来挥了挥手。 闻卿瑶脚步倏地一顿,因为仲槐的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 虽然半个月没见,但看背影,熟得很。 走啊。 路婧推了推她。 闻卿瑶脚底灌铅,一瞬不瞬地怔在那。 路婧凑在她耳边说,我未婚夫认识,今天叫过来一起的。 你未婚夫人缘还真广。 闻卿瑶眯了眯眼,走过去,将包往桌上一放,看了一眼傅丞砚。 哟,这不是台三巷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吗? 话音一落,仲槐和路婧都低低笑了两声。 仲槐看着很憨厚老实,听路婧说是农村出身,家里条件不太好,但好在特别实诚。 傅丞砚没说话,站起身来,让出个位置让她进去。 闻卿瑶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坐了进去。 冒充民警,你这得拘留10天吧,刚被放出来? 傅丞砚皱了皱眉,捏着茶杯没说话。 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万一说错了,保不准她这硬邦邦、镶着钻石的鳄鱼皮包就扣他头上了。 仲槐打了圆场,好了好了,闻大小姐,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生气了。 闻卿瑶瘪了瘪嘴,本来想再怼两句,哪知傅丞砚忽然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嗯,别跟我生气了。 闻卿瑶: 场面一度尴尬,大家都没说话。 直到上菜了,才活泛起来。 闻卿瑶朝傅丞砚扬了扬下巴,问道:仲槐哥,你认识他? 仲槐点点头,以前在潭州烟厂一起打过工,然后我出国了几年,就没联系了。结果,这小子这么多年了,来了南城还混在烟厂! 闻卿瑶漫不经心地听着,敷衍嗯了声,她对他俩怎么认识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路婧面对仲槐,娇气得很,一会儿要剥虾,一会儿要夹菜。 闻卿瑶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忽地往傅丞砚那边一靠。 傅丞砚头皮一麻。 完了,准没好事。 你帮我剥虾。 闻卿瑶斜睨着眼睛看过来,声音娇娇软软的。 她的妆很是精致,衬得整张脸都熠熠生辉,无论那个角度,无论什么光线,都无可挑剔。 傅丞砚承认。 这个闻小姐很漂亮,也很清纯,只是他毫无兴趣。 傅丞砚滚了滚喉结,大的小的? 闻卿瑶抿嘴一笑,大的。 傅丞砚冷着脸,挑了个大虾,剥好,丢在她碗里。 吃。 一点都不温柔,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 吃完饭,四个人准备去看水幕电影。 人太多,闻卿瑶和傅丞砚一开始便和他们走散了。 不过反正座位不在一起。 两个人绕了半天才找到座位。 最后一排,也不知道路婧是怎么买的票。 前面是无数人头攒动,后面则站了一排迷彩服武警官兵,打头的还牵了一只写着防暴的军犬。 后脊柱涔涔发凉。 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傅丞砚倒是淡然自若。 他目不斜视,坐下,掏烟,点燃。烟雾轻漫,杳杳无声。 水幕电影开场,闻卿瑶看得很起劲,中途还去买了一杯奶茶。 傅丞砚脑子里却一团乱麻。 还有半个月就要举行婚礼了。 仲槐这个人,他很早就认识了,但公安那边说不是很好击破,武警这边只能原地待命。 傅丞砚什么都没看进去,又点了一支烟。 闻卿瑶问道:你一天一包烟? 傅丞砚皱了皱眉,掐灭烟,你一天一杯奶茶? 闻卿瑶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就一起慢性自杀好了。 ?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傅丞砚眼神一顿,不由心底失笑,他抵了抵下颌,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和我拜把子? 闻卿瑶稍稍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情侣不行吗? 没法聊。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能不能 他想说正常点。 算了,不说了,多说无益,反正她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闻卿瑶想了想,凑上来,认真道:傅丞砚,你真的不能当我男朋友吗? 她靠得很近,胸口几乎贴着他的手臂,眼睛水雾弥漫,唇瓣微微张开,纯欲惹眼。 就这么目不转睛,等着他回答。 傅丞砚瞳孔紧缩,视线浅浅收回,没有回答,岿然不动。 但他眼神明显躲闪了一下,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右手明显攥拳了一下。 看看,全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闻卿瑶眯着眼睛,一瞬间就捕捉到了他的小细节小动作。 装。 傅丞砚: 我只是在克制自己不揍你。 后面一溜排的武警,维持着现场秩序。 大家虽目不斜视,但眼神都不谋而合。 傅队长,太难了。 - 水幕电影散去。 路婧和仲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 傅丞砚想送闻卿瑶回家,但闻卿瑶非要去逛夜市。 女孩子就喜欢玩街玩,不是抓娃娃就是套圈。钱花出去了,什么也没落着,还吃一肚子气。 闻卿瑶气恼道:那个机器绝对有问题!我明明就已经抓住了,它自己松开了! 傅丞砚:知道有问题你还玩? 闻卿瑶心不在焉地听着,正遇到一个打气球的摊位,没理他就跑过去了。 玩具枪打气球。 每个气球下面都吊着一个可爱的毛绒公仔。 打中哪个给哪个。 但是气球很小,难度很大。 老板问道:小姑娘玩吗? 多少钱?什么规则? 20块钱20枪,只要气球爆了,娃娃就归你。 闻卿瑶也不多犹豫,付了钱,随便挑了一把粉红色的玩具气|枪,连准星都不看,直接盲狙。 砰砰砰 二十枪下来,气球一个没爆。 连旁边观战的八岁小男孩都看不下去了。 姐姐,要不我帮你打一个吧? 闻卿瑶窘着脸,又付了二十块钱。 傅丞砚皱着眉头,拿起一把玩具枪,把玩了一下,沉声道:很良心,准星没调过。 他指了指玩具气|枪上的小缺口,缺口上沿要和准星保持水平,与气球三点一线,你再试试。 闻卿瑶照做,结果眼睛依然是飘的,看着看着头就抬起来了。 果不其然,什么都没中。 老板乐得开心,就喜欢这种纯属浪费钱的盲狙选手。 傅丞砚沉了口气,要不你别玩了。 话音刚落,闻卿瑶挑眉看过来,傅丞砚,你行你上啊。 不行就别逼逼。 背个手在那指手画脚,跟军师似的,我看你能打中几个。 摊位上,人来人往,音乐诙谐,嘈杂不绝于耳,却又很动听。 闻卿瑶看着他,眼底倏忽有光,带着明显的挑衅。 傅丞砚默了片刻,伸手,从她手里接过那把粉红色玩具气|枪。 视线巡过那些可爱的毛绒公仔,扬了扬下巴。 要哪个? ※※※※※※※※※※※※※※※※※※※※ 小孩子才做选择,傅队长全都给你打回来! 第 9 章 要哪个? 闻卿瑶稍微愣怔了一下,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傅丞砚淡漠逡巡,又问了一遍:这些玩偶,要哪个? 闻卿瑶眨了眨眼。 这激将法这么好用?直接就让他硬着头皮拼了? 她仔细看了一圈,指着最大的黑白熊猫说:我要那个。 气球从大到小排列,越小的气球对应越大的毛绒公仔。 而闻卿瑶所指的那个熊猫,上面的气球简直就跟一颗乒乓球差不多大,击中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傅丞砚皱了皱眉,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他没坐下来,只拿着玩具气|枪,侧头,沉声道:确定要这个吗?我只帮你开一枪。 话语轻松,说得就好像他这一枪能稳稳妥妥、毫无悬念地就把那只气球打爆。 闻卿瑶微微轻嗤了一声,抱着手臂,斜睨他:你开多少枪都没事,反正本小姐有的是钱。 傅丞砚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没接她的话,只检查了一下准星和缺口。 然后,不等闻卿瑶反应,举枪,瞄准,手中扳机一扣。 电光火石之间,砰,那个小小的气球应声爆开。 熊猫上方的灯光乍亮,音乐缤纷。 ??? 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只开了一枪吗? 闻卿瑶霎时间瞪圆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瘪成一块橡胶皮的气球,她愣了一会儿,转头就去看傅丞砚的表情。 结果这男人居然淡定得毫无任何表情,眼底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就好像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管是开端还是结局,都发生得理所当然。 老板也是一脸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的表情,原地呆滞了好几秒。 他走近,确认气球真的被打爆了,这才把那个大大的熊猫取了下来,塞进闻卿瑶怀里。 小姑娘,你男朋友可真厉害啊。 闻卿瑶抱着熊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结结巴巴道:你 傅丞砚放下玩具气|枪,淡淡道:我经常玩射击游戏。 是吗? 玩游戏还能运用到实战,今天见识到了。 闻卿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以为意地抱紧了熊猫。 想着与路婧他们分开好久了,正准备转身离去,老板喊住她。 小姑娘,还有一枪呢。 差点忘了。 老板:你自己打还是你男朋友打? 不等傅丞砚说话,闻卿瑶就立刻将熊猫放在一边。 我自己打。 她坐下来,有模有样地学着傅丞砚的样子,瞄准一个巨大的气球。 结果眼神依然飘忽不定,手都端不稳。 傅丞砚皱了皱眉,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耐心教她。 肩膀下沉,稳一些。 闻卿瑶顺着他,一点一点沉下心来,从小缺口及准星,瞄准前方的气球。 同时看向准星,两个人几乎紧紧靠在一起。 她身上很香,是那种无花果的奶香,配上雪松深厚的木香,温柔眷恋,男人的气息不自觉地重了起来。 温热的呼吸扑及在脸颊上,闻卿瑶倏地愣了片刻,在察觉到身边的人眼神有些隐忍之时,她空出一只手,勾上傅丞砚的脖子,往下一压。 男人的脸颊,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了一口。 傅丞砚整个人懵了一瞬,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如果刚才的感觉没有错,他被她亲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满面期待,一个满脸惊愕。 待回过神来,傅丞砚用力推开她,愤然咬牙道:闻、卿、瑶! 然后不做他想,转身大步离去。 闻卿瑶最后一枪也不打了,抱着熊猫就追了上去。 傅丞砚! 男人脚步不停,她只能再跑快一点,傅丞砚!你慢点! 好不容易追上去,她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手上还拽着个黑白熊猫,整个人张牙舞爪站在那,莫名可爱得很。 闻卿瑶踮起脚尖,扬声问道:傅丞砚!你跑什么? 傅丞砚攥着拳,咬紧下颌,你要不要脸? 她一愣,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逮着一个男人就亲吗? 闻卿瑶眨了眨眼,那倒没有,我只亲过你呀,就在刚才。 你还真好意思。 傅丞砚阖了阖眼,心中烦躁至极,奈何军令如山,这女孩他必须放在掌心宠着。 见他耳朵发红,被亲了一下跟个小媳妇似的,闻卿瑶忽然凑近了一些,问道:傅丞砚,你该不会是还没有过女人吧? 傅丞砚眼神一凝,看向她。 他默了片刻,舌尖抵了抵下颌,只字未语,便继续往前走。 闻卿瑶紧紧跟着他,寸步不离,嘴巴也没停。 所以说我是第一个亲你的啦? 那你这些年在干什么? 就算是军营部队,人家还能相亲呢。你该不会是刚刚还俗吧?哪个寺呀? 想象力真的没边儿了。 傅丞砚脚步微微一顿,垂眸凝视她,闻大小姐,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就回家睡觉。 闻卿瑶倔强摇头,不要。 傅丞砚不耐烦道:那也别跟着我! 她拖着脚步,紧促地拽住他的衣服,傅丞砚。 又怎么了? 闻卿瑶攀住他的手臂,踮了踮脚,一本正经道:我对你负责。 傅丞砚:? 真的,我亲了你,我对你负责。 她说完,转身朝路的另一边跑去,手中那个黑白熊猫惹眼醒目得很。 一转眼就不见了。 傅丞砚沉吟了一会儿,抬手揉了揉眉心,真的要原地去世了。 - 闻卿瑶继续漫无目的地逛着夜市。 傅丞砚没有跟上来,她也没打算回过头去寻他。 说实话,别说傅丞砚了,遽然被她亲了这么一下,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她可从来没有亲过男人。 路过一个烧烤摊,正遇到路婧和仲槐两个人坐在路边,点了一大盒生蚝。 闻卿瑶坐下来,顺手拿了一个,剥开锡纸,尝了尝。 路婧伸长了脖子,傅丞砚呢? 闻卿瑶轻描淡写:走散了。 仲槐一边吃着生蚝,一边问道:你不给他打个电话? 闻卿瑶漫不经心:懒得打,可能在抽烟吧,抽完烟就找过来了。 - 烟雾缭绕,眼前池水静谧幽邃。 傅丞砚站在不夜城的芙蓉池边,心境复杂地抽着烟。 脸颊还有着一丝炽热的余温,以刚才那个吻为中心,四向漫延。 稍不留神,烟就烧到了指间,倏地烫了他一下。 傅丞砚紧蹙着眉头,唇线抿直,深吸了一口气。 只剩半个月的时间了,公安那边没有披露进展,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仲槐也在烟厂干过,久未联系,所以暂时还没有怀疑自己,只是他能瞒多久,没人知道。 通过路婧和闻卿瑶的只言片语,这次的婚礼仅仅是个小型婚礼,只请了双方父母和亲朋好友。 倘若进行抓捕围剿,难度理应不会太大,如果对方没有武器,有可能都用不上武警。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在婚礼现场,保护好那个黏人精。 一根烟抽完,傅丞砚扬手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好 一声轻柔的女声传来。 傅丞砚回头,一个女生攥着手机,紧张地站在他旁边。 他面色不虞地抬眼,却见那个女生看着他,脸色突然一变,什么都没说,转头就跑了。 今晚是怎么了? 一个个都中邪了吗? 傅丞砚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面朝水池,又点了一根烟。 银色的打火机明晃晃闪耀在眼前,火机镜面般的机身正倒映着自己的脸颊。 他凝神呆滞了一会儿。 口红印? 刚才那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闻卿瑶勾住他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上来,防不胜防。 所以说,他就这么顶着一个口红印走了大半条街? 难怪刚才那个小女生想过来搭讪,走近一看立马掉头就跑。 原以为是被自己的眼神吓退,结果居然是因为口红印! 闻卿瑶! 真是欠你的! 连抽三根烟,正准备去找她,忽地就见戏台那片哗然不止。 几支武警队伍快速朝戏台方向奔去。 几秒钟后,不夜城外就响起了警笛声。 戏台下,一个男人挥舞着长刀,看着像是精神不太正常。 游客尖叫着纷纷逃窜。 挑眼望向长街,环视一圈,都没有看到闻卿瑶的身影。 真不知道这个任性的黏人精又跑哪去了! 傅丞砚不做多想,转身逆行,大步流星往戏台方向跑去,又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待接听声,一声比一声长。 - 卫生间里。 闻卿瑶对着镜子补着口红,先是亲了傅丞砚,又吃了好几串烧烤,早就掉光了。 补完口红,外面忽然就喧哗声不止。 闻卿瑶收起口红,抱着那只大大的熊猫,快步走出卫生间。 然而刚一出卫生间的大门,就见好几排的武警官兵将前方的戏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刚才见到的那只身穿防暴的军犬,正冲着戏台狂吠不止。 闻卿瑶愣了几秒,不明所以地往前走了两步。 周围被严严实实包围,只有前面的树荫处有一小块空隙。 她犹豫了片刻,走到了那片逼仄狭小的空隙处。 透过那片光源,刚刚探出去半个脑袋,就看见戏台下一个男人拿着一把长刀乱挥乱舞,口齿不清地胡言乱语。 与自己站的地方不过数米。 闻卿瑶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转头跑。 哪知此时持刀男人忽然情绪失控,前方的巡逻武警也没料到这个角落会突然冒出来个年轻的女孩,持刀男人瞅准了时机,倏地就朝闻卿瑶这边冲了过来。 仿佛刀面的的寒气把所有的光亮都阻隔了一般,闻卿瑶瞬时两眼发直,一口凉气倏地贯穿了整个心肺,整个人都僵在了那。 几乎是同一时刻,脚步声及近,遽然之间就有一只手把她狠狠推开了。 闻卿瑶腿一软,往旁边踉跄了几步,扑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好在怀里的那只大熊猫给了她一些缓冲,让她只是手肘磕在了地上,但她本就细皮嫩肉的,这一磕,更是痛得闷哼都哼不出来。 闻卿瑶咬着牙,勉强抬起头往旁边看去。 夜幕下,一个高大的男人反手一把扼住持刀者的手腕,踹向要害,压住手臂,打落长刀,顺势将他胳膊旋扭过来,摁压在地上。 不过短短的两秒钟,持刀男人就已经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此时,闻卿瑶的精神早已紧绷到了极致,仓皇之下眼神都涣散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才颤颤巍巍地喊了句:傅丞砚。 傅丞砚峰棱的侧脸转过来,眼底漠然、黑如夜色。 你刚跑哪去了?怎么不跟着我?! 忽然被这么低沉的声线吼了一通,闻卿瑶顿时懵了。 她茫然道:你不是让我别跟着你吗? 傅丞砚: ※※※※※※※※※※※※※※※※※※※※ 傅丞砚:脸疼,吹吹。 闻卿瑶:滚。 小天使们散散花吧,好冷_ 第 10 章 从景区出来之后,就看见路婧和仲槐已经等在了门口。 因为打不通两个人的电话,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两个人都没有走。 见到闻卿瑶一脸稀里糊涂,而傅丞砚在旁边面色不虞,仲槐不由上前几步,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闻卿瑶就立刻回了魂儿似的张口道:你们没看到,刚才他速度快得 正打算把傅丞砚救她时的身手添油加醋描述一遍,哪知傅丞砚忽地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沉声打断她:她进错男厕所了,我把她带出来了。 ??? 闻卿瑶登时愣怔了几秒,她反应慢半拍也是众所周知了,而她脸上的这个表情,恰好又完美诠释了进错男厕所之后的尴尬和茫然。 等她反应过来了,已经被傅丞砚拽到了停车场。 他打开黑色吉普副驾驶的门,语气不是很好。 上车,回家。 闻卿瑶抵住门,回头看着他,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干嘛不跟仲槐说实话啊?你那身手,刚才那些武警都没你厉害吧? 她声音软软的,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娇气,但是这种声音落在傅丞砚的耳朵里,却心烦意乱。 他低下眼,没理她,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点燃。 你是想让你家人知道你差点被刀劈了吗? 闻卿瑶一听,阒然安静,没再回话。 如果让路婧知道了,那指不定闻枫就知道了,一旦闻枫知道了,那她这个暑假就不用出门了。 她若无其事地晃了晃脑袋,刚抬起一只脚,忽然间就看到了什么。 傅丞砚,你受伤了? 顺着她的目光,傅丞砚垂眼看向自己的左臂,这才发现一条淡淡的血痕,很浅,估计是刚才被刀背划伤了,只有隐隐的一丝痛感。 喔,没事。他掐灭烟,鼻息之间都是淡淡的烟味,你到底回不回家? 他声音很沉,带着若有若无的警告,多一分都是危险边缘。 相反的,闻卿瑶还偏要在这个危险边缘疯狂试探。 不回! 她说完,不由分说,回头就推搡着傅丞砚,把他推上了副驾驶,然后半个身子探进去,伏在男人的身上。 发间的清香丝丝入骨,傅丞砚莫名慌了一下,闻卿瑶,你干什么? 随着安全带卡扣咔哒一声扣紧,闻卿瑶关上车门,上了驾驶座。 我送你去医院。 车子开上主路,傅丞砚皱了皱眉,沉声道:你把车停路边。 我不。 这是小伤,没几天就好了。 闻卿瑶瞥了他一眼,那也要去医院打破伤风,你不去我就不回家。 她说得很随意,就像是在跟他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随后,车里陷入一片沉默。闻卿瑶占了上风,挑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 到了医院,清理完伤口,打完破伤风,傅丞砚还需要在观察室观察半个小时。 闻卿瑶坐在旁边,玩着消消乐,一句话不说,表情依然云淡风轻,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别人看来,就像一对久沐情深的小情侣。还偏偏的,傅丞砚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 他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 闻卿瑶玩着玩着,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你这格斗术不会也是在游戏里学的吧? 傅丞砚蹙了一下眉,垂眼瞥了瞥她。说实话,这个女孩,除了长得很漂亮和家里很有钱,一无是处,但是说话倒是语出惊人,甚至有的时候让他措手不及。 正想着怎么回话,闻卿瑶自顾自地就转移了话题。 她把手机收好,指了指他的肩膀:你坐低些。 傅丞砚坐得直,高出她不少,听她这话,没明白什么意思,但也遂了她的意,调整了一下姿势。 结果,闻卿瑶身子一歪,直接靠在他的肩头,装模作样地打起了小盹。 傅丞砚身体一震,刚想推开她,见她确实困得厉害,刚才又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只能隐忍不发。 肩膀上头一次靠个女人,傅丞砚从头到脚都是僵的。 他垂眸,从俯视的角度看着她,映着头顶的灯光,睫毛细密,在眼睑处晕出一道阴影,却愈发显得脸颊白皙红润,惹人心悸。 他不自主地滚了滚喉结,烦躁地撇开目光。 这时,手机振动,郑淏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挂了。 随即一条微信发过来。 【公安那边的线人出事了。】 一看到消息,傅丞砚眉头紧蹙。 这个线人是安插在南城与Y国边境的,这个时候出了事,那只能说明对方有所察觉了,这次用来交易的婚礼必定会被取消或者延期。 目前这个情况看来,路婧知不知道实情暂且不说,而闻卿瑶作为一个被动的角色,其实也是在充当线人这个身份,只是她完全不知道。 这样也好,什么都不知道,更安全。 没睡多久,闻枫就打来了电话。 闻卿瑶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傅丞砚,说道:一个大叔走路上摔倒了。 我陪他在医院看医生呢。 我马上就回家。 挂了电话,傅丞砚难以言喻,大叔? 还走路上摔倒了? 这得多大岁数的大叔? 闻卿瑶戳了戳他的胳膊,你比我大几岁你自己不清楚吗? 五六岁? 那也没到大叔的程度吧。 她看了一眼时间,伸了个懒腰,然后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走吧,大叔,你送我回家。 - 车子停在闻家别墅。 闻卿瑶解开安全带,抬手关掉了头顶的灯,但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见她磨磨唧唧,傅丞砚耐心几乎都要用完了,他低声道:你又怎么了? 闻卿瑶闷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侧过脸看着他,鼓了口气道:傅丞砚,你该不会是黑|道上的人吧? 难怪读书不行,真难为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傅丞砚撇过头去,看着窗外,不觉有些无语,更有些好笑。他轻撑着下巴,下意识地哂笑了一声。 他笑得很低,却是闻卿瑶第一次见他笑得开心。 她张大嘴,夸张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没看错 什么? 你笑了。 傅丞砚: 他抬了抬眉梢,收敛了一下表情,没作声,也没回应。 耐心等了片刻后,傅丞砚下车,走到闻卿瑶这侧拉开车门,径直把她拽了出来。 回家睡觉,别再跑出来了。 闻卿瑶踉踉跄跄几步,一步三回头,然后又小跑着回来。 踮脚,凑上来,你真不是什么黑|道上的人? 傅丞砚耐心地、认真地、回答:不是。 那你怎么那么能打?枪法也好。 以前学过,要不烟厂能要我? 闻卿瑶: 这倒也是。 她凝神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对自己的亲密动作并没有什么抵触,又更往上踮了踮 似是早有预料,傅丞砚眼神遽然一凝,不轻不重地推开她,头都没回,拉开车门,发动,径直离去。 闻卿瑶站在别墅门口,静静看着车子消失在眼前。 这男人,好像没说实话。 - 第三天,路婧打来电话。 仲槐妈妈病了,婚礼只能延期了。 闻卿瑶漫不经心地听着,你们怎么这么着急结婚? 路婧:想尽快稳定下来嘛。 闻卿瑶试探性地问道:你带球结婚啊? 要不然谁会选择那么热的天气举办婚礼。 路婧一听,没好气道:带你个鬼啊。 她说完就挂了。 闻卿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低头继续化着妆。 今天天气不错,应了闻枫的要求,去拍摄现场感受一下。 到了片场,工作人员连忙上来给她打伞,还递上了水果避暑。 闻卿瑶跟在闻枫旁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没听进去个一二三或者四五六。 最后,她坐在休息区,吃着冰淇淋,看着女主角和老戏骨演戏。 女主角是闻枫的小娇娇,现在的一线小花顾碧彤,脸好没演技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了。 跟老戏骨演对手戏,老戏骨是在飙戏,她是在飙泪。一个镜头ng几十次,导演都哭了。 好不容易演完这一场,顾碧彤罩了件防晒衣,坐在闻卿瑶旁边,拿着小风扇吹着。 两个人虽然见过很多次,但不怎么说话,这种关系之间,很尴尬。 闻卿瑶一边玩手机,一边冷不丁问道:你演成这样,我哥知道吗? 顾碧彤慵慵懒懒靠在椅子上,斜睨看过来,所以我更要攀紧你哥这棵大树。 你也真说得出口。 闻卿瑶没再理会她。 顾碧彤吹了会风,定了定思绪,瑶瑶,你好像一直不喜欢我。 闻卿瑶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没有。 突如其来的否认,顾碧彤倒是有些没想到。 我哥喜欢你就行了,又不是我和你过日子。刚好打完一局消消乐,闻卿瑶继续道:说到底我还得喊你一声嫂子呢。 顾碧彤抬了抬眉,略有些诧异地看着闻卿瑶。 她绕着肩上的卷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上次送你来我家的那个男人,不是警察吧? 闻言,闻卿瑶倏地一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碧彤, 夏阳酷暑,带着滚滚燥热,顾碧彤优雅地架起腿,喝了口水,不紧不慢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不像警察。所以,他是你喜欢的男人吧? 但他不喜欢你? 闻卿瑶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不远处阳光下的婆娑斑驳,默不作声。 顾碧彤逡巡打量,收回视线,捧着水,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审问吗?闻卿瑶不耐烦地回问道:你还真把我当你小姑子了? 顾碧彤轻笑了一声,不说拉倒,我也能猜得到。 闻卿瑶默了默,低声道:烟厂做保安的。 就像是一片断堵颓垣,堆砌在眼前,这个身份,闻家肯定不会接受。 她补充道:别告诉我哥,他指不定打断我的腿。 顾碧彤手撑在腮上,指尖轻轻摩挲过鼻梁,忽地嗤笑一声。 闻卿瑶抬眼,怎么了? 顾碧彤轻描淡写道:就说你没见过世面吧,还真信他的话。 闻卿瑶一愣,什么意思? 以我的眼睛观察到的,和对男人的了解顾碧彤慢悠悠道:他不像警察,也不像保安。 闻卿瑶:? 似乎是哪里演得不够好,导演喊了一声,让顾碧彤过去。 顾碧彤站起身来,看着闻卿瑶茫然不解的样子,轻飘飘道:他像军人。 ※※※※※※※※※※※※※※※※※※※※ 傅丞砚:听说有人扒我马? 第 11 章 接下来的两日,闻卿瑶每天都在片场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一动不动。 像是在发呆,更像是在思考。 暑假漫长,南城夏季更是酷暑难耐。 闻枫本意是想带着闻卿瑶出来散散心,毕竟拍摄现场也确实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但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因为闻卿瑶的心思根本就不知道在哪。 工作人员端来冰镇西瓜,闻卿瑶拿了一块,含在嘴里。 咀嚼着,一股清甜,就这么消磨时间。 回想起来,傅丞砚确实有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身手矫健敏捷,枪法绝妙精准,甚至有着耐人寻味的服从感和抱负心。 但如果一个军人刻意隐藏了身份,那么他的背后 该不会是什么倒卖|军火的吧? 这个想法一出,闻卿瑶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 但如果真是那样,她已经克制不住要去按110了。 见闻卿瑶几乎每天都在神游太虚,闻枫简直看不下去了。 瑶瑶,你就不能把态度放端正点? 闻卿瑶:? 闻枫:算了,你继续发呆吧。 闻枫说完,没再管她,手里还有一大堆的公事要处理,还有好几个会议等着他,他也不想在这跟她做思想教育,便径直回酒店开会去了。 顾碧彤看着闻枫的背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闻卿瑶,别理他,他就那样。你哥毕竟大你十四岁,管得有点多了,但要我说,他真的很疼你。 闻卿瑶接过水,看了她一眼,没喝,放在了一边,谢谢。 顾碧彤弯下身来,侧靠着闻卿瑶的椅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的第六感很准的。你要是不信,想办法到他床上看看 啊?闻卿瑶一愣。 你可别想多了。顾碧彤笑了笑,军人叠的被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补充道:我演过军人,也演过警察,还演过 话没说完,导演就叫唤道:碧彤,这段演得还是不行,再来一遍。 你还是别演了。 - 因为拍摄地点在南城和吴城交界处,所以这几日,闻卿瑶跟随闻枫一起,住在了影视城的酒店里。 傍晚吃完饭,闻卿瑶尚早地就回到了酒店。 正想着傅丞砚,他就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你在哪?我在你家附近。】 闻卿瑶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慢吞吞回复着:【我不在家。】 傅丞砚:【我给你带了些零食。】 看到这句话,闻卿瑶倏地就抱着手机从床上坐起来了。 献殷勤?为哪般? 没等她回复,傅丞砚又发了一条消息,【烟厂发的一些福利,我不吃。】 搞了半天是把她当成垃圾回收站了。 闻卿瑶:【喂阿呆吧。】 本是句气话,结果男人却转不过弯来,当真了。 傅丞砚:【好。】 难怪这种直男二十多岁没谈过恋爱呢,就这一根筋的思路,跟出家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闻卿瑶抱着手机坐在床上,脑海里反复琢磨推敲着顾碧彤的话。 一动不动地、沉默了三分钟。 起身,出门。 - 郑淏逗弄着阿呆,将狗粮填满,又在手心倒了些水,喂给阿呆。 傅丞砚靠着墙抽烟,烟雾弥漫,脚下满是烟头。 喂完阿呆,郑淏洗了洗手,出来看见傅丞砚还在抽,不禁说道:队长,你抽一天了。 傅丞砚微微蹙眉,眼神一凝,这才把烟掐灭,一根根捡起地上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警方那边怎么说? 郑淏:没动静。 傅丞砚:嗯。 郑淏想了想,那我们就在这等着? 傅丞砚抬眼瞥了他一眼,军令如山。 郑淏又问道:那闻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多一个线人也是好。 傅丞砚闻言,眉头紧蹙,耐人咀嚼的感觉穿插于心。 镇定思忖之后,他缓缓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安全。 自那日夏阙不夜城一别,也有几天没见到她了,为了不引起猜测,他没有主动过问路婧的婚礼。警方的部署还在进行,他们只需要等上级命令。 郑淏抬手看了看时间,回屋换上外套,队长,我去烟厂了。 傅丞砚嗯了一声,目光凝远,又点了一根烟。 - 晚上的车不多,闻卿瑶开得也不慢,没多时就回到了南城。 车子稳稳停在铁门的门口,看得出来,门还没锁。 如果没记错,这个点郑淏应该不在,只有傅丞砚在家。 她攧手攧脚推开门,就见阿呆早就竖起耳朵盯着大门。 阿呆。 闻卿瑶轻轻唤了一声。 阿呆认识她,走过来,趴下,也没叫唤。 这么听话,给姐姐亲亲。 闻卿瑶径直就坐在了地上,抱着阿呆的脑袋亲了亲。 这时,嘎吱一声。 右边平房门被打开。 闻卿瑶侧头看去,氤氲水雾之间,傅丞砚正端着脸盆。 他赤着上身,穿着拖鞋,一条白色浴巾捆在腰间,头发洇湿。 ? 傅丞砚手中一紧,下意识地端稳了脸盆,余光瞥了瞥下半身,似乎还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缠浴巾。 而闻卿瑶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目光从上到下,逡巡一般,细细密密,分分寸寸,打量着。 肩膀手臂,胸肌腹肌,饱满的块块分明,紧致肌肤下的血脉偾张 时间仿佛凝滞。 过了很久很久。 阿呆! 傅丞砚沉声吼道。 阿呆闻声,认怂般的走到他面前。 傅丞砚示意它面对着墙壁,转身从墙角拿了个球,放在它额头上。 我不喊停不许动。 他说完,没看闻卿瑶一眼,转身快步朝左边平房走去。 闻卿瑶一见,立刻跑上前,挡在了门口,拦住了他。 傅丞砚! 两个人的速度都很快,就像两个运动的质子交汇,差点面对面撞上。 男人身体一震,块块分明的腹部倏然收紧,而闻卿瑶几乎贴着他的胸口,鼻尖与沾着湿气的皮肤仅一寸之遥。 她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惩罚阿呆干什么? 把你看光的是我,结果你跟一只狗过不去? 傅丞砚冷冷道:它没有示警。 闻卿瑶一听,又往前了一步,轻轻踮脚 发间清香逐渐靠近,趋近于意识薄弱点,掩埋了零界线的防备。 直到她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有那么一瞬,傅丞砚都忘记把人推开了。 而等到他遽然反应过来的时候,闻卿瑶已经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傅丞砚,阿呆这么听话,我怎么觉得阿呆像一只 什么? 她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缓慢地,在耳边吐着气息。 军、犬。 军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傅丞砚侧目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诧异。 不等他做出回应,闻卿瑶忽地放开他,转身推门,朝里屋跑去。 而就在她看到床铺的时候,她骤然间就愣怔住了。 艹,比她的床还乱 衣服,裤子,甚至还有一双臭袜子,别说叠被子了,连被套都套反了! 唯一整齐的就是床尾挂着一套黑色的保安衣服。 顾碧彤,这就是你的第六感? 行吧我闻家大门从此对你关闭了。 你在找什么? 傅丞砚跟她进屋,压着声音问道。 闻卿瑶窘了窘脸,手指下意识地攥拳紧缩了一下。 那个 我 不是军人? 还真是保安? 闻卿瑶回头,傅丞砚已然穿好了衣服,正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探寻般地看着自己。 她灵机一动,说道:找零食啊!你不是说要给我零食吗? 她说着,绕过他。 慢着。 没走两步,傅丞砚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墙上一推,然后欺身靠了过来。 头顶的阴影愈加沉重。 闻卿瑶看着他,脚尖不由抓地,整个人下意识地往下缩了缩。 找零食需要不打招呼进来吗? 找零食需要在床上找吗? 找零食这么急不可耐都不等我穿衣服吗? 闻大小姐,你在怀疑我什么? 他的身体越靠越近,她却心口砰砰直跳。 闻卿瑶怔怔看着他的胸口,然后缓缓抬头,视线扫过锁骨,喉结,下巴,直到对上他的眼睛。 理直气壮:其实我是来找女人的。 ? 所以我看到你从浴室出来,就直奔卧室。 然后发现床上没有。 我现在老开心了。 她抬了抬眉梢,脸上俨然一副嘚瑟的表情,分分明明写着: 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 闻卿瑶:我喜欢傅丞砚。 闻枫:你那叫喜欢吗? 闻卿瑶:? 闻枫:你那是馋他的身子! 第 12 章 见她努力扯出一个不甘示弱的表情,傅丞砚皱了皱眉,从头到脚都置身在无语的气氛中。 他转身来到外间,从桌上拿起一个袋子,递给她。 闻卿瑶抬手接过,打开随意瞥了一眼,然后诧异地抬起头。 傅丞砚,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她拆了包饼干,给了个肯定的眼神,你们烟厂真有品味,知道哪些好吃,还是进口的呢。 傅丞砚: 我一个武警上尉,就这点么工资,都花这上面了,能不好吃吗? 正吃着零食,闻枫就打来了电话,瑶瑶,你在哪? 闻卿瑶手里一顿,小声道:我早就回酒店了啊,准备睡觉呢。 她说完,抬眼去看傅丞砚。 男人正把玩着烟盒,里面寥寥无几,听她打电话,就跟自己不存在似的,岿然不动。 闻枫:你哪里不舒服吗? 闻卿瑶脱口而出:没有! 似乎是那边有女人在说话,拗着他缠着他,闻枫有些局促。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在这待了,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家。 闻卿瑶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很喜欢这里,真的,我觉得这的环境特别好 她说着,仔细抬眼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衣服裤子,最后视线落在傅丞砚身上。 傅丞砚: 兄妹俩又说了几句,闻卿瑶应付了事,这才挂了电话。 傅丞砚收起烟盒,起身往门口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闻卿瑶一愣,回去哪? 傅丞砚:影视城。 闻卿瑶摇摇头,你送我回去,那你怎么回来?这个点不好打车。 傅丞砚:那就送你回家。 我爸妈出去旅游了,保姆休假,家里没人,我也没钥匙。 那就你哥哥的别院。 闻卿瑶的脑袋摇得更厉害了,那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他养的小娇娇在影视城拍戏呢。 傅丞砚阖了阖眼,闻小姐,你有完没完? 闻卿瑶双肘伏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郑淏是夜班,明天早上才回来,对吧? ? 她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今晚我能留下来吗? 话音刚落,傅丞砚断然拒绝:不可能。 闻卿瑶耷拉着脸,那你让我睡大街上? 拗不过她,傅丞砚退了一步,附近找个宾馆吧。 闻卿瑶立刻回绝,不行! 傅丞砚蹙了蹙眉,又怎么不行了? 我害怕,万一有猥琐男呢,万一有鬼呢,蓝可儿你知道吧?你不怕我第二天失踪吗 叽里咕噜一大堆,闻卿瑶越凑越近,抿着嘴,认认真真看着他,傅丞砚 他没动,只是微微瞥了她一眼,眼中的无奈已经趋近于满值。 傅、丞、砚 闻卿瑶又喊了一声。 这次,更像撒娇,那种冲破耳膜的娇嗔遽然袭来,让男人的防线不禁往后退了一大步。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起身,走到门口。 阿呆,睡觉了。 闻卿瑶这才想起来,阿呆还在外面面壁思过,她缠了他多久,阿呆就面壁了多久。 对不起了,阿呆。 神经紧绷的大狗终于放松了下来,晶亮的黑眼睛悄悄摸摸打量了一眼傅丞砚,叼着球趴在了狗窝里,这才慢悠悠阖上眼皮。 闻卿瑶抱着手臂,喟叹道:你对一只狗都比对我好,我感觉我还不如阿呆。 傅丞砚斜睨了她一下,眼神渐渐黯淡。你如果知道阿呆曾经瘸着腿参与抓捕围剿,救出四个人质,你就知道你为什么不如它了。 他没再说话,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闻卿瑶:干什么? 傅丞砚:你不洗漱就睡觉吗? - 关了灯,拉了窗帘。 屋内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乌漆嘛黑一片,连零星灯火都看不见。 闻卿瑶睡在下铺,咬着手指,静静听着上铺男人的声响。 傅丞砚似乎早就睡着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上铺是郑淏的,她自然而然就睡了傅丞砚的床。 原本以为男人的床很硬,却没想到傅丞砚在她洗漱的时候给床板上多铺了一层被子,睡起来倒是格外的松软。 因为不是自己的床,还有一股男人的味道,闻卿瑶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 每动一下,床板都嘎吱作响。 每一次深呼吸,都在房间里冗长回荡。 捱了一个小时,闻卿瑶依然在漆黑中睁着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 你到底睡不睡? 冷不丁地,傅丞砚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闻卿瑶忽地坐起来,你也没睡? 你动来动去 傅丞砚欲言又止,算了,说不下去了,万一说哭了他又要哄了。 闻卿瑶抿了抿嘴唇,我渴了。 旁边桌上就有水。 她摸摸索索下床,摸着黑,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水壶在哪。 床板钢筋一阵声响动。 傅丞砚翻身下床,打开夜灯,拧着眉头走过来,倒了杯水递给她。 你不知道开灯吗?烫着了怎么办? 闻卿瑶抱着水杯,怔了会儿,仰头看他,甜甜一笑,心疼我呀? 夜灯很暗,屋内光线昏黄低沉,闻卿瑶只穿了一件T恤站在那,两条腿细细长长。 灯光透过白色衣衫,隐约勾勒出女孩的腰身,那么细,那么软,两只手就能缠绕住。 思绪一点点穿过心扉,像雾一样漫延,徘徊,迂回。 傅丞砚挪开了目光,滚了滚喉结,冷冷道:喝完了就睡觉。 闻卿瑶喝了好几大口,这才又躺回床上。 屋子再次陷入如墨般的漆黑。 辗转难眠,她掖了掖被子,问道:傅丞砚,你这有安眠药吗? 要不你揍我一拳?我看电视剧里往后脖子一拍就晕了。 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说不定你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 不会。 真无聊 闻卿瑶说完,静静盯着床板看了几秒钟,男人的被子还露了一个角出来。 漆黑夜色里,阒然无声,杳杳静静。 闻卿瑶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问道:傅丞砚,那些零食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吧? 上铺默了一会儿,也没否认,直接回道:还你上次的医疗费。 闻卿瑶转了个身,没好气道:认识那么久了,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是跟我这么生分。 她说完,不再说话,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被子里有着傅丞砚身上的味道,冥冥希希,不多时,就睡着了。 - 翌日一早,闻卿瑶就赶回了影视城。 顾碧彤拍完戏,捧着粉丝送的鲜花,爱不释手。 你昨晚不在酒店吧? 早就知道这个女人善于观察,闻卿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顾碧彤轻声道:你可得谢谢我,要不是我缠着阿枫,他就要去你房间找你了。 闻卿瑶抬眼,嗤笑道:讨好我啊?我还真是谢谢你。 可惜你讨好小姑子翻车了。 顾碧彤将花放在一边,怎么样,你昨晚看到了?我说的没错吧? 闻卿瑶眯了眯眼,我看了,乱七八糟,跟灾难现场一样。 顾碧彤一愣,不可能,我不会看错人的,除非他有备而来。 闻卿瑶沉了口气,怎么可能有备而来,我突击检查的,他连内裤都没来得及穿。 这就。 顾碧彤眼神渐渐凝滞了一下。 难道自己看错了? 她成名之前什么男人没见过,居然会看错? 顾碧彤若有所思地看着闻卿瑶,见她心不在焉地玩着消消乐,也没再说话。 - 回到南城之后,闻父闻母也度假回来了。 闻父身为董事长,其实早已放权给闻枫,退居幕后。所以不管家里还是公司,现在基本上都是闻枫在把持。 这日下午,闻母喝着茶,问道:你那好朋友路婧是不是要结婚了? 闻卿瑶点点头,对啊,闪婚。 才认识三个月,就嚷嚷着要摆酒结婚了,若不是知道路婧不会骗自己,她都要怀疑她是奉子成婚了。 闻母思忖了一下,打量着女儿,然后试探性地问道:瑶瑶,你没在大学谈个男朋友? 谈男朋友? 她就没怎么去上过课,人都不认识几个,怎么谈。 闻卿瑶放下手机,坐得端正,推了推鼻梁骨,认真道:没有,一切以学业为主。 闻母表情骤然一僵,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他们之所以没有把闻卿瑶送到国外,一个是因为实在是太溺爱了,舍不得;另一个就是她这学业水平,放在国外,根本毕不了业。 闻母镇定思量,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妈给你物色物色? 退一万步说,自家公司签了那么多帅哥,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只要是男的、活的,总有闻卿瑶能看上眼的。 但闻母隐隐绰绰觉得,女儿的心思好像根本就不在这。 至于在哪,她也说不上来。 闻卿瑶心不在焉地听着闻母的絮叨,把电视声音调小了。 上次我跟我哥去公司 闻母耐心地听着:然后呢? 闻卿瑶抿了抿嘴,试探性地说道:他们总裁办门口站着的那个,就挺好的,我很喜欢。 闻母闻言,恍然点头。 总裁办,那可都是精英人才,有好几个都是美国毕业的海归。 有喜欢的就好,二十岁的女孩子确实应该谈恋爱了,只要没有刻意地去压抑情感,那就无需担忧什么。 闻母紧了紧身上的披肩,起身倒了杯茶,正喝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仔细忖度。 总裁办门口站着的? 门口、 站着的? 那不是保安吗? ※※※※※※※※※※※※※※※※※※※※ 闻母: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女儿。 傅丞砚:好的!阿姨! 第 13 章 眼看着就快到月底了,闻卿瑶已经在准备参加婚礼的礼物和衣服了,路婧那边忽然就来了电话。 我们婚礼延期了,改成了8月16号。 闻卿瑶一边玩着游戏一边问道:仲槐妈妈病好了?还是景井阙酒店吗? 路婧叹了口气,本来是想在他老家的,就在南城的海溪塘,但我还是喜欢景井阙酒店。 闻卿瑶也不知道说什么。 总觉得路婧恋爱脑爆发,从恋爱到婚礼,任由男友做主,连酒店都选得这么偏僻,说不上来的怪异。 两个人没说几句,就撂了电话。 闻卿瑶抱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玩着游戏,一直到夕阳落及半山腰,才忽地想起来,给傅丞砚发了个微信。 闻卿瑶:【路婧婚礼改时间了。】 自从那夜在傅丞砚家借宿了一晚上之后,好像这男人对自己也没那么抵触了,相反的,还会时不时对她勾勾嘴角。 以往给发他信息,永远都是隔很久才回,或者干脆不回。但这些天以来,不仅回复得很快,有的时候还主动问一下最近有什么活动安排。 果不其然,傅丞砚很快就回复了过来。 傅丞砚:【什么时候?】 闻卿瑶坐起身来,认真打着字:【8月16号,在景井阙酒店。】 傅丞砚:【所以呢?】 闻卿瑶:【你陪我去。】 傅丞砚:【我为什么要陪你去?】 这男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哪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把话完、说透、说明吗? 闻卿瑶攥着手机,想了想,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让人没想到的是,那边似乎是比较闲,很快就接了。 嗯。 声音依然很冷淡,没什么太大的情绪,甚至都不像正常人类发出的声音。 反正傅丞砚经常不是人。 闻卿瑶直截了当问道:傅丞砚,路婧婚礼你到底去不去? 傅丞砚不咸不淡道:我跟路婧又不熟,我为什么要去? 闻卿瑶放慢了语速:你不能陪我吗?你身手那么好,你陪我,我有安全感。 对面冗长的缄默,怎么了? 闻卿瑶想了想,一鼓作气道:害怕,我最近右眼一个劲跳。 你知道吧?右眼跳灾。 我昨天夜观星象,还占了塔罗牌,婚礼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见她又是叽里咕噜一大堆,傅丞砚疲惫地阖了阖眼,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以什么身份去? 闻卿瑶抿了抿唇角,悄悄在心口提了口气,试探性地问道:闻大小姐的男朋友? 话音一落,果不其然,对面没有了回应,除了电话中的嘶嘶声,两个人就直接陷入了一段无限反复的静默拉锯战中。 傅丞砚不是第一次听到闻卿瑶说这种话,对他来说,早就应该习以为常了。 甚至有的时候,当这种习惯变成了一种特定的条件反射,傅丞砚都觉得闻卿瑶是在跟他一遍又一遍地开玩笑。 无止境的沉默就这么在两头电话中悄然游走,跟打太极似的斡旋迂回。 闻卿瑶无趣地瘪了瘪嘴,正想跟他说再见,忽地就听傅丞砚淡淡道:好。 ??? 这下轮到闻卿瑶傻眼了。 如果她没有听错,傅丞砚也没有说错,那么,她听到的是一个好字? 闻卿瑶就这么怔怔地拿着手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通话界面,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见她没有说话,傅丞砚问道:还有事吗? 闻卿瑶攥了攥拳,然后坦然自若地说:没啦,男朋友。 傅丞砚稍稍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不咸不淡、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又是长达数秒钟的静止和凝滞。 傅丞砚说道:你先挂。 哦。闻卿瑶抱着手机,心跳砰砰加速,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挂断。 午后的阳光,如奶茶般轻柔地照在房间的地上,丝丝入扣的静谧和香甜。 怔了许久,闻卿瑶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所以说,这么一通电话,她就莫名其妙地收获了一个男朋友? 就跟做梦似的,太不真实了,甚至有些戏剧化,就像原本冲破悬崖的一匹野马,忽然峰回路转。 闻卿瑶在房间里想了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 晚上,闻卿瑶趿着拖鞋慢吞吞从房间里走出来。 见她神情恍惚的样子,闻枫翘着腿,拍了拍沙发,瑶瑶,哥有事问你。 闻卿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坐下。 34;哟,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又去探班了呢。34; 闻枫认真地问道:34;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人了?34; 一听这话,闻卿瑶倏地就愣住了。 傅丞砚这个人,除了路婧知道,她没跟任何人说过,甚至连顾碧彤,也只是模棱两可。 啊? 闻卿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一来她确实很怕闻枫,二来她也怕给傅丞砚惹麻烦。 闻枫放下手中的杂志,眉头难得紧蹙了一下,沉声道:瑶瑶,你喜欢什么人不好,非要喜欢一个保安? 闻卿瑶闻言,不觉一震,既然闻枫知道了,那大概率就是顾碧彤说的了。 呵,她还真是两头不得罪。 既然想讨好小姑子,那就别墙头草两边倒啊。 闻卿瑶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不是说过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吗? 闻枫垂眼凝视她,语重心长,可是他已经有家室了,孩子都上中学了,岁数又大,还秃顶,你再喜欢,有用吗? 等等等等下 我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闻卿瑶回味着,慢吞吞说道:哥,你是说? 闻枫站起身来,走到酒柜边,拿出红酒。 你别怪咱妈,她也是为了你好,才告诉我的。 所以呢? 总裁办门口的那个保安,我已经辞掉了。 闻卿瑶: 闻枫心底也不是滋味,但是事情总是要他来解决,妹妹总是要他来负责。 他真的很愁:瑶瑶,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闻卿瑶眨了眨眼,没想法啊,挺好的,你辞了呗。 反正我又不认识他。 - 翌日周六。 路婧最近忙于准备婚礼的事情,日日焦头烂额,今天难得有空,便喊闻卿瑶去喝下午茶。 闻卿瑶应邀来到茶餐厅,路婧已经点好了下午茶,数量不多,但都很精致。 仲槐有些局促地坐在那,看着一盘层层叠叠、粉粉嫩嫩的马卡龙,不知从何下手。 闻卿瑶一边喝着茶,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有男朋友了。 路婧一愣,你搞定了? 仲槐也很是诧异,傅丞砚吗? 闻卿瑶抬眼轻轻一瞥,除了他还有谁? 仲槐不由喟叹,我可听烟厂的人说,这小子特别难追。 闻卿瑶挑了挑眉,所以嘛,要主动出击。 其实她也追了一个多月了,被冷过,被骂过,甚至还被打过。 现在想想,自己简直就一彻头彻尾的受虐狂。 她吃着甜点,忽地又想到了什么,放下勺子,认真道:对了,路婧,婚帖别忘了多加一个人。 说完,眨了眨眼。 路婧抿嘴一笑,掀了掀眼皮,知道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喝完下午茶,路婧公司那边出了些急事,便赶紧让仲槐送她回去处理。 二人走后,闻卿瑶无聊地在茶餐厅坐了一会儿,左思右想给傅丞砚发了一条微信:【在吗?】 傅丞砚没回复,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看看,人家都在忙,就只剩下自己是个大闲人了。 不过又怎么样呢,有人忙,那就有人闲。 她闻卿瑶不介意做这个世界上最闲的人。 玩了几局消消乐,夕阳渐下,闻卿瑶便开车去了海边栈道的奶茶店。 她特意多买了一杯,刚想绕道去傅丞砚家,就见栈道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过。 依然是白色T恤,运动短裤,满是荷尔蒙迸发的身躯和血脉偾张的气场。 不同以往的是,傅丞砚今天跑步,带上了阿呆。 阿呆的耐力倒是很强,一圈一圈地跟着跑下来,不喘不燥。 闻卿瑶走上栈道,靠在扶栏边,喝着奶茶,静静等着。 傅丞砚很远就看见她了。 她很白,也很耀眼。淡绿色的短裙,配上白色的上衣,和今年的夏天倒是相得益彰。 他走过来,把兴奋至极的阿呆牵紧了。 有事? 态度依然毫无变化。 闻卿瑶抬眼,从眼底打量着他,傅丞砚,你该不会是选择性失忆了吧? 傅丞砚双肘搭在护栏上,阿呆听话地地蹲在他身边,竖着耳朵,一动不动。 他掏出烟盒,点了一支,淡然道:没有。 闻卿瑶嗔道:那你还记得我昨天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吗? 记得,陪你去婚礼。 还有呢? 傅丞砚眼神一凝,瞳孔稍稍收缩,没再接话。 闻卿瑶踮了踮脚,问道:你说话不算数啊?男朋友? 烟圈袅袅升起。 难忍按行自抑。 尼古丁腐蚀着肺部最深处,却把一丝悸动给深深压制住了。 微风轻轻吹过,时刻提醒着他此刻只是权宜之策,不能产生多余的感情。如今已经知道了具体时间具体地址,一旦任务完成,一旦在婚礼把仲槐团伙全数抓捕,他就彻彻底底地离开。 任务为上,军令如山。 服从,才是天职。 傅丞砚夹着烟,上臂肌肉突出,不住地猛抽了几口烟。 烟雾徐徐,他沉声:算数。 ※※※※※※※※※※※※※※※※※※※※ 直接拉出去烧了吧。 第 14 章 算数。 傅丞砚说得坚决。 就像是在服从一个指令一样,没有犹豫,没有忌惮,唯有一个目标向前。 闻卿瑶试探性地靠近了他,那我能抱你吗? 她说话很轻,像一只小鹿,很容易受惊的样子,悄悄地贴着他。 被挤在中间的阿呆忽然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腰背挺直,眼睛睁圆,舌头垂吊,重重呼着气。 傅丞砚吐了口烟,垂眸凝视她,不能。 蓦地被拒,闻卿瑶遽然间没有回过神来,为什么啊? 傅丞砚按灭了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说道:我一身汗。 原来是这样。 闻卿瑶不禁靠得更紧了。 而二人之间的距离,就只剩下了阿呆。 没有命令,阿呆不敢动,只能怔怔坐在那,透过栏杆缝隙,眺望着前方的大海。 真的就是日常虐狗。 - 回到住所,郑淏已经去烟厂值班了。 傅丞砚点了一份米线外卖,让闻卿瑶先吃,自己去洗澡。 似乎是早有准备,他洗完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 规规整整,严丝合缝,不管什么肌什么肉,某个人想看都看不到。 闻卿瑶吃着米线,撅着嘴扇了扇风:辣。 太辣了? 傅丞砚擦了擦手,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她嘴边。 闻卿瑶抱着他的手臂,猛喝了好几口,这才缓过来。 傅丞砚放下矿泉水,尝了口米线,眉头紧蹙,嗯,是有点辣。 他拿了件外套,我再去给你买些别的。 闻卿瑶愣了一下,赶忙道:不用了! 怎么了? 闻卿瑶指了指电视,我们买点东西去仙女峰吃? 电视里正放着天气新闻。 今晚可以观测到宝瓶座流星雨,每小时有60颗,最佳观测点就是仙女峰。 傅丞砚垂眼凝视她,小女孩的娇媚在白炽灯下静静纤纤,满面期待。 他抿了抿唇,收回目光,朝门外扬了扬下巴,走吧。 似乎是没料想到他会答应,闻卿瑶倏地怔在了那。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蹦到他面前,勾上他的脖子,用力抱了一下。 傅丞砚!你太好了! 她抱完就朝门外跑去。 正准备拉开车门,左手手腕忽地就被拉住了。 闻卿瑶遽然回头。 傅丞砚抬手晃了晃吉普车钥匙,你开跑车爬山路吗? - 仙女峰在南城北部。 夜晚气温凉爽,来看流星雨的人不少。 傅丞砚把着方向盘,专心找着合适的观测点。 阿呆也来了,趴在后座,很是无聊地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处荒芜之处,没有灯光,没有人,甚至没有路。 如果今天开的不是这辆越野吉普,可能今夜的流星雨观测真的就无疾而终了。 傅丞砚将天窗打开。 远离城市的喧嚣和光污染,静谧的夜晚满是繁星璀璨,还能看见一条淡淡的银河,浣纱般轻铺。 不下车吗? 闻卿瑶四处张望了一下。 傅丞砚熄火,打开车窗,点了一根烟,有蛇。 那还是别下车了。 夜色浓郁,四周寂静一片,唯一的一点灯火就是傅丞砚指间的烟。 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伸手从后座拿了一个袋子递给闻卿瑶,给你买的。 闻卿瑶打开一看,一杯奶茶,一块蛋糕。 她哂笑道:傅丞砚,你还挺细心的嘛。 傅丞砚抽着烟,目光浅视在她脸上,静静地看了两秒。 别喝太饱了,晚上睡不着。 闻卿瑶一听,抱着奶茶,伏在扶手箱上,认真道:那就不睡了,我觉得这里挺适合野战的。 她语调很轻,很浮,带着试探和挑衅的张力。 而这种张力正正好就卡在了傅丞砚的底线之下。 闻卿瑶。他声音很沉,带着警告。 偏偏的,闻卿瑶就是喜欢探索他的底线,都已经是男朋友了,还掖着藏着干什么。 她转了转眼珠,咬了一口蛋糕,满不在乎道:我说的没错啊,这地方确实适合野战训练,不信你去问我们学校旁边的武警特战部队。 傅丞砚: 见他不说话,闻卿瑶凑过来,眨了眨眼,傅丞砚,你刚才在想什么呀? 男人一闷,明显整个车内的温度就骤然下降了。 他默了一会儿,说道:武警很少进行野战训练。 闻卿瑶闻言,喝了口奶茶,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进行野战训练,难道你是他们队长啊? 傅丞砚: 巧了,我还真是。 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让她正视着墨黑的夜空。 你到底看不看流星雨? 指尖的温热触及下巴,让闻卿瑶不由一颤。 她腰板挺直了,微微点了点头,看。 傅丞砚收回手,眼神飘及至窗外,阖了阖眼。 小姑娘,又黏人又难哄。 再睁眼,他几不可察地哂笑了一下,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等了很久,宝瓶座流星雨都没有来。 阿呆本来就是来当电灯泡的,稀里糊涂吃完狗粮,已经在后座睡得不省狗事。 闻卿瑶把座椅调成平躺,静静地看着夜空。 傅丞砚。 嗯。 你喊我瑶瑶吧。 ? 闻卿瑶认真道:我爸妈和我哥就这么喊我,多亲昵,你觉得呢。 傅丞砚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不觉得。 你可真没劲,跟个和尚似的。 闻卿瑶无聊地收回视线,又继续看着漫天繁星。 看着看着,她就打起了瞌睡,须臾之间,脑袋一歪,直接就在车里睡着了。 而在她睡着的那一刻,第一颗流星雨就划破了天空,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璀璨点亮了夜空。 傅丞砚拍了拍她的肩,闻卿瑶。 没反应。 瑶瑶? 依然没反应。 良久,他又低低唤了一声,阿瑶。 聆声,闻卿瑶迷迷糊糊地嘤咛了一声,伸手一顿摸索,摸到了他的手,攥紧了,继续做着梦。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只好调平了座椅躺着,手也任由她拉着。 最后,一整晚的流星雨,都是傅丞砚一个人看的。 - 第二天回到南城市区,傅丞砚把闻卿瑶和阿呆送回平房,便径直去了烟厂。 郑淏早就回来了,见他们一夜未归,红着耳朵什么也没问,洗漱完就进屋睡觉了。 闻卿瑶逗了会儿阿呆才开车回家。 好在早就和路婧串通好了,闻母只当她是在路婧家过的夜,便直接让保姆给她盛汤喝。 瑶瑶。闻母在餐桌边坐下,语重心长,你别怪妈。 闻卿瑶愣了一下,怎么了妈? 闻母叹了口气,你哥他们总裁办的那个保安,是有家室的 闻卿瑶一听,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自己就这么随口一说,一个当真两个当真,个个都当真了。 她放下汤勺,认真道:妈,我已经看开了,我现在有新目标了。 你们年轻人转变这么快? 闻卿瑶:比我大五六岁,一米八七,超帅,无恋爱史,除了抽烟无不良嗜好。 闻母愣怔了一下,没什么缺点? 有啊,工资不太高。 闻母点点头,人好就行了,闻家自然不缺钱。 她问道:小伙子是做什么工作的? 闻卿瑶舀了一勺汤,不紧不慢道:保安。 啊,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保安呢。 - 又过了几日,临近八月半,闻卿瑶便开始着手准备着路婧婚礼上穿的衣服。 这周六就是婚礼,自己的衣服早有准备,就差傅丞砚的了。 估摸着这人也是没有西装的,她发微信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西装?】 傅丞砚:【你定。】 看样子他对穿着这方面好像也没太大爱好。 也对,平时都是制服,剩下的就是T恤大裤衩了。 这人,真的太无聊了! 闻卿瑶正思忖着,傅丞砚就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阿瑶,我今晚有点事,帮我喂一下阿呆。】 想着随手的事,闻卿瑶也没问,就直接回复:【好。】 到了傅丞砚家,阿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叼着它的狗盆站在那等着。 一见闻卿瑶,阿呆激动得跳了一下,原地转了个圈。 喂完阿呆,闻卿瑶等了一会儿,傅丞砚还没有回来,想了想,她发微信问道:【你去哪了?】 可想而知,没有回复。 又坐了一会儿,闻卿瑶便直接开车离去。 夏夜的法桐,晚风下犹如一片绿色的海浪,蓬勃丰盈。 树上的知了叫声起起伏伏,穿插于耳。 路过一个便利店,闻卿瑶把车停在路边,进去买些吃的。 刚一下车,就见一队迷彩服武警从梧桐树下走过。 这里本就在郊区,离南城大学不远,也离武警部队不远。 闻卿瑶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奇怪想法在脑海里疯狂生长。 而这时,队伍里一只军犬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牵着它的年轻武警拎着绳子就把它拽到了一边,然后让它面壁,拿出一个球顶在它额间。 闻卿瑶倏地一愣。 似曾相识的画面逐渐浮出脑海,与此情此景重合叠交 她顿了两秒,上前笑着问道:兵哥哥,你是在惩罚它吗? 她笑得甜,小武警人年轻,耳朵立刻就红了,但也没放松警惕,直勾勾打量着她。 闻卿瑶恍悟了一下,拿出自己的学生证,我是南城大学新闻系的学生,我最近在写一篇有关军犬的论文。 小武警耳朵更红了,这才说道:对,我们南城武警特战部队的军犬犯错误了,都是这样罚。 心底微微一颤,闻卿瑶很快又镇定自若下来,东拉西扯了几句,这才道了谢谢转身离开。 她没进便利店,开车径直离去。 半路上,想了想,又掉转车头往那栋铁门平房开去。 回想起这两个月的点点滴滴。她好像可以确定阿呆的身份了,甚至连阿呆主人的身份,她也能猜到了。 傅丞砚,你他妈到底在瞒什么。 ※※※※※※※※※※※※※※※※※※※※ 有人要掉马了。 阿呆:不好意思,怪我。 第 15 章 夜幕降临,路上行人车辆渐少,甚至连轴转的小摊贩都收工了。 路边的车位已经被私家车蜂拥而占,所以闻卿瑶开得很慢。 正经过一个夜总会,出来一波人,拥拥蹙蹙,差点就挤上主路,引来前方好几辆车子急促的鸣笛警告。 还未及近,闻卿瑶就看到人群里两个熟悉的面孔。 傅丞砚和仲槐。 电光火石之间,她一脚刹车沿路停了下来。 梧桐宽大的树冠阴影遮蔽,将她的车完完整整掩入夜色。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夜总会的门口,随后,车门打开。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仲槐拍了拍傅丞砚的肩,便弯身进了车子,几秒钟后消失在路口。 夜总会的门口就剩下了傅丞砚一个人,他捏了捏眉骨,似乎有些晕,脚步踉跄着拐了个弯,朝旁边的小路走去。 闻卿瑶发动车子,慢慢跟着他。 傅丞砚高大的身影在前,车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此时小路无人,满是盛夏知了鸣叫。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整个人都虚得很,脚底不稳,一不小心就撞在了电线杆上。 闻卿瑶赶紧停下车,跑过去。 然而她的手刚刚触碰到他的手臂,傅丞砚立刻就转过身来,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抵在了墙上。 傅丞砚! 闻卿瑶惊慌地喊了一声。 昏暗的路灯下,是男人满是酡红酒气的脸,他阖了阖眼,眼神数次飘离不定,似乎是确认了许久,这才放开她。 差一点又要伤到她了。 他可不想再伤她了,因为他已经会心疼了。 傅丞砚抬手撑住墙壁,沉吟片刻,阿瑶?你怎么在这? 闻卿瑶扶住他,低声问道:仲槐灌的酒? 傅丞砚没说话,只怔怔看了她几秒钟,然后极力保持着身形。 闻卿瑶没再问,只是用力架着他,把他扶进车里。 - 夜色浓郁,一路沉默。 闻卿瑶满脑子都是傅丞砚和仲槐从夜总会里出来的一幕。 这两个男人,一个无欲无求,一个憨厚老实。 最不可能出现在夜总会的两个男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走出来。 这个场景,简直匪夷所思。 回到住所,傅丞砚径直下车,没有看闻卿瑶一眼。 进了院子,他冷冷道:把铁门关上。 说完,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洗脸。 冰冷的水顺着脸滑落,洇湿了衣服,流淌在被酒温热的身躯上。而心肺,此刻就像熔炉炸裂开一般,燃烧得可怕。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背对着闻卿瑶,凝神了许久,问道:你怎么来了? 闻卿瑶锁好门,一愣,你不是让我来喂阿呆吗? 阿呆还没睡,趴在那一动不动地观望着,在主人和主人女人的拉锯战中频频权衡不下。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似乎只有无限的缄默才能诠释现在的内心。 闻卿瑶再怎么笨也知道,这周六就是路婧和仲槐的婚礼,仲槐这个时候不应该拉傅丞砚去喝酒,还往死里灌。 除非,他想套什么话。 闻卿瑶顿了顿,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傅丞砚? 傅丞砚没动,只阖着眼,任由酒精作祟,在体内冲破防线。 他扬手挥开了闻卿瑶,沉声道:你回家去。 我不。 听话。 闻卿瑶喝道:傅丞砚! 她咬了咬下唇,倔强地看着他。她本来已经打算回家了,但是折回来,就是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在瞒什么。 可见他这副样子,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阿呆如果是军犬,那么他是谁,不言而喻。 傅丞砚踟蹰了几秒,没再理她,径直往屋内走去。 不走你就睡外面,我不会管你的。 然而没走几步,他整个人就斜侧着栽了下去。 闻卿瑶跑过去搀住他,男人的身体压下来,她根本承受不住,便伸手扯住了他腰间的衣角。 傅丞砚的腰臀很窄,上肩却很宽,很难抱住。 她抬眼看去,便见他眼底红晕愈渐深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被极度控制和压制的状态。 看来仲槐真的是把他往死里灌。 她把他搀进房间,关上门。 昏暗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闻卿瑶托靠着他,酒气顺着粗重的呼吸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靠在傅丞砚的胸口,紧贴着他胸前的偾张饱满,手中不觉一紧,攀紧了他的腰。 一刹那,如数道惊雷于电光火石之间遽临,闻卿瑶倏地一下定在了那。 静静的。 阒然无声。 触手之处,不是细腻的皮肤,也不是坚|挺的肌肉,而是一个冰凉到可怕的硬物 下一秒,傅丞砚忽然就按住了她的手。 闻卿瑶微微张嘴,抬眼看向他。 阿瑶。他说着,把她的手轻轻捉住,挪开,别乱来,你打不过我。 言语带着警告,眼底却是炽热。 闻卿瑶愣神看着他。 明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却依然昼警夕惕、如临深谷。 个中况味实在难以琢磨。 她扶住他,把他往床上拖,傅丞砚,你先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傅丞砚没拒绝,仰头倒在了床上,却还警觉地攥着她的手,久久不松。 似乎是累极了,也似乎是紧绷的神经倏忽之间得到了放松,傅丞砚很快就沉沉睡去。 闻卿瑶轻轻抽回手,给他脱了鞋,正想给他掖好被子,余光却瞥见腰间的那支漆黑的92式手|枪,就像一个诅咒一样,盯着她。 傅丞砚今晚带枪见仲槐。 傅丞砚,她喃喃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 翌日一早,傅丞砚醒来之时,倏地看见闻卿瑶伏在旁边深睡,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摸枪。 还在,纹丝未动。 闻卿瑶睡得熟,枕着他的胳膊均匀呼吸着,柔软的嘴唇微微张开,隐约可见两颗白白的小虎牙,可爱惹人。 傅丞砚不禁哑然失笑。 难怪有的时候凶巴巴的。 长了两颗小虎牙,说不定咬起人来,更凶。 傅丞砚伸手拂了拂她的头发,却不小心把她弄醒了。 闻卿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立刻就抬眼去看傅丞砚。 眼睑还有些红,但好像酒醒了。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问道:昨晚? 闻卿瑶打断他,傅丞砚,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喝得烂醉回来,衣服都没脱,倒头就睡,跟头猪一样。 你以为我能对你做什么?强上?你硬得起来吗? 傅丞砚: 听她这么叽里咕噜一通,傅丞砚倒是有些如释重负了,不由浅浅舒了一口气。 还跟只河豚一样,碰一下就鼓起来了,应该什么都没发现。 但是 她刚说什么? 她说他硬不起来?! 长滞了三秒钟,傅丞砚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掀开被子下床,倒了杯水。 怎么不睡床?趴着睡很舒服吗? 上铺是郑淏的呀。 郑淏的怎么了? 闻卿瑶走到他身边,侧头问他:你让自己女朋友睡别的男人的床? 话音一落,傅丞砚眼中明显闪躲了一下,不自然地把视线收敛了回来。 但好在只一瞬,他又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给她倒了一杯水。 先喝点水,我去买早饭,吃完送你回家。 他说完,拿上手机转身出门。 然而闻卿瑶倏地拉住他。 傅丞砚回头,怎么了? 她抬头,凝视着,问道:傅丞砚,你喜欢我吗? 傅丞砚:别闹。 说实话,今年建军90周年,不说实话对不起祖国对不起党,更对不起保家卫国的热血战士。 王炸都搬出来了。 她没追询,只踮脚,喜欢就亲我一下。 晨曦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笼罩在整个房间内,温暖得让她闭上了眼睛。 她在等。 他也在等。 却始终斗争不下,各自割据一方。 闻卿瑶睫毛轻轻颤着,鼻尖因为紧张而涔出一些汗水,细腻的皮肤在阳光中,看不出一丝瑕疵,就像婴孩一般纯净。 傅丞砚沉吟不语,隐忍了几秒,却在暖意环绕下,忽然觉得自己被动了起来。 她又踮了踮脚,凑得更近了些。 眼中,只剩下她的脸,她的鼻尖,她的唇。 就在他微微侧头阖上眼睛,只差分毫之时,门口倏地传来一声卧槽。 两个人同时睁眼,猛然看向门口。 郑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 hellip; 郑淏:啊,继续继续你们继续,我去遛狗。 于是,尚在睡梦中的阿呆,连狗粮都没来得及吃,就被郑淏被强行拽醒拖了出去。 傅丞砚镇定自若地抬起身来,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闻卿瑶。 我送你回家。 他说完,就往门外走。 闻卿瑶喊住他,傅丞砚。 他顿住,回头。 闻卿瑶眼中还有着些许期待,你其实有一点点动心了吧? 傅丞砚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滚了滚喉结,沉默几秒钟后,径直向大门外走去。 没有。 ※※※※※※※※※※※※※※※※※※※※ 劈死他算了。 第 16 章 回到家。 闻卿瑶疲惫地拖着步子走进房子,径直倒在了床上。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和画面重叠在一起。 阿呆是军犬。 傅丞砚和郑淏是它的主人。 郑淏听命于傅丞砚,而傅丞砚惯于发号施令,昨晚又在他腰间发现了手|枪。 要说他俩不是军人。 她宁愿相信自己能保送清华北大。 但如果隐藏身份了,那么就一定是在执行任务。 如果执行任务,那么他一定有所目的。 所以很有可能,仲槐就是他的目的。 想到这,闻卿瑶又立刻拿上车钥匙,往闻枫别院驶去。 - 顾碧彤拍完了电视剧,正在家休息调整。 她给闻卿瑶倒了杯水,见她左顾右盼,道:你哥在公司,没在这。 闻卿瑶把水放在茶几上,问道你上次不是找过私家侦探跟踪过我哥吗? 顾碧彤一愣,瑶瑶,你哥知道,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闻卿瑶打断她,借我。 顾碧彤:? 闻卿瑶:查人。 听她说查人,顾碧彤倒是没有预料到,她滞愣了两秒,然后轻嗤道:查上次那个男人? 闻卿瑶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我就说我的感觉不会错。 顾碧彤说完,斜睨了闻卿瑶一眼,然后紧了紧身上的披肩。 军人,而且是现役军人,不信,走着瞧。 我信。闻卿瑶抵了抵下颌,认真道:所以,人借我。 顾碧彤蹙紧眉头,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往前倾了倾,好处? 你想进闻家大门,我给你开后门,爸妈那我来给你说好话,我也可以逼我哥承认你。 顾碧彤凝神看着她,然后哂笑道:不用了。 ? 见闻卿瑶不明白她的意思,顾碧彤敛了敛眉眼,好整以暇地说道:听我一句,别去查。 为什么? 顾碧彤站起身来,思忖了片刻,瑶瑶,既然他刻意隐藏身份,就说明他有任务。这样的话,你查也查不出来,何必呢? 闻卿瑶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话。 眼前的水杯静静放在那,透着窗外的光线,里面的小气泡就像层层密密看不清的秘密,动一下,就不见了。 - 从顾碧彤那回来后,闻卿瑶想了想,又开车去了路婧的公司。 大厦楼下,她停在路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上去。 后天就是路婧的婚礼了。 如果现在跟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万一是自己多疑了,影响两个人的感情,那她得后悔一辈子。 正准备打道回府,傅丞砚忽然发来一条微信:【来海边栈道吗?】 闻卿瑶愣了一下。 呵,这倒是新奇,第一次见他这么主动。 闻卿瑶:【去干什么?】 傅丞砚:【阿呆想你了。】 闻卿瑶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复道:【好。】 发完,她右眼猛地一跳。 就像是有什么征兆一样,猝然深刻。 她没多想,掉头往海边栈道开去。 - 到了海边栈道,傅丞砚依然围着栈道一圈一圈地跑。 难为他昨晚喝成那个死样子,今天居然还能跑步,精力充沛到简直令人发指,这十圈下来,少说也有五公里。 而他身边,阿呆,根本就不在,连个狗影子都没有。 傅丞砚跑完步,径直走过来,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示意她在长椅上坐着,然后去买了两杯奶茶。 他将那杯半糖的递给她,昨晚睡得好吗? 闻卿瑶咬着吸管,斜睨他一眼,你趴着睡一晚试试? 见他没回应,闻卿瑶四下巡视,挑了挑眉,傅丞砚,你打着阿呆的旗号喊我来,阿呆在哪呢?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说道:阿呆临时有事,先回去了。 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闻卿瑶吐了口气,往他身上轻轻一靠,所以是你自己想我了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就是想我了,指不定你昨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因为我呢? 试探性的语句傅丞砚怎么会听不出来,但他并不打算回应为什么会去喝酒。 看着臂膀上靠着的人,傅丞砚有些僵硬和窘迫,但也没推开她,象征性地抚了抚她的头顶。 幼稚。 罕见的亲昵动作就像一片云悄然拂过,挡住了炎阳。 闻卿瑶悸了悸,故作轻松道:喜欢你才对你幼稚呢。 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了,真的,一见钟情。她抿了抿嘴,擦掉蹭在嘴边的奶茶,认真道:傅丞砚,我满二十了。 怎么? 我嫁给你。 她说完,咬着唇角,抬眼转了转眼珠。 傅丞砚话不多,难得能跟他说上两句,闻卿瑶也不指望他能正经回答,毕竟,自己也是开玩笑的。 她玩着杯子里的吸管,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本以为这句话永远也不会有答案,哪知傅丞砚忽然道:你现在太小了。 闻卿瑶倏地愣怔住了。 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一紧,心口怦怦直跳。嫌她太小了,换句话说不就是等她长大一些咯? 莫来由的悸动和期待遽然间就在脑海里生根发芽了。 见她发愣,傅丞砚问道:怎么了? 闻卿瑶回过神来,那你等我。 等你? 等我毕业。 他没说话,神情自若,手中的烟却越攥越紧。 果然没再有回应。 闻卿瑶扯开话题,欸,你喊我来,就是跟我打打嘴炮啊? 不行吗? 闻卿瑶扬着头,打嘴炮不过瘾,要打就打真炮。 阿瑶,这是公共场合。 喔 他缓了缓语调,转头问道:对了,后天婚礼怎么安排? 闻卿瑶一听,眼底黯淡了一下。 如她所料,一系列的铺垫都是为了问出这句话,傅丞砚的目的就是仲槐,也是这场婚礼。 而她,只是个跳板。 可能这个男人,心里根本就没有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云淡风轻地说道:没什么变化啊,还是老时间,在景井阙酒店,到时候开你的车去。 傅丞砚听着,不自然地缩了缩胳膊,没抽回来,只能不急不缓地嗯了一声。 栈道的行人不多,偶尔路过几个人,见这对情侣男的帅女的美,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然而多看的这两眼中,都不约而同地,读出了貌合神离的感觉。 - 从海边栈道分开后,傅丞砚回家与郑淏交接,顺便喂阿呆。 闻卿瑶便直接往市中心的西装店开去。 拿上定制的西服,她周游无状地穿梭在繁华大街,漫不经心地看着各大名牌的最新款包包和首饰。 零零散散买了些东西,天也黑了,想着回家路堵,便绕了个弯,转向城西小路。 因为昨天经过这的夜总会遇到了傅丞砚和仲槐,所以闻卿瑶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车速,打量了一下。 这条路上种满了法国梧桐,树荫之间,月色皎洁。 沿路满是豪车,可见来这消费的人非富即贵。 正打量着,闻卿瑶瞳孔忽地紧缩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仲槐正和两个男人往里走。 仔细一看,傅丞砚并不在。 想了想,她停下车,便急急忙忙跟了进去。 - 因为是周五晚上,夜总会的人不少,大厅之间,男男女女混迹一团,再加上烟雾缭绕红酒晃目,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仲槐带着两个男人绕过一个长走廊,尽头是露台,外面是山坡和满园梧桐。 仲槐点了根烟,眼神倏忽有光:后天交货准备妥当了? 其中一个矮个男人说:妥了,都混在宾客的礼物里,根本没法查。 嗯。仲槐吐了口烟,盯紧着些,路婧那边宾客多,警方想突袭也不敢。 矮个男人:槐哥聪明。 另一个胖男人想了想道:槐哥,你有没有觉着昨天晚上那小子有点问题? 仲槐眼神一凝,什么问题?我跟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在烟厂一起打工了,而且灌成那样也没问出个什么名堂。 胖男人摇了摇头继续道:动作,眼神,看着像 矮个男人低声问道:像什么?条子? 胖男人给了他一拳,你脑子里只有条子?他顿了顿,在南城,对付我们这行的,可不止警察。 仲槐按灭了烟,你是说武警部队的人? 胖男人点点头,要不再喊他来一趟,搜他。他敢来就说明有准备,腰上要是别了家伙,直接弄死他 仲槐眯了眯眼,也是,后来我出国了,还真不知道他这几年在干什么 把傅丞砚喊过来,老房间808,让他在里面等着。 他按灭了烟,对了,再喊个公主,骚一点的,试探他。 三个人低语又交谈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烧得整个梧桐苑都满是心慌与胆颤。 闻卿瑶从露台的一个凹槽里钻出来,缓了很久。 南城是海边城市,又与罂粟大国Y国接壤,每次缉毒缉私几乎都有武警特战部队参与,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她想给傅丞砚发短信,但是怕来不及了,而且难保仲槐不查他的手机。 于是,她攥拳顿了顿,先到卫生间画了个浓妆,然后镇定自若地坐电梯到了8楼。 8楼人不多,闻卿瑶假装进错门,随意推开两间,最后进了808。 一个穿着暴露的公主愣了一下,你是谁? 衣服脱给我。 闻卿瑶取了个钻石手镯给她,拿去当铺都能当两万。 公主一听,想都没想就把衣服脱了下来。 衣服很透很暴露,几乎只隐隐绰绰遮住了三点,唯一比较繁复的就是胸前有一大片垂落的流苏。 闻卿瑶的速度很快,换完衣服,搭理了一下头发,一席下来,俨然一个浓妆艳抹的陪酒公主。 透过门,她静静地等着。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傅丞砚大步而来。 闻卿瑶瞅准了时机,打开门一把拽住了傅丞砚的胳膊,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将他拉了进来。 包厢里没有开灯,漆黑之下,男人眼眸遽然闪过凌冽,反手扼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拧,然后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上锋芒毕露 一把冰冷的小刀,紧紧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闻卿瑶一颤,后背抵在墙上,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整个包厢,像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大网,诡谲又压抑,还带着莫大的恐惧。 随着双眼适应黑暗,傅丞砚看清了眼前的人。 阿瑶? ※※※※※※※※※※※※※※※※※※※※ 闻卿瑶:意不意外?惊不惊喜?与其让别的女人陪你,不如我来陪你。 17、第 17 章 “阿瑶?” 傅丞砚的声音明显带了一丝颤音, 再多一分都是隐忍的低吼。 眼眸中的震惊已经超脱此刻能想象到的极限,一颗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倏然沉了下去。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吊在他胳膊上黏糊撒娇的小女生, 转眼之间就穿着暴露、浓妆艳抹地站在他面前。 闻卿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轻轻攀上他的手, 然后推开那把明晃晃的利刃。 两个人四目相对, 在阴暗幽黑、狭小|逼仄的包厢内, 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和极速的心跳声。 傅丞砚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 正准备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闻卿瑶倏然就踮脚抱住了他, 然后一把扯住他的领口把他往下一拉。 充满急迫的吻, 落在了他的唇上,没有给他片刻反应的机会。 傅丞砚震了一下,极力想推开她,却反被她抱得更紧。 她不顾一切地吻着他, 热切急迫到近乎疯狂, 然后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吻我……” 血水混着乞求的娇嗔气息瞬间击垮了男人一半的防线。 闻卿瑶保持着理智,在疯狂又热烈的缠绵激吻之下,反手环住了傅丞砚的腰。 她把他推在沙发上,跨坐在他身上。 “阿瑶, 你到底在干什么……” 傅丞砚托抱着她, 低低吼了一句, 带着警告。 闻卿瑶堵住他的嘴,舌尖探及至深,几乎从喉咙里生涩挤出来几个字:“傅丞砚,求求你……求求你……吻我……” 大脑差一点就要从此刻沉沦,而看着她快要哭的样子, 傅丞砚忽然之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丝忧忌和惊愕,然后开始回应着,抚上她袒露的背。 男人的戒备完全被放下后,闻卿瑶压着他,伸手去解他的皮带和裤扣。 而就在这一刻,包厢的大门突然就被从外推开了。 闻卿瑶猛地推开他,披散着凌乱的头发,紧紧捂着胸口,冷不丁地给了他一脚。 她哭着,低着头朝门口跑去,“流氓!” 胖男人和矮个男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公主”跑出去,愣了半晌。 卧槽? 傅丞砚这么能玩? 直接就干上了? 仲槐走过来,示意了一下。 两个人立刻冲进去,一把按住了傅丞砚。 傅丞砚脸色一白,抬眼看去,仲槐站在面前,眯了眯眼。 “得罪了兄弟。” 然而一番搜寻之下。 傅丞砚身上什么都没有。 反倒是衣服被拧皱了,嘴角被咬破了,胳膊还被掐出好几条血痕。 仲槐都看不下去了,这他妈下手也太狠了。 他皱了皱眉,伸手,将傅丞砚扶起来。 傅丞砚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人提了起来。 “仲槐,不是找我来喝酒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仲槐拂开他的手,然后递上一根烟。 “不好意思兄弟,搞错了。” - 闻卿瑶从包厢出来,一路哭着往外跑。 正值夜总会繁忙时期,大家也见多了这些“公主”们受气包的样子,没人在意。 她一出来,径直绕进一条小路,然后从另一头出来,这才钻进车子。 关上车门,“抽泣”戛然而止。 没有任何犹豫,闻卿瑶将藏在胸前流苏里的东西拿出来,用一件外衣包好,放在副驾座位底部,然后发动车子,驶向傅丞砚的住所。 一路上,她极力保持着镇定。 她想去南城烟厂找郑淏,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万一打草惊蛇,傅丞砚还在他们手上…… 她什么都不懂,只能配合好他们的原计划,等。 后天就是婚礼,再熬一天。 一天就够了。 一天,他们就会被一网打尽,剩下的,就是最后半个月的美好假期。 到时候她一定听他的话,好好读书,好好写作业。 - 车子停靠在附近的便利店门口,闻卿瑶披了件短袖风衣,怀抱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俨然一副刚刚“血拼”回来的富家女模样。 她绕上小路,打开铁门,进了院子。 阿呆警觉地站起来,见是熟人,兴奋地摇了摇尾巴,看着她。 “对不起,阿呆,我现在没空陪你玩。” 闻卿瑶放下东西,走到水池边,抬手洗尽脸上被自己哭花的妆。 她其实是被吓哭的。 那种场合,那种疯狂的举动,要毫无尺度地勾引男人,还要保持理智去“偷”他的枪,最后全身而退。 换谁都不一定能胜任。 水龙头下,流水哗哗不断,冲击在池底,触脸冰凉。 看着水池倒映下的自己,闻卿瑶忽地愣了一下。 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地混日子。 她这演技,可比顾碧彤好多了。 洗完脸,她走进左侧的平房,关上门,只开了一盏小灯。 衣服被一层层打开,露出藏匿其中的东西。 那把92|式手|枪,就这么静静躺在眼前。 闻卿瑶坐在床上,默默地等着,她不敢给傅丞砚打电话,只能抱着那件包裹着手|枪的衣服,一秒一秒地熬。 夜色分外浓郁,周围寂静得只余下了知了叫声,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几不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就传来了阿呆的叫声。 闻卿瑶猛然间懵了一下。 她往后一缩,胡乱地拿起那把枪,也没管正反颠倒,直接就攥在手里。 门被推开。 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口,迎着月色,满身酒气,身边还跟着兴奋的阿呆。 闻卿瑶缩在床里面,长呼了一口气。 “傅丞砚。” 傅丞砚抬手打开了顶灯,见她满脸害怕地蜷在那,连枪都拿倒了,心中不禁遽临了一丝异样的后怕。 他把阿呆撵出去,关上门,然后拉上窗帘,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 环视一圈,除了床上多了个女人,没有什么异常,这才伸手,眼底一沉。 “还给我。” 闻卿瑶依然紧紧攥着,没动,就这么盯着他,寸目不移。 “阿瑶。” 傅丞砚又唤了一声,声音放缓了很多,柔和了很多。 见她依然纹丝不动,傅丞砚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轻声道:“拿倒了,小心走火。” 闻卿瑶一听,回过神来,倏地把枪扔在了一边,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 傅丞砚伸手拿过,把玩着,就像是在玩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具。 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熟稔地在她面前拆下弹匣,卸除套筒,取下复进簧及枪管。 一系列动作不过几秒,一把92|式就这么被他盲拆了,七零八乱地躺在了桌上。 “保险都没开。”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不会走火,逗你的。” 闻卿瑶:“……” 她酝酿了一会儿,问道:“你又跟仲槐喝酒了?” 傅丞砚皱了皱眉,坐在她旁边沉默了一会儿,“嗯,应付一下,没喝多少。” “喔。” 他起身,然后走到一边的衣柜,拿了一件黑色T恤递给她。 “换上。” 闻卿瑶接过他的T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在夜总会的那件衣服。 因为屋内热,她脱掉了外罩的短袖风衣,里面这件暴露的衣服,几乎等同于两块布。 ——可能两块布都说多了。 她抬手,解开后脖颈上的带子,这种衣服基本上也就遮个羞,里面根本就没有穿内衣,没了吊带的束缚,衣服松垮地垂落下来,一片雪白。 傅丞砚没料到她直接在自己面前换衣服,立刻转过脸去。 闻卿瑶的手蓦地收紧,指尖摩挲着柔软的布料,自嘲般哂笑道:“怎么了?我身上你哪没摸过?” “阿瑶,……” “你是不是想说刚才那只是权宜之计?” “……” “然后你是不是想跟我道个歉?” “……” “傅丞砚,你转过来!” 他猝不及防地、就像应激反应,攥紧了拳,沉声道:“你先换好衣服,然后我送你回家。” 闻卿瑶看着他的背影,深沉凝重,宽厚的肩膀仿佛此时如负千斤,却又在她面前恨不得尽数卸下。 她咬着下唇,把那件黑色T恤用力扔到他身上。 “傅丞砚!你特么刚才硬的速度比你反应过来枪被我拿走的速度快多了!你在这跟我装什么装?” “要不是我,明年的今天我就带着阿呆去烈士陵园给你献菊花了!” “……” 闻言,傅丞砚攥紧的拳头忽地就松懈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往门外走。 闻卿瑶愣了一下,喊住他,“你去哪?” 傅丞砚脚步稍稍一顿,头也不回地说道:“抽烟。” 换好衣服,闻卿瑶看了一眼桌上那些被拆散的零件,走到窗口,撩起窗帘一角。 男人背对着这间屋子,正对着阿呆,手中一根烟,背影寂然,烟雾缭绕。 闻卿瑶摩挲着窗沿,心底猛地一抽。 刚才在包厢,仅仅是试探,别无其它,可能对他而言,谁都可以,她闻卿瑶不过就是个突破口,甚至就是一个借口。 傅丞砚一直没有回头,只是不断地抽烟,火花星点,随着呼吸吐纳,一点一点闪烁在眼前。 不多时,一地烟头。 闻卿瑶推开门,来到院子,轻轻走近他,然后从后抱住他的腰,脸贴紧了他的后背。 他没躲开,也没拒绝,甚至覆上她的手,罕见地温柔问道:“换好了?我抽完这根就送你回家。” 闻卿瑶抱得更紧了,“都快十二点了,你让我这个点回家找骂吗?” 他没回话,只皱了皱眉头,“那我给你拿毛巾,你洗漱一下去睡觉。” 他顿了顿,回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别怕,我在外面守着你。” 她不动,就这么怔怔地环着他的腰,慢慢收紧手肘,磨出一个毫无空隙的拥抱。 “傅丞砚,我想听你亲口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闻卿瑶的声音很低,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听不出语调,也没有情绪,就这么安静地等。 傅丞砚没有正面回答,缓缓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背对着她,任由她抱着,直到烟烧到指间,风起之时,他都不觉得烫了。 闻卿瑶抬眼看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忽地扯开笑容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傅丞砚一听,明显愣滞了两秒,还未等他开口,她又继续道:“路婧也什么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傅丞砚忽然觉得有些诧异。以前他看闻卿瑶,总是觉得她还没长大,直言直语,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而现在,她却拿捏有度,甚至自退阵仗,因为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如果路婧知道了,必定打草惊蛇,他们和公安那边的配合很有可能会前功尽弃。 傅丞砚抽了口烟,拍了拍她的手,“睡觉去。” 他的指腹和掌心带着粗粝,却格外温柔,闻卿瑶“嗯”了一声,松开他,往屋内走。 折腾了一晚上,神经一直紧绷在最高处,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片刻的安宁。 然而还没到门口,她脚步忽地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傅丞砚,今天仲槐是想随便找个女人来试探你,如果当时不是我,你还会……” “会。” 这个字既在她的意料之内,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神色黯淡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多思忖,抬脚进了屋。 身后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傅丞砚按灭了手里的烟,阖了阖眼,然后一拳打在了墙上。 痛吗? 不觉得。 阿呆打着瞌睡,耳朵一竖,吓了一跳。 - 第二天上午回到家,闻母正喝着燕窝。 见她从外面回来,不由问道:“瑶瑶,你昨晚不在家吗?” 闻卿瑶边换鞋边说:“在家啊,我很早就睡了,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买了些首饰,明天路婧结婚了。” 闻母点了点头,顺手指了一下燕窝,“阿姨刚做的,尝尝?” “不吃了。”闻卿瑶漫不经心地说着,“路婧他们在景井阙酒店结婚,很远,明天一早就迎亲,我是伴娘,今天晚上就要赶到酒店。” 闻母一听,说道:“晚上赶过去?让你哥陪你去吧。” 闻卿瑶拜拜手,“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独来独往惯了。” 她说完,径直回了屋,把明天要穿的小礼裙拿出来试了试。 淡紫色的连衣裙,从法国纯手工定制的,绸缎感很强,裙边有着细细密密的花纹。 对着阳光拍了好几张,她把照片发给傅丞砚,问道:【好看吗?】 傅丞砚:【嗯。】 想了想,她又回复:【我今天晚上去你那。】 傅丞砚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来做什么,直接回复了一个【好。】 - 吃过晚饭,闻卿瑶跟家里打了个招呼,就开车去傅丞砚的住所。 郑淏不在,阿呆也不在。 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去哪了,明天一早就要行动,所有准备工作都要做足,所有埋伏都要到位。 她又不傻,早就知道。 傅丞砚正走出来,见到她,下意识地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桌上有奶茶,温的,你爱喝的口味。”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没理他,走进屋里,自顾自地抱着奶茶,然后随手翻看起桌上的广告杂志。 傅丞砚:“……” 因为昨晚那个“会”字,傅丞砚早有预料到她冷漠的态度。 他走到旁边,问道:“还在生我的气?” 闻卿瑶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我是个打气筒吗?这么想我生气?”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阿瑶……” 酝酿了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剑走偏锋问道:“那你在想什么?” 闻卿瑶想了想,喝了口奶茶,认真问道:“我在想,我昨天勾引你,应该是成功了吧?” 不成功,他根本不可能站在这。 而成功了,意味着他动心了。 傅丞砚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因为,他说不了谎,再者,他也不想说谎。 闻卿瑶眼神亮了亮,“所以,也算是救你了吧?能立功吗?” “……” “能立的话,几等功?” “……” 狭小的屋子,在炎热的夏季不免有些不透风,让两个人之间的对峙似乎更加白热化起来。 傅丞砚的目光浅浅逡巡在她脸上,停留在她饱满的、沾着奶茶的嘴唇上。 “啪嗒”一声,他抬手合上了她翻动的那本杂志。 然后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阿瑶,你想立几等功?” 闻卿瑶愣了一下,视线凝聚在他的手上,又迅速涣散开,直勾勾盯着他。 “至少也是个一等功吧,这样被你占便宜了也挺划算的。” “……”占便宜? 穿着透视裙扑上来又咬又啃还乱摸的人难道是他傅丞砚吗?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傅丞砚不觉哑然失笑。 他抵了抵下颌,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奶茶,“少喝点,今天早点睡,明天凌晨就出发。” 闻卿瑶闻言,眼神沉了一下。 景井阙酒店离这里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们明天七点之前就要赶到那里,不能太早,更不能晚。 闻卿瑶从包里拿出一条睡裙,道:“我换衣服。” 傅丞砚转过身去,面对着门口。 心中莫名有些燥热,正想点烟,就听闻卿瑶道:“傅丞砚,你帮我一下。” 他一听,没做多想就转了过来,而入眼,却是她站在那,睡裙凌乱,一条肩带卡在下肋,上不去下不来,背后一片白皙惹眼。 “帮我把肩带拉上来。” 她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 傅丞砚放回烟,走过来,拉住肩带,用力扯了扯。 折腾了半天,没扯上来。 闻卿瑶把头发撩拨到一边,回头看着他,“傅丞砚,你到底行不行啊?” “……” 随着她的这句话,屋内的气氛愈加暧昧起来。 这句话本意很简单,但是在这个环境里,倏然间就裂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昏暗的灯光下,闻卿瑶的腰就在手边,她的腰很细,只需盈盈一握,就能拥她入怀。 傅丞砚松开她的肩带,静静看着她光滑的后背和脖颈。 闻卿瑶忽地愣在了那,没做声,也没动,甚至不用回头,她都能感觉到他的眼底的幽邃。 男人的手,从后揽上她的腰,把她轻轻拉向他的胸膛,然后拂开她的碎发…… 闻卿瑶屏住了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只紧紧攥着拳,任由他将自己揽在怀中。 意料之中的,温热的唇,落在后脖颈上。 一开始,只是如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随着她不由自主地往后抬了抬脖子,他轻轻沿着修长的脖颈一路往上。 细细密密的吻,不由让她颤栗了起来。 放过了她的唇,触及至耳边,傅丞砚蹙紧眉头阖了阖眼,哑声道:“阿瑶,明天任务结束,我等你,等你毕业……” 他说完,放开她,转身推门,大步离去。 可能这个晚上,又需要一整包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包烟不够。 - 本章留言有红包! 18、第 18 章 翌日凌晨, 闻卿瑶就被傅丞砚叫醒了。 她匆忙换上衣服,又帮他把西服整理好,便开上那辆黑色吉普前往景井阙酒店。 一路上, 闻卿瑶都没有说话。 回想起昨夜, 傅丞砚忽然主动吻她, 确实让她始料未及。 她曾经急切地想知道他喜不喜欢她, 却在知道他动心的那一刻起, 没有任何的激动和欣喜, 只有恐惧和担忧。 这种感觉, 可能就是傅丞砚隐瞒的原因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密, 也是最后一次。 快到的时候,傅丞砚忽然问道:“你这样的大家小姐,是怎么认识路婧的?” 路婧家境不差,但与闻卿瑶相比, 根本就是判若云泥, 按理说,两个人的圈子完全不会有交集。 闻卿瑶心不在焉地说道:“一个学校的,逃课认识的,我初一, 她高一, 我带着她逃。” 傅丞砚:“……” 当他没问。 临近酒店, 闻卿瑶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傅丞砚的手,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在。” 下车后,闻卿瑶找到路婧的房间。 傅丞砚跟着她,寸步不离。 路婧正在化妆, 路母陪在身边,一见闻卿瑶来了,开心道:“闻小姐来了呀?” 打过招呼之后,路母满眼欣赏地打量起傅丞砚,不由问道:“男朋友啊?” 闻卿瑶点点头。 路母问道:“这么帅?做什么工作的?你们公司的演员吗?” 一旁的路婧说道:“跟仲槐一样。” 路母恍然,“也是保安啊。”她顿了两秒,喟叹道:“嚯哟,这身量,高高大大的,怎么不去当兵呢?” 闻卿瑶愣了愣,窘着脸看了一眼傅丞砚。 傅丞砚:“遗憾。” 闻卿瑶:“……” 你说谎不脸红吗? - 早上八点,仲槐准时来接亲。 闻卿瑶跟着女方这边亲戚闹过新郎官后,也跟着送亲队伍前往婚房。 到了晚上,闻卿瑶陪着路婧回到酒店,进行晚上的婚礼。 婚礼上的服务员,有一半都是警察,闻卿瑶陪衬着她,笑得开心,尽量不露出一丝异样。 路婧穿着红色的嫁衣,穿梭在酒桌之间,仲槐也满脸喜庆到处陪酒发烟。 见闻卿瑶一个人,仲槐走过来,问道:“闻小姐,男朋友呢?” 闻卿瑶当然不可能说傅丞砚在做抓你的准备。 虽然害怕,但她依然若无其事地瘪了瘪嘴,满不在乎地说道:“吵架了,不知道上哪哭去了。” 仲槐已然有些醉了,他的目标只是完成今天的交货,只要钱一到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有。 闻卿瑶一个二十岁的小女孩,又矫情又多事,他自然不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些厌烦。 他挥了挥手。 “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事,回头我给他多说几句。” 闻卿瑶笑着道:“那就谢谢啦。” 正说着,就见傅丞砚端了杯酒,大步而来,自然地揽上了她的肩,“还在生我气呢?” 他好像喝了不少,眼底有些熏醉,闻卿瑶瞪了他一眼,“我跟你生气干什么?人家今天结婚呢,你吉利点。” 傅丞砚眯了眯眼,侧过脸来,“那就亲我一下。” “……” 你干嘛呢,发酒疯啊还是魂穿了?你是傅丞砚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傅丞砚就抚上她的脸。 一见这架势,旁边一桌人忙着起哄,其中就有上次在夜总会见到过的矮个男人和胖男人。 傅丞砚红着眼,凑在她耳边,“跟紧我。” 闻卿瑶攥在他胸前的手倏地一紧,而他的胸膛就像一堵墙,把她严严实实护在了怀中。 隔着衣服,砰砰狂跳的心脉几乎都要迸发殆尽,眼神凝神中,她看着傅丞砚的眼睛,一瞬不瞬。 她倏地踮脚,漫长而深切地吻住了他的唇,这一刻,她忽然懂了,什么叫做害怕失去。 而下一秒,就见听见他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警察喊话的警告声,随即“砰砰砰”警示了好几枪。 几个男人高声叫道:“警察!” 现场忽然一片大乱,根本分不清这一声声“警察”到底是哪一方喊出来的。 酒店外满是警笛声,紧接而来的就是几声爆破音。 傅丞砚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从腰间拔出枪来。 闻卿瑶虽然有所准备,也懵了一瞬,僵在了那,紧紧抱着他的腰缩在他怀里。 她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只隐隐绰绰自己耳边响起阵阵枪声和男人手臂振动下传来的凛冽余音。 几乎就是电光火石之间,酒店宴厅就已经被警察和武警完全控制住。 各个出口都被堵住了,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性。 一个乔装成女服务员的女警,正护着吓懵的路婧往外走,傅丞砚将闻卿瑶交给她,“跟她出去。” 闻卿瑶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丞砚,忽然觉得,这个怀抱太过于安全,以至于不愿意离开,甚至更紧地攀住了他的腰,好像这一眼,就像诀别那么难。 傅丞砚推了推她,“走。” 右眼跳得厉害,脑袋里仿佛天人交战。 闻卿瑶不做犹豫,放开傅丞砚,跟着女警往外走。 路婧虽然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但也回头,颤颤巍巍地拉住了闻卿瑶的手。 离开宴厅,步伐轻松了不少,闻卿瑶紧紧拉着路婧的手,跟在女警身后。 然而她们刚刚跑进侧面的一个走廊,路婧忽地回头,把她往一间休息室里狠狠一推。 闻卿瑶往后一踉跄,整个人僵住了。 她的后背,正顶着一个冰凉得可怕的东西,触感熟悉,她在傅丞砚那见过。 冰凉的感觉如死神遽然来临一般,猝然游走在周身。 今夜的夜色,光线很暗,没有月色的皎洁,也没有星辰的莹照,分外幽森寂静。 “老实点,我也不想要一个小姑娘的命。” 仲槐抬手从后勒住了闻卿瑶的脖子,举枪抵住了她的脑袋。 闻卿瑶倒抽一口气,极度恐惧地抓紧了他的胳膊,梗着脖子,睁圆了眼睛。 明明刚才还在傅丞砚的怀里,明明整个厅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住,却还是在一瞬之间骤然巨变,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仲槐将她当作人质,甚至当做人墙,躲在休息室里的一张木椅后,手中的紧紧抵在她的太阳穴,分毫不差,死死不松。 外面来了谈判专家,要求释放人质,仲槐咬着牙狠狠道:“我放了她你们就会放了我吗?要死,我也要拖个垫背的。” 这种亡命之徒,根本不会在意什么口头答应的承诺,一旦他妥协了,他就失去所有要挟的资格了。 闻卿瑶已然脸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看着前方倒映着警灯的玻璃窗。 “仲槐,你逃不出去的。” 冷不丁地,闻卿瑶忽然就说了一句话。 她很渴了,也很饿。 话说出来,带着一丝有气无力的的感觉,就像在垂死挣扎。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这无疑让仲槐顿了片刻,他眯了眯眼,道:“我艹,你是警方的人?” 闻卿瑶阖了阖眼,紧张的心情和太阳穴被抵紧的压迫感同时膨胀开。 “你觉得我像吗?” 仲槐紧了紧手中的枪,更用力地箍住她,“那你是什么人?”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闻卿瑶几乎感觉都快要被他掐死了,只能更加急促地往上梗着脖子。 “我只是傅丞砚的人,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但是路婧应该跟我不一样。” 说到路婧,仲槐有了几秒钟的沉默,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嗤笑着轻轻扣动扳机,那种在耳边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让闻卿瑶吓得叫出声来。 仲槐倒是笑得幸灾乐祸,“你以为傅丞砚喜欢你?他从头到尾就是在玩你……” “什么意思?“ “他跟我在夜总会,妹子可没少碰。” “……”纵使知道仲槐有意激怒她,闻卿瑶依然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没回答,只是等待。 而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寂静的休息室内,回荡着手机的振动声,一声一声,通过地面,再通过骨头,传入耳中,那种异样的摩擦感,嘶嘶擦在心口,几乎随时都会崩溃。 毕竟她是人质,仲槐还不敢怎么样。 她大着胆子拿出手机。 傅丞砚的电话。 闻卿瑶和仲槐同时一愣,而她立刻就能感觉到仲槐抵在她脑袋上的手更加收紧了一分。 心口怦怦跳。 她问道:“能接吗?” 话一问出口,闻卿瑶自己都觉得自己发疯了,作为一个被挟持者,怎么会当着一个挟持者的面问出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 仲槐已经疲惫到极点,根本懒得说话,只示意了一下。 闻卿瑶按下了接听。 那边缓缓道:“阿瑶。” 听到声音,闻卿瑶明显有些颤,但她身后的仲槐反倒更加警惕了起来,他甚至越过了闻卿瑶,试图跟他谈判。 傅丞砚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 电话那边很是安静,不像是在室外,更像是一个逼仄又昏暗的地方,因为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她知道他能看到她,就在某个角落,有一把狙|击枪,正静静等待时机。 很久,那边才传来一句话,就像是从地狱来的声音,带着使命和任务。 “阿瑶,别看,闭上眼睛。” 听到这句话,眼泪在眼眶里频频打转,却还倔强着不肯哭。 就像傅丞砚说过的,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明明就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总有人要来面对这些,总有人要用生命来负隅顽抗。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而就是这闭眼的一刹那,耳边就传来一声枪声。 那种贯穿于全身的冰冷在瞬间迸发,就像是灵魂从天堂穿梭进地狱,又从地狱被拽回天堂。 死亡的威胁和生命的解脱在同一时刻发生了共鸣。 眼前霎时间一片黑暗。 - 闻卿瑶做了个冗长的梦。 她梦到了很多年以后,她走在海边栈道,看到一个跑步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腰窄,穿着一身迷彩作战服,男性的荷尔蒙之息血脉偾张。 她以为是傅丞砚。 可是想想,傅丞砚从来没有穿过迷彩服,从来没有亲口承认他是军人。 于是,她去问:“傅丞砚,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没有理她,绕过她,继续跑步。 跑着跑着,就不见了,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闻卿瑶害怕极了,到处找。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傅丞砚”。 “傅丞砚……” 闻卿瑶的声音脆弱的就像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猫,听上去,气若游丝,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闻枫坐在病床边,紧紧攥着她的手,“瑶瑶,你在喊谁?” 闻卿瑶已经睡了三天了,睡得很沉,很重。 极度的惊吓和恐惧带给她的,只剩下了深度的睡眠。 旁边的电视机里正放着南城公安禁毒大队联合武警部队破获一起重大持枪贩毒案件,当场击毙头目解救人质。 而此刻,这个人质就这么不省人事地躺在自己面前,从头到尾只喊三个字——傅丞砚。 “妈的,傅丞砚到底是谁?” 闻枫头疼得都不知道该去问谁。 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喜欢的不都是一些当红小鲜肉吗? 于是他把所有的、自己公司的、别人家公司的、能唱能跳颜值担当的男人查了个遍,都能组成一个营了,也没找到叫傅丞砚的。 他忽然想到了路婧,又去问路婧,结果那女人也受到了刺激,反复地说“不知道”,看样子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碧彤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电视里回放着警方通报的案件,若有所思。 她想了想,拉住闻枫道:“阿枫,我跟你说一件事。” - 闻枫站在武警南城支队部队特战支队执勤室的门口。 手中的烟,一根一根地抽,没多时,小半包就没了。 他犹豫不决,又不得不帮闻卿瑶做这个决定。 烟雾缭绕中,闻枫静静想了一会儿,脑海里,不断重复顾碧彤说过的话。 顾碧彤:“你还记不记得瑶瑶放暑假的第一天晚上,是一个‘民警’送她回来的?” “什么意思?” 顾碧彤回忆了一下,“那个男人,其实是瑶瑶喜欢的人。” 顾碧彤大致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就在路婧婚礼前三天,瑶瑶忽然来找我,让我给她找私人侦探,查那个男人。” “我寻思着,人家既然隐藏身份,那就是有任务在身,所以我没让她查。” 闻枫一听,心底那种异样的后怕渐起,他冷嗤一声,单手撑腰,另一只手抚上脸颊,用力搓了搓,整个人都是懵的。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的亲妹妹,在大半个暑假,与危险共存,跟一个当兵的来来往往纠缠不清,现在躺在这里,连命都差点都没有了。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回想起前天,他刚刚赶来医院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坐在她的边上,眼神很不对,而且看着有一点点眼熟。 但他担忧坏了,以为只是送她来医院的人,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他还真是迟钝中的战斗钝,木鸡中的战斗鸡。 见闻枫气极,顾碧彤也吓了一跳,她深吸了一口气,“可是瑶瑶好像很喜欢他。” 闻枫回过头来低斥道:“她才多大?刚满二十岁的人,大学都没念完,她懂什么?嫌命短吗?” 说完,他回头拿上外套和手机,“我出去一趟,你照顾瑶瑶。” - “一秒能做什么?” “不要小看一秒钟,因为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炎阳之下,一队又一队的武警特战队员依次进入射击地线。 傅丞砚半蹲下来,拿了一颗子弹,轻轻放在一个特战队员的狙击□□上。 “稳住,眼神别一直飘在靶子上,很容易就脱靶了。” 这时,郑淏跑了过来。 他压低了声音,“队长,有人找到了执勤室,说有急事要见你。” 傅丞砚站起身来,“叫什么?” 郑淏顿了片刻,小声道:“一个男人,姓闻。” 闻言,傅丞砚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意料之中,只是来得有点快,甚至,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但是这也侧面说明了,可能闻卿瑶已经醒来了。 他取下手套,说道:“帮我请个假,我去见一趟。” 傅丞砚说完,便大步离去,他没有去换衣服,也没有穿外套,迷彩裤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任务结束,他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他去解释。 那夜,他从□□倍镜里,看到她害怕无助的样子,可能就是他这一生最惧怕的时刻。 她在宴厅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害怕失去,他也在扣下扳机的时候,害怕一无所有。 一秒,只有一次机会。 - 闻枫约在了咖啡店里。 他随便点了两杯苦不堪言的美式。 然后推给了眼前的男人,明知故问:“怎么称呼?” 傅丞砚接过,没有喝,只淡淡道:“傅丞砚。” 果然是他。 就是这个名字,自己亲妹妹喊了无数遍名字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一个军人,一个武装警察部队军人。 闻枫眯了眯眼,“职务?” “武警南城支队特战队一支队队长。” “军衔?” “武警上尉。” “哦,还是军校毕业。” 闻枫抬了一下眉毛。 傅丞砚颔了颔首,“是。“ 闻枫也不客气,勾起嘴角说道:“闻枫,千闻传媒集团总裁兼首席执行官。” 他端着咖啡,仔细打量起傅丞砚。 黑色紧身T恤,迷彩裤,作战靴,肩宽腰窄,倒三角的身材,肩肌偾张,确实很帅。 无论是身高还是脸,甚至连一身涔涔汗湿的样子,都很有男人气。 难怪自己的妹妹会一眼看上他,还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换他,他也缠。 闻枫喝了一口咖啡,问道:“我妹妹,闻卿瑶,你认识吧?” 傅丞砚微微攥拳,“她醒了吗?” 闻枫提了提声量:“傅队长,回答我。” 傅丞砚点点头,“认识。” 闻枫直言道:“你们到什么地步了?” “……” “睡了?” “没有。” 傅丞砚冷声道。 闻枫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心道还算是个男人。 他又问:“亲还是亲过了吧?” 一个身在军营的二十五六成熟男人,一个情窦初开的二十岁大学女孩,两相火花碰撞,如果连抱一下亲一下都没有,不是他有病就是她有病。 既然两个都没病。 那就肯定亲过。 傅丞砚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咖啡,入口苦涩,却回味后甘。 “她喜欢上你了。”闻枫认真地看着他,“你呢?动心了吗?” 话音一落,傅丞砚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拳。 这不是实战,却是比实战更难的较量,这两个月,面对闻卿瑶,他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没有退路,他发现,他除了信仰,就剩下了她。 她的胆子可以很小,小得缩在他怀里抖得像只小猫,连吃一口辣椒都怕。 她的胆子也可以很大,大得打扮成“公主”在仲槐眼皮底下去偷他的枪,然后全身而退。 傅丞砚垂了垂眼,似乎是思索了许久,点了点头。 闻枫一听,身体往后稍倾,双手拍在桌上,似是尘埃落定般深吸了一口气。 “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离开部队,要么,离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  骂大舅哥吧…… - 本章留言有红包! 19、第 19 章 “要么, 离开部队,要么,离开她。” 闻枫语调平淡, 但眼底却坚定不移, 没有给他任何回旋, 没有给他任何退路, 也就是说, 傅丞砚今天必须当着他的面, 做出抉择。 傅丞砚攥紧了手里的咖啡杯, 眼底幽邃, 深不可测。 他最恨要挟, 就像那夜仲槐拿闻卿瑶来要挟他,他扣下扳机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 而此刻,他面对的人,是闻卿瑶的亲哥哥, 而放在他面前的两个选择, 就像一条分叉路,走了一条,另一条永远也不会出现在脚下。 他垂眼,淡淡说道:“闻先生, 我认为我的职业和阿瑶没有冲突关系。” “没有冲突?”闻枫掀了掀眼皮, “那傅队长你告诉我, 这两个月来,你为什么刻意接近她?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谁?” “……”傅丞砚皱了皱眉,沉声道:“这是上级命令,我必须执行。” 闻枫嗤了一声,“我没当过兵, 我也不知道你们部队是什么规定,我只知道我妹妹喜欢上你了,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 他说完,口干舌燥,对着咖啡猛喝了一大口,却又觉得更渴了。 傅丞砚默了一会儿,道:“因为那个头目的未婚妻是路婧。” 闻枫一听,稍微有些愣,这几天他的心思只放在闻卿瑶身上,他确实还不知道这一点。 傅丞砚继续道:“当时警方还不能确定路婧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所以不能打草惊蛇,而阿瑶和路婧是闺蜜,这是个突破点。” 闻枫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你利用她?用她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来给你们探路?” 傅丞砚沉了沉了声线,“这不是利用,这是我接到的任务,包括保护她。” 闻枫确实不懂什么服从第一,军令如山,他甚至连军人的天职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闻卿瑶已经深陷其中了,她在被当成人质劫持之后的三天里,睡得昏昏沉沉,只喊他一个人的名字。 ——傅丞砚。 而这个男人,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这,一身军装,当着他的武警特战支队队长,甚至还立了功。 闻枫轻轻嗤了一声,问道:“瑶瑶黏着你黏了两个月,然后你告诉我你就是在执行任务?你这狗屁上级任务包括让我妹妹发疯一样地喜欢你吗?” “闻先生。”傅丞砚打断他,“注意一下你的言语。” 他抬眼看来,眼神凛冽,触及底线的话,他不会留情。 闻枫敛了敛眉眼,深吸了一口气,刚拿出一包烟忽地想起这是在室内,又将烟收了起来。 他沉心说道:“傅队长,我们闻家是商人,也需要商业联姻来壮大。但是瑶瑶喜欢你……” 他往前探了探,继续道:“所以,离开部队,找一份不危险的工作,瑶瑶跟着你,我不反对。” 傅丞砚:“闻先生……” “听我说完。”闻枫伸手打住,“反之,你再跟她纠缠不清,我保证你还没来得及退伍,她就已经嫁给别人了,即使哭一辈子,至少命还在。” 闻枫掀了掀眼皮,冷冷道:“我这个人,你打听打听,手段狠,谋划绝,说到做到。” 傅丞砚指尖攥着杯子,已然发白,他眼神凝滞了一下,抬眼道:“闻先生,我不认为我这份工作危险,至于阿瑶,我会尽全力保护她。” “保护她?” 闻枫不禁笑了笑,“那你告诉我,瑶瑶被挟持的时候,你在哪?” “……” “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狙击手?正拿着枪对着她的脑袋静静等着时机?” “是。” “她当时是不是害怕得都哭了?” “是。”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保护的?如果你保护得好,她为什么会被挟持?” 闻枫扬高了声音,“傅队长,回答我!” 话音一落,周围几桌人都看了过来,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个穿迷彩服的军人对峙着,不约而同又收回了视线。 傅丞砚沉默了许久,说道:“抱歉,是我的失误。” 闻枫拍了拍手,抿着嘴酝酿忖度了一下,“那我再问你一遍,部队,瑶瑶,选哪个?” 咖啡已然见了底,苦涩却依然漂浮在味蕾,去不掉抹不尽。 傅丞砚没有说话,眼神却坚定如一,分毫不动摇。 他静静攥着那个小小的杯子,手指森森发白,再多一分力,似乎就能捏碎。 良久,闻枫拿起西装外套挽在手上,站起来道:“好,我知道了,傅队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推过去,“自己填。” 一张空白支票。 正要转身,他脚步一顿,“她睡了三天,来来回回只喊你一个人的名字,去看看她,然后,别再找她。” 闻枫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出门上了一辆黑色的宾利,径直离去。 傅丞砚坐在那,沉吟了许久,把玩着打火机,然后将那张支票点燃。 转眼间,灰烬散落一桌。 余烬星火点点,却迸不出一点温度。 他抵了抵下颌,“好。” - 闻卿瑶又做了一个梦,她在海边栈道走着,一个人走着,然后看到了傅丞砚。 他也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一眼望穿,好像要把她深深刻在脑海里。 “傅丞砚……” “是我,阿瑶。” 他伸手抱了抱她,那个怀抱,依然很温暖,温暖得让她挪不开眼睛,就这么认真看着他。 傅丞砚托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走了,阿瑶。” “你去哪?” “还不知道,可能很远,山岭?海边……?”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甚至连额头的那个吻,都没有留下温度。 “……” 闻卿瑶皱了皱眉,只觉得眼前光线刺眼得很,不由紧紧闭上了眼睛。 “瑶瑶?” 顾碧彤攥着她的手。 闻卿瑶努力又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天花板反应了好久,这才倏地坐起来。 闻枫闻声而来,脸上喜悦藏不住,“瑶瑶醒了?” 闻卿瑶揉了揉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然后环视一圈,问道:“傅丞砚呢?他来过吗?” 闻言,顾碧彤稍稍有些愣,她垂下眼没说话,闻枫淡然自若道:“他没来过。” 闻卿瑶按了按太阳穴,那声枪声还不断回荡在脑海里,而傅丞砚落在额头上的吻又那么的真实,自己的感觉不可能错。 她皱了皱眉,顿了几秒钟,疑惑道:“等会,你怎么知道傅丞砚是谁?” “……”闻枫遽然一愣。 闻卿瑶静静看着他,见他脸色霎时微变,又抬眼去看顾碧彤。 而顾碧彤早就躲开了视线,抱着手臂看着门外,一言不发。 她问道:“顾碧彤,你说的?” “……” 她扬高了声调,“你们去查他了?” 顾碧彤掩了掩脸,眼睛红了红,也不知道往哪看。 闻卿瑶掀开被子,“他来过是不是?” “瑶瑶。” “你们把他赶走了?” 闻枫抬手搂住她,“瑶瑶,你听我说……” 闻卿瑶一把挥开他的手,“我手机呢?我要去找他……” 闻枫拿出她的手机,递给她,“你找不到的,他走了。” 闻卿瑶抱着手机一脸不解,“他走了?什么意思?” 闻枫说:“他就是个警方线人,利用完你就走了。” “警方线人?” “不可能啊……” 脑袋里忽然乱得很,她明明记得阿呆是军犬,他带着枪,他在婚宴上一直护着她,甚至最后击毙仲槐的那一枪也是他开的。 闻枫沉声道:“那你自己找找他,看能不能找到。” 闻卿瑶颤了颤,只觉得眼前一切太不真实了,这两个月,好像从看到傅丞砚第一眼到现在,就像一个人在一团迷雾里走来走去,没有终点。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果不其然是关机。 又发微信,却直接显示“你还不是他(她)好友”。 回头想想,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他是军人,也从来没有说过他是谁。但是一个线人,又怎么可能配枪?又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身手和临阵不乱的镇定。 闻卿瑶站起来拽过顾碧彤的胳膊,“顾碧彤,你不是说他是军人吗!” 顾碧彤难为道:“我猜错了……” 闻卿瑶用力推了她一把,“你撒谎!” “瑶瑶!”闻枫拉住她,“你怎么跟嫂子说话的?” “嫂子?”闻卿瑶愣了一下,然后电光火石般,恍悟了。 “顾碧彤!你为了进我们闻家大门,拿我和傅丞砚的事来做交易是不是?” 顾碧彤瞪圆了眼睛,“不是,我没有啊。” 闻卿瑶看着他们,没再说话,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拔掉了输液管,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跑去。 闻枫追了出来。 闻卿瑶跑得很快,一到医院大厅就混入了人群,出了医院,打了一辆车。 司机一看,还穿着病号服,眉头一皱,“姑娘……你这造型……” 闻卿瑶不耐烦道:“着急回家。”说完,她报了傅丞砚住处的地址。 司机也没再多问。 等到了地方,闻卿瑶直奔小铁门,虽然手上没劲,但也用了吃奶的力气去推开。 “嘎吱——” 随着门被推开,闻卿瑶满心期待地抬眼看去,即使没有傅丞砚,也至少有阿呆和郑淏吧,这样还能问问他们他在哪…… 然而随着铁门敞开,却入眼幽寂。 没有阿呆,没有院子里的竹椅,更没有晾在树梢上的被单。 她走进左侧的房间。 空空荡荡,除了剩下那几样熟悉的家具,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除了冷,还是冷。 静静坐了片刻,闻卿瑶抬手去撩房间玻璃窗上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照进来,不禁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就看到外面站了个男人,背对着她,抽着烟,烟雾缭绕,一点都看不真切。 她放下窗帘,转头跑出去。 “傅丞砚!” 然而在看到男人的确切背影时,眼神一瞬间就黯淡了。 闻枫回过头,将烟掐灭。 他张开双臂,心疼地抱了抱她,“忘了他吧,瑶瑶。” 作者有话要说:  大舅哥之所以那么偏执霸道,是因为…… 闻枫:“我是霸总。” - 感谢在2021-03-03 13:39:48~2021-03-05 05: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江姐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lvia、1019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1920、抹布小章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第 20 章 “忘了他吧, 瑶瑶。” 闻枫的一句话,来来回回,曲曲折折, 在脑海里反复往来。 但是两个月下来, 那些相处的细节, 那些只字片语, 那些一颦一笑, 甚至最后一晚肌肤相贴的亲密, 都那么的刻骨铭心。 她可以笑得很天真, 什么都不在乎, 也可以镇定自若地去夜总会勾引他偷枪, 只是因为她喜欢上了傅丞砚。 然而现在要她面对这个活生生的人忽然消失,她宁愿相信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从医院回到家,是闻枫亲自开车的,后面跟着两辆保镖车, 她就算是跳车, 也跑不了多远。 回到家里,闻母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一见到她回家,那种劫后余生的心疼顿时就迸发了。 闻母抱着她问道:“瑶瑶, 你这个暑假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她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 她自己都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闻卿瑶推开闻母, “妈, 别问了,我想睡觉。” 闻父也很是担忧,闻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女儿被当做人质挟持在酒店里四个小时,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压下了新闻。现在看到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 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没尽到半点责任。 闻枫摸了摸她的头,“好好睡一觉。” 闻卿瑶点了点头,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是啊,这样就能见到他了。” 她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门“咔哒”上锁,再也没有别人了。 隔着一扇门,闻卿瑶顺着门滑落……滑落……落在地上,然后环抱着自己,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地往下流。 一开始,只是很小声,她咬着手指头,眼睛憋得通红的,啜泣的声音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不断舔舐。 慢慢地,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脱了线似的,“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她紧紧抱着双肩,紧到没有一丝缝隙。 明明前几天,还有人抱着他,明明前几天,还有人亲吻着她,亲口承诺她:“阿瑶,我等你毕业。” 然而等她睁开眼睛,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傅丞砚,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她的世界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了,没有电话没有微信,连住过的地方都搬空了。 肩膀抖个不停,连续不断的哭泣声音来回回荡在偌大的房间里,连余音都没有穿插的机会。 门外,闻枫懊恼地捶了捶墙。 闻母也是愁得没有办法了,“好好的,怎么认识了个当兵的,没钱没势工作又危险。” 闻枫低声道:“我找他谈过了,让他离开部队换一份工作,他没答应。” 闻母阖了阖眼,“武警特战,别的不说,大军区调动,在南城这种地方等于随时上前线,太危险了。” 闻枫不置可否,“所以,还不如我来做这个恶人,至少,现在断了,以后不用提心吊胆。” 闻母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跟他说的?” 闻枫起身走到酒柜边,拿出一瓶冰酒,倒了些出来。 “我威胁他,如果再和瑶瑶有来往,我就用她去联姻,我这人,说一不二。” 甜腻的冰酒端在手中,喝了几口,索然无味。 - 闻枫这几天没去上班,天天守在家里,与其说是守在家里,不如说是守着闻卿瑶。 直到开学了,闻卿瑶才浑浑噩噩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瘦了一圈,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要看清前方的路,却找不到摸不清。 到了学校宿舍,一切还是没变,同一间房,同一张床,同一把椅子,连门背后挂着的许愿符都还在。 两个月过去了,就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得让她忘记了应该做什么。 闻卿瑶收拾着行李,将床铺好,眼也不抬地说道:“你该走了,这是女生宿舍。” 闻枫靠着门框说道:“我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闻卿瑶坐在床边看着他,不咸不淡道:“所以你要一直监视我吗?” 闻枫低头思忖了片刻,也是,她没有电话没有微信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他想了想,沉声道:“好好读书,我走了。” 闻枫走后,闻卿瑶关上门,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看到太阳西下,她忽地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就跑了出去。 为了限制她出行,闻枫没收了她的车钥匙,只能打车。 她还记得傅丞砚身份证上的地址。 到了地点,是一栋居民楼的一层,简简单单,院子很是整洁。 见一个女孩在这张望打量,邻居大妈问道:“小姑娘,找谁?” 闻卿瑶指了指这个院子,“阿姨,这户人家还住在这吗?” 大妈摇了摇头,“空了好多年了。” “这户人家是做什么的您还记得吗?” “之前是一对母子住这的,儿子之前好像是在烟厂半工半学吧,后来考上大学就出去读书了,考的还是军校呢,反正他妈妈早几年前就过世了。” 闻卿瑶一听,神色渐渐黯淡下来,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她忖度了一下,又问道:“阿姨,这家人姓什么?” 大妈说道:“姓傅。” 闻卿瑶咬了咬下唇,“谢谢。” 她转身,一条小巷曲曲折折,走上了大路,梧桐树下,阳光早就斑驳,只在窸窣中留下淡淡的余温。 闻卿瑶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偏离学校的方向,只剩下了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道路。 她又打车去了海边栈道。 这个点了,一定能等到。 果然刚刚停下车,就见一队迷彩服的兵哥哥负重跑过,往前是山路,往后是沙滩泥泞。 她急急地冲过去,拦下来,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南城支队武警特战吗?” 一个队员说道:“是。” 闻卿瑶沉了口气,“认识傅丞砚吗?” 闻言,打头的几个人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闻卿瑶神色一黯,没再多言。 “还有事吗?” 闻卿瑶没说话,径直让开路,走到一边。 队伍又整装出发,步伐稳健,一如男人之前每天在这雷打不动地绕圈跑。 可能这就是她不懂的毅力吧。 正恍恍惚惚看着队伍跑过,她倏地就注意到了队伍的尾巴。 那个小小的身影,竖着的耳朵,漆黑的直背。 “阿呆!——” 闻卿瑶大喊了一声。 听到声音,阿呆猛地回过头来,叫了两声。 闻卿瑶跑过去,蹲下来抱住了阿呆,许久没见,阿呆也兴奋地不行,一个劲地摇尾巴。 队伍又停了下来。 闻卿瑶狠狠咬了咬嘴唇,又问了一遍,“不认识傅丞砚,那为什么阿呆会在这?” 良久,队伍没人说话。 闻卿瑶知道,傅丞砚肯定交代过,谁都不会说,她问不出来半个字,纵使阿呆这个活生生的证据杵在眼前,也没人会告诉她傅丞砚去了哪里。 她摸了摸阿呆的头,“阿呆,姐姐以后每天都来这看你跑步好不好?” - 天渐渐凉了,没有了夏季的炎热,没有了那种潮湃的悸动,也没有了想要见的人。 临近凛冬,闻卿瑶应付完了上学期的课程,正准备放寒假,路婧忽然打来电话。 “瑶瑶,我要出国了,我想见你一面。” 见面地点约在了中学附近的一间下午茶店。 小半年没见了,路婧也瘦了,面色有些蜡黄,看来这些日子也没有休息好。 闻卿瑶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只用小勺子搅着茶杯,金属和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却激不起两个人之间半点情绪的波澜。 就这么沉默了很久,路婧缓缓道:“对不起。” 闻卿瑶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你应该直接去自首。” 路婧抿了抿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 路婧点点头,“我不知道,仲槐什么都没和我说过,要不然警方也不会放过我了。” 闻卿瑶把勺子一丢,“那你为什么帮仲槐逃跑,还把我推给他当人质?” 憋了小半年的话,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问出来了。 如果不是路婧这一推,她本该安安稳稳地跑出去,没有后面被挟持,没有四个小时的对峙,没有那把对准她脑袋找机会的狙击|枪,更没有三天三夜的昏睡。 这样,她还来得及问问傅丞砚,为什么要离开她。 路婧红了红眼睛,手中的小甜点稀稀落落掉在盘子里,混着眼泪,晕在其中。 “当时警察冲进来的时候我都懵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他跟我说他犯了事,让我先走,我不肯,就趁乱掩护他。” “他说他被抓了可能活不了,所以需要一个人质,这样就能活。我脑子一热,想着他应该不会伤害你,就推开你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告诉我,真的对不起……” 路婧哭得很厉害,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我其实很无助。” 闻卿瑶抬眼静静看着她,“你不是无助,你是无知。你跟他在一起五个月,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吗?你真信他是保安?” 路婧怔了怔,一边抽泣一边反问道:“那傅丞砚呢?你不是也相信他是烟厂的保安吗?” “……” 话音一落,随着“傅丞砚”三个字从路婧口中道出,那段本来藏在心里深处、难过的、心酸的、一幕幕、一篇篇,就这么又被揪扯出来摆在了眼前。 闻卿瑶愣了很久很久,半年来,她已经不做挣扎,努力去忘记他了,却还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他。 两个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最后,闻卿瑶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推到路婧面前。 “这是那天晚上仲槐塞进我口袋里的,应该是给你的,我没看。” 她说完,站起身来,“我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但我希望你问心无愧。” 闻卿瑶拿上包,大步走出甜品店,路婧喊住她。 一个字一个字、斩钉截铁,“我问心无愧。” 闻卿瑶阖了阖眼,没再多言,径直离去。 半年的时间,她拥有了爱人,却又转眼间失去了爱人,同时还失去了至亲的朋友。 正如她最怕的,枪响的那一刻,她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三年后重逢了,傅队长回归。 - 继续发红包啦! 21、第 21 章 转眼间, 南城的梧桐树又落了三次叶子,开了三次花,吹了三次毛絮。 静谧的午后, 浪漫的法国梧桐在微风下, 树叶被吹得窸窸窣窣, 聆听在耳中, 就像风铃荡漾般恬静。 没人再谈论到三年前著名的景井阙酒店持枪贩毒挟持人质案。 这个事件就像一阵风, 轻轻吹过, 吹进了警局档案里。 这日, 闻卿瑶坐在吴城影视城的拍摄片场, 一边吃着冰淇淋, 一边看着几个叫不准名字的演员演戏。 一个长相帅气的小鲜肉,穿着一身绿色迷彩服军装,站在一把遮阳伞下,任由化妆师给他补着妆。 闻卿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连冰淇淋化了都不知道。 顾碧彤将她手上的冰淇淋拿开, 递过来一杯水,“又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卿瑶回过神,“嫂子?” “你哥看见了肯定说你。” 闻卿瑶接过水,“自从你俩结婚后, 管我管得也太多了吧?这样吧, 我干脆当你俩女儿好了?” 她眨了眨眼睛, 补充道:“怎么样?要女儿吗?上过大学的那种。” 顾碧彤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啊,二十三、二十四的人了,还跟十几岁小姑娘一样。” 闻卿瑶喝了口水,“我哥比我大十四岁, 本来就把我当女儿了。” 顾碧彤笑道:“他是真的疼你。” 闻卿瑶皱了皱眉,没说话,只认真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军装的小鲜肉。 顾碧彤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轻一笑,“喜欢林烨磊啊?” “他叫林烨磊?” “上一部古装剧演火了,这次拍的军旅题材,吸粉无数。” 闻卿瑶眼底倏忽一亮,“军旅啊?是挺吸粉的。” 顾碧彤往前俯了俯,问道:“看上了?” 闻卿瑶攥紧了手心,眼前好像闪过了几段凑不清的画面,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算是看上了吧。” 不过一个替身。 又能怎么样呢。 两个人又笑着聊了几句。 而那边补着妆的林烨磊也没闲着,他早就注意到了闻大小姐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可以说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而那道道视线中,分明就是极度的渴望和钦慕,带着炽热和急切。 于是,林烨磊很有眼力见地、在大半夜、敲响了闻卿瑶的房门。 闻卿瑶打开门,见是林烨磊,也没什么太大的惊讶。 这个林烨磊能有今天的地位,确实不容小觑。 看,这不是来了吗? 闻卿瑶静静看着他,没做声。 他确实很帅,帅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那种,上一次看到这样的脸,那种心动的感觉,仿佛已经久到自己都记不清了。 算了,总要往前看,自己也不能总当个老尼姑。 她往后一步,给林烨磊让出一条路来。 林烨磊还穿着下午拍戏的那条迷彩裤,上身是黑色的紧身T恤,身量强劲,看着很有欲味儿。 闻卿瑶关上门。 “知道我喜欢你?” 林烨磊垂下眼看着她,声音很低沉,“一见钟情。” 闻言,闻卿瑶稍稍愣滞了片刻,然后朝卫生间扬了扬下巴,“去洗澡。” 男人进了卫生间,闻卿瑶坐在床边,抱着手机,微信里的对话框,很久很久都没有过那种期待了。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脱下外套,只穿了一件奶白色的吊带裙。 没多久,林烨磊就出来了,他腰上缠着浴巾,头发还没擦干。 闻卿瑶笑了笑,不自觉地拉了一下肩带,走到桌边喝了口水,“我可算是你半个老板,你胆子挺大的。” 林烨磊走过来,试探性地搭上她的肩,笑着说道:“总有人要负重前行。” 话音一落,闻卿瑶猛地回过头去看他。 曾经有个人也说过:“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有那么一瞬,好像那张快被自己忘记的脸又逐渐浮现出来了。 她曾经希望,那个人是他,可是那个混蛋却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消失了。 她再也找不到了。 见闻卿瑶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林烨磊没来由就理解错了,伸手想要揽上她的腰。 闻卿瑶漠然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阖了阖眼,推开他的手,冷冷说道:“你不是他。” 林烨磊一懵,“他?谁?” 她忘不了。 三年了,还是忘不了。 纵使有一个很像很像的站在面前,纵使她已经极力去避开那个男人的一切,却还是忘不了。 闻卿瑶颤着声音,指着门,“滚出去。” 林烨磊愣了。 闻卿瑶见他没反应,上前推搡着他就往外赶,“滚出去!” 她打开门,用力把林烨磊一脚踹了出去,“滚!!!” - 又过了两个月。 十月,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梧桐也开始落了叶。 闻卿瑶在家调试着新买的相机。 两年前从大学毕业后,她就直接进入千闻传媒实习,但实在是无法胜任那些复杂的工作,便选择当一个自由旅游记者。 脚被轻轻舔了一口。 “阿呆!” 闻卿瑶猛地缩回脚,“我在研究新相机呢!” 阿呆立刻端坐好,一动不动地待在旁边。 闻卿瑶一边调试着光圈,一边说道:“阿呆,你有没有发现,你退役之后好像更能吃了?” “……” “阿呆,我过些天要跟一艘科考船出海,我会拍很多照片的,到时候洗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 闻卿瑶说着说着,眼神黯淡了一下。 “阿呆,你想他了吗?” “……” “我想他了。” “……” “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你还是吃吧。” 闻卿瑶说完,把相机放下,拿了一根火腿肠丢给它。 阿呆一口就没了。 闻母在外面敲了敲房门,“瑶瑶,阿呆在你这吗?” 闻卿瑶伸长了脖子:“在,怎么了?” 闻母说:“给它熬了骨头汤。” 闻卿瑶赶紧起身,打开门,“快快,给你熬汤了。” 阿呆撒着欢儿就跑出去了。 闻卿瑶靠着门框,笑得开心。 阿呆退役了,过得可好了。 它已经胖成一头猪了。 - 科考船是招标的。 中南大学海洋研究所的科学家们和一群博士生们。 出发当天,还有一个电视台记者姗姗来迟。 闻卿瑶是谁,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大家都有耳闻,不过当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上船镀个金,也没人在意她,毕竟都是科研人员,手边的工作太多了。 一开始,船摇晃得很厉害,晕船药也不管用,闻卿瑶和另一个电视台记者吐得死去活来,最后队医都看下去了,只能让她们再忍忍,晕到不晕了,就好了。 一路上风平浪静,闻卿瑶拍摄着科研人员的工作照,又拍了一些风景照和鲸鱼的照片,便等着船经过科斯湾,到达科斯海峡,做海底采样工作。 科斯湾最为闻名的不是海底富稀土矿,而是利布斯坎海盗。 进入科斯湾前一天,全船就戒备起来,高压电网,水枪,红外探测仪,有的没的全备齐了。 傍晚,科考船进入科斯湾。 这个点了,周围也没什么船,偶尔看见一两艘货轮,剩下的就是渔船。 科考船本来开得就慢,目标还大,就这么慢吞吞地行驶在科斯湾上,没多时就有一艘帆船超了过去,还顺带打了个招呼。 好几个船员都是印度人,他们沿着船舷一一勘察了一遍,确保电网全部搭设好,这才让大家休息。 入了夜,闻卿瑶抱着手机玩了几局消消乐,随着船身晃了一下,没来由的恐惧忽地又遽临城下了。 下一秒,就有人大喊“海盗!”,交杂着中文英文,一群人从船舱内跑了出来,“进安全舱!” 闻卿瑶懵了一瞬,连衣服都来不及披,直接往安全舱的方向跑去。 转眼间,甲板上“轰轰”脚步声,嘈杂在耳边,随着船只的摇晃摆动,让人更加的眩晕。 这时,有人喊道:“齐教授还在实验室!” 而此时,船长和负责驾驶台的一副已经发出遭到劫持的紧急救助信号,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跑进了安全舱,如果海盗没找到可以开船的人,控制不了船,难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闻卿瑶正路过实验室,一句话没说,掉头就跑进了实验室。 齐教授年纪大了,整个人都走得颤颤巍巍,闻卿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把年迈的老教授架在了身上,连拖带拽地往安全舱奔去。 而就在这时,两个刚刚登船的海盗就发现了他们慌乱的身影。 海盗举枪示意了一下,闻卿瑶用力把齐教授往安全舱的方向推去,然后自己掉头就跑。 船很大,只要随便找个能藏身的地方,海盗无法控制船只,等到军舰到了,就会自己下船。 海盗第一时间就是占领驾驶室,见没有人,又开始搜寻生活区。 闻卿瑶蹑手蹑脚地穿过长长的甲板,闷头朝着驾驶室跑去,然而刚刚到门口,身后就追上了两个海盗。 她用力关上门,而同时,一声枪响。 霎时间,腿上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 门被重重关上,闻卿瑶痛得闷哼了一声,努力往一旁的角落爬去。 外面的撞门声还在继续。 不知道附近执行护航任务的各国巡逻军舰赶过来要几个小时,而这扇门,根本撑不了多久。 闻卿瑶紧紧环抱着自己,缩在一角,眼泪汩汩涌出。 地上拖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包裹着眼泪和汗水,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就如死神降临,那种久违的恐惧压迫在头顶,灵魂仿佛被拉扯得四分五裂。 对啊,这次只有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再护着她了。 黑夜笼罩在头顶,没有一丝一毫地庇护,闻卿瑶止不住地颤抖着,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 腿部传来的疼痛渐渐麻痹了神经,让她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闻卿瑶已经没有力气了,也不想挣扎了,这样也好,熬了三年,她不想熬了。 本以为下一秒就是死神的牵手,却没想到,她忽地被一双手拥在了怀里,随即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传来,她艰难地睁开眼,转脸看过去。 入眼,依然是遍布星光的漆黑夜色,而脸颊紧紧贴着的,是一件汗湿的迷彩服,斜挂着一把95式狙击步|枪,再往上逡巡,天蓝色钢盔刻着醒目的UN,臂章是地球橄榄枝…… 维和军人…… 闻卿瑶恍恍惚惚地伸手,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襟。 好熟悉,就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怀抱,充满安全的怀抱。 神智靡靡下,闻卿瑶下意识地就喊出来那个名字。 “傅丞砚……” 三年没有说出口了。 此刻喊出来,就像一个信念,一个可以活下去的信念。 眼泪滚过面颊,浸入了迷彩服里,和男人身上的汗糅合在一起。 几乎就是听到这一声的同时,男人猛地一颤,直视前方的目光不由模糊了起来,时光与回忆的零界点在一瞬间倏然迸发于脑海里。 数不清的片段涌涌而上。 心口怦怦跳,他屏住呼吸,缓缓低下头看去…… 女孩的脸在凌乱的长发里隐隐绰绰,满是痛苦和绝望,一如那日在宴厅,他从狙击|枪倍镜里看到的一样。 “阿瑶……” 闻卿瑶缩在他怀里,不停地颤抖,她闭着眼睛,伸手攀紧了他的脖子,“真的是你吗?” 她说完,笑了笑,又在做梦了。 不过也可能是回光返照了吧。 海鸥鸣啼而过,不远处传来一声声遥远的鲸歌。 这个夜晚,注定了不平凡。 男人抱紧了她,大步朝前走去。 “别怕,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队长:把老婆救回来了。 - 感谢在2021-03-05 06:06:51~2021-03-06 05:4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姐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颖颖子 5瓶;101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第 22 章 “别怕, 我在。” 脑海里,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就像在两座峰峦低凹处的回声, 一声又一声, 无尽、无垠。 好啊, 只要你在, 我就不怕。 但是你不在啊, 都三年了, 我找了你三年, 可你从来都没有找过我, 杳无踪迹, 音讯全无。 你不是说你在吗? 我不怕了,那你倒是出现在我面前啊。 傅丞砚,你出现在我面前啊! 傅丞砚! 傅丞砚! 傅丞砚! …… “傅丞砚!” 闻卿瑶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声,时隔三年, 终于喊了出来。 她瞪圆了眼睛, 看着天花板的吊灯,那么晃眼,晃得眼睛好疼。 每天都在做梦,每天梦里都是他, 每天醒来也是他。 闻卿瑶紧紧阖了阖眼, 然后又费劲地睁开, 正想动一动双腿,大腿内侧却传来钻心的疼痛。 “嘶……” 她皱了皱眉,刚想坐起来,下一秒就有人伸手扶住了她,把她从后揽在了怀里。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环住她的人, 穿着暗绿的迷彩裤,黑色短袖T恤,小臂强劲有力,胸膛温热偾张。 陌生的熟悉感遽然而来,她怔了两秒钟,她记得她被逼进了驾驶室,腿上中了一枪,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等待着,直到有人抱起了她…… 蓦地,有一种惊异的期待感,忽然从心底深处疯狂地肆意生长开来。 闻卿瑶几不可闻地哽了一声,然后缓缓地顺着这只手臂抬眼看去。 手臂、肩膀、脖颈、喉结、下巴、嘴唇、鼻尖…… 然后, 停留在眼睛。 那张脸,三年来每天都在梦里出现的那张脸。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只有熟悉的双眸和看不出情绪的眼神。 四目相对之下,两个人的视线纠缠在一起,没有前进的方向,也没有后退的道路。 闻卿瑶忽地颤了一下,还害怕地攥紧了拳,往后缩了缩。 傅丞砚箍紧了她,轻轻唤了一声,“阿瑶……” 闻卿瑶愣滞了片刻,撇过头去,那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悄然蔓延开。 难怪找不到他,原来他根本就不在国内,他不告而别,杳无踪迹,为了躲她,竟然直接跑到了国外,跑来利布斯坎参加联合国维和! 他利用她,利用完了就走了,躲着她避着她,删除一切联系方式不再找她,就为了完成一个上级任务。 所以,他是有多讨厌她啊…… 闻卿瑶张了张嘴,喉咙里却隐隐发痒,于是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 傅丞砚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杯水,递到她嘴边,“先别说话,喝点水。”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闻卿瑶看着他递过来的水杯,脸撇得更开了。 缓了很久,她闭上眼睛,哑声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傅丞砚没应,只是端着水送到她嘴边,让她干涸的嘴唇稍稍湿润了一下。 温温热热的水覆过嘴唇,闻卿瑶已然眼眶红得灼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推了他一把。 “哗啦——” 水杯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听到声音,门外立刻跑进来一个年轻女孩,她穿着迷彩服,上臂系着白底红十字袖箍,看样子是个小护士。 小护士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一眼缩在傅丞砚怀里的闻卿瑶,面色不虞道:“你干什么呢,是傅队长把你救回来的,你做手术取子弹的时候还攥着人家不肯松手呢,好端端地发什么脾气。” 她说着,蹲下来收拾了一下玻璃渣。 傅丞砚皱了皱眉,说道:“夏芷,闻小姐刚刚醒来,情绪不稳定,一会儿让军医来看看。” 闻小姐…… 哦,搞了半天,在别人面前,她只是闻小姐。 鼻尖一酸,眼眶更红了,闻卿瑶忍着腿上的疼,微微侧过身去,虽然还靠在他怀里,但不再看他。 夏芷收拾完玻璃碎片,起身看到她这副模样,抿着嘴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大小姐。” 傅丞砚冷声道:“夏芷,你出去。” “傅队长……”夏芷愣了一秒。 看着傅丞砚似乎有些怫然不悦,她咬了咬下唇,掉头就走了出去。 随着夏芷的出去,整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傅丞砚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闻卿瑶的肩,低下头问道:“阿瑶,要不要吃点东西?” 闻卿瑶咬着指尖,没有看他一眼,“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你走……” 至此一面,埋在心底三年的那个人又这么活生生出现在了眼前,但是心底,却没有了初见的那一丝悸动。 傅丞砚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将她轻轻放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出了门。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 这一刻,两行眼泪,决堤似的,终于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闻卿瑶咬着手指,把原本很大声的哭声都堵在喉咙里,无声无息,肩膀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心底什么感觉,只有自己知道。 - 或许是因为腿伤,或许是因为止疼药,又或许是因为不想再去面对傅丞砚。 闻卿瑶在无声大哭一场之后,迷迷糊糊睡了一天一夜。 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三天的早上。 一个军医仔细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 “根据伤口来看,枪的威力不大,子弹也取出来了,伤口虽然有点深,但没伤到骨头关节和神经,不影响走路的。” “多久能好呢?” “不发炎,恢复得好的话,大概半个月到一个月愈合,不过你想要完全恢复如常,得三个月。” 闻卿瑶点点头,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说道:“谢谢医生了。” 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这可是枪伤,还在腿上。 行吧,看来她还得和傅丞砚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 军医走后,又来了一个人。 门被轻轻推开。 郑淏端来一盘简单的早餐,摆在床头柜。 闻卿瑶安静地、直勾勾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底平和,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然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郑淏,好久不见……” 郑淏一听,后脖颈发凉,汗毛直起。尤其那声“好久”,拖得冗长不说,还带了个毛骨悚然的拐弯,直接就从耳膜贯入,在五脏六腑里蹿了好几个来回。 这跟“姜子牙好久不见”也没什么区别了。 郑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闻闻……闻小姐,吃早饭吧。” 闻卿瑶抬眼看了看餐盘,一个馒头,几块压缩饼干,一些豆角,连牛奶都没有。 不过饿了,也够了。 她拿起馒头,咬了一口,“你们来这多久了?” 郑淏想了想,“这是第二次维和了。” “第二次?” “三年前,我和队长都报名了维和,九月份就去了北城集中培训,一年后去了黎巴嫩,在那待了一年,然后回国一年,这次来利布斯坎是第二次了。” 三年前九月份,赶在她开学前就开溜了,真是难为他了。 闻卿瑶默默听着,吃着寡淡无味的馒头,想了想,又问道:“他在这还是当队长?” 郑淏:“警卫分队队长,兼警卫分队一中队队长。” “……” 闻卿瑶转了转眼珠,转开了话题,“他怎么救的我?” 当时连巡逻的军舰都没来得及赶过来,除非傅丞砚是从天而降。 郑淏说道:“那天夜里,我们是跟当地的渔船出海作业,正好就遇到那艘科考船发出求救信号。” “哦……”闻卿瑶点点头。 维和部队经常帮当地民众解决生活上的难处,修修电缆,通通水渠,护护航,也是常有的事。 她没再多问,只拿出手机问道:“你出去吧,我给我家里人报个平安。” 郑淏赶紧道:“我们已经上报回去了,闻小姐你安心在这养伤就好。” 他僵着脸笑了笑,补充一句:“反正也得养很久。” 闻卿瑶:“……” - 吃完早饭,闻卿瑶无聊地看着窗外。 利布斯坎是热带沙漠气候,全年炎热干旱,疟疾肆虐,蚊虫泛滥,入眼满是萧条。 躺久了不禁有些麻,闻卿瑶动了动胳膊,打开手机玩几局消消乐。 正玩着,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高大而立的身影,那种贲张的气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闻卿瑶抬眼,默默在傅丞砚身上逡巡了一下。 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身迷彩服穿得严严实实,套着作战背心,腰间扣着对讲机和几个小包,右腿外侧一把手|枪,连天蓝色钢盔和护目镜都没来及取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全副武装地穿军装。 当初真是信了他的邪,什么烟厂保安,这才是他的真实身份。 闻卿瑶掀了掀眼皮,转过头去,“难怪长得那么帅,原来早就上交给国家了。” 靴子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很沉很重,傅丞砚脱下手套摆在一旁,又摘下天蓝色的钢盔。 然后走到她旁边,犹豫了一下,问道:“吃饱了吗?” “……” 闻卿瑶没理他,低头抱着手机,一言不发。 傅丞砚在她床边坐下,刚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看见她这个样子,又收了回来,只唤了唤,“阿瑶。” 闻卿瑶一听,放下手机,斜睨冷声道:“傅队长,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一口一个阿瑶喊得欢呢。麻烦你放尊重一些,喊我的大名,或者闻大小姐也行。” “……”傅丞砚怔了怔。 他自然知道闻卿瑶在埋怨他。 不告而别,音讯全无,她当时该有多难受、多伤心。 而自己也是有口难辩,毕竟三年下来,他确实没有想过以这种方式再和她遇见。 就问老天爷是不是爱开玩笑。 兜兜转转又三年,还是回到了原点,还是与她命运纠缠。 “阿瑶,我……” “出去。” 闻卿瑶说完,直接闭上了眼睛,还顺便掖了一下被子,安安静静地做出一副“我要睡觉了”的样子。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 闻卿瑶闭着双眼,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但她知道傅丞砚没有走,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良久,傅丞砚把声音放得很温柔,道:“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不用……” 闻卿瑶没睁眼,她咬了咬下唇,攥紧了拳,“反正我已经习惯没有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队长:心裂。 - 明天周日要上夹子,不更,提前请假一天。 :) 23、第 23 章 从闻卿瑶病房里出来后, 傅丞砚疲惫地捏了捏眉骨,而手上抱着的天蓝色钢盔,也感觉无比沉重。 郑淏站在板房外的一棵树下, 叼着根干不拉几的草,正在编草环玩。 见傅丞砚出来了,他含糊不清地问道:“队长, 这么快就出来了?” 傅丞砚走过来, 撑在树干上,单肘扶腮, “嗯,被撵出来的。” “……”郑淏窘着脸尴尬地笑了笑,“闻小姐可能还不适应, 过几天就好了。” “但愿吧。”傅丞砚蹙着眉, 目光眺向远方。 夕阳渐下,晚霞洒满海面, 泛起淡淡波光。 他问道:“郑淏,有烟吗?” 郑淏点了点头,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 “刚在隔壁小卖部买的。” “你出营地了?” “嗯,有个孩子迷路了, 我给送回去了, 回来路上买的。” 裤子口袋多,也不知道放哪了, 郑淏翻了半晌, 才拿出来一包烟递给他。 “一根就够了。” 傅丞砚接过,拿出一根,点燃。 尼古丁从肺部灼热而过, 缓缓吐出烟圈,烟雾轻漫,带着呛人的苦涩。 他抽着烟,低头看着脚下干燥的土壤和满是泥尘的作战靴,一言不发。 郑淏凝视着他,不是滋味地咬了咬后槽牙。 自前天把闻小姐带回来后,傅丞砚这两天就像失了魂一样,若不是知道两个人曾经有一段短暂的过往,都要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郑淏犹豫了很久,问道:“队长,你怎么不直接告诉闻小姐,当年为什么离开她?” 傅丞砚吸了口烟,垂眸思忖了一下,“三年过去了,没必要了,他们是亲兄妹,她哥哥真的很疼她。” “疼?”郑淏直接朝天丢了个白眼,“那还拿自己的亲妹妹来作为威胁?有这种疼法吗?” 郑淏说着,也掏出一根烟,猛抽了几口。 “平时只在小说里听说过偏执大佬霸道总裁,这会儿是见到活的了,哪是什么偏执狂,简直就一神经……” “郑淏。” “……” 傅丞砚沉吟了许久,心中压抑着数不清的话语终究是吐露不出来。 他看着指间的烟逐渐烧至烟尾,就要燃至手指的时候,按灭了烟头,沉声道:“是我当时没保护好她。” 郑淏侧头看着他,眉头皱出来个“川”,硬着声音道: “队长,我老觉得当时情况不对,按理说有警方的人护着她们,所有的出口也都被堵了,闻小姐怎么会落在仲槐手上?那间休息室离走廊可是有段距离的。” 闻言,傅丞砚蹙眉思忖了一下,回忆起来,那夜太过于凌乱,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可能就注定了两个人的不可能。 傅丞砚淡然摇了摇头,“仲槐都伏法了,再去追溯也没什么必要了,她现在过得开心就好。” “呵……”郑淏嗤声道:“队长,你觉得她这三年过得开心吗?” 他说完,把烟给灭了,朝那扇紧闭的房门扬了扬下巴。 “我今早可瞧见了,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这得哭了多久啊。” 傅丞砚心中紧紧搐了一下,她哭了很久,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敢哄,也不敢说话,怕她哭得更厉害。 她哭,他就心疼。 可是这三年,她哭了多少次呢,他不敢想。 临近晚饭,郑淏径直朝食堂走去,回头问道:“队长,我去给闻小姐打份饭?” 傅丞砚想了想,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来吧。” - 窗外薄雾冥冥,夜色渐浓。 闻卿瑶静静躺在那,怔怔盯着窗外那一轮逐渐清晰起来的月亮。 她动了动腿,很疼,钻心得疼。毕竟少了块肉,要慢慢长好,也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估计是信号塔又出问题了,营地整个断网了,根本联系不到外面。 不过左右一想,既然家里人已经通知到了,那她也没什么人可以联系了。 闻卿瑶自嘲地笑了笑,正想抬手拿床头柜上的水,就见门被推开了。 小护士夏芷走了进来,拿着血压仪。 她看了闻卿瑶一眼,说道:“量个血压。” 闻卿瑶伸出胳膊,“谢谢。” 夏芷将袖带绕在她的上臂肘窝,按下开关,袖带逐渐收紧。 看了下数值,她取下袖带,说道:“挺好的。” 闻卿瑶靠在枕头上,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夏护士,傅队长呢?” 话音刚落,夏芷手中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嘴道:“闻大小姐,你该不会是看上傅队长了吧?黏着人家黏了三天,傅队长也要吃饭的啊。” 她说话很冲,还带着若有如无的火|药味。 闻卿瑶愣了一下,不由有些诧异。 她认真打量着夏芷,很年轻,而眉眼间的那种倔强好像似曾相识,尤其是提到傅丞砚的时候,那份倔强就更熟悉了。 闻卿瑶淡淡笑了笑,“我只是想当面谢谢他,还没说过谢谢呢。” 夏芷收起血压仪,又给她测了一下|体温。 “你当然要谢谢傅队长,他带你回来的那天夜里,你一直攥着他的手,害得他连觉都没睡。” 说完,她将床头柜上的水递给她,“多喝点水。” 没等闻卿瑶接话,她就转身离开。 闻卿瑶放下水杯,静静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还没有出过这间房,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听说维和部队住的条件和吃的条件都很艰难,也不知道真的在这种地方待上一年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远处就是食堂,这里是营地的后勤部,闻着饭香,还真是有点饿了。 正胡乱想着,房门又被推开了。 本以为会是郑淏,走进来的却是傅丞砚。 他应该是刚刚洗过澡,头发微湿,换了一件深蓝色短袖T恤,但裤子还是迷彩裤,大腿外侧凸出来一块,明显是一把手|枪。 利布斯坎这种地方,充满战火和暴|乱,手|枪不离身已经是习惯了。 傅丞砚将餐盘放在床头,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自己吃?还是我喂?”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是断了胳膊还是瘸了腿?都到要人喂的地步了?” 傅丞砚:“……” 没什么区别,还跟以前一样,像只河豚似的,戳一下就鼓起来了。 只是现在看来,更像一只刺猬,恨不得把他扎到原地去世。 傅丞砚目光逡巡,停留在她的腿上,说道:“瘸了腿,所以我喂。” 闻卿瑶:“……”怪自己嘴贱。 他端起一碗汤,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过来,“西红柿鸡蛋汤。” 闻卿瑶冷冷看着他的手,这双手,也曾经紧紧抱过她,而现在,不知道抱过谁了。 她撇过脸去,“不饿。” 然而刚说完,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 一瞬间的尴尬,闻卿瑶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干脆转过身去。 傅丞砚放下汤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阿瑶,喝一点,给我点面子,好吗?” 他往前倾了倾身,遮住旁边的白炽灯,阴影覆下,让闻卿瑶忽然觉得很有压迫感。 她回头看着他,“这汤是你做的吗?” “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我应该给炊事员面子啊。”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阿瑶,你先把晚饭吃了。” “然后呢?” “然后……”他哑口,半晌才道:“……你怎么骂我都行。” 闻卿瑶一听,不由晃了一下脑袋,嗤笑道:“傅队长,我可不敢骂你,我骂你,那个小护士可能要拿针筒戳死我了。” “小护士?”傅丞砚疑惑问道:“夏芷吗?” 看看,一说护士,脱口而出就是夏芷。 闻卿瑶掀了掀眼皮,侧头说道:“傅丞砚,你在这装什么啊?” “……”被误会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尤其是被闻卿瑶误会,还被她误会跟别的女人有什么。 傅丞砚抵了抵下颌,认真道:“她只是营区的维和护士,我跟她没一点关系。” 听到这话,闻卿瑶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解释什么,她又不在意。 她哂笑:“那我恭喜你啊,走到哪都不缺女人,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的。” 明明是气话,听着倒有些赏心悦目的酸味。 心境一瞬间开阔了不少。 傅丞砚沉声道:“阿瑶,就算她喜欢我,我又不喜欢她。” 闻卿瑶耸了耸肩,“那你就跟她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呗,指不定哪天就喜欢上了。” 她顿了顿,又道:“哦对了,千万别不告而别,人家小姑娘会伤心的,万一心理没我那么强大,跳个楼什么的你这辈子就完了。” “阿瑶……” 闻卿瑶冷冷打断他,“傅队长,我说过了,别喊我阿瑶,以免被别人听见了引起误会,毕竟我俩早八辈子就吹了,还是你甩的我,你见过哪个男人那么亲热地喊前女友吗?” 分都分了,一句话没有就走了,走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还在这装什么好人呢。 此时,入了夜,板房里的灯光昏暗得很,两个人僵持着,更像对峙着。 什么解释都是苍白的。 这样下去都没有退路。 傅丞砚选择自退一步。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滚了滚喉结,低声道:“我这三年来,没有过别的女人。” 闻言,闻卿瑶心底忽地颤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他有没有女人,管她什么事呢,就算他一辈子都不找女人了,又怎么样呢。 闻卿瑶冷静地看着他,问道:“人家小护士两个眼珠子都要黏在你身上了,你感觉不到吗?” 傅丞砚皱了皱眉,“感觉不到。” 这两天来,他满眼都是她,怎么去感觉别人的眼珠子在哪。 闻卿瑶眨了眨眼睛,心平气和地说道:“那你挺不是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心里苦。 24、第 24 章 “那你挺不是人的。” 这句话说得从容不迫, 就像在阐述一段社会事实,简简单单、自自然然。 然而终于骂出来了,却骂得那么委婉, 连一点情绪都没有爆发出来。 傅丞砚宁愿她揪着自己打一顿,也不想她面对他的时候平平静静,背着他的时候却咬着被子哭得声嘶力竭。 在她心里, 他早就不是人了, 可能连阿呆都不如。 傅丞砚沉吟不语,心中的酸楚并不比她少多少, 只是很多事情,要他一个人来承担罢了。 静默了片刻,他端起碗来, 舀了一勺汤, 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张嘴。” “不喝。” “听话。” “我不喝。” “阿瑶……” “你别喊我阿瑶!”闻卿瑶一把挥开他的手。 要随便推动傅丞砚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用了很大的力,对准了他手上的碗。 随着话语尾音一落,“哐当”一声, 一整碗汤被打翻在地上。 那枚软软的水泼蛋就这么啪嗒落在了地上。 闻卿瑶咬着下唇,攥着被角, 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眼眶红通通的,眼泪明明已经在打转, 转着转着又落不下来。 傅丞砚怔了怔, 没说话,只弯下腰,将那枚水泼蛋捡了起来, 随便拿水冲了一下,放进了自己嘴里。 闻卿瑶愣滞住:“你……” 兑了口水,嚼着,索然无味。 “这里的鸡蛋都是特供的,一两个月才吃一次,不能浪费了。” 他垂眼叹了口气,坐在她床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鸡蛋是无辜的,冲我来,好吗?” 闻卿瑶默默收回视线,攥着被子的手越来越紧,紧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能闷闷不做声。 她只是个矫情的大小姐,他再惯着她,别人也不会惯着她。这次是打翻在傅丞砚的面前,如果下次把一整碗鸡蛋汤打翻在别人面前,她可能就要被直接丢出去了。 想到这,闻卿瑶费力坐了起来,抱过餐盘,一声不吭地吃着干巴巴的菜和罐头肉。 主食是压缩饼干,吃了口干,喝了水更胀,没几口,就捂着嘴干呕了两下。 傅丞砚赶紧从后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然后让她斜着靠在自己怀里。 “吃慢些。” 闻卿瑶又随便扒拉了几口,没有什么味道的饭菜含在口里,又生生吞了下去,难受极了,吃着吃着,速度就慢了下来。 后背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温温热热,熟悉的感觉一如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鼻尖一酸,手颤了颤,随着勺子落在餐盘里,一滴眼泪,混进了菜里。 她克制不住地轻轻啜了一下。 “阿瑶……” 又啜了两下。 算了,忍不住了,她太想念这个怀抱了,即使充满了恨和埋怨,也很想。 一开始,闻卿瑶只是默默地流泪,靠在傅丞砚的怀里,枕着他的肩,一滴一滴往下落。 不多时,眼泪就把他的袖子给浸湿了一大片,连带着男人的胳膊都哭凉了。 视线早已经模糊不清,看不清前方也不想回顾过去,闻卿瑶憋红了脸,咬着下唇,一声声抽泣战栗着。 头顶传来一声,深沉,乏力。 “阿瑶,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听到这句话,闻卿瑶紧绷的身体和大脑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放声大哭了出来。 眼泪,开了闸一样,决了堤一样,终于涌了出来。 ——当着他的面。 然后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 “你这三年为什么不找我……” “……” “傅丞砚,你他妈不是人……” 她一句一句骂,他就一句一句听,最后,得不到回应,闻卿瑶一口咬在了他胳膊上。 疼痛袭来,傅丞砚一动不动,任由她狠狠咬着自己,而闻卿瑶也没打算松口,直到血水的味道混进了口齿之间。 “……” 而此时,病房外。 郑淏靠着大树,听见里面哭,脸都愁成一个“囧”了。 夏芷走过来,准备进去量血压,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哭得稀里哗啦。 她脚步一顿,不由问道:“她这一天天地哭个没完了?” 郑淏拉住她,“夏芷,你先别进去了。” 夏芷疑惑道:“怎么了?” 郑淏为难道:“我们队长在里面。” 夏芷瞪圆了眼睛,差点跳起来,“她又黏着傅队长?这才认识几天啊,二十四小时不脱手吗?” 刚说完,门就被推开了,里面的哭声也停了,傅丞砚站在门口阖了阖眼,缓了好半天。 夏芷怔怔打量了一下,视线逡巡停留在他的左胳膊上,那个牙印在月色下森森醒目。 她跑过去,“这个闻大小姐是有疯病吗……?!” 刚想抓住他的胳膊仔细查看,傅丞砚径直绕过了她,淡淡道:“不用了。” 他没再多说,大步回了房间。 打开抽屉,翻了下,找出瓶碘伏棉球,擦拭了一下伤口。 “嘶……” 刀伤、枪伤都没那么疼。 三年前欠下的情债,还起来,真疼。 - 翌日上午,闻卿瑶吃过早饭,靠在床头静静看着一本书。 当地的书很多都是海外捐赠的,郑淏给她找了好几本过期的期刊,都是些无病呻吟的鸡汤文,看着打发时间。 军医又来看了看伤势,给她换了药。伤口虽然缝合过,但依然触目惊心,就像生生剜掉了一块肉。 盖好敷料,缠好纱布,闻卿瑶问道:“夏医生,这疤去不掉了吧?” 昨晚上才知道,这个军医是夏芷的父亲。 夏军医安慰道:“掉痂后可以擦一些去疤药,慢慢地就淡了,实在接受不了,可以做去疤手术的。” 闻卿瑶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伤口在右大腿内侧,这种地方,谁看得见呢,去不去疤也无所谓了。 “还有十天拆线,这几天如果闷得慌,可以找个人抱你出去晒会儿太阳。” 夏军医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收拾好东西离开。 闻卿瑶继续翻看着杂志。 没多久,外面“轰轰轰”的车子行驶声由远及近。 这三四天下来,她也能分清了,这是装甲车,一般傅丞砚都会带一队人一大早就出去,临近中午才回来,而下午,就是另一个中队队长出任务执勤。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脚步声就出现在门口。 然而进来的,却是郑淏和另一个士兵。 士兵红着脸道:“闻小姐,我叫于晋晗,此次维和警卫分队一中队队员。” 见闻卿瑶茫然,郑淏在旁边补充道:“就是傅队长队里的。” 说傅队长,她肯定懂。 闻卿瑶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吗?” 于晋晗赶紧说道:“队长让我们抬闻小姐出去晒会儿太阳。” 闻卿瑶这才注意到两个人手上拿着一把单薄的担架,而郑淏正仔细打量着自己,仿佛已经在研究怎么抬她了。 看来傅丞砚刚回来就找夏医生打听自己的伤势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让人来抬她晒太阳呢。 闻卿瑶问道:“你们队长人呢?” 于晋晗回道:“他在开会。” 闻卿瑶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然后掀开被子,作势伸了一下手,“你们谁抱?” “……” 郑淏窘着脸看了一眼她,他可不敢抱。 闻卿瑶动了动左腿,开玩笑:“其实我单脚跳出去也可以。” “……” 最后,两个人架着她,把她放在担架上,抬到了板房外面的那棵大树下。 闻卿瑶背靠大树,坐在地上,仔细环视着四周。 营区很简易,都是临时搭建的集装箱板房,周围有电网和不少工具车,四角有简单的哨塔,最南边的板房旁停了两辆写着UN的白色突击车,营区正中央竖着一面五星红旗。 阳光下,很有安全感。 闻卿瑶闭着眼睛,静静晒着半遮半掩的太阳,这里很安静,树荫下凉爽气清、沁人心脾。 小憩了一会儿,忽地就听见后面不远处传来娇滴滴的说话声。 闻卿瑶不经意转头看去,正好就见傅丞砚大步流星从会议室走出来,夏芷赶紧跟在边上。 “傅队长,听郑淏说,你喜欢一天到晚黏着你、甜甜的女孩?” “嗯。” “那我甜吗?” “……” 小护士蹦蹦跳跳,脸上是藏不住的爱慕。说着说着,还攀着他的胳膊非要看昨天被咬伤的牙印。 傅丞砚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推开她,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应付着,没有正面搭话。 这一幕,看着倒是挺熟悉的。 闻卿瑶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指不定人家眼里,自己就是个被一枪打傻的神经病吧,逮谁都咬一口。 她继续闭着眼睛,心不在焉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昨晚在他怀里大哭一场后,好像一切都看开了、一切都释然了。 傅丞砚这个人,在她心里,早就不重要了。 随着那一声声娇嗔的说话声远去,周围逐渐安静下来,然而没过多久,闻卿瑶就觉得头顶阴影覆下,将刺眼的阳光挡住了一半。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傅丞砚正单膝跪蹲在她身边,抬手拂去她头发上的一根毛絮。 “你晒了多久了?” 闻卿瑶愣了愣,她也不知道晒了多久,反正就没离开过这棵树。 她没回答,只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胳膊上。 为了遮住那个牙印,傅丞砚今天穿的是一件长袖的迷彩服单衣,很轻薄,也很显身材。 闻卿瑶抬眼问道:“她刚给你上药了吗?” 傅丞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胳膊,倏地就恍悟了过来。 “没有,不是,阿瑶,你听我解释……” 闻卿瑶掀了下眼皮,打断他:“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 她嗤笑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现在是单身,想跟谁谈恋爱就跟谁谈恋爱,想跟谁暧昧就跟谁暧昧,管我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队长:她不黏我了555 25、第 25 章 闻卿瑶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 干脆闭上了眼睛。 别看他,千万别看他,避开这张想了三年的脸, 至少还能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三年,足以把关于一个人所有的回忆洗刷干净,自从养了阿呆, 可能一只狗都比这个男人重要得多了。 这么一想, 愉悦多了。 炎阳之下,树荫窸窣, 两个人,又陷入了一场无止境的沉默对峙中。 这时,远处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郑淏和于晋晗正从一辆皮卡上下来, 手里拿着几包烟。 郑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卧槽, 刚才卖烟的那个大姐一直跟我抛媚眼,笑起来只看见两排牙, 吓得我掉头就跑。” 于晋晗拍拍他的肩,“那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开车经过, 你就得负重越野了。” 郑淏心有余悸,连连喟叹。 工程兵今天都出去执行任务了, 营地格外安静, 两个人没发现树下还有人,便靠着车门, 自顾自地抽起烟。 于晋晗忽然扭过头, 压低了声音,试探性问道:“对了郑淏,那个闻小姐, 跟咱们队长什么关系啊?我怎么觉得他俩早就认识呢?” 郑淏怔了下,“……”这让他怎么回。 可事实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确实有过一段,至于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也不知道。 听着他们的对话,闻卿瑶睁开眼,在视线与傅丞砚稍稍相触之后,蓦地,伸了伸脖子,扬声说道:“没什么关系。” 话音一落,二人齐刷刷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树荫下还有人。 一见傅丞砚也在旁边,都不约而同把拿烟的手“嗖”地一下背在了身后,然后行了个军礼。 “队长!” 俩男人后背一阵阵烟雾缭绕,郑淏木讷道:“闻,闻小姐,你还在晒啊……” 这可是利布斯坎的太阳,赤道上的炎阳。 这么个娇软大小姐,还没晒化吗? 于晋晗胡乱地把烟按灭了,硬着头皮傻呵呵笑道:“没关系就好,我们有个小护士特别喜欢傅队长,黏着两个多月了,还是松城武警医院的呢……” 话还没说完,郑淏从背后给了他一拳,掷了个眼色。 傅丞砚没说话,只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行吧,本来就解释不清了,现在更加乱七八糟了。 “阿瑶,我……” 闻卿瑶压根没理他,笑着说道:“我跟你们傅队长没什么关系,回头你告诉夏护士,让她直接追吧,挺好追的,难度不大。” 傅丞砚:“……” 于晋晗如释重负:“闻小姐,你真幽默,说得就跟自己追过似的。” 说完还呵呵笑了两声,“你说是吧,队长?” “…………” 笑完,就剩下了尴尬和冷场。 似乎是意识到气氛不大对劲,于晋晗很有眼力见地噤了声,找了个由头跑去营门检查。 剩下郑淏一个人杵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傅丞砚看了他一眼,没让他走,也没避讳,径直伸手拍了拍闻卿瑶的头顶,耐心道:“这里是利布斯坎,食物匮乏。” 闻卿瑶敛了眉眼:“所以呢?” 神情自若地端详了她一番,傅丞砚叹了口气,掀了掀眼皮,说道:“这里没有醋。” “……” 气氛顿时就趋近于冰点。 尤其是郑淏,他也不知道他目前扮演的是一个什么角色。 如果是一个正常男人,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两个人爆炸前夕的催化剂,甚至被当枪使。 果不其然,闻卿瑶没有搭傅丞砚的话,歪着头看向郑淏,“郑淏,太热了,你抱我回去吧。” “……我?”郑淏瞪圆了眼睛瞥了一眼傅丞砚,义正言辞:“我抱不动。” 能负重二十公斤越野五公里,却抱不动一个女人。 闻卿瑶其实也没指望郑淏会抱她。 预料之中的,傅丞砚微微倾下身,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板房走去。 身体直接的紧贴,闻卿瑶稍稍颤了颤,她紧紧蜷缩着,并没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只是将手握拳,防备性地护在胸前。 看见她下意识的动作,傅丞砚眼底黯然了一瞬,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扯住了,疼得厉害。 回到房间,他把闻卿瑶放在床上,打开空调。 温度降下来后,又帮她掖上被子,说道:“好好睡个下午觉,晚上我要营外巡逻,有什么事的话……” “我没什么事找你。” “……” 傅丞砚坐了片刻,见她闭上了眼睛,便起身离开。 刚开门,闻卿瑶忽然叫住他,“傅丞砚。” 他心底一紧,回头。 闻卿瑶背对着他,消瘦的后背,纤细的胳膊,没有一丝波动。 “阿呆退役了,我养着,它挺想你的。” 其实,何止是阿呆呢。 她又重复了一遍:“……她,挺想你的。” 傅丞砚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怔了怔,很久,道:“我也是。” - 入了夜,外面一队人走过,步履重钝,应该是全副武装。 然后是突击车和装甲车发动的声音。 由近及远,开出了营区。 一晚上,傅丞砚都没有来看她。 第二天一早,闻卿瑶吃完早饭,就又抱了本杂志有一眼没一眼地翻着。 夏芷进来量血压和体温,顺便查看伤势。 伤口虽然很扭曲很狰狞,但已经有长肉芽的迹象了,房间开了空调,护理得很好,暂时没有发炎。 “谢谢。” 闻卿瑶看着她收起血压仪,笑了笑。 夏芷忙着手中的事,瞥了她一眼,“闻大小姐,需要给你请个心理医生吗?隔壁俄罗斯营区有个心理咨询师,会说中文。” 闻卿瑶知道她是在说她咬了傅丞砚那事,默了一会儿道:“傅队长伤口怎么样?” 夏芷头都不抬地说道:“不深,好好护理不会留疤。” 她顿了一下,又道:“闻大小姐,你要是没处发泄的话,麻烦咬自己。” 咬自己? 苦笑,摊手。 傅丞砚刚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又不是没咬过。 只是现在又遇见他了,当然要咬在他身上才解气。 闻卿瑶笑了笑,“好。” 夏芷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整个人都无语了。 她赶紧收拾好换下来的纱布,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闻小姐,你随行的那艘科考船的卫星导航系统已经差不多修好了,他们后天早上起程,你的行李一会儿会有人给送过来。” 意料之中。 看来她真的要在这个营区养病养到痊愈了。 她点点头,“好,谢谢你。” 夏芷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把行李送了过来,还特意把她那台贵重的相机拿衣服包好了。 闻卿瑶一个人躺在房中,整个下午和晚上都没有人来看她。 不过也好,看不到傅丞砚,她的心情反倒舒畅很多。 - 又过了一晚,早上太阳灼灼升起的时候,夏芷照例来检查她的伤口。 夏芷一边说,一边给她换药。 “明天你就可以下床走走了,注意别太用力了。” 闻卿瑶看了一眼。 隐约可以看见肉芽。 她问道:“多久能离开这呢?” 夏芷蹙了蹙眉,“闻大小姐,你这可是枪伤,只是让你扶着墙走走路而已。你想能跑能跳,再等一两个月吧。” “……” 还以为能赶上明天早上的科考船呢。 看来还是摆脱不了傅丞砚。 闻卿瑶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小口,“对了,傅队长在哪?” 夏芷简直要原地自闭了。 又来又来,除了傅队长你就问不出别的问题了吗? 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哭哭啼啼、娇娇气气的闻小姐,但夏芷还是认真回道:“交战区附近有突发情况,警卫一中队估计要明天才回来了。” 闻卿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喔。” “天天打听傅队长,搞得傅队长跟你前男友似的。” “……”还真是。 夏芷摇了摇头,伸手,“水杯给我。” 闻卿瑶一愣,这才注意到手里水杯空了。她诧异了两秒,递了过去,“谢谢。” 夏芷倒满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叮嘱了几句,这才出去。 - 入了夜,闻卿瑶透过窗户看去,月亮已然高高挂在夜空中。 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半。 傅丞砚还没来。 那大概率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是个好机会。 逃跑的好机会。 闻卿瑶费力地撑着床铺坐了起来,先放下左腿,然后再轻轻搬下右腿。 扶着床头柜,她试着走了两步。 痛,但是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好在没有打在关节,否则她下半生估计就要坐在轮椅上了。 行李箱里只有一些换洗衣服和化妆品,没什么好带的,不要也罢。 相机里倒是有不少照片,她跟阿呆约好了,到时候给要它看的。 于是,她把存储卡拔了出来放进口袋,又拿上手机,这才小心翼翼推开门。 这个点,营地早就空无一人,只能看到营区门口站岗的哨兵。 根据夏芷说的,码头就在营区外的往东两公里,再下个坡就到了。 只要自己能在明天早上赶到码头,就能登船,离开这个一年365天都是夏天的地方。 ——离开傅丞砚。 闻卿瑶咬咬牙,扶住墙,一步一步,走得极轻极缓。 夜幕下的影子,拉得颀长。 满是燥热和汗水的夜晚,地面的湿气有些厚重,抬眼看去,眼前的小道也幽僻冗长。 但是自己选的路,总要走完吧。 “嘶……” 闻卿瑶忍着腿上的疼,在漆黑中摸索着,往驻扎营区的门口走去。 只要别让她再看到傅丞砚,说不定她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谁让那个男人有毒呢,而且是戒不掉的那种。 兜兜转转三年,又遇见他,这根本就不是毒,而是蛊。 石子磕在脚趾间,挤入指甲缝里,闻卿瑶几乎都疼出眼泪来,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刚出房门,还没走几步,再抬眼,闻卿瑶倏地就定在了那。 漆黑之下,就着月光,一双作战靴稳稳扎在满是沙砾的地面。 视线逐步抬高。 一眼看去,男人高大的身影正正伫立在眼前。 迷彩裤笔直,身上的白色T恤略微有些汗湿,而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闻卿瑶:“……” 作者有话要说:  开溜撞人家脸上了。 傅丞砚:意不意外? 26、第 26 章 闻卿瑶盯着眼前的枪口, 怔了半晌,这才逐渐挪开视线,转移到男人满是警觉的脸上。 四目相对, 十几秒的沉默,随之而来的是闻卿瑶不敢置信的低呼。 “傅丞砚!” 拿枪指着前女友,你可真够绝情! 大抵是才回过神来, 傅丞砚收起枪, 冷峻的眼眸不由闪过一丝懊恼,但只一瞬, 眼中又恢复坚毅。 最近营区附近频繁出事,不得大意。 他敛了敛眉眼,低声道:“闻大小姐, 在我这, 你最好乖一些。” 说完,他朝她的那间板房扬了扬下巴, 示意她回去睡觉。 闻卿瑶僵硬地转过身去。 不用想都知道,有傅丞砚在,她根本走不出这片营地。 “傅丞砚, 你他妈不是人!” 低低骂完一声,闻卿瑶扶着墙, 每往回迈出一步, 都无比艰难。 明明只要出了营地,哪怕爬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都能爬到码头。 可偏偏的。 傅丞砚回、来、了。 逃跑开溜还直接撞他脸上。 典型的出门没拜土地没看黄历。 闻卿瑶紧紧扶住墙, 两条腿直打颤,单薄的身体在冥冥月色下更加显得无力。 男人在身后沉声道:“要我抱吗?” “不要。” “我抱你。” 闻卿瑶头都不回,不耐烦道:“我说了不要了, 身残还志坚呢,我不过就是受个小伤罢了,天天要你抱,指不定人家以为我有公主病,而且病入膏肓。” 刚说完,就听见脚步声及近,几步就到了身边。 她心底一紧,正想扬手推开他,下一秒,忽然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因为伤口太疼,加上遽然间的失重,她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傅丞砚的脖子。 “傅丞砚!你放我下来!” 男人自然没打算放手。 然后,耳边不咸不淡传来一句,“听话,公主。” - 回到房间,傅丞砚直接把她放在床上。 屋内有些闷,他打开窗户,通了一会儿风,空气流通下,燥热消退了一些。 不多时,他将窗户关上,问道:“还热吗?” 闻卿瑶慢吞吞道:“有点。” 傅丞砚调低了空调,又将窗帘拉上,然后走过来,伸手就去推她的裙子。 “你干什么!”闻卿瑶猛地按住他的手,抬眼看他,咬着牙道:“傅丞砚,你还是不是人?” 傅丞砚一愣,随即皱了皱眉,解释道:“我看看你的伤。” “……”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像一道雷,电光火石之间,劈在了闻卿瑶头顶,让她直接懵在了那。 啊,看伤啊。 那就,看吧…… 她咽了咽口水,就这么尴尬地看了他两秒,然后静静转过脸去,放开了他的手。 傅丞砚低头,仔细地将她的裙子推了上去。 很小心,很谨慎,纱布完整露出来,就立刻停了手。 他轻轻揭开她腿上的纱布,眼神有些凝重。 肉芽刚刚开始长,还是血肉模糊一片。 房间里就有敷料和药,他拿过来,一边帮她换药一边问:“这么讨厌我?趁我出任务的时候连夜跑?” “不是讨厌你。” “……?” “是恨你。” “……” 换好药,傅丞砚将换下的纱布处理好,回过身来,沉声道:“外面很危险,别再跑了。” 利布斯坎可不是安全的中国。 这里,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甚至家家户户都有武器,冲突区也频频暴|乱。 闻卿瑶发着愣,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刚出房门,估摸着也就走了不到五米远,就撞他枪口上了,想来也不可能走出去。 傅丞砚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而且,那么多警卫哨兵,营外也有巡逻,你觉得你能跑得出去吗?” 突如其来的一个亲密动作,闻卿瑶恍惚颤了一下,视线滑过他的手指,停留在鼻尖。 “太闷了,我无聊,出去透透气而已。” 见她不肯说实话,傅丞砚看了她两秒,不由哑然失笑,“半夜十二点出去透气?” 闻卿瑶瞥了他一眼,一脸坦然地回道:“不可以吗?你管我几点透气呢。” 傅丞砚不置可否。 是啊,人一闷,胸口难受,还分什么时间场合。 就这样,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这次,两个人不像对峙,更像一种磨合。 三年前没有过的磨合,忽然之间,就在这个满是阳光的营地悄然展开。 傅丞砚没有说话,他起身,关掉顶灯,将夜灯打开,然后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闻卿瑶愣了一下,恍悟过来后问道:“你看犯人啊?” 他没正面回答,只泰然自若地托着下巴,靠着床头柜,淡淡道:“你睡,我守着你。” 有他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闻卿瑶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费力撑起来,指着门道:“明天一早要是被别人看见你从我房间里走出去,你怎么解释?” 傅丞砚倒也不迂回,襟怀坦荡地说道:“实话实说,我们俩本来就有过一段。” “……” 旧情复燃吗?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闻卿瑶看着他,表情淡淡。 这张脸,三年来,没什么变化,和初见一样,只是初心不再。 她嗤笑一声,笑着笑着,苦涩上头,问道:“那我再问你一遍,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她只想要一个原因,听一句为什么,哪怕他真的只是利用她,不喜欢她,把她当成一个工具。 傅丞砚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神逐渐凝固,三年的浮浮沉沉,其实谁都不好过。 良久,他起身走到门口。 打开门,缓缓开口:“对不起。” “……” 十秒钟的沉默。 “滚。” - 早上,闻卿瑶是被窗帘缝隙间的阳光照醒的。 她伸了个懒腰,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试着下床。 挪到门口,打开门。 虽然是蒙蒙清晨,但阳光已然很是刺眼。 郑淏正端着脸盆从集装箱浴室里出来,见到她扶着墙站在那,问道:“闻小姐,需要帮忙吗?” 闻卿瑶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赶紧点了点头,“对了,你们食堂什么时候吃早饭?” 郑淏赶紧会意道:“我马上帮你打饭去。” 闻卿瑶往前走了一步,“应该不远吧?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正好活动活动腿。” 见她执意,人也扶着墙颤颤巍巍走过来了,郑淏随手就把脸盆放在了一边,跑过来搀住了她。 郑淏头皮发麻,扶紧了她的胳膊,“闻小姐,你慢些,枪伤很难愈合的,子弹是绞旋进去的。” 闻卿瑶慢吞吞地走着,听他这么一说,不由问道:“郑淏,你中过弹啊?” 郑淏挠了挠头,“那倒没有。” “那你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们队长中过。” 闻卿瑶愣住,脚步停在那,“你们哪个队长?” 郑淏懵了一瞬,“傅队长啊……” 见她停滞不前,没了反应,郑淏没来由地心忧起来。 他口中的队长还能有哪个队长。 闻小姐该不会选择性失忆了吧。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闻小姐?” 闻卿瑶回过神来,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问道:“什么时候?在哪?” “前年在黎巴嫩,处理突发事件的时候,打在了腹部,幸好没有伤及器官,但也躺了一个月。” “……”闻卿瑶沉默了一会儿,脚步渐渐加快了一些。 郑淏疑惑道:“傅队长没跟你说过吗?” 跟她说? 他什么都不跟她说,连三年前为什么突然离开她都不肯告诉她。 又能指望他说什么呢? 闻卿瑶乏力地笑了笑,“没有。” 一步一晃到了食堂门口,就闻到一阵淡淡的菜香。 然而还没走进去,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傅丞砚一身迷彩服短袖轻装,头发鬓角还沾着湿气,估摸着是刚洗漱完。 闻卿瑶和郑淏同时一怔。 下一秒,郑淏忽地就放开了她,原地立定站好。 “报告队长,闻小姐要来吃早饭。” 闻卿瑶登时没了支撑,往旁边歪去,傅丞砚立刻伸手扶住她,却被她用力挥开。 闻卿瑶回头:“郑淏,你扶我过去吧。” 郑淏为难道:“不是,闻小姐,傅队长在这啊……” 明明前男友在这里,还要他干嘛使呢? 恍悟了一下,哦对,当枪使。 闻卿瑶轻描淡写补充道:“那你就当扶老奶奶过马路吧。” “……”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 她还真想得出来。 他沉声道:“郑淏,扶闻小姐进去。” 上级都发话了,郑淏只能照做。 他硬着头皮搀扶着闻卿瑶,走到桌边坐下,然后打来一盘早饭。 在座的一些人看到这边来了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不约而同都把视线投了过来。 早就听闻几天前警卫分队的大队长从一艘科考船上救回来一个女人,腿上有枪伤,一直不得见。 营区本来就没几个女人,这下看到了,眼睛都不由一亮。 傅丞砚压低了声线,沉声道:“吃饭都没有纪律吗?” 众人又齐刷刷低下头去。 于晋晗老远就看到了,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打了个招呼问道:“闻小姐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闻卿瑶淡淡道:“挺好的,幸好没打在身上,要不然可能就没心没肺了。” 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傅丞砚,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腹部。 傅丞砚:“……” 他紧蹙眉头眯了眯眼睛,转头凝神看着郑淏。 郑淏仿佛已经能预料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赶紧低头吃饭。 吃饱些,一会儿跑起圈来才有力气。 于是,尴尬顺着咀嚼声和筷子剐蹭餐盘声漫延开来。桌上,几个人闷头吃着早饭,都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儿,许久没人说话。 这时,一个男人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 抬眼见一个陌生女人坐在这,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谁。 “这是傅队长上周从海上救回来的闻小姐吧?” 闻卿瑶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闻卿瑶。” 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工兵分队二中队队长程睿渊,主要负责建筑这块。” 他指了指门外,满心期待地问道:“闻小姐在我们营区住得习惯吗?” 闻卿瑶和缓地点点头,“房间环境很不错,住了几天,已经习惯了。” 程睿渊会心一笑,习惯就好,这些板房组装起来还是蛮费力的,工程分队的体力活可比警卫分队重得多。 “那个……”他打量了她一番,忍不住问道:“闻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话音一落,桌上几个人同时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有诧异,有愣滞,有不虞,还有吃瓜。 傅丞砚皱了皱眉,“叮”地一声放下筷子,“程队长……” 话还没说全,闻卿瑶已然抢在他前,认真道:“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前任,就在你旁边坐着呢。 27、第 27 章 “没有。” 两个字, 回答地坦坦荡荡、毫不避讳,完全没有任何的掩饰。 于晋晗坐在闻卿瑶旁边,心中隐隐发慌。 他不知道其中纠葛, 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傅队长和这个闻大小姐好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有的时候,从闻卿瑶眼里读到的,像苦大仇深的仇人。 而更多的时候, 看起来却像久别重逢的恋人。 于是, 于晋晗咬了一口馒头,就着水, 试探性地问道:“闻小姐以前有过男朋友吧?” 闻卿瑶一愣,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没拿稳。知道这群当兵的直接,但没想到这么直接, 有什么问什么, 完全没有任何铺垫和先兆。 她阖了阖眼,盯着面前的一颗土豆, 犹豫道:“我……” 程睿渊早就好奇地竖起了耳朵,静候答案。 郑淏抬眼,转了转眼珠, 在闻卿瑶和傅丞砚之间逡巡了一圈,又收回目光, 埋头干饭。 毕竟傅丞砚坐在这, 该说实话还是说实话。 闻卿瑶抿了抿唇,低声道:“算是有过吧。” 话音一落, 她就感到有两道视线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细细密密,分分寸寸,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于晋晗不着痕迹地在傅丞砚脸上扫视了一下, 在捕捉他一丝局促不安之后,赶紧低下头,也跟着郑淏一起埋头苦吃。 偌大的食堂内,筷子在餐盘里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声声磨耳。 就这么几分钟之内,桌上只剩下程睿渊一个人不明所以。 能让闻卿瑶这么漂亮的女人看上的男人,想必也是人中龙凤,程睿渊自然很好奇。 “怎么分了啊?” 闻卿瑶没过多犹豫,平静地说道:“不适合。” 他一边吃着洋葱,一边问道:“不适合?做什么工作的?” 闻卿瑶皱了皱眉,手中筷子戳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土豆,淡淡道:“你们同行。” “同行?我们陆军?” 程睿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着,又朝郑淏那扬了扬下巴。 “还是他们武警啊?” “……”闻卿瑶怔了半晌,吞吞吐吐道:“呃……” 对面,傅丞砚放下筷子,轻抵下颌,尔后对程睿渊道:“程队长,你们今天不是要去帮当地民众修缮房屋吗?” 程睿渊点看了一眼表,“是啊,上午九点半。” 傅丞砚朝门外抬了一下眼,“一会儿有政府军路过,你还打算在这聊多久?” 程睿渊一听,这才赶紧将剩下的早饭吃完。 送完餐盘,他一边擦手一边问道:“欸?你们警卫今天没执勤任务?” 傅丞砚面色不虞地沉声道:“我们昨天夜里才回来的,今天一中队休假。” 程睿渊瘪了瘪嘴,只当他是太累了,不住地摇头,“辛苦了。” 他说着,拍了拍傅丞砚的肩,这才离开。 走到门口,又回头朝闻卿瑶笑了笑,“闻小姐,好好养伤。” 而脸上分分明明写了一行字:如果喜欢当兵的,可以考虑考虑我。 “……” 程睿渊走后,闻卿瑶这才缓了口气。 郑淏不动声色地捣了一下于晋晗,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端起了餐盘。 “队长,我们吃好了,先回去了。” 于是,这张桌上,就剩下了闻卿瑶和傅丞砚。 闻卿瑶知道傅丞砚在看她,但她并不想在这跟他有过多的接触和交流。 她慢慢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这里的食物,除了土豆洋葱就是罐头肉,吃着吃着也饱了。 闻卿瑶虽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但是看着大家都整齐划一地端着盘子去旁边洗干净,也有样学样,不紧不慢地端了起来。 “傅队长,我也吃好了,你还跟个大爷一样在这继续坐着吗?” 她说完,朝水池边走去。 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像个小鸭子。 没走几步,傅丞砚接过她手中的餐盘。 “你坐着,我来。” - 早上的阳光温和明媚。 闻卿瑶回到房间后,看了会儿书,玩了会儿手机,才刚刚上午九点。 营区内,无论是警卫巡逻、医疗援助、还是工程修筑,都按部就班进行手中的工作。 利布斯坎这种地方,除了炎热的天气,就剩下吹不尽的沙土。 恶劣条件下,整个营区只有六个集装箱浴室,每次只能使用五分钟。 为了防止伤口发炎,闻卿瑶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 她摸了摸油腻的头发,坐立难安,仔细忖度之下,拿了个脸盆和一条毛巾,推开门。 刚开门,就瞧见郑淏趴在一辆白色突击车下,捣鼓着零件。 听到动静,他钻出来,见闻卿瑶拿着脸盆和毛巾,还换了双拖鞋,不禁问道:“闻小姐,要帮忙吗?” 闻卿瑶指了指远处的浴室,“我想去洗个澡。” 郑淏稍稍一愣,洗澡? 这忙他可帮不了。 于是他紧着从车底爬了出来,擦了擦手,往会议室那边走去,“你等着,我帮你叫我们队长。” “……” “???” 不是,她洗澡,关傅丞砚什么事?这两者之间有必然联系吗? 一想到傅丞砚张阴不阴沉不沉的脸,闻卿瑶连门都不想出了,便又端着脸盆回了房。 拜郑淏所赐,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了。 傅丞砚见她背对着门,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走过来,坐在她床边,“郑淏说你找我?” “我没找你。” “到底有没有事?” 闻卿瑶干脆抿上嘴,“……” 他往前探了探,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没有我就在这一直等着你开口。” 闻言,闻卿瑶攥着被角,回过身说道:“我就想问问我能不能离开这。” 空调开得很低,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来两只大大的眼睛,颇为认真地盯着他,像只猫。 明明白白一副没说实话的样子。 傅丞砚疲惫地捏了捏眉骨,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能。” “傅丞砚,你……” “不是人?”他淡淡接过话。 早就不是人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傅丞砚伸手,将她抵在脸上的被子轻轻扯了下来,然后右手从她身下穿过,把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简简单单利利索索,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行如流水,转眼间人就到了他的怀里。 男人的体温环包在周身,闻卿瑶一惊,用力去推开他,可想而知,她怎么可能推得动傅丞砚。 她面带怒色抬眼看着他,低声斥道:“傅队长!你干什么啊?这是营区,你跟我在这不清不楚地搂搂抱抱,不怕被人拿去做文章吗?” 傅丞砚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斜睨过来,沉声道:“不怕。” 闻卿瑶眼睛瞪得圆圆的,“……?” 他稍稍用力箍了箍她,问她:“我是你前男友,你否认吗?” 这点,她没法否认,就像早上在食堂,程睿渊一席话问下来,她说的都是实话。 就算别人指着傅丞砚问他是不是她前男友,哪怕只模棱两可当了几天,那也得认。 毕竟两个人亲过抱过,事实就是事实,胜于任何雄辩。 闻卿瑶沉吟了几秒,往前抬了抬身体,梗着脖子,尽量离他远些。 “你也知道你是前男友,所以麻烦傅队长别妨碍我寻觅下一任男友。” 傅丞砚:“……” 她眨了眨眼,朝门口扬了扬下巴。 “整个营区,除了医疗分队有几个护士是女人,剩下的全是男人,我就算是闭着眼睛挑,也能挑出一个比你好的吧?” 南城闻氏富家千金,配上姣好的容貌。 光这两个条件,任何一个正常的单身男人都不会拒绝。 可偏偏的,他傅丞砚不稀罕。 想着法躲她、避她,然后千里迢迢跑来利布斯坎维和。 看看,躲得多远,如果不是现在科技还没那么发达,宇宙还没被完全探索,恐怕他就要去外太空参加星际维和了。 听闻卿瑶这么说,傅丞砚心底不是滋味地颤了一下,今早程睿渊那番话,也确实让他产生了危机感。 只是,他现在没法做抉择,一如三年前,他不告而别。 他静默了片刻,不再说话,只将她抱下床,放在椅子上。 然后,拿上脸盆,转身出门。 屋外的阳光刺眼灼目,闻卿瑶愣了愣,喊住他,“傅丞砚,你去哪?” 傅丞砚没回头,“打水,帮你洗头。” “……” 须臾的功夫,傅丞砚就打来一盆温水,放在闻卿瑶身后的桌上,又拿了一块毛巾搭在边上。 他拍了拍椅子的后背,“往后仰。” 闻卿瑶攥了攥拳,硬生生地说道:“傅队长,我自己来吧,你去忙你的。” 就算今天警卫一中队休假一天,那也可以去健身房和娱乐室放松一下吧。 傅丞砚淡淡道:“没事,不忙。” 他说完,伸手取下她的发圈,将她的肩往后按。 闻卿瑶纹丝不动。 他只好道:“听话,不洗干净找不到下一任男友的。” “……” 闻卿瑶抿了抿嘴,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头往后仰下去。 仰着头,正好就直直对上了傅丞砚的视线。 她怔了一下,干脆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 温水顺着发丝一层一层洗刷这些天的油渍和灰尘,洗发水的清香浅浅萦绕在鼻尖,闻卿瑶闭着眼睛,绕着手指,脑海里也没闲着。 她决定了,一旦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她就走。 利布斯坎有机场,军民合用的,一周有两班飞往中国。 正天南地北地想着,她忽然就觉得傅丞砚手上动作停住了。 发间的水滴滴答答在地上,在这个幽静逼仄的板房里显得更加空寂。 下一秒,头顶就罩下一层阴影。 俯身而下,愈渐靠近,气息加重。 闻卿瑶一惊,睁开了眼睛。 “傅丞砚,你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干什么,人家是正人君子。 28、第 28 章 “傅丞砚, 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傅丞砚不觉怔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只举着手上的毛巾道:“你不擦头发吗?” “……” 啊,只是毛巾啊,只是擦头发啊, 还以为你要…… 闻卿瑶尴尬了一瞬, 将视线转移开,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喔。” 擦完头发,闻卿瑶揉了揉仰麻的脖子,僵僵地坐了起来, 腰都要断了。 忘记了腿上的伤,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顿时腿一软, 往右侧栽去,直接就栽进了傅丞砚的怀里。 疼痛之下,闻卿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紧紧抱着他的腰, 把身体重量都负压上去,一张脸瞬间白了起来, “疼……疼……” 傅丞砚脸色一变, 赶紧将她抱了起来,放回床上。刚想打开纱布检查伤口, 闻卿瑶伸手推开他, “不是很疼了,你走吧,我睡会儿。” 傅丞砚沉吟片刻, 道:“阿瑶,让我看一下。” 闻卿瑶咬了咬下唇,也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心口疼,眼眶霎时就红了。 她看了一眼他,见他执意,只好生涩地说道:“不用。” 她忽然很想回家,或者说是,回到三年前的夏天,还没遇到他的时候。 可能,那个时候,她的天空,还是碧蓝的。 傅丞砚皱了皱眉,“那我去喊个军医来给你看看。” 闻卿瑶没立刻回话,她垂眸看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傅丞砚,军医能看心病吗?” “……” “看不了是吗?” 眼泪已经开始打转。 “阿瑶你别哭……” 闻卿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没有搭他的话,目光在他脸上淡淡扫过,一寸寸、一分分,然后收回视线,把脑袋往旁边一撇。 “傅丞砚,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真的。” 闻言,傅丞砚心底猛地搐了一下,这句话,他早有预料,终于,也等到了。 他等了那么久,等了三年,终于等来了她,也等来了这句话。 三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态,就像他曾经心动过的那些瞬间,再也找不回来了。 闻卿瑶平静地说道:“其实我在这次出行之前,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你了。所以,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她说完,阖上眼睛,因为再睁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她可不想再在傅丞砚面前哭,一哭,她就推不开他了。 傅丞砚怔怔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是一片空白,还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全是她的一颦一笑。 坐了一会儿,他没再说话,径直出了门。 一整天,傅丞砚都没有再来过。 - 今天医疗分队出去坐诊,夏军医和夏芷都不在营区。 傍晚,闻卿瑶揭开纱布看了看。 伤口很狰狞,看得出来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红色。 发炎了。 看来她在营区待的时间要变得更长了。 闻卿瑶没去食堂吃晚饭,一个是不想碰上傅丞砚,另一个是伤口太疼,实在走不了路。 于是,郑淏端来晚饭。 “闻小姐,傅队长让我来送饭。” 闻卿瑶刚睡醒,有些萎靡不振,指着床头说道:“放在这吧。” 郑淏仔细看了一眼,不由暗中惋惜。 曾经是多么阳光可爱的人,一天到晚黏着傅队长,笑起来甜,说话也甜。 要知道,他们傅队长最喜欢甜的了,连吃剁椒鱼头都要加两勺糖。 犹豫斟酌了半天,郑淏狠下决心,说道:“闻小姐,有件事……” 闻卿瑶正吃着菜,抬眼看去,“嗯?” “那个,其实,呃……” 见郑淏踟蹰不决,她淡淡一笑,“如果是关于傅丞砚的,就不用说了,我跟他早就没可能了。” “……” 郑淏沉凝了片刻,心底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毕竟闻小姐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哥曾经去找过傅队长,更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哥拿她后半生的婚姻来做威胁,但总归,那是人家同父同母的兄长。 郑淏走后,闻卿瑶吃完饭,将餐盘放在旁边。 这间病房没有锁,从外面能直接打开,她静静盯着大门,想着下一个进来的人会是谁。 无论是谁,不是傅丞砚就好。 - 安安稳稳睡了一晚,无事发生。 闻卿瑶早起活动了一下手脚,一个人坐在床上静了一会儿。 门被推开。 夏芷拿着医疗包进来,见闻卿瑶还是一脸懵懵乱乱的样子,摇了摇头,真觉得她要得精神病了。 她将纱布解开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有一点点炎症,加用抗生素吧。等下我帮你擦个身子,然后再换药。” 闻卿瑶愣了一下,擦身子? 哦对,昨天只洗了头,身上还是黏嗒嗒的。 她问道:“傅队长喊你来的吗?” 夏芷一听,两根眉毛都要绞到一起去了,眼也不抬地说道:“闻大小姐,你满脑子都是傅队长吗?” “……”闻卿瑶愣滞了两秒,“没有。” 夏芷没再接话,转身出门打水。 回来后,她把门关紧了,拿了个板凳挡住门,这才帮闻卿瑶脱衣服。 薄薄的棉裙子脱下来,身上的皮肤白得耀眼,细腻到夏芷都不自觉地盯了两秒。 “你好白啊。” 闻卿瑶淡淡笑了笑,“谢谢。” 温热的毛巾擦过皮肤,白皙上染上一层红晕,转瞬即逝,更白了。 夏芷一边帮她擦拭,一边说道:“闻大小姐,我可告诉你,傅队长其实是有个白月光的。” 闻言,闻卿瑶一颤,眼睛有那么刹那间的失神,下意识地攥了一下双手。 夏芷赶紧问道:“我弄疼你了?” 她回过神来,“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情绪不好,你继续说吧。” 夏芷深吸一口气,叹了叹道:“我听郑淏说,傅队长在国内谈过一个女朋友,当时对方还在念大学,比他小五六岁吧,刚在一起没多久就分开了。” 闻卿瑶默默地听着夏芷的话,控制不在地掐了掐手心,明明都不再想他了,却只能被动地再听一遍,跟剜心一样。 热水沾湿了毛巾,擦过皮肤,感觉不到温度。 夏芷自顾自地继续道:“好像还是女方主动追的呢,我之前跟郑淏打听,他说傅队长喜欢甜甜的女孩,就是因为那个女孩很甜。” 她很甜吗? 可能曾经很甜吧。 闻卿瑶淡淡道:“你也很甜啊,放手追肯定追得到。” 夏芷晃了晃脑袋,“算了吧,那是傅队长的白月光,也是初恋,放在心里放了三年了,谁都比不了。” 时间能冲刷一切,白月光也迟早会变成地上霜。 闻卿瑶眼神黯了黯,“他如果真的放在心里三年,当初就不会离开了。” 夏芷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离开什么?” “没什么。”闻卿瑶摇摇头,“夏护士,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夏芷清洗着毛巾,挑了挑眉道:“我这是把你当同盟了,傅队长喜欢甜的,他对我都不感兴趣,你这样的……” 她没说下去,摇了摇头。 闻卿瑶不禁哂笑一声,“夏护士,我对他没想法,真的,你不用把我当对手。” “没想法?那你还天天问傅队长。” “毕竟跟死神擦肩而过,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算是个心理依赖吧。” 夏芷一听,不置可否,“哎”了一声。 “好吧,那我也没戏,这样算下来,我对手可是白月光,谁干得过白月光啊。” 闻卿瑶:“……” 行吧,那对手还是她。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擦完下半身,夏芷拿来医疗包,帮她换药。 换完药,她又叨叨咕咕了几句,“哎,明明那么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分手了。听郑淏说,傅队长这三年,隔三差五就梦到初恋,梦里醒来都是她。” 话音一落,闻卿瑶忽地愣住,缓缓看过来,“你说什么?” 夏芷脸一黑,“你没听啊?” 她抿了抿嘴,左右一想,她跟闻大小姐说这些干什么?这人跟个木头似的,估计也没听进去几个字。 夏芷走后,夏军医也来看了一眼,见伤口有炎症,只道好好休息,不要哭不要气。 这种开放性伤口,其实更怕情绪的不稳定。 一天下来,闻卿瑶都在反复琢磨夏芷的那番话。 郑淏不会说谎的,作为战友,他这些年一直与傅丞砚在一起同吃同住,傅丞砚梦里是谁,他最清楚不过。 但如果傅丞砚真的一直把她放在心里放了三年,那为什么当初一句话没有留就离开她了? 闻卿瑶喃喃道:“为什么呢?” - 接下来几天,闻卿瑶都一个人待在房间内,哪都没有去。 没有去食堂,也没有去晒太阳,甚至有的时候连饭都不吃。 而且,终于没再看到傅丞砚在眼前晃悠了。 而糟糕的是,伤口感染更严重了。 这日一大清早,夏芷看到伤口的时候,着实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已经有有好转的迹象了啊。” 她喊来夏军医。 夏军医看了一眼,红肿一片伴有腐肉和流脓,枪伤本来就难好,不及时治疗会非常麻烦。 营区没有这些条件,于是,夏军医当机立断。 “芷儿,你去找警卫分队,让他们备车送闻小姐去联利部队医院,必须马上做手术清除腐肉,并且还要静脉滴注头孢曲松钠控制感染。” 夏芷转头就跑了出去。 夏军医给闻卿瑶量了一下|体温,偏高,又量了一下血压,也不在正常范围内。 片刻的功夫,夏芷带着于晋晗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得出来于晋晗是被强行拽来的,连嘴边的牙膏泡沫都没擦干净。 “我马上去找队长。” 于晋晗了解了一下情况,立刻转身出门,想都没想就直接朝傅丞砚的宿舍房跑去。 几分钟后,房内走进来一个一身作战装备穿戴齐全的男人。 气场逼入,闻卿瑶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所以当傅丞砚把她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她径直就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毫无推拒。 “傅丞砚,我还是躲不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傅丞砚:应该是我躲不过你 29、第 29 章 全员装备好, 驾驶员开着车,缓缓驶出营区,开往联利部队医院。 装甲车身没有窗户, 很暗。所有人都全副武装、荷枪实弹,一把95式严严实实把在胸前,俨然都是高度备战状态。 闻卿瑶穿了一件硬邦邦的蓝色防弹衣, 头上戴着硬邦邦的蓝盔, 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对面是于晋晗和夏军医,左边是郑淏, 右边是傅丞砚。 屁股坐疼了,也不知道该往哪边歪。 纠结了半天,她慢吞吞道:“真是麻烦各位了, 还要出动警卫和这么高级的装甲车送我去医院, 肯定很费油吧?” “……” 车内安静了数秒钟。 傅丞砚淡淡开口道:“不麻烦,平时后勤炊事员出门买菜, 也是开装甲车警卫护送。” 闻卿瑶一头雾水,“开装甲车警卫护送买菜?” 买菜也这阵仗,至于吗? 随便开个福特大皮卡买一后备箱不香吗? 她刚想询问, 接下来发生的就给了她答案。 突然,外面“轰”地一声巨响, 装甲车猛地停了下来。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阵“噼里啪啦”和浓浓的硝烟味。 “啊——” 一听到枪声, 闻卿瑶吓得差点跳起来。 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第一反应会选择自己最信任的人寻找依靠和安全感。 于是, 在尖叫一声之后, 中枢神经就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 闻卿瑶脸色一白,不顾腿上的伤口,下意识地就扑到了傅丞砚的怀里, 也不管那把95式有多么硌得慌,双手直接将男人抱得紧紧的。 全车寂然:“……” 郑淏和于晋晗愣了一秒钟,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两个人的姿势后,立刻就把脸转开了,少儿不宜。 夏军医眯着眼睛,抿着嘴巴,如果不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已经火了,恐怕他这个表情就是“装甲车老军医看神经病”了。 傅丞砚没有想到闻卿瑶反应会那么大,也懵了一瞬,见怀里的人面色煞白,抖得筛糠似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那是冲突区传来的声音,很远。” 外面来了人正在交涉,知道是中国人,立刻放了行。 闻卿瑶怎么都不肯松手,她虽然没有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但也能大差不差地猜到。 硝云弹雨、断壁残垣。 布满枪眼弹孔的楼房。 难怪买菜也是开装甲车了。 毕竟车里还有别人,为了安抚她,傅丞砚没有抱她,只能耐心在她耳边哄着。 闻卿瑶听着听着,好不容易镇定了下来,这才坐了回去,一张脸依然毫无血色。 而下一刻,路过哨卡的时候,又是远远一声爆破音。 “傅丞砚!” 她再也控制不住,径直往旁边一弹,整个人都缩在了傅丞砚怀里,抱着他的腰,死都不再松手。 就这么一路到了联利医院。 简陋的手术室大门紧闭,隔着门还能看见警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口,从头到脚都麻了。 麻到利多卡因都不需要了。 夏军医和另一个外国医生一起看了看伤势,外国医生只看了一眼,喟叹摇头,“枪伤?你们怎么护理的?发炎很严重啊。” 夏军医点点头,“感染了。” 傅丞砚守在手术台旁边,高大的身形,外加厚重的作战背心和一身武器装备,紧紧握着那把95,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就是利布斯坎,听着枪声入睡,闻着硝烟醒来。 她曾以为的和平,只是有人负重前行。 - 手术后,又加上输液治疗,闻卿瑶的伤口终于有了好转。 休息了两晚,因为联利医院的病房有限,大多都要给各国维和战士们使用,于是在第三天早上,闻卿瑶便回到了营区。 还是那间房,闻卿瑶默默坐在床上,看着夏军医忙忙碌碌,一言不发。 夏军医瞥了她一眼,见她两只眼睛都肿成核桃,问道:“闻小姐,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闻卿瑶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我睡得挺多的啊。” “不是睡觉的关系,你是不是没有好好控制情绪?太过于激动,比如经常哭?” 闻卿瑶愣了一下,余光瞥见傅丞砚抱着手臂岿然不动地站在那,又见夏军医直勾勾盯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夏军医没再说什么,叮嘱了两句,便转身出门。 - 营区内,夏芷整理着医疗包,准备随军医去旁边的村庄出诊。 为年底新年做准备,最近运送食物的海运集装箱到了。夏芷挑了些刚拿到的奶糖,正往外走,刚好就碰上了刚回来的夏军医。 “爸你回来啦?” 夏军医叫住她,“芷儿,你去哪?” 夏芷扬了扬下巴,“找傅队长啊。” 夏芷喜欢傅丞砚这事,夏军医也知道,只是傅丞砚这个人,跟块顽石似的,在这个闻小姐出现之前,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流露出好感。 而前几天在装甲车里那一幕,夏军医显然读到了一些特殊的信号——他们很有可能早就认识。 见夏芷冒冒失失的样子,夏军医皱了皱,“去干什么?找不自在?” 夏芷脚步一顿,“什么意思啊?” 夏军医将那天去医院途中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仔细回忆着起来,当时车一停,枪一响,闻卿瑶的反应绝对是出自于一种早就熟知的依赖感。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很怕枪声,应该是受到过什么刺激,跟傅丞砚有关。” 夏芷不是滋味地揣摩了一下,摇了摇头,“可是闻小姐说她中枪之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傅队长,纯属心理寄托罢了。” 夏军医洗了洗手,不是很赞同地说道:“芷儿,我不会看错的,傅丞砚虽然藏得很深,但看她的眼神,明显有爱意。” 话音一落,夏芷不由懵在了那。 回想起来,闻卿瑶说过的话,和傅丞砚之间的种种表现,两个人相差的年岁,甚至连郑淏对她的熟识度,任何一条线,好像都对得上。 手里攥着的奶糖差点洒一地,夏芷没再多考虑,转身就朝闻卿瑶的房间方向跑去。 她要问问清楚,傅丞砚心里的那个白月光,到底是谁。 - 夏军医走后,傅丞砚掩上门,卸下沉重的作战背心和一些装备,走到闻卿瑶床边坐下。 见他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闻卿瑶转过身去,纵使能感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脖颈上,她也不想再回头。 傅丞砚问道:“这几天又哭了?” 因为怕吓着她,所以他的声音放得很缓,听上去有点酥麻的感觉,甚至还有点罕见地撩心。 闻卿瑶挥开他的手,“我哭了怎么了?淹你家房子了?” “为什么哭?” “傅队长,我哭不哭管你什么事?” 傅丞砚没直接接话,他拍了拍她的肩,指间粗粝摩挲过她的肩头,那种温度,浸得很深,很远。 他凝视着,怔了许久,说: “阿瑶。” “你哭,我会心疼。” 话一说完,傅丞砚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直接愣滞了好几秒。 一想到这种酸味肆意的话居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但是闻卿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回头,讽刺般地逡巡了他一番,“你心疼?” 傅丞砚攥了攥拳,掌中的老茧硬硌得让人手心发颤,“是,我会心疼。” 闻卿瑶看着他,慢慢收回视线,思忖着笑了笑。良久,她敛起眉眼,冷冷道:“傅丞砚,从你一句话不说就消失的那一天起,你在我这就是一座坟包了,坟头草都三米多高了!” “……” “你刚离开的那段日子里,我到处找你。我哭的时候,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整晚睡不着,连数绵羊都能数到你。最后我收养退役的阿呆,也是因为你。” “……” “现在你说我哭了你会心疼,那么你告诉我,你心疼什么?心疼我动了两次手术病恹恹躺在这没有更惨一些吗?” “……” 没等傅丞砚说话,闻卿瑶就不耐烦地掖了掖被子,觉得后背那两道视线实在是难受,干脆将被子一拉,把整个头都蒙住了。 “你走吧,我们俩没可能了。” 一通话说出去,心中憋的那口气终于也消散了一些,白月光什么的,真的只能用来回忆。 心疼这种话,三年前没有听到,现在根本就不想听了。 迟到的,永远比不上应时的。 闭着眼睛闷了一会儿,身边也没了动静,闻卿瑶动了动酸麻的胳膊,问道:“你还在吗?” 意料之中的。 一声“嗯。” 闻卿瑶踌躇了片刻,“你怎么不说话?” “等你骂完。” “那你挺有受虐倾向的。” “甘之如饴。” 闻卿瑶愣了愣,哂笑,“不对,我才是受虐狂。追你的时候,被你骂过被你掐过被你拧过还被你拿刀抵过。” 她顿了一下,自嘲道:“幸好没被你睡过。” 说完,闻卿瑶阖了阖眼,被窝里本来就黑漆漆一片,她也不知道傅丞砚听到这句话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她能感觉出来,他应该很不是滋味。 如果睡过。 那么睡完就走。 他真的就是渣男了。 不过在闻卿瑶心里,他可能还不如渣男。 至少,渣男还愿意哄着、骗着、说好听话。 傅丞砚沉默了片刻,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阿瑶,三年前,是我的错……” 他说着,见闻卿瑶安安静静的缩在被子里,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也没有再说下去。 整个房间阒然无声,连呼吸声都能听到,连心跳声也能穿过耳膜。 仿佛过了许久,闻卿瑶平静地问道:“傅丞砚,有人告诉我,这三年来,你一直梦到我,是真的吗?” 傅丞砚心底遽然一搐,不由问道:“谁告诉你的?郑淏?他还告诉你什么……?” “回答我。” 闻卿瑶扯开被子露出脸,冷冷打断他。 “……” 她更加平静了,认真盯着他,从他的眼眸,到鼻尖,又扫过他紧绷的下颌和喉结,一个字一个道:“傅丞砚,你回答我。” 他若不愿,她也不想再继续跟他纠缠什么,她只想知道答案,知道他这三年来到底是什么心态。 良久,傅丞砚缓缓道:“是。” 闻言,闻卿瑶攥着被子,越攥越紧,鼻尖酸涩渐渐漫延开,漫及至心肺,又回升冲入大脑。 她怔怔看着他,眼珠下意识转了转,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缓了片刻,闻卿瑶问道:“那我问你,再来一次,你还会推开我吗?” 推开她? 这番话,傅丞砚回味着,咀嚼着,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闻卿瑶便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将他往下一拉。 猝不及防地,那一瞬,温热的唇覆了上来,没有给他片刻迟疑的机会。 久违的温度和柔软就像一杯温水,包裹着他的嘴唇,一刹那,就沉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他会不会推开。 30、第 30 章 这个吻, 来得太突然,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和征兆。 明明是爱人之间才有的举动,却在此刻像—种发泄, 更像—种惩罚。 闻卿瑶很热情, 带着浓浓的恨意, 就像解气似的, 用手肘用力压着他的脖子, 然后不断地在他口中索取。 片刻的喘息机会。 她已经很恍惚:“傅丞砚,你心里有我, —直都有我。” 傅丞砚没有回答,心里很乱。 从那张柔嫩的双唇轻轻俘获住他的心那刻起。 这场纠葛,这场对峙,他永远都是弱者,永远都没有退路。 唇齿之间, 都是她的味道。 脑海里, 却不断重复着三年前的画面。 那个夏天,那座海边栈道, 那—杯杯甜腻的奶茶,她大着胆子去偷枪,他扣下扳机的那—刻…… 最后, 闻枫坐在他面前,掀着眼皮,沉着冷静地让他做出抉择。 要么, 离开部队, 要么,离开她。 他做了选择,选了部队。 所以, 他离开了她。 不再做纠缠,不再有任何瓜葛,给这个纯净得像水—样的女孩永远的自由。 可是他想错了,她这三年,过得不好,她根本就走不出来。 就像自己,从心动的那—瞬间起,他就输了。 而闻枫的话,如同—根刺,深深扎在心口。 ——“你再跟她纠缠不清,我保证你还没来得及退伍,她就已经嫁给别人了。”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被困在休息室里四个小时,煎熬了—整夜。 那声枪响,那颗子弹,是他亲手打出去的,救了她,也把她推远了。 思绪像拼图—样迸散,傅丞砚倏地颤了—下。 然后不作多想,不管她吻得多么狠多么急。 伸手,用力,推开了她。 闻卿瑶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下—秒,苦涩地笑了笑。 “傅丞砚,你看,你还是推开我了……” 傅丞砚阖了阖眼,心都在颤,却—言不发。 闻卿瑶抿着唇,轻轻嗤笑—声,像是在嘲笑他,更像是在嘲笑自己。 “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看着他,迷彩服下,修长的身形,挺阔的腰背,那么宽广的胸膛,却容不了她那么瘦小的—个人。 —次又—次被拒绝,就像轮回—样,她都觉得累了。 傅丞砚在床边静静坐了几秒,没有再看她—眼,便起身,走到门口。“我走了,你好好睡—会儿。” 刚准备关门,蓦地,闻卿瑶问了—声:“傅丞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顿了—秒。 “没有。” 然后关门,大步而去。 - 傍晚,夏芷给闻卿瑶换过药后,径直就去了食堂。 警卫分队累了—天,除了巡逻、调解、护卫,还要处理当地村民的—些纷争,不少人回来的第—时间都在埋头干饭。 夏芷环看—圈,郑淏和于晋晗正坐在边角—桌,两个人就穿了—件薄薄的短袖迷彩T恤,笑笑呵呵不知道在说什么。 傅丞砚没有跟他们—起,夏芷也没刻意去找,他刚才在哪,在干什么,隔着那条门缝,她全都看见了。 她打了—盘菜,坐到了郑淏的对面,“这没人吧?” 郑淏抬眼看她,咽了口饭道:“夏护士?你忙完了?” 夏芷吃了口菜,“忙完了,明天还要去难民营看诊,我今晚要多吃点。” 医疗分队其实比起工兵分队和警卫分队,更为繁忙,心理的压力和身体的压力,双重而下。 于晋晗不置可否,吃了口土豆,—个劲地点头,“你们这群白衣天使,可比我们这帮糙汉子累得多,辛苦了。” 夏芷怏怏不乐地戳着那些看着就没什么食欲的菜,说道:“当然辛苦啊,不是大小姐的命,只能伺候大小姐。” 整个营区,除了—个在交战区受伤的报社战地记者,就剩下闻卿瑶这—个“外来户”在养伤了,夏芷口中的“大小姐”指的是谁,郑淏和于晋晗怎么会听不出来。 这瓜有□□味,于晋晗不自然地张望了—下,将筷子—放,端起盘子。 “郑淏,我吃完了,—会儿晚上巡逻前找你抽烟。” 郑淏喝了口水,点了点头,“好,你再给队长留几根,他经常忘带烟。” 说完,他又扒拉了几口干巴巴的豆角,抹了抹嘴,道:“夏护士,我也吃好了,先走了。” 夏芷赶忙喊住他,“哎!郑淏。” 郑淏刚起身,又坐了下去,“怎么了?” 夏芷想了想,犹豫几秒后,认真问道:“傅队长的白月光前女友,就是闻小姐吧?” 话毕,郑淏着实懵在了那。 懵了很久,懵到夏芷都以为他反射弧出现问题了。 郑淏眯着眼睛,视线胡乱地瞄了几下,这才垂眼凝视她,小声道:“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夏芷眨了眨眼,“观察。” 郑淏倒抽—气:“牛逼。” “高手。” “佩服。” 夏芷不是滋味地笑了笑,手中筷子捏得紧紧的,“所以,他们为什么分手了?” 郑淏僵着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夏芷喜欢傅丞砚这事儿,他当然知道。尤其是前两个月,追人追得那叫—个惊天动地,恨不得搭个帐篷住在傅丞砚房门口。 结果人家白月光腾空出现,不仅夏芷没想到,连傅丞砚自己都傻了好几天。 大海上救了个女人回来。 低头—看。 卧槽,前女友。 这他妈拍电影呢吧。 郑淏咬着下颌,迟疑了几下,—本正经道:“夏护士,这是他们俩的私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夏芷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太累了,尤其是傅队长,明明心里—直有她,却又—直拒绝她。” 郑淏长唉—声,不住地摇头,“可不是吗,—直藏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要不是闻小姐家里人阻拦,指不定孩子都有了。” 夏芷—愣,“闻小姐家里人阻拦?” “……” 郑淏定了—瞬,倏见自己说漏嘴了,端起盘子就要走。 夏芷拉住他,“郑淏!郑上士!郑副队长!你告诉我呗?正好也让我死死心。” 仔细忖度了—下,反正傅队长对这个夏护士没有半分感觉,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还能让她离傅队长远些。 郑淏又坐了回来,“那你可别跟闻小姐说。” - 利布斯坎的太阳,照在脸上,连—丝风都没有。 闻卿瑶靠在外面的那棵芭蕉树下,懒洋洋晒着太阳。 又养了—周的伤,血糊糊的伤口终于勉强结了痂,折腾了大半个月才结痂,不知道痊愈还要多久。 这期间,夏军医来看过两次,都只道要好好休息,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 夏芷—开始每天都来—趟,但她没再像以前—样说那么多话,只是闷声进来,换药,再闷声离去。 而这两三天,—直是另—个护士来换药,夏芷再也没来过。 傅丞砚在执行营外巡逻任务,又去了好几个周边的村庄,已经好几天没回营区了。 营区很是平静,除却前天晚上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巨响,—直无事发生,有些时候,真就觉得是在国内的农家小居。 闻卿瑶除了每天看着装甲车突击车进进出出,就只能—个人在房间里玩玩手机,偶尔有网了,和顾碧彤聊聊天。 顾碧彤怀孕了,推了各种通告和戏,在家养胎。 她发微信说道:【听说那边很艰苦,你哥天天念叨你。】 闻卿瑶:【还好,吃住都能接受,维和的医生和护士都很负责。】 顾碧彤:【要不是利布斯坎的机场被炸了,你哥真的都要包机飞过去了。】 闻卿瑶愣了—下,【机场被炸了?】 顾碧彤:【你不知道吗?就前天啊,国内新闻都报道了,好多维和士兵受伤了。】 看到这句话,闻卿瑶整个脑海里忽地就懵白了—瞬。 好多维和士兵受伤了…… 回想起前天晚上听到的那几声巨响,虽然很远,但是弥漫着—股浓浓的硝烟味,营区当时就出动了好几辆装甲车。她以为只是普通的小冲突,—个字都没有问,却根本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件。 脑海里安安静静,沉默了。 所以,她在营区内所拥有的安全,只是来源于头顶那面五星红旗的庇护。 出了营区,她什么都不是。 闻卿瑶收好手机,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腿部伤口结痂之后,已经没有那么疼,她加快了步伐往营区指挥室走去。 傅丞砚,她要找到傅丞砚。 不管他在哪,是死是活,她要见到他。 - 到了指挥室,闻卿瑶张望了—下。 因为不爱说话不爱交流,她—个人都不认识,只能候在门口。 不多时,门就开了。 先出来好几个男人,最后出来—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身迷彩服,蓝色贝雷帽,面容很是刚正不阿。 闻卿瑶鼓足了勇气,怯怯开口:“叔叔……好?” 她也不知道这人什么军衔什么职位,就算知道了她也搞不懂,喊—声叔叔,准没错。 男人顿了半晌,因为营区还从来没有人喊他叔叔,不觉有些接地气的亲切感。 似乎是极速思索了—下,男人问道:“你就是从海上救回来的那个闻小姐吧?” “是。” “我听说了,南城闻氏,千闻集团的大小姐,你哥哥还特意写了感谢信来,并且赞助了很多物资。” 闻卿瑶窘迫地说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就是—个普通人。” 男人温和地笑了笑,“我是营长兼总指挥官谢冶,有什么事吗?” 闻卿瑶犹豫了两秒,咬了咬牙,问道:“谢营长,我想找警卫分队的队长。” 本以为是什么生活上的小事,—听她是要找傅丞砚,谢冶莫名愣了—下。 哦对,想起来,好像还是傅丞砚救她回来的。 谢冶说道:“傅队长在机场受了伤,现在在联利医院,你如果有什么事,我找个人帮你?” 话才过半,就跟—道雷劈过,闻卿瑶倏地就定在了那,连眼神都涣散了。 傅丞砚受了伤? 机场那天受的伤吗? 如果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大脑短暂的空白,让她视线缩回在了鼻尖,那种酸涩从内迸发,瞬间漫延至五脏六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冶看了—眼时间,瞧见不远处的—辆装甲车已经发动,道:“闻小姐?我—会儿要去联利医院,如果没别的事的话……” “谢营长!”闻卿瑶回过神来,颤了颤,道:“我也想去医院。” 谢冶疑惑地皱了皱眉,只耐心劝说:“那里都是伤员,医生和护士。” 言外之意,你去干什么?—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添乱吗? 也不知道勇气和决心哪里来的,闻卿瑶攥着手心,硬声道:“傅丞砚,他是我男朋友,我们三年前就认识了。” 虽然仅仅是,前任。 作者有话要说:  几天就分手了的前任,淦! 31、第 31 章 联利部队医院。 一眼望去, 白色的板房满是进进出出匆忙的身影。 郑淏全副武装,将95稳稳持在胸前,在医院板房前巡逻勘察。 夏芷端了一碗汤, 满面疲惫地走到傅丞砚病房门口, 正遇到郑淏守在那, 低声问道:“傅队长醒了吗?” 一碗汤, 浓浓的药味, 还热着。 很明显是专门为傅丞砚准备的。 看着她熬成熊猫的样子,郑淏犹豫了一下, 压低声音道:“早上醒了,现在可能又睡下了,你要送汤啊?” 夏芷点点头,“给傅队长补补血。” 郑淏蹙眉,纠结了一下, 将她拉到一边, “夏护士,你不是说死心了吗?闻小姐还在营……” “她来了吗?” 夏芷打断他。 “……?” “傅队长躺了三天了, 到今天晚上就满打满算四天了,她人呢?” “不是……你这就……” 郑淏捏了捏眉骨,满脸犯难, 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夏芷眯着眼睛,心中止不住地酸涩和不甘, 嗤笑道:“郑淏, 你搞清楚,是我这几□□不解带地照顾傅队长,她一天到晚在营区发呆晒太阳, 什么都不做,一家子除了会害人还会干什……” “夏芷!”郑淏眼神一凝,紧张地抬眼瞥了瞥病房门,见大门紧闭,这才说道:“你别在这乱说。” “那就让我进去,我送完汤就出来。”夏芷朝门扬了扬下巴。 阳光晒在脸上,格外热,两个人额角都汗湿了。尤其是郑淏,一身二三十斤的装备,杵在一间病房外对峙也不是个办法。 正要回话,对讲机里于晋晗急迫喊道:“郑淏,医院门口有突发情况。” 郑淏紧了紧腰上别着的对讲机,“马上到。” 他皱着眉,急促道:“送完汤就出来,别多说话,尤其是关于闻小姐的。” 夏芷点点头,“你赶紧去吧。” “行,你快些。” 郑淏说完,赶紧跑了出去。 夏芷见他跑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傅丞砚还睡着,左胳膊打着绷带,上半身裸着,身上一处伤钝器伤,已经包扎好了,嘴唇和脸色都有些泛白。 她端着药汤走近,还没站稳,就听傅丞砚梦呓了两句。 夏芷抬眼,“傅队长?” 傅丞砚紧蹙着眉头,眼皮底下眼珠滚动了两圈,微微张嘴。 “阿瑶……” 夏芷一听,手腕颤了颤,手中药汤差点没端稳。 阿瑶。 阿瑶。 好一个阿瑶。 除了闻卿瑶,还有谁。 果然如郑淏所说,睁眼闭眼都是闻卿瑶,都是那个闻大小姐。 夏芷发了会儿愣,正准备把药汤放在一边,也不知道是动作幅度过大,还是傅丞砚本身就睡得浅,听见动静就醒了。 他用力阖了阖眼,看见面前站了个女人,眼神先是有着强烈的期待,待看清是夏芷的时候,期待逐渐散去,直至不见。 明明那么热的天,房间温度都随着他的失望降了三两度,连一点暖意都没有。 但他还是勉强笑了笑,“是夏护士啊。” 夏芷察觉到他的失望后,心中愈加苦涩。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那个娇娇弱弱的闻大小姐,不过就是仗着好出身好相貌。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除了要人保护,一点用都没有。 夏芷端着药,道:“傅队长,这是我们医疗队这次带过来的中药。” 傅丞砚朝床头柜侧目了一下,“放这吧,谢谢。” “……” 看看,连一点机会都不给。 对比起闻卿瑶,她只是败给了时间,败给了没有早些遇见傅丞砚。 夏芷咬了咬牙,“傅队长,你这伤势也没法喝,我喂你吧,反正两口就没了。” 傅丞砚皱了皱眉,“那一会儿让郑淏来吧,你先去忙。” 夏芷急促道,“我来吧,医院外有突发情况,他一时半会回不来,药会凉的。” 傅丞砚:“真的不用了,凉了也能喝。” 夏芷踌躇了片刻,只觉得嘴角都是麻的。 她认真道:“傅队长,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闻小姐,所以,喂完这药,我也不纠缠你了。” - 出发去联利医院,依然是白色UN装甲车。 车上飞扬着鲜红的国旗,哨卡通畅,检查放行一路到了医院门口。 闻卿瑶心急如焚,差点她都嫌车慢,恨不得徒脚跑过去了。 谢冶用对讲机联系到那边,然后安抚道:“傅丞砚伤得不算重……”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然而谢冶继续道:“只是身上有些外伤,左臂轻微骨折,头部轻度脑震荡,不用担心。” 闻卿瑶:“……” 胳膊都断了,这叫不算重? 不过仔细想想,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活着,确实不算重。 她僵硬地点点头,“谢谢营长。” 谢冶很喜欢闻卿瑶,或许是因为那声倍感亲切的“叔叔”,让他忽然觉得在这种满是硝烟的地方,身心压力遽然就放松了下来。 为了调解气氛,他问了不少关于傅丞砚的事,比如怎么认识的,怎么会想着跟一个军人谈恋爱,聚少离多什么感觉。 闻卿瑶只能七七八八地凌乱说了说,毕竟,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下了车,已经有不少各国战地记者正在报道此次情况,入眼,满是尘土荒芜,颓垣败壁。 谢冶带着几个人,径直往后面会议室走去。 整个医院都是板房搭建,闻卿瑶找了许久,问了两个护士,才找到了傅丞砚的病房。 门是掩上的,闻卿瑶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不知道一会儿面对他,看着他一身伤病,该说什么。 还爱吗? 不知道。 不爱了,那为什么梦里醒来都是她。 爱,那为什么一周前的那个吻,明明深刻缠绵,却还是推开了她。 忽然觉得,两个人就像有一堵城墙隔着,出不去也进不来。 脑海里仿佛天人交战。 闻卿瑶沉下心,轻轻推开了门。 推开这扇门的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傅丞砚会满眼期待和爱意地看着自己,然后唤她“阿瑶”,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一声一声,声声入骨。 而此刻,入眼,却是他半裸着上身,胳膊上打着森白的绷带,斜靠在床上。 另一侧,夏芷正坐在床边,靠得很近,一勺一勺极其温柔地给他喂药。 画面就像定格了,一帧一帧刻进了脑子里,把原先所有的美好和回忆都覆盖住了。 空气里,弥漫着药汤的苦味,闻着,却让人很平静。 闻卿瑶愣了,门把手似烧红了的铁,烫得她倏地就缩了回来。 她茫然地站在那,有点不知所措,大脑。空白如同一张白纸,眼眶红了,眼泪却掉不下来。 几秒钟后,闻卿瑶默默转身,然而刚走两步,就撞上了一个人。 抬眼,郑淏也正低头。 然后,一脸错愕。 “……?” “闻小姐?你怎么来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误会……” 闻卿瑶平平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有些涣散,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忽然之间,恍悟了,这就是为什么三四天来都没见到傅丞砚和夏芷的原因。 换句话说,这里,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她。 也是,她就是个负担,什么都不会,只会制造麻烦。 闻卿瑶没说话,径直就绕过了他。 一旁的于晋晗也傻眼了,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吃瓜群众外加傅丞砚的忠实跟班,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病房里是什么样的场景。 于晋晗:“我跟着闻小姐。” 他说完,掉头去追人。 郑淏没做犹豫,推开门。 果然,夏芷还在。 这么点汤居然还没喂完! 艹,真就不应该放她进来! 郑淏大步上前,瞥了一眼夏芷,面色不虞地从她手上端过药汤。 “夏护士,我来喂吧。” - 闻卿瑶是被于晋晗护送回去的。 一路上,车里安安静静,几个忙碌了好几天的军医刚刚被交接换下来,累得直接在车里打起了瞌睡。 闻卿瑶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她已经是整个营区的拖油瓶了,不能再在这种时候出现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保持沉默,就是她最好的表现了。 于晋晗犹豫了好久,问道:“闻小姐,傅队长受伤好几天了,你怎么今天才来?” 闻卿瑶本来不打算回答他,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就算她来了,也是看到傅丞砚跟别人情意绵绵。 但是左右一想,现在这个样子,又有谁会在意她的想法呢。 她沉吟了很久,说道:“没有人告诉我,这一周,我都没见到几个人。” 闻言,于晋晗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他疑惑地眯了眯眼,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夏护士没告诉你吗?” 闻卿瑶愣了下,抬眼道:“夏护士?夏芷?” 于晋晗点点头,“那天机场爆炸,我们队长受伤后,夏护士正好在联利医院。她当天晚上就回营区了,还是郑淏亲自嘱咐她,让她务必告诉你。” 回忆起来,三天前的夜里,确实有好几辆车送医疗分队的人回来,但大家都很忙,没人来看过她。这里的信号也差得可怜,手机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全靠卫星信号和对讲机。 她想着,这也正常。 闻卿瑶神色黯然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人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阿瑶不哭。 32、第 32 章 入了夜。 闻卿瑶洗漱完, 看了一眼腿上的伤,恢复得不错,过些天就可以拆线了。 自从伤口好了后, 她就换到了另一间普通的房间, 板床很硬, 连桌子都没有, 好在门带锁, 门口还挂了一只熊猫,意思是“这是女生宿舍”。 闻卿瑶把门反锁上, 然后坐在床边,默默地打开相机,翻了一下曾经拍摄的照片。 除了阿呆的呆萌怼脸照,剩下的都是各地的风景。 这两年,她走遍山河万里, 作为一个旅游记者, 拍了无数照片,只为找寻一个人。 现在找到了, 心境再不复从前。 看着阿呆一张张可爱的照片,圆溜溜的眼睛,贪吃的模样, 闻卿瑶隔着屏幕点了点它的头,“阿呆,想我没?” 看着看着, 闻卿瑶就打起了瞌睡, 抱着相机,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她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径直就去了食堂吃饭。 郑淏也在,他吃完饭马上就要出去执勤,所以行动很快。 看到闻卿瑶,郑淏端着盘子走过来,坐下道:“闻小姐,昨天夜里,我们队长回来了。” 傅丞砚伤得不重,转回营区调养也正常,闻卿瑶点点头,只默默吃着饭,整个人都格外平静。 正是这种平静,让郑淏完完全全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应对,他不是傅丞砚,但他知道完完整整的实情,所以他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两个人简直就是在互相折磨。 闻卿瑶吃着吃着,问道:“郑淏,这里有备用机场吧?” “……?” “闻小姐,你想走啊?” 闻卿瑶笑了笑,“我伤都快好了,拆完线我就能走了吧?” 郑淏一愣,“没飞机啊。这次机场被炸,所有航班全部取消,虽说附近有备用机场,但现在也主要用于军用,基本上没有民用航班。” 闻卿瑶戳了戳盘子里的土豆,硬生生道:“我家有私人飞机,好几架。” 郑淏:“……” 行吧,有钱人万岁,我刚才说那么多就当放屁了。 不过仔细想想,正是闻家财大势大,才让两个人爱得如此纠结。其实横在他们之间的,不就是“闻大小姐”这个身份吗? 门不当户不对,果然难成佳话。 郑淏瘪了瘪嘴,眼睛也不知道往哪放,踟蹰了老半天,说道:“闻小姐,其实,队长他……” 话还没说完,就见于晋晗和另一个男人,端着盘子在对面坐了下来。 于晋晗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闻卿瑶,尴尬地垂下头,埋头苦吃。 另一个男人打了个招呼,“闻小姐,我是工兵分队二中队的……” 闻卿瑶笑道:“队长程睿渊?” “闻小姐记得我?” “嗯。” 当然记得,那天在食堂,就差直接把傅丞砚这个人问出来了。 程睿渊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耳朵倏忽就红了,连筷子拿倒了都没发现。 呐,还记得他。 有戏,有戏…… 程睿渊问道:“闻小姐最近伤口恢复得好吗?” “挺好的。” “生活上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没有。” “你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找我,要不我们先留个联系方式?” “营区信号不好。” “可以写个手机号……” 没等闻卿瑶回话,食堂门口就泱泱来了几个人。 众人齐刷刷起立敬礼,“首长好!” 食堂目前人不多,大概也就五六十个,但是这一群糙汉齐声一吼,着实把闻卿瑶吓了一跳。 营长以上称首长,来者何人,心知肚明。 她仓皇抬头看去。 为首的是谢冶,右后跟着两个戴着蓝色贝雷帽的男人,左后则是傅丞砚,而傅丞砚的后面,是夏军医和另一个军医,还有夏芷。 傅丞砚一身迷彩服短袖,左臂打着石膏,面色有些病态的白,但看起来还算精神。 而他后面跟着的夏芷,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满眼都是心仪和期待。 几乎就是闻卿瑶抬眼的那一瞬间,傅丞砚的目光也投射了过来,二人视线相碰撞,电光火石之间,她立刻就收回了视线。 闻卿瑶见整个食堂都起身行军礼,虽然自己不是军人,但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而摇摇晃晃刚起身,还没站稳,裙子勾到了椅子的刺边儿,将她绊了一下。 腿上被缝合的伤口,猛一下受到牵扯,痛得她打了个冷颤,腿一下子软了,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往一边摔去。 “闻小姐……”程睿渊想扶,手还没伸,人就已经栽出去了。 “噗通”一声,闻卿瑶直接摔在了桌边的过道上。 “……” 动静不小。 众人敬礼的手刚放下来,屁股刚挨板凳,又齐刷刷侧目看过来。 “阿瑶。” 傅丞砚没做多想,快步上前,用右手将她扶了起来,稳稳地搂在了怀里。 闻卿瑶也攥紧了他的衣服,站起来的时候趔趄了两步,下意识地就抱紧了他的腰。 夏芷脚步一顿,瞪圆了眼睛,大脑都有些发懵。 其实何止是夏芷,过道上突然摔出来个娇娇弱弱的女人,大家都愣住了。 谢冶反应了半秒钟,瞧见是闻卿瑶,而且摔得不轻,好在傅丞砚已经把她扶起来了,和蔼地笑道:“闻小姐,见到男朋友这么激动?” “……” “???” 在场众人又纷纷转头去看傅丞砚。 就这么几秒钟,看过来看过去,渐渐看出来个大瓜。 这个闻大小姐的男朋友,是傅丞砚? 傅丞砚的女朋友,是南城闻氏唯一的千金? 傅丞砚也怔住了,一是没想到营长会知道他们之间曾经的关系,二是没想到就这么直接在几十个人面前把这层关系给公开了。 郑淏和于晋晗互相对视了一眼。 营长是怎么知道他俩关系的?还这么笑眯眯地看着闻卿瑶,就跟自己女儿似的。 而刚刚还浮想联翩的程睿渊,在看到二人贴身相拥的时候就已经傻眼了。 视线在闻卿瑶和傅丞砚身上来回转了两圈,记得她说过,前男友是他们同行,也就是说,傅丞砚就是她的前男友? 他俩,复合了?! 众人的凛凛目光下,闻卿瑶如芒刺背,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局促不安地坐回椅子,僵硬地道了句:“谢谢。” 谢冶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乐呵呵地打了饭,跟他们坐在了一起。 因为夏军医有事要说,夏芷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边上。 谢冶吃着土豆,指了指闻卿瑶,对傅丞砚说:“傅丞砚,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她?”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桌上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神经紧绷起来。 傅丞砚本来就没打算让闻卿瑶知道,所以没有让郑淏告知她。 而郑淏让夏芷回来通知她,也全是他个人所为。 至于夏芷,她自然不会让闻卿瑶知道,因为这个大小姐知道了,对谁都没好处。 大家沉默了三秒。 本以为这个话题可能要冷场,全程吃瓜的于晋晗忽然发了话,“当天晚上我们让夏护士回来通知闻小姐的,她估计忙忘了吧。” “……” 闻卿瑶眼神定了一瞬,仓促地看了一眼于晋晗。 这人平时一声不吭的,一说话就语不惊人死不休,一点颜面都不给。 夏军医满面不虞地斜睨了一眼夏芷,几不可闻地冷嗤了一声。 早就已经告诫过她了,怎么就执着不却呢,这下被人家拎到明面上来骂,舒坦了? 夏芷也没料到直接就在这饭桌上被人戳穿了,只能攥着筷子,硬着头皮道:“那天太忙了,就忘了。” 想想,自己也是个笑柄了,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天三夜,结果还不如人家娇滴滴摔一跤。 傅丞砚抱住她的时候,那种眼神,自己可从来都没有见过。 夏芷咬了咬下唇,“闻小姐,抱歉。” 闻卿瑶垂下眼,手中筷子拨弄着炒蔫儿的洋葱,淡淡道:“没事。” 谢冶也没多想,营区里的人,哪个不忙呢。 他继续道:“昨天,闻小姐找到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找男朋友。哎,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谈恋爱的那种感觉,太遥远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 闻卿瑶遽然哑口,她余光瞥了一眼傅丞砚,见他也皱着眉头看向自己,转头问道:“谢营长,我记得我没哭吧?” “怎么没哭?眼眶红红的。”谢冶也没太在意,继续说道:“男朋友消失了三四天,换谁都要找,就算一天,那也得找。” “傅丞砚,你说是吧?” 傅丞砚颔首,“是。” 谢冶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又对闻卿瑶道:“年轻人,也太低调了,要不是夏芷忘记告诉你了,你也不会找到我。” 他顿了顿,“你要是没找到我,我都不知道傅丞砚就是你男朋友。” 温度骤然间遽降。 “……” 那还真是谢谢夏芷了。 闻卿瑶僵着脸笑了笑,“谢谢谢营长了,昨天那么忙还要麻烦您带我去医院。” “举手之劳。” 谢冶挥了挥手,没再多言,转头便和两个军医说起联利医院的事。 这次机场爆炸,虽然中国维和人员都是轻伤,但他国受伤严重,所以决定增派医疗援助。 吃完饭,谢冶和夏军医边谈事边往外走,程睿渊也早就坐不下去了,随便寻了个理由就先走了。 郑淏和于晋晗一会儿要执勤巡逻,匆匆吃好饭,回身喊了句:“夏护士,一起走吧?” 这话什么意思,夏芷怎么会听不出来。 如今连营长都知道傅丞砚和闻卿瑶的关系了,自己再在这厚脸皮地坐着,那就是纯属犯贱。 于是,她连饭都没吃几口,洗完盘子,理都没理郑淏,径直大步出了食堂。 转眼间,人都走了。 两个人之间的温度又降了两度。 闻卿瑶默默舀着汤,不紧不慢地喝着,也不去理会傅丞砚投过来的视线。 他这两天养伤,不用执勤,倒是闲下来了。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急不躁,看得出来,很可能要没事找事。 意料之中,傅丞砚沉吟了片刻,问道:“阿瑶,你昨天去医院找我了?” 闻卿瑶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洋葱,眼都不抬。 “傅队长,夏护士走了,你不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追。 33、第 33 章 “傅队长, 夏护士走了,你不追吗?” 傅丞砚一听,目光募地凝聚了几秒, 因为这句话落入耳中, 明明白白就是告诉自己, 她昨天什么都看到了。 本来误会就大。 现在更是百口莫辩。 算了, 负隅顽抗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傅丞砚疲惫地皱了皱眉, 放下筷子,然后伸手覆上她的手背。 “阿瑶, 你听我说……” 虎口处的陈茧擦过细腻的手背,闻卿瑶愣了一下,倏地收回手,冷冷打断他,“傅队长, 你说话就说话, 上什么手,我现在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傅丞砚蹙眉问道:“那你直接全营通告我是你男朋友?” “……”闻卿瑶不是滋味地咬了咬下唇, “我如果不那么说,你们营长会带我去医院吗?” 这个男朋友,只是少了个前缀。 不过, 谁又没个前任呢。 她垂眼,攥紧了筷子。 说实话,她也没有想到谢营长就这么直接在那么多人面前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了。 果然老一辈的想法更直接, 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顿了会儿, 闻卿瑶淡淡哂笑,“真是抱歉,妨碍你成为别人的男朋友了。” 傅丞砚沉了口气, 见她跟个小刺猬似的,只能耐心地哄,毕竟,她不扎他就只能扎自己了。 他宁愿鲜血淋漓的是他。 傅丞砚沉气:“昨天,夏芷答应我,喝了那碗药,就不再纠缠我了。” 基于对傅丞砚的了解,闻卿瑶其实也不愿意相信他转头就跟别人好了,所以听到这句话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心底反倒更加酸涩。 她侧目看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冷静道:“然后你就信了?” “……” “你这么好骗?毒药你也喝咯?” “……” “我当年追你的时候,你也没那么好说话啊。” “……” “也是,谁让我有小脾气,又黏人又作精,你躲我也正常。” “阿瑶……” “你别喊我阿瑶。” “你们营长说的话你还记得吧?男朋友消失了一天也得找。” 闻卿瑶收回目光,滞了一瞬,然后喝了口水,将鼻尖的酸涩压了下去。 “傅丞砚,你可是消失了三年。” 是啊,消失了一天都要找,更何况是消失了三年呢。 三年杳无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让她一个人默默忍受着。 傅丞砚捏了捏拳,手心攥得生疼,但是说出口的,也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闻卿瑶怔了一下,然后看着他,心底就像一坛死灰般沉寂,说来说去又是这三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自嘲般笑了笑,问道:“我这辈子还能等到你一个答案吗?” 她说完,起身将餐盘送回,径直离开了食堂。 - 三天后,另一个赵军医过来给闻卿瑶拆线。 因为白天医疗分队都要出诊附近民庄或者联利医院,所以赵医生也只能晚上过来。 伤口已经结了一层厚痂,抽线的时候,丝丝作痛。 赵军医比较年轻,胖胖的,戴着眼镜。他眯着眼睛仔细查看着歪歪扭扭的伤口,摇了摇头,“真是刀枪无眼,这么漂亮的姑娘,幸好只是伤在了腿上。” 闻卿瑶问道:“可以做手术去掉吧?” 她从小就爱漂亮,衣柜里多是小裙子,这样的疤,当然无法接受。 赵军医仔细看了看,“可以分几次切除,只是过程比较漫长。” 疤痕切除,意味着要上好几次手术台,又要养好几次伤。 赵军医安慰道:“也可以纹个身嘛。” “……?” 正说着,半掩着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傅丞砚稍稍一顿,礼貌道:“赵医生好。” 闻卿瑶抬眼看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诧异咂了咂舌。 这男人恢复力也是够强的,吊着胳膊打着石膏还能继续执勤,一身装备齐齐整整,连衣领都理得一丝不苟。 赵军医笑呵呵:“傅队长,我刚想说你,你就来了。” 见傅丞砚疑惑,赵军医道:“闻小姐觉得疤难看,我就建议她可以纹个身。” “纹身?” “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在身上纹男女朋友的名字吗?” 闻卿瑶:“……” 医生,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但是已经打不住了,赵军医越说越激动,“闻小姐男朋友不就是傅队长吗?” “……” 看,谢营长凭一己之力千里传音,连医疗分队都知道了。 闻卿瑶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谢谢赵医生了,这个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赵军医一听自己的建议得到认可,喜不自胜,收拾了一下医疗箱,又道:“哦对了,傅队长,正好你在……” 傅丞砚:“嗯,赵医生你说。” 赵军医指了指闻卿瑶,极其认真道:“闻小姐的伤口刚刚拆线,你的左臂也轻微骨折,这些天先忍忍,实在忍不住也务必小心些。” 忍忍? 小心? 还务必? 傅丞砚蹙眉道:“忍什么?” 闻卿瑶也没听懂,转眼去看傅丞砚,二人四目相对,忽地就明白过来赵军医指的是什么。 世人眼中,一对情侣,大晚上的独处一室,还能干什么? 闻卿瑶正不知道怎么回应,哪知傅丞砚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然后好整以暇地说道:“好。” “……” 好你个头啊? 你没看你胳膊都断了吗? 你想表演单手开法拉利吗? 赵军医走后,房内还有不适宜的尴尬。 毕竟分开了三年,再做那些亲密行为,说不紧张不局促,那是假的。 傅丞砚稍稍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你还真以为我想跟你发生点什么? 闻卿瑶没理睬傅丞砚,站起来提了提裙子,仔细比划了一下。 傅丞砚问道:“怎么了?” 闻卿瑶盯着自己的腿,叹了一口气,“超短裙是穿不了了。” 傅丞砚:“……” 命都是捡回来的,还想着超短裙。 闻卿瑶斜睨了他一眼,见他一脸黑线,便放下长裙,转身倒了杯水。 仔细想想,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她确实很爱穿超短裙,可是现在,穿给谁看? 她嗤笑道:“不过也无所谓,三年前你就不爱看我穿超短裙,还指望你现在看吗?” 然而紧接着,傅丞砚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来了一句:“谁说我不爱看你穿超短裙?” “……” 听见这话,闻卿瑶瞳孔一凝,水杯都差点没拿稳。 此时正背对着他,除了能感受到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背后,根本就看不到他说这话的表情。 作为一个话本来就不多的男人,能说话就已经很不错了,要说带点骚气的话,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从傅丞砚嘴里说出来这句话,闻卿瑶着实没有反应过来。 这人是傅丞砚吗? 她滞了两秒,不自然地耸了耸肩,直接把话题给扯开了,“那个……你今天晚上不执勤吗?” “刚交接班。” “喔……” “你来找我干什么?” “看看你的伤。” 闻卿瑶静静沉默了一会儿,猛地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把水杯一放,转过身来,“怎么?你刚才没看到吗?” 然而,傅丞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 将将转身。 迎面,就撞上了男人的胸膛。 惯性使然,闻卿瑶没来得及刹住身形,一头就磕在了他厚重的作战背心上。 “唔……” 闷哼一声。 闻卿瑶往后一仰,随即被男人伸手揽住了腰,径直又回到了他的怀里。 这次,闻卿瑶顺势攥紧了傅丞砚的领口,不管他抗拒与否,踮起脚攀住了他的脖子,把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几乎就是那一瞬,傅丞砚俨然做出一副要推开她的姿势。 不等他真正反应,闻卿瑶急促地说:“傅丞砚,抱抱我。” 她知道,他不会拒绝。 她不奢望,只是贪恋。 可能,这个怀抱,自始至终就没有忘怀过,她想永远拥有,却总是若即若离。 就这么交颈相拥,闻卿瑶静静靠在他的怀里。 二人之间,隔阂着冰凉的作战背心,为了汲取一丝丝的温度,她攀紧了他,然后抬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喉结。 “闻卿瑶!” 傅丞砚猛地一颤。 这种天气,这种密不透风的房间,这种交织月色的夜晚,这个举动太过于危险。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闻卿瑶喃喃道:“你又想推开我吗?” 有那么一瞬,她十分庆幸傅丞砚断了条胳膊,至少,他想要推开她的时候,她能与他势均力敌地抗衡几秒。 于是,闻卿瑶拥得更紧,攀得更牢,吻得更加疯狂,从喉结到下巴,从下巴又到嘴唇,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最后,压着他,推倒在了床上。 两个人的重量,外加沉重的衣服,本来就嘎吱作响的床直接陷下去一块。 虽然闻卿瑶很瘦很轻,也极其谨慎地避开了他的左胳膊,但还是不小心压到了他身上的一处小伤。 傅丞砚不怕痛,成为军人以来,他什么痛没挨过呢。但此刻的那种痛,胜过十指连心,是从心底蔓延开来,一不小心就散及五脏六腑。 他皱了皱眉,视线模糊了一瞬,而正是这一瞬,忽地,一滴,就感觉脸上浸润了什么。 待看清。 闻卿瑶眼睛红红的,怔怔盯着他,倔强得一动不动。 良久,她缓缓伏下身,很小心地,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把脸贴在他的颈窝处,轻轻道:“傅丞砚,最后的那一夜,是你唯一一次主动吻我,你说你等我,等我毕业……” 傅丞砚怕伤到她,没有推开她,只伸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安抚着:“阿瑶,你先起来。” 闻卿瑶岿然不动。 “你等了吗?” “你没等我啊。” “我已经念完大学了,我已经毕业两年了。” “傅丞砚,你说好娶我的啊……” 她没再继续往下说,只安静地趴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弱小的猫。 正如那夜枪响,他第一时间冲进去把她抱出来,也正如那夜在海上,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无意识地唤他的名字。 傅丞砚抱着她,她太瘦了,一只手就能把她环抱住。脖颈那处早就被眼泪浸湿,混着汗水,黏腻着。 他耐心哄着:“阿瑶,别哭,好吗?” 闻卿瑶抬起头,问道:“傅丞砚,我感觉得到,你一直爱着我。” 傅丞砚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虽然眼底没什么情绪变化,但是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就像一种信号,一发出来,就被捕获到。 虽然他藏得很深,压制得很沉,但闻卿瑶能看出来,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一直有爱。 于是,在得到答案后,闻卿瑶缓缓抬起身,放开了他。 然后,当着他的面,一颗一颗,解开了自己的上衣扣子。 “所以,你要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要。 34、第 34 章 “所以, 你要我吗?” 一声入耳,轻轻颤颤。 傅丞砚怔在了那,昏暗的光线下, 天花板投射下来的反光,无一不把身边的那个人衬得更加恍目。 放在以前,闻卿瑶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直接说。 可是再次遇见她, 她变了,很多话很多感情都藏着掖着,宁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哭。 而刚才那句话,忽然就让傅丞砚回到了三年前,她依然笑得很明媚, 像夏天的太阳。 娇软的声音,柔柔地飘进耳朵里。 “傅丞砚,你真的不能当我男朋友吗?” “傅丞砚, 你喜欢我吗?” “傅丞砚,我请你喝奶茶呀。” “傅丞砚……” 随着扣子一颗颗被解开, 身体的白皙和诱人的曲线在余光中隐隐绰绰。 谁都抵挡不了。 可是傅丞砚不一样。 他有太多的顾虑, 也有太多的忌惮。 傅丞砚不作考虑,也不多加思考, 径直起身,一眼未看就转过身去。 “闻小姐,请把衣服穿好。” 闻卿瑶闻言, 停了手中的动作。 闻小姐,看看,多生分啊。 她不过是想试探试探, 结果还没有开端,就已经到了结局。 她没动,道:“傅丞砚,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你有。” “阿瑶,你先穿好衣服。” 闻卿瑶愣了两秒,摇摇晃晃从床上挪了下来,脚掌触及冰凉的地面,她几步上前,从后抱住他的腰,抱得很紧。 “如果没有,那你在担心什么?” 她发觉了。 他们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阻力。 已经坚不可摧。 腰间那双手臂,逐渐收拢。但她不会解这层作战背心和携行具,只能紧紧蹙蹙地环抱着他。 傅丞砚阖了阖眼,无形的压力和身体的炽热早就混糅不绝,将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闻卿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的面前,踮着脚,凑到他喉结上,“不说也行,今晚留下。” 一种变了法的威胁,落在男人的耳里,却把一簇将将熄灭的火苗又硬生生地点燃了。纵使目不斜视,余光也在流连,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遽然变得很狭小,空气里都弥漫着窒息。 傅丞砚深吸一气,沉声道:“听话,穿好。” 预料之中的答案,闻卿瑶心底狠狠搐了一下。她攥拳,颤着声音问道:“傅丞砚,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傅丞砚抬了抬胳膊,轻轻挣脱开她,然后转身走到床边,拿起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是。” 他没再多看一眼,也没再多说一个字,推门而出。 闻卿瑶披着衣服,手心攥得死死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是男人,所以才不碰她吗? - 傅丞砚轻轻关好门。 一不小心,把门把手上挂着的小熊猫碰掉了下来。 他蹲下身,把小熊猫捡起来,挂回门把手。 这才注意到,门把手旁边的一张粉红色名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闻”。 傅丞砚抬手摸了摸那个笔触细腻的字,不觉哑然一笑。 还是跟以前一样懒,能写一个字,绝不写三个字。 他站了片刻,里面也没了声响,这才转身离开。 然而刚刚转身,迎面就撞上了夏芷。 “傅队长?” 夏芷刚刚洗澡回来,手上的脸盆还滴滴答答滴着水。 “嗯。”傅丞砚没过多表示,淡淡点了点头,绕开她便朝自己的宿舍方向大步走去 。 撞见傅丞砚从闻卿瑶的房间里走出来,夏芷虽然懵了一瞬,但也没太大惊讶。 领口那么乱,耳朵那么红,隔着两米的距离都能闻到那个女人的味道。 淡淡的无花果青草奶香——闻卿瑶惯用的蒂普提克香水。 “……”夏芷身形晃了一下,眼神黯然。 他一眼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都没有。 - 拆线之后,伤口只剩下几个针眼,恢复速度肉眼可见,没几天,针眼也愈合了。 折腾来折腾去,动了两次手术,换了十四次药,前前后后也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天,赵军医拿来了去疤药。 “疤痕可能会增生,几个月就会平的,不用担心。” 闻卿瑶活动了一下腿,道了句:“谢谢赵医生了,之前的手术还没谢过您。” 赵军医一直驻在联利部队医院,这些天才转回营区。 闻卿瑶也是通过傅丞砚才知道,她从海上被救回来的那天夜里,直接就被送去了医院,取子弹的手术就是赵军医做的。 赵医生很是憨厚好说话,他摆了摆手,“职责所在。” 其实在闻卿瑶出事没多久之后,闻枫就以千闻集团的名义捐赠了一千万的医疗物资,以感谢对自己妹妹的救治。 财阀的千金滞留在利布斯坎,还带着枪伤,心里说不忐忑,那绝对是假的。 赵军医收拾好医疗包,笑眯眯道:“过一两周可以跑跑步运动一下,躺太久了。” “好。” “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我先去给警卫一中队的副队长换药。” 闻卿瑶一听,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没来得及趿。 “给傅队长换药?” “是啊,他前天夜里营外巡逻的时候受了点轻伤。”赵军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还好,刀伤,不深,已经缝合好了。” 闻卿瑶回身穿上鞋子,又披了一件衣服急切说道:“赵医生,我去看看他。” 赵军医愣了两秒,跟她确认了一下,“他可是伤在胸口啊。” 闻卿瑶没多想,认真点了点头。 “胸口怎么了,就算伤在那个地方,我也要看。” 赵军医:…… 啊,这个闻小姐挺有医者精神的。 - 十分钟后,闻卿瑶跟着赵军医来到营区右侧的宿舍区。 一间间集装箱板房,在阳光下显得简陋闷热,几扇空调室外机嘎嘎吱吱运作着,喷出一股股热浪。 闻卿瑶从来没有来过傅丞砚的住处。 仔细环视一圈,跟自己住的地方也没什么区别,可能就是多了些浓重的烟味。 一间房门半掩着。 里面隐约站了两三个人。 赵军医敲了敲门。 下一秒,门就被从里拉开了。 赵军医:“傅队长,我来换药。” 闻卿瑶急迫地探了探头,视线径直看向房间的床,压根就没看到开门的傅丞砚。 傅丞砚:……看不到我? 正想伸手拉住她,闻卿瑶忽地绕了一下,直接从门和赵军医之间的缝儿里挤了进去。 “哎,阿瑶……” 傅丞砚抓了个空。 闻卿瑶急促几步,然后,看到床上斜靠着的男人。 脚步一顿,随即,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郑淏裸着上半身,头上缠着绷带,胸口一块厚厚的纱布,还渗着猩红的血。 看到闻卿瑶的一瞬间,脸上呈现出一种“我是不是躺错房间”的表情。 “………………” 大概十秒钟的沉寂。 空气都凝固了,时间都静止了,呼吸都屏息了,大脑都麻痹了。 “我艹!闻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郑淏扯着被子立刻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一张病态苍白的脸瞬间更白了。 向来吃瓜的于晋晗也傻在了那,说好的赵军医来换药,可换药就换药吧,怎么还把闻小姐给带过来了? 房间温度毫无预兆地骤降,闻卿瑶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跑,还没跑两步,一头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男人抬手扶住了她,习惯性地抚上了她的后脑勺,把她护在了怀里。 闻卿瑶颤了一下。 抬眼,傅丞砚正满面疑惑地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 见到是傅丞砚,闻卿瑶滞了片刻,然后视线在他身上迅速逡巡,除了左臂还打着石膏,没有什么其它新伤。 她懵懵道:“是你啊。” 然后又来了一句:“啊,不是你啊。” 傅丞砚:“我?” 见闻卿瑶语无伦次,傅丞砚微微低头在她脸上扫视了一下,脸涨得通红,窘迫的样子以及眼神的仓皇,远远超出语言所能表达的极限。 尚未搞清楚状况的赵军医来回看了几圈,于晋晗也抱着手臂眼观鼻鼻观心,不明所以。 明明就是来换个药而已,这又是在唱哪出? 几秒钟后,除了闻卿瑶,大家都齐刷刷看向了赵军医。 傅丞砚问道:“赵医生,你带闻小姐来干什么?” “不是……这,这不赖我吧?”赵军医扯出来个尽量看上去很无辜的笑容,“闻小姐一听你们中队的副队长受伤了,非要跟着我来。” 闻卿瑶头皮发麻,硬声道:“赵医生,你明明说的是傅队长啊。” 赵军医:“啊,我说的是警卫一中队的副队长啊。” 闻卿瑶简直要自闭了:“我以为是这个傅队长……” 傅队长? 副队长? 傅正队长? 郑副队长? 回味咀嚼了片刻。 赵军医倏地恍悟过来。 “闻小姐,如果是傅队长,我就直接说是你男朋友了……” “……”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箭在弦上的尴尬,而更恐怖的是,这种尴尬是自己制造出来的,连一点预兆和铺垫都没有,直接把闻卿瑶尬了个里焦外嫩 。 她努力镇定了一下,淡然自若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垂下眼,一本正经地说道:“郑副队长,您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 说完,正转身,赵军医喊住她,“闻小姐。” 闻卿瑶硬着头皮停下脚步,头顶的阳光刺得都快睁不开眼了,也只能强迫自己回头。 赵军医指了指傅丞砚,“一会儿你的傅队长也要换药,你要看吗?” 他刻意加重了“你的”,生怕闻卿瑶再听错。 傅丞砚身上的这处伤,闻卿瑶是知道的,上次机场爆炸,钝器外伤,砸得有些重。 她跑去联利医院的时候,看到了,就在左胸口往下一寸。 闻卿瑶愣了一下,余光不留痕迹地瞥一眼傅丞砚,问道:“要脱衣服吗?” “换药啊。”赵军医头也不抬:“当然要脱。” 闻卿瑶眨了眨眼:“看。” 作者有话要说:  脱衣服当然要看。 35、第 35 章 对于闻卿瑶的问题回答, 傅丞砚还是有所预料准备的。 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闻卿瑶很明显已经有所察觉。她在一步步地试探,不论是半个月前那个狂热的吻, 还是前几天夜里的肌肤相依,她都发现了自己的顾虑忌惮。 两个人之间横着的是,是一道鸿沟,一道深壑, 她走不过来,他也跨不过去。 傅丞砚皱了皱眉,沉声道:“阿瑶,你先回去。” 闻卿瑶:“不要。” 傅丞砚:“听话。” 闻卿瑶不紧不慢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 “我是你的下级吗?” “你是我的长官吗?” “你暂代纠察职权了吗?” “……” “傅丞砚,我是你女朋友啊,在外面我可以听你的, 但是关上门你应该听我的。” 傅丞砚抬手捏了捏眉骨,抚上她的背,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回去, 我换完药去找你。” 闻卿瑶平静地问道:“你又躲我?” 傅丞砚:“……” 两个人说话很小声,但在这不大的屋子里, 狭小又逼仄, 听着也有些乱心。 这边两相对峙,那边已经换好了药。 “傅队长, 该你了。”赵军医扬声说道:“欸,对,我记得你那伤一开始还是夏军医的女儿包扎的, 也不知小姑娘脑子在想什么,包得乱七八糟的。” “………………” 话毕,屋内三个年轻男人登时愣怔在了那。 赵军医, 医术高人热情,就是不会说话,一个爆竹杵在那还非要点把火,你说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闻卿瑶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傅丞砚,视线逐步从他紧张滚动的喉结往下滑,直至停留在左胸口。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攥着手心,冷冷看了傅丞砚一眼,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就在说:我都没摸过,就已经有别人摸过了?! 傅丞砚:“阿瑶,你别生气……” 他伸手,然而还没等他拉住她,闻卿瑶已然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头都没回。 腿伤一好,她跑得比谁都快。 傅丞砚揉了揉太阳穴。 完了,又要哄了。 - 平平静静过了两周。 闻卿瑶没再黏着傅丞砚,而傅丞砚也任务繁忙,早晚都要执勤,偶尔来看她一下。 一个冷淡窝火,一个寡言少语,最后不欢而散。 赵军医来了两次。 “疤痕恢复不错,没有增生。”他仔细看了一眼闻卿瑶的脸,“闻小姐,我建议你多运动运动,气血两虚啊。” 闻卿瑶:“不想动。” “跑步呢?” “跑不动,头疼,胳膊疼,腿疼,哪都疼。” 赵军医:“……” 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富贵病。 - 赵军医来过的第二天,闻卿瑶起了个大早。 几乎是压着六点半这个起床的时间点,匆匆洗漱完,就往营区前的集合地点赶去。 因为利布斯坎机场被炸,又加上好几起非法武装袭击UN维士兵的事件,附近的各国营区几乎都严装待发。 今天会有半天的应急防卫演练,由警卫分队负责,主要就是针对医疗分队的医护人员撤离。 因为一个报社记者、一个画家、还有闻卿瑶的滞留,他们三个人也被纳入了演练行列。 不能很好地配合,但至少不要拖后腿。 闻卿瑶出门的时候,正遇上那个画家,她很年轻,戴着厚厚的黑框眼睛,画家看了闻卿瑶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往集合地跑去。 赶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集合好了。留守营区的医疗人员不多,闻卿瑶站在了最后,左边是还没睡醒的画家,右边是报社记者,而前面就是胖胖的赵军医,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闻卿瑶今天罕见地换了一套长袖长裤,扎着丸子头,脖颈上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醒目又吸睛。 正悄悄摸摸抬眼打量,前方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浑厚低沉,不带丝毫温度。 “警卫人员要严格按照计划掩护撤离人员,真正实战,刀枪无眼,必须牢记路线,根据战术要求进行撤离!” 闻卿瑶赶紧收回视线,傅丞砚的声音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她老老实实地站在最后,低着头一声不吭,脊背涔涔发凉。 画家拉了拉闻卿瑶的手,低声问道:“姐儿们,你来这多久了?” 闻卿瑶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压着声音道:“再过一周就两个月了。” “你怎么滞留在营区的?” “我是科考船随行记者,路过这的时候遇到海盗,中弹了,动了两次手术。” “……”画家:“我去,你这也太惨了吧。” “你呢?” “旅游画家。我刚来营区,我叫言慈,你叫什么?” 闻卿瑶还没回话,下一秒,就有人走到了身后。 “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记牢。” 闻卿瑶:……? 你刚说什么了? “尤其是,我说话的时候,不要交头接耳!” 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声,闻卿瑶言慈吓了一跳,两个人都颤了颤,然后同时往后面看去。 傅丞砚正面色不虞地盯着她们俩,虽然没有太大的表情,但眼如深潭,目光似朔风冰河。 他今天全副武装,纵使左臂还打着石膏,也没有影响他高大挺拔的身形,阳光下,气场逼近,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出于求生的本能,言慈倏地一下拉紧了闻卿瑶的手指,而闻卿瑶比她反应还大,反手握住了言慈的手腕,甚至抓得更紧。 傅丞砚沉声问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闻卿瑶:“……” 言慈:“……” 队伍前面的郑淏不禁捏了一把汗,傅丞砚平时训练起来,不是变态就魔鬼,迟到早退从不讲交情,这下直接被他撞上了,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傅丞砚皱了皱眉,“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从哪里来的,进了营地,就遵守营地的规矩。” “……” 你不是知道我从哪来的吗? 还是你救回来的呢。 傅丞砚没再多看她们一眼,大步超前走去,边走边说:“于晋晗。” “到!” “一会儿结束,监督她们跑一圈。” 于晋晗一听,在闻卿瑶傅丞砚之间来回扫视了两下。 “是,队长。” 闻卿瑶言慈怔了两秒。 跑一圈? 标准跑道一圈四百米,还好、还好。 两人相视一笑。 只有旁边的报社记者朝她们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仿佛在说:这个我跑过,你们保重。 - 比起早就训练有素的医疗分队,闻卿瑶言慈可以说是毫无经验可言。 她们以为的撤离只是顺着一条路狂奔,但是身体过高,动作幅度过大,都会导致撤离演练重新进行一遍。 除了负责掩护的警卫,剩下的撤离人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护士。于是,不是这个有问题,就是那个有问题,前前后后一共演习了九遍。 好不容易结束,一想到还要跑一圈,闻卿瑶整个人都不好了。 歇了一会儿,两个人跟着傅丞砚、于晋晗还有另外几个警卫队员往营区后面走。 先过了一片菜地,然后是障碍训练场,最后,抬眼看去,一个椭圆形的湖出现在眼前。 言慈当时就傻眼了,“绕这个跑一圈?” 闻卿瑶也呆滞住了。 放眼望去,这湖连尽头都看不到,一圈下来少说两三公里,跑完腿都不在了吧?! 傅丞砚蹙了蹙眉,右手随搭在腰间,“对,有问题吗?” 言慈僵硬地摇了摇头,干巴巴地说道:“没有,傅队长。” 傅丞砚转过脸,“你呢,闻小姐?” 闻卿瑶眯了眯眼,冷静了一会儿,努力酝酿出一个势均力敌的眼神,然后去看他的表情。 闻卿瑶:“……………………” 他居然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平静如水,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毫无感情可言,连一丝儿温度都没有。 身在军营,命令为上。 好吧,闻卿瑶咬了咬下唇,“没有。” 于是,在于晋晗的带领下,两个毫无运动细胞的女人围着这个湖开始跑圈。 一开始,还算有点力气,大概八百米后,闻卿瑶就受不了了。 言慈回身拉住她,“姐儿们,真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了你。” “没关系的,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欸。” “对了,你叫什么?” “闻卿瑶。” 言慈喘着气,红色的球鞋在粗粝的地面上带起一阵尘土。 “这么拗口,闻姓不常见啊,好像南城那边比较多。这样,回去我给你泡茶,给你赔罪。” 闻卿瑶摆了摆手,“谢谢,喝茶我睡不着。” 两个人没再说话,因为实在是没力气说了。 跑着跑着,言慈也跑不动了,两个人拖拖拉拉,你拉我拽,终于跑了一半。 于晋晗几乎都是跑一分钟,等五分钟,再跑一分钟,再等五分钟。 对讲机里传来傅丞砚的声音,“你们到哪了?” 于晋晗回道:“队长,一半了。” 傅丞砚冷冷道:“跟她们说,十五分钟内还跑不完明天继续跑一圈。” “……” “???” 闻卿瑶一愣,下识地抬头去看言慈,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咬牙跟上了于晋晗的身影。 好不容易又跑了一段,闻卿瑶气喘吁吁地扯住了言慈的衣角。 “不行了……” 言慈抹了抹汗,卷起袖子,说道:“我跟你说,你就想象前面有个你特别讨厌的人,你拿着把刀追他呢。” 闻卿瑶两眼发昏,“我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人。” “前男友呢?” “……” 言慈抬了抬眉毛,“怎么样?前男友,够讨厌的吧?” 闻卿瑶:“……” 确实。 她俩这一圈,还是拜他所赐。 于是,言慈一边催促闻卿瑶,一边帮她骂前男友,两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硬着头皮咬着牙,跑完了剩下的半圈。 跑到的时候,闻卿瑶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几乎是拖着言慈的胳膊歪在了她身上。 “啊——” 言慈往前一个踉跄,勉强抱住了前面于晋晗的腰,稳住身形后,回头拉了一把闻卿瑶。 于晋晗倒是坐怀不乱,僵硬地撇开她的手之后,转身跑到傅丞砚面前。 傅丞砚看了一眼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在他规定的范围内。 他问道:“中间休息了多久?” 于晋晗回道:“报告,没多久,偶尔停一下,然后慢慢地跑。” “没哭没闹?” 傅丞砚说着,扬了扬下巴,眼神停留在闻卿瑶身上,微微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心疼。 不远处,两个女人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径直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于晋晗摇摇头,“没有,就是说话,互相鼓励。” 互相鼓励? 这倒是没想到。 看来这一个多月的营区生活确实很磨炼人的毅力耐性。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又看了一眼闻卿瑶。 按理说,闻卿瑶应该恨他恨得要死了,而此刻,她正言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脸上还漾着一丝笑。 心里有些毛骨悚然的没底。 他问道:“怎么鼓励的?” 于晋晗一本正经:“她们骂了一路前男友。” 作者有话要说:  骂的就是你啊。 欸。 36、第 36 章 营区宿舍。 言慈猛地放下茶杯。 “我去, 你是千闻集团的大小姐?!” “……” 她诧异地收回视线,酝酿回味了一下,摇摇头道:“明明可以靠爹, 那你还当什么旅游记者?坐吃等死不就行了吗?” 靠爹坐吃等死? 闻卿瑶怔了一瞬,相似的话,三年前,另一个女人也说过。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为了找一个人。” “找人?” “嗯,消失了三年,我想找到他。” “找到了吗?” 闻卿瑶眼神涣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余光瞥见言慈的榉木画箱,就支在窗边,画的是一个维和战士抱着一个婴儿, 身后是战火连天、枪林弹雨。 她喝了口茶,点点头,“找到了。” 言慈悠悠叹气, “那就好,找到就好。” 屋内炎热, 她回身开了个小风扇, 然后问道:“欸,你找的什么人啊?找了三年, 这么久。” “唔……前男友。” “……”言慈眉头一拧,神情复杂地问道:“不是吧?前男友?” 不懂就问,前男友这种生物还需要找吗? 不都是哪凉快哪待着, 老死不相往来,恨不得他断子绝孙吗? 闻卿瑶抿了抿嘴,平静地说道:“嗯, 突然有一天,不告而别,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言慈怔怔顿了一小瞬,然后不由自主地拍了拍桌子,“我去,那刚才骂得太对了!这种人就应该往死里骂!” 说完,她又给闻卿瑶倒了一杯茶,见她发着呆,问道:“哎对了,你在哪找到他的?坟头啊?” 坟头? 可能也差不多了。 茶杯里的氤氲雾气早就浸润了睫毛,袅袅轻雾,连视线都模糊起来。 闻卿瑶抬眼,指了指脚下,“就在这。” 周身气氛倏地就凝结了。 “……”言慈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朝门外眺了一眼,不敢置信地低声喟道:”谁啊?” 在谢营长的独家大喇叭下,她和傅丞砚的这层关系,营区内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她也没想掩饰。 闻卿瑶转了转手里的茶杯,看着上面精致的手绘花卉,深吸了一口气。 “罚我们跑圈的那个。” “……”言慈一瞬不瞬地愣滞在了那,慢慢地拧紧了眉毛,然后回味了几秒。 啊,那还真不愧是前男友。 - 晚上巡逻回来,傅丞砚用对讲机跟二支队队长做了一下交接,这才疲惫地解开作战背心,卸下95放回武器库,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一天下来,风尘仆仆,汗渍涔涔,累得精疲力尽,但一想到还有个更艰巨的任务,简直都要原地去世了。 傅丞砚洗过澡,回房稍微休整了一下,这才拿起桌上的一个纸袋子,往闻卿瑶的房间走去。 房内灯还亮着。 没睡。 傅丞砚在门口伫立了两分钟,犹豫不决之下,还是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本以为闻卿瑶不会给他开门,哪成想,刚刚敲了一声,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 闻卿瑶抱着手臂,只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吊带裙,表情淡然地看着他,没什么太大的情绪,眼底也没有半丝恨意。 有那么一刹那,傅丞砚忽然觉得,他可能对“任务艰巨”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闻卿瑶掀了掀眼皮,“你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哄她。 傅丞砚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再加上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一句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酝酿了半天,才说道:“阿瑶,你先让我进去……”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来之前就没百度一下网络最新土味情话吗? 果然,闻卿瑶根本就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只靠在门边,抬头凝视他,像是陌路相逢,更像是仇人相见。 “我为什么要让你进来?” 无处安于一隅,门口僵持也不是办法,而这时,不远处的几间宿舍也有了动静。 于是,傅丞砚紧蹙了一下眉头,一脚抵住了门,右手反握住闻卿瑶的胳膊,轻轻一拧,将她整个人翻转了过来。 闻卿瑶还没来得及惊呼挣扎,就已经被他紧紧箍在了大臂下。 傅丞砚几乎是卡着她的下肋,大步迈入,把她给拎了进来,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闻卿瑶反应了一秒,想用力挣脱开他,却根本撼动不了他一分一毫。 得亏这男人断了条胳膊,要不然都要被他勒死了。 她抬手抱着男人的手臂,脚尖点地往上仰头看着他,低声斥道:“傅丞砚!你发什么疯!” 傅丞砚也没有立刻放开她,只是低头凝视,见她脸憋得通红,吊带裙轻飘飘地贴合着身体的曲线,不觉一怔。 “阿瑶,你这样很好看。” 听到这话,闻卿瑶整个人都凛了一下,她不容置喙地嗤道:“被人吊着提进来的样子很好看吗?” “……” “还是被你罚跑一圈累成狗的样子很好看?” 傅丞砚垂眸凝视了一瞬,缓缓松开她,喉结上下滚动,“真心话。” 闻卿瑶安静了两秒,揉了一下手臂,倒了杯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挑着眉看过来,视线逐步往下移,极其认真地打量着他。 “找我有事吗?那么着急进屋。” 屋内光线不亮,闻卿瑶站在桌边,正好是背光处,傅丞砚阖了阖眼,大步上前,将手中的一个纸袋子放在桌上。 “来哄你。” 闻卿瑶斜睨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傅队长,你还会哄人啊?” 他确实没哄过她,至少三年前没哄过,三年后也是第一次。 而且,这哄人的架势,整个一强闯民宅,要不是跟他有过一段,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还真以为他是个变态。 这种当兵当了十年的男人,一根筋也是没谁了。 傅丞砚站在她身边,沉吟了许久,“阿瑶,军营有纪律性。我说过,在我这,国旗下,听我的命令。今天只是演练,如果真的有实战,你至少能应付过来。” 闻卿瑶滞了半晌,轻轻咬了咬下唇,“我知道,我也没跟你闹啊。” 傅丞砚垂眸凝视她,眼神似是要把她深深看进去。 “我更想你跟我闹,这样心安一些。” 怎么回事,一晚上骚话没停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是赵军医找到你,让你逼我跑步的吗? 闻卿瑶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不紧不慢道:“我想闹,那也是关上门的时候闹。” “?” “比如现在。” 纵使隔了些距离,傅丞砚也能余光瞥见她吊带裙领口的春光明媚,而闻卿瑶更是故意地靠近了他,把自己送到了他的眼底。 “你让我闹吗?” 光洁的裙子,有两颗粉润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看得出来,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傅丞砚收回视线,推了推纸袋子,淡淡道:“给你买的。” 闻卿瑶放下水杯,疑惑地打开袋子,待看到里面东西的时候,忽地愣住了。 一整袋子的小零食。 闻卿瑶好久才回过神来,“你从哪弄来的?” 利布斯坎这种地方,连蔬菜和鲜肉都吃不到,更别说这种小零食了。 虽然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各国运送物资的海运集装箱,但都是一些罐头食品和压缩饼干,剩下的就是衣服和医用物资,根本看不到这种零食。 闻卿瑶缓缓道:“你该不会是用子弹跟走私商换的吧?” 傅丞砚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她这想象力还真不差,拍电影吗?什么都敢想。 他沉声道:“难民营往东三公里的那个村庄路口,有个温州商人,在这很多年了,开了个食品店。” 闻卿瑶一听,紧蹙的眉头放松下来。左右一想,也算是进口货了,这男人肯定是拿美金高价买的。 一瞬间,她直瞪瞪地看着手中的纸袋,脸上的神情似乎怎么也抓不住要领,杵在那里岿然不动。 许久,她回过身,看着他,“你就用一袋零食哄我?” 不等傅丞砚说话,闻卿瑶走到他面前,见他眼神里带着疑虑,哂笑道:“你刚在门口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她踮脚,没给他后退半步的机会,嘴唇已经凑到他耳边。 “你说,阿瑶,你先让我进去。” 这话的意思明明白白,傅丞砚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刚才情急之下才没有多加揣测这话的歧义。 他微怔,没说话,“……” 闻卿瑶贴着他,身体柔软得像一条绸缎,“好啊,我答应你。” 她抬起两条白藕一般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而左肩的肩带因为动作浮动滑落下来,卡在了手臂上。 一瞬间,半亩春色田,璨白得耀眼。 闻卿瑶扬了扬下巴,慵懒地抛了个眼神,“另一边,你来。” 傅丞砚没动,因为胸膛紧贴着温热早已经扰乱了他的思绪,幽暗的屋子里,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就只余下愈渐强烈的心跳声。 听到那一声声铿锵有力的“砰砰”心跳,闻卿瑶仰头,道:“你可别说你一只手弄不来,你都能单手换弹匣,不能单手脱裙子吗?撕坏了也没事,我还带了两条,你想脱,随时。” 防线早就溃不成军,这场博弈从一开始就是明局,明明知道这是她的试探,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闻卿瑶空出一只手,顺着他的脖颈,滑落直胸口,浅浅绕下,隔着衣服还能感觉到他收紧的腹肌。 “傅丞砚,它硬了,你用它来哄我好吗?” 她贴着他,抵着他的耸立,而男人原本沉淀下来的热血更是倒流回溯,距离冲破大脑只差分毫。 随着闻卿瑶的手指轻轻拂过,电光火石之间,仅存的一点理智在脑海里挣扎了一下。 傅丞砚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猛地推开她,“阿瑶,我不可能碰你。” 这次,他用了不小的力,闻卿瑶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撞上桌子。 她手一撑,扶在桌子的边缘,愣了很久很久,然后抬头看来,颤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二人之间的纠缠,闻卿瑶的裙子早已凌乱不堪,垂下来的肩带更是松松垮垮。 傅丞砚视线一凝,立刻转过身去,“没有为什么,你早点睡。” 无法征服他的理智,也无法企及他的内心,闻卿瑶咬着下唇看着他,整个人都颤栗得厉害。 “傅丞砚!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三年前那个刚满二十岁的我早就长大了!” 她扬手,一把扫落桌上的那袋零食。“哗啦”一声,散落了一地。 “可你现在还在拿一袋零食哄我!” 一如既往,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又太过于感性。 这一刻,她忽然就很想袒露所有。 纵使知道她黏人的目的只是想套话,傅丞砚还是无法拒绝,就像一种蛊毒,早就深入骨髓,他拔不出来,只能甘之如饴。 傅丞砚攥紧了拳,后背针芒悚立,扎得隐隐作痛。 “阿瑶,这里是军营,别为难我。” “我知道这里是军营。”闻卿瑶阖了阖眼,压低了声音,“否则你觉得你还能安安稳稳当你的警卫分队队长吗?” “……” “好好睡觉。” “我不。” “这是命令。” “命令?”闻卿瑶紧了紧两侧的裙摆,攥得手心发白,“那如果我命令你告诉我你到底在瞒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面前是板房铁门,身后是灼热目光,任踏一步都是错。 傅丞砚沉声道:“我说过了,我没有什么瞒着你。” “……” 一瞬间的僵局,变成了冗长的沉默。 闻卿瑶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傅丞砚,你知道我为什么领养退役的阿呆吗?” “因为我觉得,总有一天,它能带我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退役的阿呆:勿cue,我只想安度晚年。 ps预防针啊,阿瑶快知道真相了。 37、第 37 章 傅丞砚知道她在哭, 想转身,又极力克制住了。 她的背后,是南城第一大财阀, 他不敢拿她一生的幸福来赌,就算自己给不了她幸福,也不想剥夺。 得不到回应,也没有任何解释, 明明能感觉到傅丞砚有事瞒着她,但他始终不肯开口。 闻卿瑶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扶着桌子腿蹲了下去,声音被压抑得很小,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 她随手拿起一包零食,狠狠地砸过去, 砸到男人的背上,“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傅丞砚!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不想要零食!我只想要你!” 她又拿起一包砸过去。 “你明明眼神里很爱我, 身体和大脑却诚实得很,能躲多远躲多远。” “……” “三年前你什么都瞒着我, 三年后你依然什么都瞒着我。” “……” “傅丞砚, 你觉得我很想跟你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吗?” 闻卿瑶一边砸,一边哭, 靠着桌子腿坐在地上,环抱着自己,哭着哭着就累了。 她经历过两次生死, 和死神擦肩而过。 也经历过和平和战火,亲眼看过歌舞升平和枪林弹雨。 本该富裕,却如此贫瘠, 她都不知道该去找谁说理。 最后,傅丞砚只能回身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他想爱她,不敢爱而已。 - 又过了一周,傅丞砚的左臂终于要拆石膏了。 傅丞砚平时执勤很忙,能两、三天来看她一次就不错了。而这一周,他基本上露营在外,路途遥远,没有回过营区。 早上晨光微露,一听他今天拆了石膏,闻卿瑶眼神倏地凝滞,水杯都差点没有端稳。 言慈正画着画,见她这么激动,嘲道:“你这前男友得去掉前缀了吧?” 两个人这些日子玩得很来,聊得也很投入,相见恨晚的感觉。 闻卿瑶跟她说了一些三年前的事,只是略去了很多细节,毕竟,有些事情她自己都不想去回顾。 闻卿瑶抿了抿嘴,没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一起去看看?” 言慈挑起眉毛看了她一眼,“我去干什么?我不像你那么爱受虐,我还记着仇呢。” 那一圈跑下来,跑得她心脏都快吐出来了,她得记一辈子。 说完,言慈笑笑,用手中的毛笔指着闻卿瑶的裙子道:“这条不太好。” 闻卿瑶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左看右看,没觉得哪里不对啊,感觉还挺纯的。 见她百思不解,言慈啃着笔杆,拧绞着眉头,含糊不清道:“换那条淡蓝色的。” 闻卿瑶抬眼,“那条更好看吗?” “不好看。” “?” 言慈掀了掀眼皮,“但更好脱。” 闻卿瑶:“……” - 中午,傅丞砚带人回来之后,去了训练场。 整个营区一半都是陆军工兵,一开始只有营长、傅丞砚和少数几个士兵经历过实战,但是经过几次袭击之后,所有人都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闻卿瑶和言慈吃过午饭,在营区内散了会儿步。 太阳赫赫炎炎,涔涔发汗,远处传来货轮的声音,悠远漫长。 言慈问道:“来我屋喝茶?” 也不知道画家是不是都爱喝茶,言慈的行李箱里,除了颜料,就是茶包。 闻卿瑶不是很喜欢喝茶,但总归是有个人说话。 闻卿瑶想了想,“我去训练场找个人,晚上再去找你聊天。” 言慈诧异道:“你该不会是去找前男友吧?” “……” 闻卿瑶窘迫地摇了摇头,一周前那副失态的样子,她也不想再看到傅丞砚了。 “不是找他。” 二人之间,除了尴尬,就剩下一种奇怪的暧昧不明。 说实话,要不是那晚傅丞砚真的被她撩起来了,她还真以为这男人有病。 - 到了训练场,闻卿瑶探了探头,环视了一圈,没见着傅丞砚的身影,舒了一口气。 练习场不大,对面是一座荒山,上面围了一层电网。 警卫分队队员都在练习射击,□□4秒之内打出5发子弹,发发命中,声声振聋发聩。 于晋晗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小跑着过来。 虽然知道她9999是来找傅丞砚的,但依然按部就班地问道:“闻小姐,你找谁?” 闻卿瑶抬了抬眼,低声道:“郑副队长,郑淏。” 于晋晗:“……” 幸好他问了一下,看,这不是001了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多问,就去喊郑淏。 郑淏正从地上捡起弹匣,一听闻卿瑶找自己,立刻跑了过来。 郑淏挡了挡头顶的炎阳,问道:“闻小姐有什么事?” 闻卿瑶站得地方比较偏僻,又拉着他往树荫下挪了两步,这才问道:“郑淏,我问你,我记得你之前说要告诉我一件事,是不是关于傅丞砚的?” 回想起来,郑淏有的时候确实是一副看透不说破的表情,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话到嘴边留一半,生生咽了回去。 郑淏愣了愣,没料想到闻卿瑶就这么直接问了出来,没有铺垫没有引导,连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不是,闻小姐,我能说什么,我跟傅队长每天就是训练啊、巡逻啊、执勤啊……” “你少东拉西扯。”闻卿瑶打断他,“傅丞砚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郑淏一听,立刻恍悟过来,认真地摇了摇头,“闻小姐,傅队长绝对没有其他女人,不仅没有女人,连只母蚊子都直接拍死。” “如果有什么流言蜚语,那一定是空穴来风。” “我们队长对闻小姐可是一片痴心,天地可鉴。” “信我,一定要信我……” 见他兢兢业业的卖力表演,闻卿瑶抱着手臂,冷眼看着他。 “郑淏,你是个好军人。” “但你不是个好演员。” 郑淏:“……” 阳光透过树荫,斑驳之下依然刺眼,闻卿瑶抬头凝视着他,“郑淏,我再问你一遍,他到底瞒了我什么?我觉得他好像在我面前,有着很大的顾虑和忌惮。” 郑淏下意识地转移开了视线,两只手也不自然地攥紧了,“不是,闻小姐,你别逼我了……” “别逼你?也就是说傅丞砚真的有什么顾虑……” 话还没说完,就见郑淏突然立定行了个军礼,然后毅声道:“队长!” 蓦地,闻卿瑶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她僵在那,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后背如芒在刺,好像土地就要在脚下裂开,连身都转不过去了。 她瞥了一眼郑淏,只能攥紧了拳,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我先走了。” 然而还没动,男人就已经走到了郑淏面前,“郑淏。” “到!” “训练时间是用来给你聊天的吗?加上上次的迟到警告,训练完,五公里。” 郑淏只字未辩,“是,队长。” 说完,他没再和闻卿瑶说一句话,双手腰间握拳小跑回训练场。 “……”一阵风吹过,吹得闻卿瑶大脑都僵了一瞬。 她倏地抬眼看向傅丞砚,不敢置信地问道:“傅队长,是我来找他的,你罚他干什么?” 因为拆石膏的原因,傅丞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上衣,没有那些作战服和装备,看起来很轻松。 他抬眼看着前方的训练场,那是工兵耗费一个月的时间、在材料短缺的情况下自己建造的,士兵们的训练时间也是在任务之余挤出来的。 傅丞砚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她,“闻小姐,你一定要在这跟我闹吗?” 短短几个字,声线沉稳,如冰如屑,闻卿瑶又怎么会听不明白。 不管是在武警部队还是在维和营区,傅丞砚训练都是出了名的变态,她当然不会在这跟她闹,因为他不会给她面子,也不会给她特权。 就像那日演习,她违纪了就要罚,但是关上门来,她怎么闹他都得哄着。 余光瞥见郑淏的背影,闻卿瑶提着的一口气缓缓放下来。 虽然没问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她可以确定了,傅丞砚确实有很大的顾虑和忌惮。而那道无形的阻拦,很有可能还跟自己有关。 闻卿瑶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这人很识相的,我就是来溜达溜达,运动一下。” 此时阳光逐渐离开云层,更加刺眼灼目,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说着,晃了几下手臂,还特意往后退了两步,离他远远的。 傅丞砚蹙眉瞥了她一眼,整个就一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摇了摇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连自己都没发觉。 他淡然道:“还有事吗?” “有。” “说。” 闻卿瑶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今天白天休假?” “嗯。” “那回我房说。” 傅丞砚:“……”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骨,侧身道:“阿瑶,我今晚执勤。” “我知道,不会耽误你。” 闻卿瑶眨了眨眼,她就站在那等他,淡蓝色的小裙子衬得皮肤欺霜赛雪,白得让人不忍挪开视线。 意料之中,傅丞砚挪开视线,淡淡道:“别闹。” 闻卿瑶抿了抿唇角,“我没闹啊,再说了,你现在休假啊,出营区去市中心喝酒都可以吧?” 她说着,脚尖也踮地绷直,声线丝丝入骨。 “傅丞砚,一周没见我,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话音刚落,男人回身,张开双臂,微微低了低头,示意了一下。 “过来。” 短短两个字,闻卿瑶着实震了一下。 她本来就只是想试探他到底对自己拒绝到什么境地,从而找出那道无形的阻力,却没想到这男人忽地峰回路转,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四目相对,画面定格般僵持在那。 诚然,闻卿瑶并不贪恋他的怀抱,只是想挖出埋藏在二人之间的那枚地雷,随时踩入引爆,随时都会硝烟弥漫。 见她一动不动,傅丞砚蹙了蹙眉,“怎么了?” 闻卿瑶有些动容地扯了扯嘴角,心跳如擂,又克制自己压抑下来,然后倔强道:“我不过去。” “?” “我要你过来。” 闻卿瑶眨了眨眼,脚尖踮得更高了,身上那件淡蓝色的小裙子将腰身勾勒得婀娜柔软。 傅丞砚怔怔看着面前那个年轻的女人,脑海里忽地就萌生出一个词。 温柔乡。 这个词,在军营十年,他从未想到过,也从未企及过。而此刻,如火燎原,他原以为的隐忍,却好像被困顿已久的猛兽,几欲挣脱。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傅丞砚没有过来,他垂下眼,把玩着一包烟,可能对他来说,此时的境地,更适合无止境地抽下去,至少,能麻痹自己。 闻卿瑶咬了咬下唇,“傅丞砚,你还是不敢抱我吗?” 遽然间被拒绝,她也没太大的反应,他不是第一次拒绝她,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傅丞砚第几次拒绝她了。所以,他依然有顾虑,而且这个顾虑跟她有直接关系。 闻卿瑶若无其事地哂笑了一下,径直走到他身边,然后指了指身上的裙子,“这条裙子好不好看?” 傅丞砚没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也认真看了一眼,“还行。” 闻卿瑶抬头,踮着脚,更近地盯着他的眼眸,“你知道我为什么穿这条吗?” “?” “好脱。” 傅丞砚皱了皱眉,凝视了她片刻后有些无语地撇开了脸。 就知道她当着他的面,说不出来什么正经话。 闻卿瑶满不在乎地说道:“裙子是言慈选的,画家的眼光肯定没错,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傅丞砚疑惑问道:“你这些天跟她聊得很来?” 闻卿瑶耸耸肩,“除了她,也没人跟我聊了。” 傅丞砚:“路婧呢?你们平时不聊天吗?” 话音一落,闻卿瑶愣了几秒,好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傅丞砚察觉到她的失态,微微倾下身,凝神问道:“怎么了?” 闻卿瑶抬眼看向他,目光完全凝聚于他眼眸之时,倏地收回了视线。 她黯然地摇了摇头,“不联系了,三年前就没联系了。” 傅丞砚眉头紧蹙,“三年前?” 闻卿瑶回过身看着远处的荒芜,静静地、两眼涣散、似是漫无目的。 “那夜,是路婧把我推进休息室的。” 眼前,闻卿瑶看向远山的侧脸,朦朦胧胧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在阳光下,眼眶里都是氤氲,看不清眼神,也看不清一丝一毫的思绪所在。 冷和热交织的临界点,如同被冰冻住的火花迸裂,傅丞砚忽地像生根似地滞在了那,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 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道:“路婧推的你?” 闻卿瑶没有回头,只是端着水杯,从那扇小小的窗户,看向窗外的遍地沙砾贫瘠。 “她亲手推的我,如果不是她,我能安然无恙地跑出去,没有那四个小时的挟持,也没有三天三夜的昏睡。” 说完,她补充道:“不过,警方查过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了帮仲槐拖延时间。”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而从闻卿瑶口中说出来,又无比自然,就像在讲述一件无关要紧的事情。 傅丞砚心底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怪了自己三年,怪自己没保护好她,纵使他亲手扣下扳机,亲手救她出来,也无法弥补那四个小时的煎熬和恐惧。 而此刻,忽然知道是路婧推了她,心中的那份苦涩更加无处可诉。 然而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谁还会在意当年的细节。 大家只会记得,那年的夏天,南城缉毒大队联动武警击毙毒枭头目、救出被困四小时的人质。 大家都在拍手称快,没人会知道其中的原委,也没人会知道,那个狙击手,拿着那把26式,对着自己的心上人,趴在地上等了很久很久,只为救她出来。 傅丞砚轻轻唤她:“阿瑶。” 闻卿瑶回过身,定格了须臾,等着他开口。 傅丞砚:“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声音略沙哑,显得有些无奈。 “傅丞砚,你说来说去就是对不起,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三个字了,我想听你说另外三个字……” 所以,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吗? 闻卿瑶直直地盯着他,极力保持的那份痴盼,在眼底攒攒跳动。 三年前他动心了,但是却不告而别。再相见,他带着爱意,又若即若离。 “傅丞砚,你知道我现在最讨厌什么季节吗?是夏天,因为那年的夏天,我同时失去了爱人和朋友。” 闻卿瑶说完,没再多看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径直离去。 眼中,她的背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屑,任由狂风暴雨吹打蹂埔。 她真的很想离开,因为这里,365天都是夏天,永无止境地勾扯三年前的那场回忆。 傅丞砚抬起双手,疲惫地在脸上搓了搓,眼眸里,生生熬出通红。 38、第 38 章 一周后, 随着备用机场的启用,营区内准备迎来医疗分队第一梯队的回国之程。 一共有三十四名医生护士。 而这时,谢营长也托人找了过来。 来人道:“闻小姐, 这次医疗分队第一梯队回国,飞机上还有两个空座,那位记者是人民日报记者,这次肯定是要回去的, 还剩一个位置,您和言画师……” 这话什么意思,闻卿瑶一闻千悟。 她在营区,就是一个闲人,若不是她枪伤难愈和机场受袭,她也不会在这里滞留这么久。 闻卿瑶:“好, 我去问问她,商量好谁先走,我会亲自告知谢营长的。” 下午, 闻卿瑶敲响了言慈的房门。 这女人也很是随意,这么热的天, 不开空调, 只吹风扇。 整个房间一股淡淡的颜料味,混杂着绵浆纸和榉木香, 再加上一直温在那的薄荷绿茶,倒很是惬意。 言慈坐回画架前,目不斜视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先回去,我等下一批回国。” 下一批是三个月后,如果真要在这耗三个月, 言慈这种旅游画家,难保不被憋疯。 闻卿瑶犹豫了片刻,“要不,你先走吧,我反正待在哪都是待,营区我也住了两个月,早就习惯了。” 言慈一听,把画笔放在洗笔水里,话中有话地说道:“欸,久别重逢,最适宜旧情复燃。” “……别瞎说。”闻卿瑶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我说实话你还不爱听了?” 言慈诧异地把视线投过来,细细密密地打量了她一番,“你不是习惯营区了,你是习惯前男友了吧?” “我习惯他?”闻卿瑶不咸不淡嗤了一声,“我跟傅丞砚这两个月说过的话,还没跟你一天说话的多。” “男女之间要说什么话?不如一炮泯恩仇。” 言慈轻描淡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认真地画了几笔,“再说了,你们这两个月没少泯恩仇吧?” 不等闻卿瑶回话,门口就有人敲了敲了门板。 两个人同时侧目看去。 闻卿瑶:“……” 言慈眼底一亮,“哟,说曹操曹操就到。” 傅丞砚礼貌地跟言慈打了个招呼,“言画师好。” 言慈瘪了瘪嘴,“傅队长还记得我呢?” “记得。”傅丞砚点点头,云淡风轻地说道:“辛苦骂了我一路,受宠若惊。” 遽然被呛,行吧,这仇是消不了了。 言慈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傅队长,你来我房间找谁?” 傅丞砚垂了垂眼眸,抬眼看向闻卿瑶。 他还能找谁,司马昭之心了。 闻卿瑶面无波澜地说道:“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屋内闷热,一扇小风扇呼呼地吹着,也没什么太大的风。 言慈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去,将耳机音量调大,目不转睛地抬手画着画。 傅丞砚不觉有些燥闷,扯了扯领口,“后天,你回去吗?” 他知道,闻卿瑶回去,他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中国,那么大,世界,更大,如果不是上天开了个玩笑,让他在海上执勤的时候把她救了回来,可能连重逢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对他来说,能再见到她,已是妄想。 闻卿瑶沉默了片刻,咬了咬下唇,反问道:“你想我回去吗?” 回去,继续当她的大小姐,继续有人伺候着,继续开着她十八岁就拥有的跑车。 而不回去,她至少能看见他。 她的豪门出身,注定了她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傅丞砚淡淡道:“回去吧。” 闻卿瑶一听,黯然地笑了笑,果不其然,他就是来劝她回去的。 四目相对,又是一场无言的对峙,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那,闻卿瑶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已然一无所有,何不一路到底。 忽然,言慈扯掉了耳机,“神经病啊,互相折磨累不累?”啪嗒一声,她将画笔丢到洗笔筒里,“傅队长,我跟你那深仇大恨怕是瓦解不了了。” 傅丞砚:“……?” 言慈擦了擦手,头也不抬地说道:“所以,我上午就跟营长说过了,我先回去。” - 先斩后奏,永远最有效果。 因为言慈先要求跟随医疗分队回去,所以多出来的那个位置,自然而然就给了言慈。 临近饭点,闻卿瑶帮言慈收拾了一下行李,两个人便一起来到食堂吃饭。 工兵分队的大部分人还没回来,所以这个点人不多。 闻卿瑶和言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仅约好了每天要聊天,还约好了三个月以后的国内面基。 言慈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直接得很。 “我看上了之前带我们跑步的那个上士,我打听过了,母胎单身。” “上士?于晋晗啊?”闻卿瑶差点被一口土豆呛到。 “嗯,闷闷的,傻傻的,看着就很好欺负。” “……”闻卿瑶窘着脸打量了她一下,心都有点揪,“言慈,你该不会有家暴倾向吧?” 言慈放下筷子,诧异道:“你看我像打得过他的样子吗?” 也是,虽然于晋晗确实老实巴交的,但再修炼两百年都打不过一个以格斗反恐训练为主的军人。 “除非……”言慈慢悠悠地补充道:“在床上。” 闻卿瑶眨了眨眼,言辞凿凿:“那我也可以。” 言慈掀了掀眼皮,从眼底轻轻嗤了她一下。 闻卿瑶:“……” 难道不是吗?虽然她没有求证过。 言慈喝了口汤,细嚼慢咽,“走之前,我就把他搞定,绝对比你当年追傅队长快得多。” “傅丞砚可比于晋晗难度大。”闻卿瑶轻轻嗤笑着波弄着盘子里的土豆,“又闷又无聊,除了一张脸和一身肌肉长在了我的审美上,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言慈啧啧喟叹,直言不讳道:“那你挺肤浅的,就冲人家长得帅?” 她低下头,朝旁边几桌扬了扬下巴,“你看看这些上交给国家的,哪个不帅?” 闻卿瑶蓦地怔了怔,不置可否。 默了片刻,她道:“那可不一样,我第一眼看到傅丞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言慈:“那也够肤浅的了,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你这种没有阅历、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大户千金身上。” 傅丞砚没有背景,没有财力,更没有势均力敌的家庭势力。 换句话说,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这样的人,闻家纵使接受了,日子也不会好过。前车之鉴太多,数不胜数,不缺闻卿瑶以身试险。 言慈笑着继续道:“我就随心所欲了,我本来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这两年当旅游画家,过多苦日子了。” 闻卿瑶自嘲地哂笑了一下。 两个人正说着,忽地就见到几个熟面孔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傅丞砚,旁边是于晋晗和郑淏,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去打饭。 闻卿瑶:“……” 言慈:“……”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于晋晗眼尖,一眼看到了闻卿瑶和言慈。 然后又好巧不巧,一不留神就和言慈对视上了,想起上次她跑完圈直接抱着自己不肯松手,下意识地就撇过脸去。 闻卿瑶扬了扬下巴,“喏,他来了,上吧。” 言慈眯了眯眼,目光轻松锁定之后,把筷子一放,起身道:“你别不信,等着,我去要微信号。” 说完,她就朝于晋晗走去。 这边三个男人刚刚打完饭坐下,言慈就已经大大方方坐在了于晋晗旁边。 “……” 言慈支着脑袋,侧头看着他,“于上士?” 于晋晗:“……”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言慈捣了捣他的胳膊,“你有女朋友吗?” 似曾相识的一幕落入眼中,傅丞砚不自觉地就看向了闻卿瑶,而此时,闻卿瑶的视线也正投过来,两个人相视无言,又静静撇过脸去。 傅丞砚吃了两口菜,摇头淡淡哂笑,难怪两个人聊得来,都是一个路数的。 不过,好像军营里的这群男人,都吃这个路数,自己不就栽了吗? 闻卿瑶边吃边用余光打量着,言慈没说几句话,就已经拿到了于晋晗的手机,而于晋晗的脸几乎都低到桌子下面去了。 言慈自顾自地拍下了他的微信二维码,还顺带给了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这才满意地走了回来。 言慈:“怎么样?厉害吗?” 闻卿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加微信号也很快。” “是吗?” “结果还是被甩了。” 言慈:“……”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 - 有些人留下,有些人却要离开。 除却本就是滞留营区的人民日报记者和言慈,夏军医和夏芷也在内。 此前,他们一直驻守在联利医院,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回营区了。 夏芷不情不愿地收拾着行李,对营区有些念念不舍。 夏军医催促道:“后天一早的飞机,你在磨叽什么?” 夏芷皱了皱眉,“不想走。” 夏军医:“这还能由你决定?备用机场好不容易启用,飞机也是调配过来的。” “嗯,知道了。”夏芷漫不经心地说道:“能跟闻大小姐一架飞机,也是三生有幸了。” 夏军医正整理着一些中药,听到她这么一说,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听赵军医说,闻小姐这次不走,她把回去的位置让给了那个旅游画家。” 夏芷愣了一下,“她不走?” 看来这三年过往久别重逢,还真是藕断丝连,这么容易就旧情复燃。 夏芷捏了捏手心,“这位置还能让来让去?” 夏军医不明所以,“毕竟就只有一个位置,你总不能让闻小姐坐货仓回去吧?” 夏芷:“我只是觉得,她又要在这多待几个月,挺难熬的。” “你要是菩萨心肠,你就把你的位置让出来。” 夏军医说完,摇了摇头,赶紧督促夏芷收拾行李。 - 这次备用机场启用,不少人已经急切地想回家了。 和家人分开了那么久,说不想,那还真是带孝子了。 第二天下午,闻卿瑶在言慈屋里坐了好一会儿,虽然两个人只认识了短短十几日的时间,但相见恨晚,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言慈的两个行李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明天随大巴车去机场。 她正盘算着回国转机的行程,这时,忽然就有人敲了敲房门。 言慈刚来营区没多久,这里又基本上都是男人,所以除了闻卿瑶,她也不认识什么人了。 闻卿瑶离门近一些,径直就打开了房门,然而,门口站着的人不由让她错愕了几秒。 于晋晗窘迫紧张地站在门口,眼神在闻卿瑶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闻小姐。” 闻卿瑶诧异地看着他,余光又瞥向言慈,呵呵笑了两声,“找谁呀?” 于晋晗的耳朵已经通红,他仓皇抬起头来,正巧与言慈对视一眼之后,那抹通红又顺着耳根子直接漫延到了脖颈,多一分连喹吖啶酮红颜料都调不出来。 “言,言小姐……” 言慈转身从桌上拿起水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懒洋洋凹了个造型,显得腰身格外纤细动人。 “于上士,找我干什么?” 于晋晗阖了阖眼,喉结滚了好几下,才硬着头皮说道:“傅队长让我来的。” 言慈:“……” 行吧,搞了半天是军令,白凹造型了。 她嗤笑一声转过身去,耸耸肩无所谓道:“既然你自己不想来,那就请回吧。” 然而于晋晗没动,只局促不安地杵在门口,一会儿看一眼言慈,一会儿看一眼闻卿瑶。 万年铁树也能开花,闻卿瑶掀了掀眼皮,笑道:“你们聊,我回屋休息了。” 说罢,便识相地走出了言慈的房间。 看看,人家于晋晗至少有军令,他傅丞砚有什么? 抬眼之间,营区中央的那面国旗迎风飘扬。可能,他只有信仰,在他心目中,自己说不定还比不上他的信仰。 仅仅一个假设,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傅丞砚,他首先选择的,永远都是信仰,不管拿什么来威胁他,都是一个答案,他的信仰。 - 从言慈房里出来后,闻卿瑶抱着手臂,慢慢悠悠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就发现一个算不上熟的“老熟人”等在门口。 炎热的太阳,透过婆娑,照耀着斑驳,枝叶之下,果绿青翠。 夏芷静静地看着她,视线逡巡在她的脸上,平静地说道:“闻小姐,我有话跟你说。” 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夏芷,她看起来瘦了一圈,眼底有着渐渐显显的疲惫。 不同于营区,联利医院确实更为忙碌一些,不仅每天都要照顾各国伤兵,还要救治当地难民。 说实话,白衣天使,她从心底里敬佩。但是夏芷,她只能敬而远之。 中间隔着一个男人,就是鸿沟,纵使他们之间没有确立正式的关系,纵使只是一厢情愿,也跨不过去。 不过退一步来说,自己如果没有上那艘科考船,没有遇到海盗,没有被救回来,说不定总有一天,傅丞砚会接受她。 毕竟,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就像她自己,两个月前,还不是在拍摄现场看上了一个演军人的男人? 见闻卿瑶没有说话,夏芷淡淡道:“上次忘记告诉你傅队长受伤的事,真的很抱歉。” 不过,知不道已经无所谓了。 很快,她,就要走了。 手心涔汗,莫有的忧忌遽然而来,闻卿瑶垂了垂眼,尽量客气道:“夏护士,我不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所以我觉得我没必要听你说什么。” 正准备绕过她回房间,夏芷忽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不想知道傅队长当年为什么离开你吗?” 39、第 39 章 “你不想知道傅队长当年为什么离开你吗?” 闻卿瑶脚步倏地顿住, 她愣滞了片刻,回过头,哑声道:“你……知道?” “郑淏告诉我的。”夏芷点点头,毫不掩退地说道:“我答应了他不说, 但是我这人就是想拼一把。” 她想赌, 用傅丞砚的顾忌来赌, 也用闻卿瑶的家世来赌。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抵挡住横在两个人之间长达三年的隔阂, 而且,她也不相信闻卿瑶会为了傅丞砚放弃原生的富裕家庭。 就像傅丞砚, 他没有因为闻卿瑶而放弃部队,没有因为一段两个月的感情而放弃他十年的军旅生活。 大腿传来隐隐的痛,好像是那块疤痕在有意无意地抽搐, 闻卿瑶怔了怔,静默了几秒, 撇开夏芷的手。 “都过去了,我不想知道了。” 手臂脱离指尖的一瞬, 身后传来夏芷急迫的声音:“你去问问你的亲哥哥, 当初是怎么威胁他的。” 话音刚落,闻卿瑶心底一颤,她背对着夏芷,也能感觉到自己忽然就处于了一种言不由衷的弱势。 她回头,面色未改, 不敢置信:“我哥哥?” 夏芷收回手, 冷淡地瞥她:“闻大小姐,你就没有想过,他明明已经动心了, 为什么还要离开你吗?” “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发生那件事之后的整整一年,一直到你毕业工作,你哥哥都一直时时刻刻管着你吗?” “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他立刻申请了维和,跑到北城培训,离开南城吗?” “……” 夏芷眯了眯眼,垂下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靠得很近,近得几乎贴上了闻卿瑶的耳朵,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你哥哥,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选择部队,要么,选择你。” 那一刻,时间就像一盘散沙一样,崩盘而落,漫天飞旋,没有给她片刻思忖的空间,也没有给她半分反应的机会。 如同被一桶冰凉的水浇灌而下,闻卿瑶整个人都彻骨心寒地定在了那。 所以,他选择了部队,不是吗? 纵使他动了心,纵使他把自己放在心里三年,但依然还是选择了头顶的那面国旗,依然选择了一身军装。 “闻大小姐,”夏芷往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看着她,“当初,你只是他的一个任务,他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困在酒店里四个小时,你哥哥以此为要挟,让他离开部队,换一个安全的工作,他没答应。” 闻卿瑶低不可闻地啜了一声,眼神逐渐涣散,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红,“不是,不是他的原因,我是被人推进去的……” 夏芷并没有顺着她的话,直接略过了她,将她心底的痛一点一点地腐蚀下来。 “傅队长最恨要挟,就像酒店休息室,那个毒枭拿你的性命来要挟,他亲手扣下扳机救下你。” “但是你哥哥用你后半生的幸福来要挟他,如果他再和你纠缠不清,你还没毕业,就被拿来商业联姻了。那次,他却接受了。” 一个顶级财阀集团,最不罕见的就是商业联姻,闻卿瑶清楚,也从不过问。她以为她能拥有婚姻的自主权,却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泡影,甚至连这三年的自由,都是用傅丞砚争取来的。 闻卿瑶紧紧攥着手心,嘴唇抿得森森发白,一张脸只有眼眶带着不堪而又疲惫的血红。 “你……别再说了。” 也不知是得不到而嫉妒,亦或者是已经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眼前这个矜贵的人,夏芷忽然觉得心底的那份不甘愈加狰狞作祟。 “说实话,你就是一个公主,你见过公主和骑士有真正的好结果吗?你最大的优势是家世,最大的弱势也是家世。” “你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做主,当初为什么要撩拨他?为什么要主动追求他?为什么时隔三年还要跟他暧昧不清?” 指甲陷入手心里,压迫里的压抑漫延开来,疼到麻痹,疼到根本感觉不到心跳。 头顶的阳光,像一层被炙烤过的纱,罩在脸上,让人透不过气来。那种从心底被揪起来、又狠狠砸下去的痛,在胸口来来回回地浇筑,瞬间就浸透了。 夏芷直直地盯着她看,“三年前,你哥哥拿着一张空白支票来侮辱他,他烧了。三年后,你一见面就恨他恨得要死,他去恨谁?” “……”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站的地方也狭□□仄,树荫挡住了微风,耳边嗡嗡,分不清是刚才飘入耳中的话语还是阵阵耳鸣。 良久,夏芷浅浅在她脸上逡巡,看见惨白,终于松了一口气。 “闻卿瑶,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喜欢他。” 她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夏芷的背影逐渐远去,闻卿瑶怔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忘记怎么呼吸了,耳边只剩下夏芷一句一句剜心刺骨的话。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她一生下来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上天的馈赠,但是经过了这些事,这些人,反过来再想,不过就是“她以为”。 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一见钟情,只有门不当户不对,只有不为人知的阻挠和龃龉。 可能,随着海浪来到这里,来到这个365天都是夏天的地方,就是给了她一场梦,一场把三年前的故事续写下去的梦,只是没有结局,只剩下拼凑不回的支离破碎。 即使站在炎日之下,闻卿瑶也觉得冷若彻骨。 手机震动,一条微信消息。 闻枫:【听说那边蚊子多,别往外面跑,饭也要按时吃,不要熬夜,知道吗?】 营区的信号非常不好,好几天才能收到信息。闻枫每天都会发消息过来,一开始是问伤势,现在每天都在问什么时候能回去。 闻卿瑶往上翻着,平静地看着对话框里一条一条的消息。每一条,都像洪水猛兽,每一条,都好像在告诉她,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闻家赋予的,从来没有属于过她一分一秒。 她自嘲般地笑笑,只字未回,关掉了对话框。 下午漫长,燥热和闷困围剿着大脑,麻痹着神经,没有给人片刻的清醒和镇定。 闻卿瑶站了许久,终于黯然转身,她没有回房间,只围着营区走着。 偶尔看到几个巡逻的士兵,绕过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的训练场。 远山荒芜,周围绿荫挡住大半刺眼阳光,显得整个训练场都郁郁葱葱。 今天是休息日,很多人会去第三方国或者首都放松一下,但有些人却依然在训练场不间断练习。 脚下沙砾碎石,岩岩层层,苟不住残垣断横,地面被晒得滚烫,所踏之处,触及心底,炙热得想让人挣扎。 倏然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之时,闻卿瑶不住一颤,仿佛一双粗粝的手,生生抓住了她的五脏六腑,肆意揪扯。 训练场只有寥寥几个人。 傅丞砚站在射击地线后,全副武装,披坚执锐,身影挺拔。 “砰砰砰砰——” 仅仅十几秒内,步、手|枪互换射击,连续打出去几十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利落。 闻卿瑶揉了揉眼睛,他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根本就没看清他到底打出去多少发子弹。 似乎是注意到侧方的目光,也似乎是这道身影本身就早就走入了视线,傅丞砚忽地转过头来。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原本阴鸷炯然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四目相对,遥遥在望。 不确定能不能过去,闻卿瑶站着没动,只扬手举过额头挡住阳光,静静看着他。 傅丞砚将步|挂在身后,把手|枪插进大腿右侧的口袋里,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闻卿瑶这才走过去。 她打量了一下,丛林星空迷彩,携行具,作战靴,完整的单兵装备,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尤其蓝色钢盔下的那双眼睛,透着深深的坚毅不屈。 傅丞砚摘下手套,帮她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视线交汇之时,他盯着她的眼眶,问道:“哭了?” 闻卿瑶眨了眨眼,呼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没有啊,太阳晒的吧。” 傅丞砚迟疑了一下,不再追问,他拿起水杯,喝了两口。 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便问她:“怎么这么看着我?” 闻卿瑶喟叹一声,淡淡道:“没见过你。” 傅丞砚眼神凝聚一下,“没见过我?” 她不紧不慢地点点头,没再多看他,便蹲下身,摸了摸那把被手掌摩挲发热的95式。 “嗯,没见过真正的你。” 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她就从未真正认识他,哪怕她拥有所有的证据,把阿呆都拎到他面前了,他也从未承认过他是谁。 最后,看似理所当然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她站起来,遥遥看着远处的靶子,“我第一次看你开枪,是那把玩具□□,你给我打回来一个玩偶,你还记得吗?” 夏阙不夜城的那一夜,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那个时候,她会肆无忌惮地跟他撒娇,也会毫无分寸地挑战他的底线。 傅丞砚已经记不清她闹了多少次小脾气,但是她矫情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 他点点头,“记得。” 闻卿瑶抿着嘴,呼吸了一下林荫道上的新鲜空气,说道:“最后那一枪,我真的有认真学,可是我亲了你一口,你生气走了,记得吗?” 闻言,傅丞砚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滑过脸颊,摸到的却是零星的碎屑胡渣。他抵了抵下颌,淡然道:“记得。” 鼻尖一酸,闻卿瑶深吸了一口气,垂眼笑了笑,“后来,我又一个人去玩了好几次,一次都没打中过。” 说着,她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目标靶,轻声道:“傅丞砚,你能再教我一次吗?” 空阔的训练场,后方是营地,前方是远山,荒芜之地,种了一小片菜地。 闻卿瑶忽然觉得,她也爱上了这种地方,对比之下,上亿的豪宅和千万跑车都不值一提。 但左右一想,她就是拥有太多,所以才害怕失去。 本以为傅丞砚不会答应,却没想到,他将手|枪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闻卿瑶愣了一下,视线扫过他手中的92|式手|枪,然后抬手,接过。 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这次,不再是冰凉的感觉,而是沁入手心的炙热。 傅丞砚看着她,脑海里不由恍过三年前的那一幕,她偷完枪,一个人在那间平房里等他。 打开灯,她害怕得像只刚刚离开怀抱的小猫,脆弱得不堪一捏,手中却死死抱着他的那把枪。 傅丞砚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从后环住,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好,我教你。” 闻卿瑶倏地一颤,抬眼去看他的眼睛,头顶阳光落在睫毛上,斑驳在眼睑。此刻,他在制高点,而她,永远都在庇护下,永远都在他的臂弯里。 这里,只是训练场,离开这座营地,离开这里的庇护,外面的一切都是荷枪实弹,硝烟遍布。 她一眼都没有看过。 调整好握枪的姿势,闻卿瑶看着远方的射击靶。 耳边,传来一声,声线低沉稳重,“注意力放在准星和缺口上,不要一直盯着目标靶。” 闻卿瑶不自觉地手抖了一下,她提了一口气,努力把心底翻涌而上的酸涩压了下去。 后背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就像最后那一夜的片刻温存,她能所汲取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好不容易稳住了呼吸,然而,视线却模糊了。 她静静地撇过脸,抬头看着傅丞砚,视线略过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下巴、鼻子,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眸。 “傅丞砚,如果我让你离开这里,跟我回国,跟我永远地在一起,你愿意吗?” 闻言,傅丞砚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只直直看着前方的目标,而他握住她的那双手,手心沁出来的凉意,已然顺着手臂,流淌进了心里。 闻卿瑶没再追问,她回过头,怔怔盯着前方的早已什么都看不清的目标靶。 “砰——”地一声。 扣下扳机的时候,如尘埃落定一般,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只需一张纸巾。 然后我保证开始撒糖。 40、第 40 章 入夜, 微风渐起。 植被贫瘠的地方,营区内仅有的两棵大树在风中摇曳,簌簌落叶。 傅丞砚靠着树干, 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挡着风点燃。 许是刚洗完澡, 头发还有些湿。他吐出烟圈, 甜甜的薄荷味,口中却无比苦涩。 郑淏站在旁边,一边点烟一边犹豫地问道:“队长, 你真想转业?” 傅丞砚弹了弹烟灰,“嗯。” 转业,就意味着离开部队,离开他待了十余年的地方,放弃未来晋升的机会,按低一级处理, 降职安排工作。 可是这么多年的部队生活,又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郑淏拧着眉头, 喉咙里都是烟味,“为了闻小姐?” 指间的烟一点一点燃尽,燃至手指烫了一下, 傅丞砚看着眼前的雾色,脑海里闪过一丝曾经很明媚的笑容, 还有一声声娇软的声音。 傅丞砚深吸了一口气, 只又拿出一根烟,没有回答。 郑淏神色黯然地点点头,自己就是明知故问, 答案就摆在眼前,还问什么呢。 他迟疑了片刻,说道:“我觉得,闻小姐这三年,变化太大了。” 傅丞砚呼出一口烟,蹙眉看向他,无甚波澜地问道:“哪里?” 郑淏垂下眼忖度,想着怎么开口,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硬着头皮说道:“三年前,她一直笑,三年后,却一直哭。” 空气滞住一瞬。 可不是吗,连郑淏都看出来了。 三年前,她喊他的时候,总是带着明晃晃的撒娇。现在喊他,却冷淡得毫无感情。 甚至,强吻他的时候,口齿之间连一丝温度都没有。 傅丞砚凝思了片刻,沉吟说道:“所以我不想她再哭了。” 他说完,将抽完的烟头收拾好转手扔掉。 正准备回房,郑淏喊住他:“队长。” 傅丞砚回过头,“什么事?” 郑淏难得没有犹豫,直言道:“我觉得夏护士不错,她是武警医院的护士,驻地医院文职,工作稳定,和队长你也是门当户……” 话还没说话,傅丞砚的神情就已经逐渐收敛起来,眼眸里透着微微的阴鸷。 郑淏打住了话语,虽然上次夏芷“忘记”通知闻卿瑶,但是那三天的衣不解带,确实尽心尽力。 如果傅丞砚和她在一起,没有顾虑,也没有忧忌,更没有财阀家世的压迫。 傅丞砚凝神定格了须臾,那一瞬间,没了理智,也没了痛感。 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晨曦之间,已经有了一丝利布斯坎特有的闷热。 早在凌晨时分,医疗分队回国第一梯队,就在警卫分队二支队的护送下去了机场。 距离他们离开不过十分钟,整个营区就已经苏醒过来,国旗迎风飘荡,鲜艳得像热血。 傅丞砚从宿舍房里走出来,端着脸盆,一身醒目的短袖迷彩服,干净利落。 洗漱完,正准备去食堂,他余光瞥见远处的那间房间,门把手依然挂着一只小熊猫,房门却半掩着。 按理说,这个点,闻卿瑶肯定不会起来。 不睡到日晒三竿,真对不起她那句“三等人——等吃等睡等死”的至理箴言。 想了想,傅丞砚大步朝闻卿瑶的房间走去。 刚走到门口。 就见斜对面的一扇门开了,夏芷穿戴整齐,依然是一身迷彩服,蓝色的贝雷帽,手臂箍着白底的红十字袖箍。 夏芷笑着打了个招呼,“傅队长,早呀。” 突然看见夏芷出现在面前,傅丞砚霎时间没反应过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医疗分队第一梯队已经在凌晨就登上大巴前往备用机场了。 夏芷和夏军医就是其中之一。 傅丞砚疑惑道:“夏护士?你没回国吗?” 夏芷眼神凝聚了片刻,浅浅呼了一口气,“没有。” 傅丞砚看着她,心底莫名有些异样的忧忌,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喔。”他点了点头,便去敲闻卿瑶的房门。 手指刚叩上门板,夏芷忽地在身后喊住他:“欸,傅队长!” 手里一顿,还未回头,就听夏芷又急忙道:“你不去食堂吗?” 傅丞砚不甚焦磨地沉声道:“我喊闻小姐起床,今天带她去训练场跑圈。” 夏芷一听,几不可见地慌了一下,她赶紧说道:“傅队长,闻小姐向来睡懒觉。要不,先去吃饭吧?” 大巴车刚走没多久,拖延至机场,傅丞砚就找不回她了。就算找到她,闻卿瑶那种性格,那种与生俱来就有的自傲性格,也不会再和他纠缠下去。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百般阻拦拖缓,傅丞砚狐疑地回过头。 看到她闪烁其词、词钝意虚的样子,忽地就发觉了刚才那种忧忌的来源就在门背后。 他心中狠狠一搐,立刻明白了什么,没再多做思考,用力推开了这扇半掩着的门。 夏芷声音一悸:“傅队长!” 然而来不及阻止,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入眼,床铺整齐,被子叠好,洗漱脸盆和毛巾搁置在床头柜。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就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样。 傅丞砚大步跨入,环视一圈,视线逐一扫过,心底如同被一方铁锤狠狠砸在了碎石深处,每一处的痛感都无比真实。 所以,夏芷之所以会在今天早上没有跟随医疗分队第一梯队回国,就是因为闻卿瑶换掉了她的位置。 此刻,她正坐在大巴上驶向备用机场。十二个小时后,就会抵达大洋彼岸,回到那个富裕的家庭,过她本该过的生活。 而他们,从此再不相见。 理智早已破碎,心境也动荡不安,傅丞砚紧紧攥拳,眼中遏制不住地透着一丝绝望。 他已经妥协了。 三年的时间,他妥协了啊。 他原本可以告诉她准备转业了,为什么只差一点点,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傅丞砚抬眼,眼眶隐红地看向营区门口的方向。刚走,还来得及。 正要大步而出,夏芷忽地从后拖住了他的胳膊,“傅丞砚!” 急切之下,她直接越过了上级职务,喊了他的名字。 傅丞砚。 闻卿瑶能喊,她也能喊。 不是吗? 傅丞砚震了一下,立刻抬手去掰脱她的手,然而夏芷却死死不松,只带着颤音地说道:“傅队长,她已经走了!” “放手!” “你难道要擅离值守去找她吗?!” 傅丞砚回头看着她,满眼阴鸷地哑声道:“我再说一遍,放、手。” 夏芷的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声嘶力竭,“你疯了吗,这一路上有多少哨卡?一路上有多少利布斯坎反政府武装?你难道要一个人去吗?” 话音一落,他猛地怔在了那。 这里不是安全的中国,这里是利布斯坎啊,一个没有和平只有战乱的地方,一个需要开装甲车出门的地方,一个满是贫瘠和穷困潦倒的地方,他拿什么去追。 夏芷见他不再负隅顽抗,放缓了声线,哽了哽道:“四个月前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明明对我有好感,可是自从你把她从海上带了回来,眼里就全是她了!” 傅丞砚沉了一口气,克制地说道:“夏护士,我对你从来没有过好感。所以,放手。” 这句话,傅丞砚说得平静如水,落在夏芷的耳朵里,却剜心剖肝。她咬着下唇,双臂拥得更紧,既然要赌,那就不求后路。 她哽咽道:“傅队长,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决定走了吗?” “……” “是我,是我告诉她当年你为什么离开了她。她的家世,她的出身,家境悬殊之下注定了你们不会有结果!” 闻言,傅丞砚的理智几乎都快败给了情绪的作祟。他转身,不再留半分情面,抬手狠狠推开她,“谁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沙哑,看得出来隐忍了极大的戾气,甚至就差一个最后导|火索,就会迸发。 夏芷被倏然间推开,顿时懵了一下。她扶着桌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傅丞砚发火,不为别的,只因为一个女人,因为一个女人的不告而别。 但左右想想,当初他不就是只字未留便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吗? 夏芷嗤笑了一下,不甘人后却又无计可施,她眼神涣散了一瞬,忽地定格在他身上。 “我不明白,除了家世,我哪里不如她啊?她什么都不会,从头到尾就会躲在你怀里哭,任由所有的事情都让你来承担。” “傅丞砚,我只是输给了时间,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傅丞砚双手攥拳,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嘴唇隐隐绰绰透着一丝苍白,他顿了片刻,沉声道:“你输的可不只是时间。” 他说完,推门,大步走出闻卿瑶的房间。擦身一瞥之时,那只熊猫玩偶还挂在门把手上。 她什么都带走了,衣服、鞋子、相机,连没吃完的零食都带走了,唯独落下来这个小玩偶。 回想起三年前,夏阕不夜城的那一晚,他用一支玩具气|枪,给她打了一只大熊猫,然后,亲了他一口。 那是他第一次被女人亲。 那种感觉,真的就像是一朵玉兰花,轻轻拂过面颊。 十多年军旅生活,难道终是要输在她的手里吗?傅丞砚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可偏偏的,她也跟他三年前一样,不告而别。 傅丞砚小心翼翼地把熊猫取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 刚刚放进口袋,这时,营区忽然警报大作。 “呜——”的长鸣声响彻整个营区的上空,头顶那面旗帜迎风飘扬,利布斯坎的风好像在此刻全部吹尽在这里。 警报一响,傅丞砚没有多做思考,往集合地赶去。 于晋晗已然重装待发,瞥见他,急匆匆地跑过来。 傅丞砚迅速穿戴好装备,戴上蓝色钢盔和护目镜,领上枪和子弹。 “怎么回事?” 不远处,数量装甲车严阵以待。于晋晗急迫地说道:“队长,这次回国的医疗分队出事了,利布斯坎反政府武装劫持了一整车的人要求谈判。” 一刹那,心中一阵惊悸,傅丞砚脚步倏地顿了半秒,整个人沉得像灌满了冷铅,不停地往下坠落。 此刻,风很大,却好像失音了一般,又好像被风盖过了本该有的声音,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像被冰冻住,一点一点被敲碎。 “队长!” 倥偬之下,于晋晗用力拍了他一掌。 傅丞砚握紧了胸前的那把95式步|枪,不再做停留,加快了步伐朝白色的UN装甲车跑去。 阿瑶,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救老婆去,淦。 41、第 41 章 十分钟前。 大巴车上, 闻卿瑶迷迷糊糊地靠在言慈的肩膀上打瞌睡。 两个人坐在最后排,前面都是医疗分队的随军军医和护士。 言慈推了推她,“闻卿瑶, 你这脑袋也太沉了吧,装什么了?” 闻卿瑶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天已全亮, 窗外之景落入眼中, 让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时她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利布斯坎,这个缺植被、一望无际的贫瘠之地。沿街破败, 断堵颓垣,满身枪眼弹孔的楼房,坍塌的学校,脏乱不堪的平民窟,根本无法跟一个热带海边国家划上等号。 营区,只是一个保护罩, 一个透明的盾,就算是此时此刻, 前后两辆护送的警卫装甲车,也是无形的依仗。 闻卿瑶攥着手心,轻描淡写道:“我这脑子能装什么。” 言慈勾了勾肩头的碎发, 扯开橡皮筋,把头发都扎了上去。 “装的都是傅队长吧?” “……”闻卿瑶神色黯然, 嘴唇微微动了动, 没说话,只盯着前方的座椅,默不作声。 她既然选择了离开, 那就是不想给傅丞砚再造成两难抉择的困扰,既然他昨天下午在训练场已经给出了答案,她就不会再强求。 可能两个人,一开始相遇就是错误的。 纵使她知道她起初只是他的一个任务,但是当初那种一眼万年的感觉,她永远也忘不了。 这种感觉,埋在心里就好了。 闻卿瑶默了很久,缓缓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阿呆。” 言慈:“阿呆?” 闻卿瑶打开手机,翻出阿呆的照片给言慈看。 “一只德牧。” “傅丞砚以前在武警特战部队的军犬。” “去年退役了,我养着,十岁了。” 言慈拿过手机,放大看了几眼,不由喟叹:“我的天。” 闻卿瑶抬眼,不解问道:“怎么了?” 言慈摇了摇头,鄙夷地把手机塞回她手里,“你连前男友的狗都不放过。” 闻卿瑶:“……” 仔细想想,何止是狗呢。 当初傅丞砚刚离开的时候,她逃课跑到海边栈道去等他,一个人在深夜偷偷摸摸跑去铁门平房守着,总觉得他会突然出现。 但是时间久了,杳无音信,她也就不找了。 直到大学毕业,她才摆脱了闻枫的监视,以旅游记者的名义到处寻他。 结果,他根本就不在国内。 闻卿瑶岔开话题,故作轻松地问道:“你呢?你就没有个什么前男友啊初恋的吗?” 闻言,言慈眼神一凝,黯然道:“有个初恋,他是战地记者……” 话还没说完,突然,大巴车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了下来。 整车的人都从瞌睡中醒了过来,高度紧张地看着车外。 随即,车外不远处传来“砰砰”不止的枪声。 闻卿瑶心底遽然一惊,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无法言说的害怕袭遍全身,她下意识地转头去找傅丞砚,入眼却是警卫分队二支队的队长从装甲车上下来。 前方是哨卡,不远处发生了利布斯坎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的冲突交火。 不情绪激昂的当地民众拥在街头,挡住了去路,提出了各种要求。 嘈杂不绝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四肢也不受控制地发起搐。 闻卿瑶浑身颤栗不已,她紧紧攀着前方的椅子,周围满是听不清的嗡嗡声,头也不敢抬。 就在这时,又传来几声严厉的呵斥声,英语和当地语言交杂。 下一秒,忽地几声枪响。 整个车猛地晃动了一下,一车的人不约而同往前栽去。 “嘶——” 闻卿瑶额头磕在前面的座椅上,痛得她倒抽一口气。 再抬起头来,就发现大巴车上冲上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当地人,举着武器示意着。 一车的医生护士,俨然吓得不轻,但是毕竟都接受过专业训练,此刻都极力克制好自己的情绪,劲量配合好这些人。 大巴车车身已经完全倾斜,前轮轮胎被打爆,而司机也在反政府军武装的枪口下,一动不敢动。 也就是说,他们一整车的人,都被挟持了。 那一瞬间,三年前的一幕忽然浮上眼前。 那天夜里的挟持,四个小时的对峙,四个小时的僵持,四个小时的狙击时刻。 闻卿瑶眼眶发红,眼神涣散地看着车内之景,看着这些人把定时器安装好,看着这些人要求谈话,看着这些人用他们的性命来进行要挟。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明明旭日东升,却无法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中照耀出一丝温度。 “维和警卫呢?警卫呢?……”言慈紧紧抓着闻卿瑶的手,满眼惊惧地看着面前的人,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了座椅里。 闻卿瑶仓皇地往前看去,此时她的神经已经高度紧绷到极致,多一分就会彻底崩溃。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方都僵持不下,当地的反政府武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人揪着一个军医抵在了车玻璃上,另外几个人下车喊了几句,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种没有和平的地方,根本没有生命的概念和权利的衡量。 军医的头被狠狠用手肘砸了一下,一张脸痛得惨白。 大巴车内外的人都愤怒了,然而人质在手里,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闹事的民众也人声鼎沸,要求谈判的声音早就盖过了心跳声和呼吸声。 闻卿瑶和言慈缩在最后一排,紧紧挨在一起,旁边坐着一个年级很大的老军医,他不动声色地往闻卿瑶这边挪了挪,阒然之下,杳无声息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闻卿瑶瞳孔凝缩,视线紧紧随了两秒,抬眼看向老军医。 “医生,你……” 老军医重重喘着粗气,指关节攥得森白:“我不会用。” 闻卿瑶侧头看了一圈大巴外,增援而来的白色UN装甲车已然对峙在外,攀登突击车就在后方不远处。 不过短短十数分钟之内,外面发生了什么,车内的人根本不知道。前排的人都抱着头,将将挡住了最后排角落里的视线。 所幸的是,外面的十几个利布斯坎反政府军武装,已经被赶来的维和战士和利布斯坎政府军一举歼灭。 硝烟弥漫之下,只余下了车内最后一人,而此刻,那个被挟持的军医正被抵着脑袋按在门上,生死一瞬之间。 闻卿瑶咬了咬下唇,伸手道:“医生,我会用。” 老军医颤抖着双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会?” 闻卿瑶点点头,“我会。” 她昨天下午,也不全在哭。 老军医压着一口气,恍惚间都觉得要出现幻觉了,他打量了一下闻卿瑶,这个娇娇弱弱的女人,看着连饭都不会做的人,居然会用枪,还是复杂的92|式? 硝烟早已弥漫在空气中,浓烈又刺鼻。 再多一秒都是煎熬,也是生命的流逝,前方的显眼的红色倒计时已经滴滴答答不止。 为了救那个军医,为了救全车人,老军医来不及多做考虑,将手|枪交到她手中。 闻卿瑶颤了颤,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克制着最后一丝理智的情绪。 手中的重量,如万斤沉甸甸的铅石。 只要为车外的人争取一丝机会就好,一秒钟,只要一秒钟。她知道,有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把狙|击枪,足以。 “咔嚓”一声,闻卿瑶用力拉动套筒。 手中发烫,烫得她止不住的颤栗,勉强稳住身形,她屏住了呼吸站了起来,用英语说了一句:“别动。” 话语一出,她的声线似乎是卡在了喉咙与鼻腔的正中间,冷得自己都分辨不出来自己的声音了。无法控制的恐惧从眼底漫延,逐渐流淌至手臂,迅速包裹住了合握的掌心。 剩下的那个挟持者鼓着眼睛转过头来,闻卿瑶咬紧了下颌,她的手指紧紧扣在了待击状态的扳机上,也就是那一秒…… “砰——”狙击|枪的声音。 玻璃上瞬间一个弹孔,一枪穿入,裂痕如细密的絮缕绕着那个空缺皲裂一圈,像冰冷的雪花,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挟持者应声倒下。 闻卿瑶怔怔站在那,双眼在一刹那之间模糊不清,眼眶痛得像被火烧,手心的余温终于在零界点被唤醒。 言慈惊呼一声,她是个胆子大的人,敢在这种满是硝烟的地方当战地画家。但是与闻卿瑶相较,这个富家千金的胆量大得实在是无以复加。 一旦外面的狙击手没有接应上,倒下的那个,很有可能就是闻卿瑶了。 随着“扑通”的倒地声,须臾,车门就被打开。 全副武装的维和警卫人员冲了上来,最后上来的人,熟悉得根本不用细看就知道是谁。 蓝色的钢盔映入眼帘,刻着醒目的UN,傅丞砚将95把持在胸前,急促地喊道:“下车!” 他的声线已经低沉得可怕,几乎是从火光中透出的沙哑,但是每个字依然清晰可闻。 闻卿瑶愣了片刻,视线交汇的那一刻,那种一眼万年的感觉倏然之间又袭上了心头,早已抖到麻木的手臂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车上的人都在警卫队员的掩护依次迅速下了车。 最后,傅丞砚才将所有的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依然是一把漆黑的92|式,不同于往日的冰凉,此刻却跟鲜血一样炽热。 她是多大的胆子,敢跟一个利布斯坎反政府武装挟持者正面硬刚,如果刚才自己没有当机立断扣下扳机,倒在车里的人就会是他最爱的人。 闻卿瑶鼻尖酸涩,嗓子一哑,想往前走,脚底却给灌了铅一样,一步都挪不动。 “傅丞砚,你来了啊。” 下一秒,他大步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阿瑶,下车,我带你走。” 闻卿瑶的腿已经直发软,跌跌撞撞跑下车,遽然而来的依赖感和安全感让她紧紧扯住了傅丞砚的衣服,整个人几乎就瘫在了男人的怀里。 所有人都在大巴车的反方向跑。 车上的定时器已经进入了倒数,来不及拆卸,大巴车和所有的行李必须舍弃,根本毋庸置疑。 傅丞砚用力箍住她,低声吼道:“别回头!” 大街上的人早就四散而去,大路中央就剩下那辆暗黄色的大巴车,尘土飞扬之中,逐渐看不清它的影子。 闻卿瑶几乎是用了最大的力气去稳住腿部的肌肉,咬着牙一路往坡下跑。 下坡路充满乱石沙砾,闻卿瑶的虽然穿着长裤,但还是被飞扬起来的尖锐石粒划伤了脚脖子。 她闷哼一声,也没放慢脚步。 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像一个雷炸在了耳边,耳朵瞬间嗡鸣不已,浓浓的火硝味被气流猛地带了过来。 而几乎就是同一秒,傅丞砚用力箍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按倒在了地上。 “趴下!撑起来,身体别贴地!” 闻卿瑶在男人的双手护拥下,面朝前、重重摔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手心蹭上沙砾上,瞬间痛得两只眼睛都突突冒金星。 背后被傅丞砚严严实实地挡住,重量覆下,单薄的肩膀缩在宽厚的胸膛里,闻卿瑶忍着疼痛,转头去看他。 傅丞砚咬着牙关,紧蹙着眉头,眼中坚毅决绝,而他身后不远,就是滚滚浓烟和星火点点。 碎石横飞,好几块小石块砸中他的后背和天蓝色钢盔,重击之下,他岿然不动,只用手肘把她护得更紧,连一丝空隙都没有。 闻卿瑶怔怔看着他,锋棱的侧脸,因用力而下颌鼓突,脖颈隐隐绰绰透着青色的血管,烟尘之下,男人的脸庞却愈发清晰。 她颤栗了一下,口中细小的沙粒苦涩磨舌,根本说不出话来,那种感觉简直就是把灵魂活生生抽出来,又硬生生灌了回去。 随着滚滚尘埃落定,沙土不再飞扬,傅丞砚手肘一撑,跪蹲在旁边,将闻卿瑶用力扶了起来。 “阿瑶,起来,我们要回装甲车那里。” 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男人为她挡住飞石硝烟的一瞬间也挥之不去,闻卿瑶完全都是懵的,只含糊不清地说着:“傅丞砚,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闻卿瑶自己都愣住了,仓皇之下转头去看他,然后抓紧了他的胳膊,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不见了。 傅丞砚卡着她的下肋,几乎将她紧紧提在了怀里,他咬了咬下颌,声线低沉,“好。” 刚才那猛地一扑,着实磕伤了膝盖,好不容易站起来,浑身都是疼的,闻卿瑶双腿一软,踉跄几步,又往前栽去。 这一栽,直接连带着傅丞砚,一起往坡下摔去。 好在这个坡沿着一条河沟,下半部分都是细密的草,又有傅丞砚护着,闻卿瑶猛地摔在地上的时候,只胳膊肘磕到了一块岩石。 她闷哼一声,整条胳膊都疼得快没感觉了。 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傅丞砚强撑着站起来,把闻卿瑶扶坐起来,“阿瑶,有没有伤到哪?动一下手脚。” 这么硬摔,最怕的就是骨折,闻卿瑶也被摔傻了,缓了好久,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胳膊和腿,啜道:“都能动。” 傅丞砚见她手脚活动都正常,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灰土的女人两眼发怔地盯着自己,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地抱紧了她,阖上眼,然后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 温热的唇,混着细碎的沙粒,落在额头上的一刹那,闻卿瑶忽地就震住了,男人的喉结在眼前渐近渐远,连眼睛都忘了眨。 她怔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扑过去看他的背后,焦急道:“你刚才受伤没?” 纵使知道他这层作战背心里面有防弹衣,但是刚才那些飞石,猛地砸上来,也是不小的冲击。 不等她仔细查看,傅丞砚握住她的手,把她拽到怀里,没给她挣扎的机会,就从腰上的小包里拿出一小瓶碘酒,往她手心上擦。 “先上药。” 上完药,他又从包里拿出纱布,熟稔地把她的双手给缠了起来。 闻卿瑶一声不吭地坐在那,看着他一番忙碌,慢吞吞说道:“傅丞砚,不用包那么仔细吧?等下回营区再包扎不是更好吗?” 傅丞砚将药和剩下的纱布放回包里,说道:“这个坡你爬不上去的,就算勉强爬上去了,天也黑了,太危险。” 闻卿瑶一听,这才侧头去打量这个斜坡。 “……”啧,这么斜的坡摔下来,没死真是阎王爷都嫌弃自己。 不过左右一想,阎王爷也不是第一次嫌弃她了。 闻卿瑶扶着一颗树,歪歪斜斜站起来,怏怏道:“仲槐的挟持,科斯湾的海盗,全车人质……傅丞砚,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连环杀人了?这么折磨我。”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没接她的话,只从腰后拿出水壶递给她,“喝点水。” 她接过去,刚“咕噜”了一大口,傅丞砚就喊住她,“省着点喝。” 闻卿瑶不明所以,“省着点?” 水也要省着喝吗?营区那么多水,后面还有一个大湖和净水器。 傅丞砚拿出对讲机,来回折腾了一下,反复确认摔坏了之后,这才指着那条潺潺流动的河沟说道:“我们沿着这条河往东绕回去。” “……?”闻卿瑶疑惑问道:“绕回去?” 傅丞砚抬眼看了一下周边环境,点点头,“对,现在街上非常不安全,这里沿河往东走就是我们的营区,相对来说安全很多 。” 他说完,检查了一下随身物,便把天蓝色钢盔摘了下来,戴在了她的脑袋上。 闻卿瑶愣了一下,立刻推开他,抬手就去解钢盔的扣带,“我不要戴这个,又沉又闷,还卡头发。” 傅丞砚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听话。” 也不知道是刚才那个吻让自己的矫情作祟,还是因为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闻卿瑶使着小性子、扯着他的袖子嗔道:“讨厌,我就不要!” 话音一落,傅丞砚怔了好一会儿,不由哑然失笑,“你在这时候跟我撒什么娇?” 他难得笑一次,但这次确实是笑得由衷,闻卿瑶看着他,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依然萦绕心头,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和他在这种地方永远待下去。 闻卿瑶抿了抿唇,抬眼道:“撒娇怎么了?我跟你撒娇还用挑日子吗?” 傅丞砚默了默,似乎是忖度了许久,才说道:“不用。” 闻卿瑶一听,转了转眼珠,试探性地轻声问道:“那我在你们训练的时候跟你撒娇呢?” 傅丞砚:“……” 知道他肯定不会回应,闻卿瑶也没打算继续追问。 她揉了揉发麻的手肘,整理了一下碎发,指尖滑过额头时,愣滞了一瞬。 察觉到异样,傅丞砚急切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闻卿瑶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下来,然后挑眉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 “……?” 闻卿瑶:“你刚才亲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42、第 42 章 “你刚才亲我了?” 算起来, 这仅仅是第二次他主动亲她,还是蜻蜓点水般亲在了额头,不过对于傅丞砚来说, 这已经是他所能迈出的最大一步了。 似乎就是刚才那一场劫持,一场爆炸,一场救援, 一秒的狙击, 把两个人之间所有的隔阂都在一瞬间彻底击破。 闻卿瑶忽然觉得,能活下来,就是一种奢望了, 而这个时候,她需要什么,她清楚得很。 她抬眼,认真道:“刚才情形太紧迫,我没感觉到,你再亲一次?” 话音刚落, 傅丞砚不觉一震,他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闻卿瑶的目光, 将视线投在了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他滚了滚喉结,朝前方扬了扬下巴,“休息好了就起来, 趁着还没天黑,夜里能走到营地。” 爬不上去这个陡坡, 就只能绕远路。 所幸的是这里到营区没有太大的危险性, 鲜少有人来,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当地民众住在这,只是比较远, 不知道这个娇气的大小姐能不能吃得消。 不过没有后路,也没有方案二,除非他们在原地等着被人发现,那极大可能性发现的就是尸骨了。 闻卿瑶也知道严峻性,没再继续纠缠他,只敲了敲发麻的腿,跟着他往前走。 一开始闻卿瑶还能跟得上傅丞砚的步伐,但是没走多久她就吃不消了。 满地都是沙砾尘土,植被少得可怜,前方的小树林大多是热带香蕉树,西下的太阳斜斜照在头顶,热得她脚步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这条路太累了,不对,这根本就不能算是路……” 傅丞砚回头,见她累得实在是不行了,走到她身边,跪蹲下来,把水递给她,“喝点水,别在太阳底下停留。” 闻卿瑶喝了两口水,脖颈里的热气终于消散了一些,但脸颊依然绯红,酷热乏力之下,眼神还愈渐迷离,有一种半条魂都被抽走的感觉。 “我不想走了,你把我丢在这吧,然后再找辆车来接我。” “这个地方车根本开不进来。”傅丞砚搂着她的肩,促使她站起来,“阿瑶,你再坚持坚持,回去我一定让你好好睡。” 闻言,闻卿瑶抱着水壶,迷迷糊糊抬眼看着他,视线逡巡在他脸上,“你真让我睡啊?” “……”傅丞砚眼神凝了凝,肯定道:“真的。” 闻卿瑶攀着他的胳膊,东倒西歪地站起来,“傅丞砚,你回去还有力气睡吗?” 傅丞砚怎么会听不出来什么意思,只是他完全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跟他开这种玩笑。 “我说的是睡觉。” 闻卿瑶扯了扯嘴角,“我说的也是睡觉。” 傅丞砚:“……” 见他又被自己搞得无言以对,闻卿瑶识相地站起来。傅丞砚的脾气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这种时刻确实不应该在跟他扯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重新上路,闻卿瑶低着头小心看路,跟着男人的作战靴,一步一步往前走。 旁边的河沟满是泥泞,一不留神就踩一脚泥。闻卿瑶只是皱着眉,一声不吭,在利布斯坎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子弹都吃过,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傅丞砚不动声色地瞥了瞥她,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没走多久,闻卿瑶忽地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脚步也没停下来,只更紧促地跟着他的步伐。 傅丞砚警戒式地持着枪,没有空余的手来扶她,便将胳膊往她那边侧了侧。 “还走得动吗?” 闻卿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张脸已经热得通红,“走得动。” 然而话说得太过于圆满。 大概走了一半,闻卿瑶就已经累得快要虚脱。她直接原地坐了下来,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似的靠着一棵树。 “傅丞砚,我真的走不动了。” 她说完摆了摆手,说什么都不肯站起来。 此时已经天黑,这里离营区也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傅丞砚四下查看了一番,找到一个非常隐蔽的沟坳,扯来几片芭蕉叶垫着。 “太晚了,夜路不安全,先在这里休息吧。” 闻卿瑶看着这个狭小|逼仄的坳洞,逡巡了一下,“睡得下两个人吗?脚都伸不直。” 傅丞砚抬了抬下巴,淡淡说:“你睡。” “那你呢?” 傅丞砚垂眼凝视她,摩挲着手里的那把步|枪,沉声道:“我守着你。” 因为困得厉害,闻卿瑶咬了咬下唇,没再跟他斡旋,只将蓝色钢盔取了下来放在一边,也不嫌周围脏,就毫无顾忌地睡了起来。 傅丞砚半蹲下来,拿袖口给她擦了擦汗,又去巡视了一圈才坐在她旁边。 利布斯坎这种地方,到了晚上就凉了下来,闻卿瑶的呼吸很快就缓和均匀了。而她睡着睡着,也在不由自主地寻找安全感,没多久就钻进了傅丞砚的怀里。 毕竟身上装备繁多,而且这种时刻也不能放下防备和警戒,傅丞砚没有将枪放下来,依然枪口朝上,牢牢把持在胸前。 闻卿瑶也没在意,就这么和一把枪同时睡在傅丞砚的怀里,梦里梦外还伸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夜枭的声音嘶哑划破夜色天空,没有风的夜晚格外寂静,只能遥遥听见远处的潺潺流水声。 这一夜,安静如斯。 - 翌日清晨,天空渐亮,晨曦朦胧。 傅丞砚睡得极浅,一丝微光照在眼皮的时候,他就醒了。 睁眼一瞬间,还以为在营区,待看到眼前乱石沙砾和土坡残垣,这才反应过来是在野外,而且昨夜他不是一人入睡。 傅丞砚阖了阖眼,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闻卿瑶枕在他的臂弯处,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护在胸口,睡得极香。淡粉的唇瓣微微张开,在晨光下甚至能看到隐隐绰绰的贝齿。 她真的很美,尤其是在清晨时光,皮肤白得泛着淡淡的晶莹,连毛孔和皮肤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对比起三年前,眉宇间的那分稚气少了许多,多了几分成熟,而更多的,则是忧郁。 傅丞砚静静地看着她,就像看一幅画,不可亵玩的画。曾经,他也拥她入怀,吻她至深,如今,却只能克制自己,不做强求。 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想要更清楚地看她,于是,情不自禁地往下倾了倾。 而此时,闻卿瑶也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是呼吸扑在了脸上把她吵醒了,还是她本就神经敏感紧绷,就在他低头看她的时候,她忽地就睁开了眼睛。 “…………”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因为彼此的距离,真的只是咫尺之间。 闻卿瑶睁圆了眼睛,在与傅丞砚视线交汇之时,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抬起脖颈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吻,让傅丞砚措手不及,而唇齿间溢出的香甜又若有若无地勾惹着他的味蕾。 蓦然心照不宣,两个人第一次,没有任何顾忌地、没有任何防备地、没有任何担忧地拥吻了起来。 起初,闻卿瑶只是在试探他,见他并没有如常推开她,便径直坐了起来,抬起两条胳膊勾上他的脖子。 吻着吻着,随着傅丞砚越来越主动地回应,呼吸愈渐急促,动作愈加强烈,闻卿瑶几乎被他压制在了怀里,头顶阴影覆下,连一丝反客为主的机会都没有。 舌尖在在唇齿之间强势而入,闻卿瑶也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变化,忽地就咬了他一口,挣扎着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不要了!” 原本有些白的脸,现在已经涨得通红,一时间,闻卿瑶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都不敢去看傅丞砚的眼睛。 见她就这么哧溜一下钻了出去,傅丞砚愣了一瞬,然后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表情就,很受伤…… 我救了你,护着你,让着你,守着你,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吻我。 结果,你咬我? 闻卿瑶背对着他,抱着手臂,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和表情,深吸一口气,回头道:“傅丞砚,你刚才亲疼我了。” 她说得很娇气,还带着点埋怨,眼光冷飕飕地看着他。 傅丞砚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赧色。刚才,他确实很用力,至少,是不留余力地吻她。 看着她的侧颜,他从口袋里拿出一袋饼干,“饿了吗?” 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只喝了点水,闻卿瑶早就饥肠辘辘了,她接过饼干,斜睨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有?” 傅丞砚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以前训练,经常一个人在野外过一天一夜。” 闻卿瑶嚼着饼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你不吃吗?” 傅丞砚:“你先吃。” “不要。”她说完,嘴一撅,把一块饼干送到他嘴边,“张嘴。” 亲手送到嘴边的饼干,纵然无味,也很值得回味。 但是就这么几块,闻卿瑶如果不吃饱,根本没有他这样的体力撑到营区。 “我不饿,你吃饱了我再吃。” 傅丞砚侧了侧头,拿出水递给她,“喝点水,别噎着了。” 闻卿瑶没接水,只掀了掀眼皮,从眼底静静看着他,视线从他的眼睛逐步下寻,略过被她咬破的唇角,停留在他滚动的喉结。 “你不饿?那你咽什么口水呀?” “……” “嗯?傅队长?” “……” 没得到回应,闻卿瑶拿着饼干凑了上去,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驾轻就熟地吻上了他的喉结。 募地被她这么一撩拨,傅丞砚往后一躲,蹙眉道:“别闹……” 然而刚开口,饼干就被塞进了嘴里。 “唔……”突然之间被塞了一嘴的饼干,傅丞砚愣滞了一瞬,有些无奈地撇开视线,喝了口水,仓促咽了下去。 缓了片刻:“阿瑶,你再这样,我就……” 他没说完,打住了。 闻卿瑶诧异地追问道:“你就干什么呀?” 傅丞砚愣了一下,语塞了半晌才在她眼神里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什么意思,不禁勾了勾唇。 闻卿瑶见他露出笑容,明显怔了一下。这个环境之下,幽暗的河坳,孤身二人,还能干什么? 仓皇收回视线,她忽地就看见了他的一个口袋里装着一样东西。 她伸手,将那只小熊猫从他腰间的口袋里拿来了出来。 默怔了两秒,“你……” “怎么了?” 闻卿瑶深吸一气,黯然问道:“你昨天一早就去我房间找我了?” 傅丞砚一听,眼神稍稍黯淡。回想起昨天清晨,他知道她随医疗队离开,那种被撕裂绞痛的感觉,漫彻心底。 他紧了紧手心,眸色涣散,声音已然有些沙哑。 “阿瑶,昨天为什么不告而别?” 作者有话要说:  让你也感受一下“不告而别”呗。 43、第 43 章 话一出口, 傅丞砚立刻就后悔了。两个人几乎同时愣住,看向对方。 三年前,他因为顾忌, 所以不告而别。 三年后,她知道了他的顾忌,于是不告而别。 不出所料, 闻卿瑶脸色骤然一僵, 三年前他的离开,让她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前天忽然知道完全是因为闻家的阻拦, 她又不知道该去恨谁了。 就像夏芷说的,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却从头到尾一直撩拨他、吊着他,所以为什么不放手呢。 闻卿瑶茫然动了动眼珠,视线凌乱地盯着傅丞砚的胸膛,轻声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 一下子就把三年前的一幕幕掀翻了出来,历历在目。 闻枫的冷言冷语, 漠视和威胁,写着私人账户的空白支票……把他那丝埋藏至深的奢望给毫不留情地抹杀殆尽。 傅丞砚忽地就越过了羁绊似的,不管不顾, 用力钳住了她的肩,把她拉进了怀里, 又托着她的后脑勺, 按在自己的胸口。 “阿瑶,别去想那些,别去想……” 她没动, 只静静抵在他的胸口,仰头凝视他,“傅丞砚,你就打算这么跟我一直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吗?” 彼此都喜欢,但有着逾越不过的鸿沟,这一点,两个人都知道。 傅丞砚不想否认,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心里却不是滋味,那把满是热血的95式,就这么冷冰冰地挂在身上。他真的很想一手握枪,一手牵她,却要在此时做出抉择。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就满十二年了,十二年期一过,他就可以申请转业,安排事业单位,安逸又稳定。 傅丞砚静静地忖度了数秒,下定决心般地说道:“阿瑶,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闻卿瑶就打断他:“时间?” 她打量着他眉目俊逸的脸,皱了皱眉,“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三年了,你的抉择还没有出来吗?” “阿瑶……” “傅队长,我的抉择已经出来了。”她靠在他的胸膛,听着砰砰有力的心跳,“我不当什么闻家大小姐了,我跟着你好不好?” 话音一落,傅丞砚遽然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没喊他的名字,而是称他傅队长,便是从侧面肯定了他的职业,同时,也做了最大的让步。 然而,让她脱离原生家庭,这根本就不切实际,且不说她有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就单单的由奢入俭这一条,就足以让她望而却步。 他沉声道:“阿瑶,这不可能,别再说这种话了,你的家人都很爱你。” 闻卿瑶心底一嗤,抬眼,“爱我?然后拿我来威胁你,让你离开我吗?” “……”傅丞砚皱了皱眉,他并不想让她和家人之间产生龃龉,只能说道:“我从小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能让我选择,我也渴望。” 闻卿瑶愣了愣,有些苦涩地抿了抿唇角,“如果我也能重新选择,我渴望的是普通家庭。” 她顿了顿,很小声:“至少,你能无所顾忌地爱我。”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横在他们之间的,不就是相差悬殊的家世背景吗? 傅丞砚沉吟了一下,问她:“你不介意我的职业吗?” 闻卿瑶道:“我为什么要介意?” 傅丞砚:“我是军人。” 这份职业,危险,艰巨,远离故土,长期和家人分离两地,就算作为随军家属,年纪也达不到条件。 闻枫三年前就考虑到的,三年后只会考虑的更多。 闻卿瑶看着他,反问道:“你是军人,跟你结婚是军婚,对吗?” 听到“结婚”两个字,傅丞砚微微有些诧异,对他来说,结婚过于遥不可及,却又似乎近在咫尺。 闻卿瑶抬起身子,头一歪,继续问道:“所以你问我介不介意,是觉得我会婚内出轨咯?” 傅丞砚:“……” 见她说着说着又不上路子了,傅丞砚想笑又笑不出来,干脆没接她的话,“阿瑶,再过一年半,我就可以转业了。” “转业?”闻卿瑶眼神一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臂章。 那枚地球橄榄枝图案,是多少战火之中的希望。那面五星红旗,又是多少战士热血染成。 如果申请转业,那么就意味着彻底离开。 傅丞砚摩挲着那把冷冰冰的枪杆,手筋青脉突出,眼中黯了黯,“对,离开部队。” 闻卿瑶攥紧了拳,胸口逐渐起伏不定,声音有些颤,“为了我?” 傅丞砚:“是。” 肯定的答案,在意料之中,但是闻卿瑶却没有任何欣慰的感觉。 他根本就不情愿,被迫做出选择,可能也只是为了弥补她这三年而已。 闻卿瑶没有多想,敛了敛眉眼,直接说道:“傅丞砚,我知道你有你的信仰,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你有服从感,有抱负心,现在你跟我说你要为了我转业,那么你的信仰呢?” 信仰是什么,傅丞砚从入伍第一天就铭记于心了。 他虽然不挂在嘴上,但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一秒钟。他接到任务的时候,是信仰,他出国参加维和,是信仰,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冲突中受伤,也是信仰。 傅丞砚默了默,紧紧攥着枪的指尖,已经隐隐发白。 他垂眼,“阿瑶,自从你认识了我,就卷入了这种无休止的惊恐中。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至少,没有担惊和害怕。” 闻卿瑶静静地看着他,眉头渐渐紧蹙,连手指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傅丞砚,你看着我。” 他张了张嘴,眼中熬着血丝,艰难地抬眼。 视线触碰,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心底狠狠一搐。 闻卿瑶似乎是忖度了许久,才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叹,慢慢靠上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傅丞砚,你的眼神说不了谎。你的信仰不会变,就像我的信仰不会变一样。” “你的信仰?” “对,我的信仰。” 闻卿瑶说完,缓缓抬起手环住他的腰,仰头凝视他,“你的信仰是国家,那我的信仰就是你。你守护国家,我守护你。” 闻言,傅丞砚阖了阖熬红的双眼,几乎用尽力气握住步|枪的手倏地放松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虽然满头灰土,却在晨曦之下耀眼得像个精灵。 他抚上她的背,咬紧了下颌,“阿瑶……” 太多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但是至少,彼此坦诚。 阳光透过树荫照射下来,将不远处河沟的波光粼粼照耀在眼帘里。 傅丞砚推了推她,朝东面扬了扬下巴。 “走吧,赶紧回营区。” 闻卿瑶紧紧环抱着他,隔着厚厚的作战服,岿然不动。 “不想走,就想跟你待在这。” “……”傅丞砚手一僵,顿了顿哂笑道:“你确定你要待在这?” 闻卿瑶瞥了一下周围。 满地砂石,岩土皲裂,植被稀少,连河里的水都是浑浊的。 “……”她只好怏怏作罢,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她虽然嘴上不再说话,但行动上也没闲着。 她直接踮脚,趁他不备之时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转头就往东面营区的方向跑去。 瘦瘦小小的身影遥遥在前,傅丞砚勾了勾嘴角,大步流星跟上她的身影。 - 两小时后,二人终于走回了营区。 巡逻的警卫一见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立刻就去通知谢冶。 谢冶作为营长,已经将此次全车受袭一事上报回去。因为救援及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傅丞砚和闻卿瑶在爆炸的时候失踪了。 眼下正出动了警卫分队去找,结果二人就回来了。 晌午的营区,人来人往,支了几个小帐篷,不少人在昨天下午挟持爆炸中受了轻伤,医疗人员正在一个一个地处理。 可想而知,有多少人一夜没睡。 言慈木木讷讷地坐在一边发呆,见到闻卿瑶回来了,眼睛遽然一亮,跑过来兴奋道:“你没事啊!我都急死了。” “我们绕小路回来的。” 闻卿瑶难为地笑了笑,大致讲了一下大巴爆炸后发生的事。 言慈同病相怜地点点头,把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除了有点脏兮兮的,好像也没什么伤口。 心境平复,傅丞砚清了清嗓子,低头对闻卿瑶温和地说道:“我去找营长,离开一下?” 闻卿瑶想着他刚回来,很多事情都要处理和汇报,便道:“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言慈酸了吧唧地看了他们两眼,抱着手臂学着傅丞砚的口吻,“我离开一下?好的哟……” “欸,傅队长,你让我跑圈的时候,怎么没那么温柔?” 行吧,罚跑这事她真要记一辈子了。 傅丞砚淡然自若地摘下手套,将钢盔拿在手上,“那我以后再罚你们跑圈的时候,说话尽量温柔点。” 言慈:“……” 怼不过。 旁边的赵军医看到闻卿瑶回来了,两眼一亮,跑了过来,“闻小姐,昨天夜里大家还在找你……”他眼一瞥,就瞥到了傅丞砚,“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跟着傅队长。” 闻卿瑶打了个招呼,“赵医生你去忙吧,我没受伤。” 赵军医憨憨点头,两颊堆起来两团肉肉,又转向傅丞砚。 “傅队长,你呢?” “小伤。”傅丞砚取下挂在身上的步|枪,朝指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提及小伤,言慈这才注意到傅丞砚略有一丝窘迫,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视线浅浅一扫,若有所思道:“哟,傅队长挂彩的地方倒是与众不同。” “……” 傅丞砚怔了怔,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一丝隐痛顺着唇齿袭来,不禁眉头一皱。 嗯,咬得确实狠。 作者有话要说:  一什么泯恩仇? 44、第 44 章 因为此次事件太过于严重, 整个营区和附近的它国营区都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 不多时,就有各国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 当时被挟持的军医,大巴车司机, 还有作为狙击手和营救分队队长的傅丞砚,都应要求接受了几句采访。 闻卿瑶坐在远处,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头前那个戴着蓝色贝雷帽、穿着迷彩服的男人。 流利的英文, 坚毅的眼神, 不慌不躁的谈吐。 一把狙击|枪,他可以纹丝不动找准时机,也可以毫不犹豫扣下扳机救下一车人。 看, 这就是她闻大小姐一眼看上的男人。 采访没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记者转头去采访谢冶,傅丞砚便径直往指挥室的方向走去。 闻卿瑶赶忙追上去,还没走两步,忽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去,比她快得多。 定睛一看, 夏芷。 夏芷拦下傅丞砚,脸色有些难堪,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傅丞砚面色不虞地绕开她,没有说一个字, 进了指挥室。 她原地站了会儿,咬着下唇, 转身。 就是这一瞬, 正对上了闻卿瑶的视线,整个人都愣怔了一下。 看见我没走成,意不意外? 闻卿瑶跟她打了个招呼, “夏护士好,一宿没睡,辛苦了。” “……”夏芷微微眯了眯眼睛,手心有些涔汗,“傅队长受伤了吗?” 见她直接就问傅丞砚有没有受伤,也在意料之中,闻卿瑶点了点头,“受伤了。” 夏芷一听,攥紧手心:“伤在哪了?” 闻卿瑶瞥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指挥室,“嘴角。” “……?” “我咬的。” 她说完,淡淡看了一眼表情逐渐凝固的夏芷,没再多说话,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说过一遍的话,她也不想再说了。 她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再说了,是夏芷告诉了她三年前的事情,她还得谢谢人家。 今后,不必再有交集了。 - 晚上吃饭。 因为刚刚遇袭,整个食堂的气氛都有些凝重。 闻卿瑶和言慈坐在角落,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偶尔说一句话都很小声。 傅丞砚坐在另一桌,对面是谢冶和副营长,身边是于晋晗和几个叫不上名字的警卫兵。 郑淏腿部受了伤,所以没来来食堂。 上次的刀伤才刚刚好,这才又伤到腿了,看着这些用生命奋斗在一线的战士,闻卿瑶深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言慈想着自己那些葬身火海的画具和行李,满心不悦。不说生活用品了,两个人现在连换洗衣服都是营区提供的。 她问道:“闻大小姐,你这次没回去,你哥不得坐火箭来找你?” 闻卿瑶吃着没什么味道的土豆,听到言慈提及闻枫,两眼有些发怔。 “可能吧。” “你先找机会给他打电话报个平安吧,毕竟是亲兄妹,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闻卿瑶心不在焉地戳了戳盘子里的菜,“嗯。” 言慈打量着她的脸色,又几不可查地瞄了一眼傅丞砚,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欸,你跟傅队长,昨晚……是不是复合了?” 这话闻卿瑶一开始还没听明白,言慈又说了一遍,还加重了“昨晚”两个字,她才反应过来,淡淡道:“没有。” 本来傅丞砚也没正儿八经当过她男朋友几天,两个人最亲密的就是接吻了,还真应了那句“男女之间的纯洁友谊”。 言慈也没再多问,本来现在这个情形就不适合乱扯淡,两个人匆匆几口吃完,便径直离开了食堂。 回到房间,已经有士兵送来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都是薄衣薄裤。闻卿瑶洗完澡,换了件衣服,第一次穿迷彩服,又没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穿着是什么效果。 晚上的利布斯坎不安全,刚刚经历一场定时|炸弹挟持,说不后怕那绝对是骗鬼。 闻卿瑶回房之后就没再出门,心有余悸地在床上坐了会,翻了翻旧杂志。 不多时,就听到外面装甲车的声音开过,还有熟悉的男人声音和荷枪实弹的沉重步伐声。 闻卿瑶翻着手里的杂志,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害怕,明知道每天出营巡逻都是实战,却又不想去阻拦他。 可能她第一眼看中的,不是傅丞砚的脸,而是一种精神吧。 - 平平静静过了两日,营区又恢复了一些气氛。 回国的人员只能再次延期,滞留在利布斯坎的中国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自驾游开过来的,没几天车就被抢了。 闻卿瑶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她随意梳了梳头发,就准备出门到营区后面的菜地散散心,再去食堂吃早饭。 她活动四肢,晃了晃手臂,抬眼看向天际线的旭日。水红的朝阳努力攀出地平线,衬得远方海面格外波光粼粼。 没走几步,就见郑淏靠着辆白色吉普车,低着头,周身如常烟雾缭绕。 这男人也是够糙的,刚缝好伤口,没两天就拄着拐杖出来了,美其名曰晒太阳,其实是犯烟瘾。 他不经意间瞧见闻卿瑶,憨憨一笑,“闻小姐,起床了?” 闻卿瑶:“嗯,早上好,郑副队长。” “早啊。”郑淏朝外吐出口眼圈,将手中的烟掐灭,“来找我们队长?” 他回身拿起拐杖支在腋下,受伤的右腿蜷着,就要带她去找傅丞砚。 “不是。”闻卿瑶赶忙摇了摇手,“我就随便走走。” 她说完,朝营区后方的菜地扬了扬下巴,早上有些凉,又搓了搓手心,做出一副晨练的动作,便一路小跑开,留下郑淏一脸茫然。 营区井然有序,各司其职。认识的、不认识的,闻卿瑶都主动打了招呼。 待到了菜园,她呼吸了一下临荫的新鲜空气。早晨的清澈薄雾,弥漫笼罩着满地绿油油的菜。 闻卿瑶仔细看了一下,大多数都是土豆和萝卜,也有少量干巴巴的叶子菜,土地并不肥沃,有些地方甚至干涸至极。 正想围着湖边走走,忽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跑过,矫健的身形和有力的腿部肌肉,步伐恩正。 她一愣,视线在男人的脸上停留数秒之后,犹豫着就顿在了那。 傅丞砚停了下来,双手搭在腰间,短袖T恤微微有些汗湿,看见她出现在这里,明显有些诧异。 经过前几天的那次大巴袭击事件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忽然之间就更加不清不明了,明明有着爱人的眼神和情侣的动作,却止步不前,毫无进展。 闻卿瑶攥了攥手心,尴尬地站在菜地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顿时觉得自己这个造型莫名诙谐。 “你跑步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这个场合之下,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好在她觉得尴尬,人家并不觉得。 傅丞砚擦了擦手,径直走过来,视线逡巡过她身上的迷彩裤和蓝色的T恤,“吃过早饭了?” 闻卿瑶耸耸肩,“没有。” 利布斯坎太热,热到胃都不觉得空,一大早起来,只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者喝点水。 一想到那些难以下咽的土豆洋葱,就没什么胃口。 但是左右一想,也仅仅只是她受不了而已,对这些维和人员来说,吃上一年的罐头食品和压缩饼干,也不是什么难事。 傅丞砚垂眼凝视她,淡淡扫过她干涸的嘴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要是不想吃这里的饭,我去给你拿点水果罐头?” 海运集装箱到了,又是一批新鲜的罐头,对于驻地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好的食物了。 她虽然娇气,但没那么矫情,填饱肚子而已。再说了,她都在这耗了两三个月了。 “不用了,我等会儿去食堂随便吃些就好了。” 她说完,转身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傅丞砚脚步及近,就跟了上来。他将贝雷帽和作训手套塞进裤子口袋里,淡淡道:“一起吧,我陪你。” 闻卿瑶一听,抬头看他,“一起?” 傅丞砚镇定自若地点点头,将左手递给她,“走吧。” 她愣了,目光在他手上停滞了一会儿。手掌里的厚茧和虎口的伤口森森可见,那是手|枪上膛的时候,往后拉套筒,被铁片划伤或者被枪膛夹伤的。 对于军人来说,尤其是特战队员来说,很常见,也很普遍。 她沉了沉气,问道:“手疼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傅丞砚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待看到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手,顿时窘迫了一下。 对啊,太粗糙了,这样的手,会硌疼她的。 他没说话,手指微微蜷缩,正要收回,却见闻卿瑶倏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她抬眼一瞥,“你躲什么呀?” 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露出满是厚茧和伤痕的掌心。十年的军旅生活,无数次的高强度训练,把一双男人的手磨炼成这样,也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感觉。 她再次问:“训练的时候,手疼吗?” 说不疼,说不通。傅丞砚收回手,阖了阖眼,“经常带伤,习惯了。” 每一个战士都会告诉你,当兵苦,当兵累,但是不后悔。从最初的不堪忍受,到最后的习以为常,所以“习惯”是最好的答案。 闻卿瑶没再多问,眼神却黯淡了很多。 傅丞砚抵了抵下颌,朝食堂方向扬了扬下巴,“去吃早饭吧,今天有鸡蛋。” - 下午微微有些起风,营区处理了一些爆炸后的事情,又逐渐开始迈入正轨。 闻卿瑶漫无目的地坐在门口,摘了朵花,有一片没一片地数着。 “在这数花瓣啊?你想知道他爱不爱你?” 冷不丁地,一只手伸过来,把花从她手中轻轻抢了过去。 闻卿瑶愣了一下,侧目看向言慈,“我知道答案。” “……”好像也是。 言慈摸着剩下的几片花瓣,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国,滞留在这,每天跟坐牢似的。” 闻卿瑶不置可否,思忖了会儿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想着到这里来作画?” 言慈将花掷在一边,放松了一下胳膊,“战地记者,战地摄影师,战地画家,其实初衷都是一样的。” 说完,她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抠了抠手指,一些颜料还残存在指甲缝里。 闻卿瑶看了一眼营区中央飘扬的国旗,鲜红,灼目。她淡淡道:“是啊,既然没办法阻止,那就把这些罪恶呈现出来。” 她曾经被保护得太好了,干什么都云淡风轻,做什么都满不在乎,她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有人能替她解决,除了坐吃就是等死,直到她认识了傅丞砚,她猛然发觉,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和平。 两个人又坐了会儿,绕开沉重,东拉西扯了几句。通讯室繁忙,她们也不好占用时间去联系国内,只能静候。 这时,赵军医正准备随队出营去附近的村庄出诊。 他远远瞧见闻卿瑶,走过来,“哎哟,闻小姐。” 闻卿瑶礼貌颔了颔首,“赵医生好。” 赵军医在药箱里摸了摸,把一支药膏递过来,低声道:“你家傅队长的,他托我开的药,我明天后天都在联利医院,你帮我给他吧。” 闻卿瑶怔了怔,接过药,仓促扫了一眼,是一支治疗外伤的药。 她敛了下眉眼,镇定道:“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他。” 赵军医走后,言慈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药,“于晋晗说他们下午在健身室。” 闻卿瑶挑眉睨向她,两个人视线相聚,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谢了,回去南城,我请你吃饭。” “不贵不吃。” “最贵的。” - 这里的健身室不比国内军营的器械。 一个集装箱板房,简简单单。 还未及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和笑声。 闻卿瑶靠在门口,正巧前面横放着一块训练垫,挡着她的身形。 人不多,器材也不多,略有些空荡。 几个人围着单杠,起着哄。 郑淏拄着拐杖撑在墙上,笑得合不拢嘴,对单杠上的年轻警卫说道:“服了吗?” 年轻警卫硬着头皮又吊了几秒钟,耐不住松了下来,他晃了晃胳膊,喘着粗气道:“卧槽,十级,极限了。” 旁边一个男人冷嗤一声,看领章,是个中尉,他拍了拍年轻警卫的肩,“你小子,跟武警特战比器械格斗,你怎么不跟老陆比武器火力呢?” 年轻警卫没好气地甩开他的胳膊,“别说,我复员前也是武警消防。” 旁观了许久的傅丞砚,擦拭着贝雷帽上的徽章,不咸不淡道:“消防三年前就退出现役了,你当警察这两年没怎么练吧?” 中尉又补了个刀,“可能背包绳都吊不住咯。” 年轻警卫哼了一句,“你小子怎么老跟我过不去?谁他妈跟特战比器械!” 他抱拳,坏笑一声,寻衅道:“要不你上啊,干得过傅队长,真的,我服你们老陆。” 闻卿瑶刚想敲门,听到这话又收回手,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几个都快30岁的男人在那互杠。 直男的世界,真是不懂。 也不知道是激将法奏效,还是本身就有着好胜心,中尉脱下外套,大声道:“傅队长,咱俩比划比划,看看我陆军跟你们武警,哪个更能打。” 重火力团战,武警比不过陆军,但是单挑格斗,明显武警更占上风。 傅丞砚抬眼,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真要跟我打?” “打。” “你可别后悔。” 他说完,将手中的贝雷帽放置在一边,理了理领口,朝中尉招了招手,“随便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瑶:来 我跟你打……x 45、第 45 章 “随便招呼。” 明显的挑衅, 谁都听得出来,旁边几个人又是一阵起哄,中尉脑子一热, 脖子都红了。 傅丞砚早早扭了扭手腕,放松了一下肌肉,便摆出格斗姿势, 示意对面那个陆军中尉放马过来。 闻卿瑶一见, 心中凛然一悸,手中的外伤药捏得紧紧。 向来吃瓜于晋晗也发现了她的身影,见她担忧的神情, 冲她摇了摇头,眼神给了个大大的“放心”。 她收了心神,没再往前探。 而这时,中尉挥拳而上,傅丞砚径直轻巧避开,连一丝儿衣服边都没挨上, 让对方直接扑了个空。 僵持几个来回,明显中尉占了下风, 吃力不说,甚至完全没有还手余地,没多久就被傅丞砚用膝盖和胳膊肘按在了地上。 他冷声:“服不服?” 中尉也没服软, “不服!” 周围几个人,包括伤了腿的郑淏, 都洋洋洒洒地开始倒计时。 “十, 九,八,七……” “四, 三,二,一!” 中尉动弹不得,咬着牙,皱着眉,好一会儿才低吼了一声,“服了!” 傅丞砚勾了勾嘴角,起身,弯腰,伸手递给他,“说了别跟我们武警特战比近身格斗。” 中尉怏怏搭上他手,用力站了起来,“知道你们科目不一样,我就想试试你水平。” 几个人笑了笑,郑淏道:“你想不开啊?试谁不好试傅队长?你知道傅队长体能训练多恐怖吗?” 年轻警卫摆了摆手,“我听说过,我一哥们机动的,在傅队长手里魔鬼周集训,啧啧,被罚得那叫一个酸爽。” 中尉一听,好奇道:“傅队长,你当新兵的时候,被罚过吗?” 傅丞砚皱了皱眉,眼中倒是有些无奈,没等他说话,就听于晋晗背手道:“有一次训练时候,我们负重两公里,攀十米大绳,然后狙击目标,结果……” “怎么了?” “傅队长打错靶了。” 傅丞砚:“……” 众人一愣,起哄问道:“当时你们班长怎么罚?” 于晋晗挑了挑眉没再说话,傅丞砚瞥了他一眼,哂笑一声,淡淡道:“武装喊了三个我爱你。” 话音一落,几个男人屏气凝神,忽地往后半步,稀稀拉拉拍了拍手,“三个?艹,厉害厉害。” 傅丞砚没多言,拿起搁置一边的贝雷帽,夹在肩上,正要试试旁边的单杠,就听旁边传来一声软软的声音,“你对谁喊我爱你啊?” 闻言,大家齐刷刷都转过头来。 闻卿瑶瘦小,靠在门边,背着光线,倒是完全融入了军绿色的训练垫,看都看不清楚。 五秒钟沉默之后,一声不亚于“首长好”“嫂子好”就整齐划一地喊了出来,铿锵有力,字正腔圆。 闻卿瑶:“……” 真不应该来的。 傅丞砚眼神一凝,“阿瑶?”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晒太阳或者睡觉,出现在健身室,倒是着实没想到。 他解释道:“我爱你就是五公里。” “五公里?” 几个人相视一笑,仰着头一个接一个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喊:“五公里呀,我爱你呀,一天不跑,想死你呀……” 一声口号远去,健身室就剩下了闻卿瑶和傅丞砚,连郑淏都一瘸一拐地溜了出去。 闻卿瑶抱着手臂,紧了紧手里药膏,“你们跑步的口号还挺肉麻的,除了武警陆军,其余四个军种也这么喊吗?” 傅丞砚不置可否地敛了敛眉眼,“全军通用。” “……”啊,那你们当兵的还蛮小仙女的。 真难以想象傅丞砚这么不苟言笑人,全副武装抱着枪越野五公里喊着“我爱你呀”,那画面,仿佛混进来什么奇怪的味道。 傅丞砚擦了擦手,走到一边,带上门。 健身室暗了下来,他低头,抬手撑在她脑袋两侧,“找我做什么?” 明明是个居高临下姿势,却硬生生有了些撩拨的意思,闻卿瑶抬头看着他,视线在他清澈眸子里扫视了几秒,冲他身上抬了抬下巴,“把衣服脱了。” “……” “这是健身房,晚上我要执勤,没有事话,回你屋去待着。” 闻卿瑶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眼珠,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然后抬起脸正对他,“我知道这是健身房,这个时间也没人,所以天时地利人和。” 傅丞砚垂眸凝视她,略略有些窘迫,他眯了眯眼,倏地嗤笑一声,撇过头去,“别这么盯着我,我虽然久在军营,却不是个坐怀不乱之人。” “……”好意思? 你推开我多少次了,你自己数过吗? 闻卿瑶浅浅剜了个白眼,把拿药的手背在身后,往下一滑,就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绕到后方,伸手就去撩他衣摆。 她的反应自然比不过傅丞砚,下一秒,手就被紧紧握住。 他有些紧张,还有些局促,试探性地去看她的眸子,好像察觉出什么。 “到底干什么?” 闻卿瑶本来也没打算跟他斡旋,便将手里药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赵医生给我,让我帮你上药。” 傅丞砚一听,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身体,立刻就明白过来赵军医绝对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明知道他不想让闻卿瑶知晓自己伤,却毅然决然把药交给她,说不是成心所为,他才不会相信。 他伸手,摊开手掌,“我自己来吧。” 前天早上,他护着她,虽有防弹衣和携行具,却抵不过乱石横飞。 闻卿瑶挑眉看着他,没把药给他,却又往前迈了半步,踮脚道:“后背是吗?我帮你。” 傅丞砚锁紧眉头沉吟片刻,没再执意,她都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瞒了。 而且,后背这个位置,确实需要人帮。 他走到旁边的划船器,坐下,凝神一秒之后抬手便将上衣脱下,放松了一下身体,“多谢。” 见他一本正经地道谢,闻卿瑶诧异地睨了他一眼,嘟嘟囔囔走到他身后,“你跟我客气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你脱衣服……” 话还没说话,在近距离看到他身上伤痕时候,顿时噤了声。 那种从心底涌上来的酸楚和悸然刹那间就充斥到整个大脑,震得她瞳孔遽然凝缩起来。 宽阔后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是新伤旧伤掺杂在一起,着实狰目。 她稍稍有些怔,手中动作直接顿在了半空中,踟蹰不前。 似乎是察觉到她异样,傅丞砚偏过头,低声道:“害羞了?” “啊?” “害羞话就换个人来。” 闻卿瑶一听,立刻回过神来,斜睨了他一眼,撅着嘴没好气道:“傅丞砚,你故意的吧?” 她说完,拧开药盖子,帮他上药。 因为作战背心非常厚实,伤口不多,更多是淤青,闻卿瑶涂着涂着就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嘶……” 猛地,触碰到一个伤口,傅丞砚疼得轻轻颤了一下,皱紧了眉头,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闻卿瑶一愣,手指往回缩了缩,“弄疼你了?” “没有,你继续。” 傅丞砚收了收声,深吸一气,挺直了腰板,后背和肩部的肌肉轮廓分明,突出来好看弧线和偾张力。 闻卿瑶抿了抿嘴,指尖绕过那处伤口,将其余伤口和淤青擦好后,便将药膏放在了一旁。 “擦完了,你把衣服穿好吧。” 刚说完,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心底一丝动容倏忽而至,伤口的触目直接烧灼到喉咙口,让她遽然之间屏住了呼吸。 鬼使神差地,她忽地低下头,在那处伤口、轻轻地、点水一般、吻了一下。 男人身体一震,刚拿起衣服紧攥在手中,后背更加绷直了几分,连带着整个人都倏然矗立了。 温热的嘴唇,像混着糖蜜,包裹着皮肤上伤口,只浅尝辄止。 紧接着,闻卿瑶伸手,从后环住他,将脸贴在他颈窝处,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极轻。 午后日下,整个房间都格外静谧,透过狭小窗户,阳光斜照进来,把影子拉得颀长。 傅丞砚微微侧过头,看着女人姣好白皙侧颜,耐下心来,问道:“怕吗?” 闻卿瑶没睁眼睛,动了动嘴唇,“怕什么?” “我身上伤。” 不说狰狞,但也触目惊心,谁会接受?哪个女人又能喜欢呢? 她没多加思考,安之若素直言道:“不怕。” 眉头愈渐舒展,攥拳的手也渐渐放松下来,傅丞砚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闻卿瑶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睁开眼看着他,眼底倏忽有光。 盯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道:“脸好看就行了。” “……” “我认识你时候就光看你脸了。” “……” “要不然你以为一见钟情都是靠着意念吗?” “……”傅丞砚皱了皱眉,本就不善言辞,忽然间便哑然了。他深吸一气,有些无语地说道:“除了脸,我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吗?” “那倒不是。”闻卿瑶睁圆了眼睛,往前探了探,凑在他脸颊边,“还有身材。” 傅丞砚:“……” 撩火的话有点不合时宜。 她说完,转了转眼珠,收敛了一下神情,缓和地问道:“傅丞砚,满了十二年,你真要转业吗?” 似乎是没料到闻卿瑶忽然又提及这个问题,傅丞砚一听,眼神凝滞了一瞬,咬了咬下颌,拧紧眉头淡淡道:“转业。” 三年前,他选了部队。 三年后他,如她所愿,他愿意放弃部队选择她。 十二年军官转业,确实是最好的出路。 可是闻卿瑶却开心不起来。 她平静地看着他,虽然他脸上毫无波澜,但是可以从他眼眸里看出来,他说出“转业”这两个字时候,眼底仿若天人交战。 46、第 46 章 傍晚, 闻卿瑶吃过饭,照常在营区里散步。 言慈因为画具尽毁,这两天几乎跟抽了魂似的, 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除了见了一次于晋晗,剩余时间就是和闻卿瑶聊天,每天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度坐上回国的飞机。 闻卿瑶端了杯热水递给她, “心情不好?” 言慈看了她一眼, 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自顾自地看着窗外夕阳, 看了很久,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看天边,像不像火光?” 地平线往上,一道残阳,此时如同火光冲天一般灼目。 言慈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我在利布斯坎三个月, 闻着硝烟,听着枪声, 不知道明天的第一缕光是太阳还是炮火。” 她说得很平淡,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毕竟这几个月, 她看多了战争带来的残酷和生离死别,而这次大巴挟持爆炸, 又把她心底埋藏最深的东西给挖掘了出来。 闻卿瑶默默点点头, 试探性地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初恋男友是战地记者?” 言慈眼神黯淡了一瞬,“嗯, 十年前那起黎巴嫩反政府武装劫持多国记者事件……” 她顿了顿,“……今天,是他的忌日。” 闻卿瑶愣了好一会儿,那起劫持多国战地记者的事件,小时候她也是听说过的,七个记者,无一留活口。很多人无法阻止战争,就只能将战争的真相吐露而出,而这些人,往往最不应该承受这种代价。 她心底狠狠抽了一下,“抱歉。” 言慈将手里的水喝完,脑海里不禁闪过那日大巴车爆炸,于晋晗护着她、把她塞进装甲车里的一瞬间。 弹片擦过他的钢盔,没有一丝畏惧。 “我当战地画家八年了,踏过了他所有的足迹。”她淡淡哂笑,“可是我快三十了,该结婚了。” 闻卿瑶:“所以……你……?” 言慈懒散地靠在桌边,把弄着手中的一支烟,轻声说道:“闻卿瑶,你就没想过,当一个军嫂吗?” - 从言慈房里出来后,闻卿瑶满脑子都萦绕着言慈的话。 下午才和傅丞砚讨论过转业的事情,傍晚言慈就忽然跟她说起这个,若说于晋晗没在背后鼎力相助,她宁愿相信美国退出叙利亚。 看看,往往吃瓜的人才是上帝视角的大主宰。 闻卿瑶没有立刻回房,只漫无目的地散着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傅丞砚的宿舍房。 门半掩着,灯还没熄。 不过明天是礼拜日,睡得晚也正常。 她敲了敲门。 下一秒,门就打开了。 傅丞砚正拿着一条毛巾擦着头发,不觉诧了一下,“阿瑶?你怎么来了?” 闻卿瑶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肩膀,从容不迫地从他身边绕了进去,“想你了。” “……” 她回头,帮他关上门,抬头问道:“你不欢迎我啊?” 傅丞砚:“没有……” 不管他欢不欢迎,她都会来,这都成一种定理了,他没的选择。 闻卿瑶踮了踮脚,视线落在他略微发红的耳朵上,垂了垂眼,“傅丞砚……” “怎么了?” 她认真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军区大院,也挺好的。” 军区大院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军官士官的随军家属所居住的地方,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 傅丞砚将嘴抿成了一条线,颦眉道:“你不想要稳定和安逸吗?”他说着,走近了几步,伸手拂上闻卿瑶的脸颊,轻轻抚了抚她微蹙的眉宇,“转业了,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嗯?” 闻卿瑶静静看着他,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只认真地回复道:“傅丞砚,我安逸了二十年,直到遇见你,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安逸和平。” 她长大了不少。 不再像三年前那么处事平淡,安于一隅。 傅丞砚手一顿,她的脸颊就躺在他的掌心,近在咫尺,却越发触及不到。 闻卿瑶见他怔住,抬手覆住他的手背,让他的手心更加靠近了自己一些。 摩挲着那些粗粝和满是久经风霜的厚茧,她凝思片刻,沉吟道:“傅队长,不止是我,国家也想要稳定和安逸。” 闻言,傅丞砚震了震,刚才还是沉默,现在却是讶然。他抵了抵下颌,咀嚼般地回味着闻卿瑶刚才的那番话,凝视着她。 她的脸那么的小,小到自己一只手就能完整覆盖住,眼睛却那么的大,大到可以装下万点星辰。 闻卿瑶没再继续突破这个话题,峰回路转一般,她耸了耸肩,抬手揽上他的脖子,小声道:“感不感动?” “……”傅丞砚没动。 虽面无波澜,但眼底的笑意已然藏匿不住。 他没家世没财权,只有一身抱负和军功,此刻,右手持枪,左手牵她,就是毕生梦想了。 她耍赖道:“别装,我看得出来你开心得很。” 傅丞砚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装什么了?” “要装就装全套,亲我。” “……” “不亲就睡。” “……” “阿瑶,这是营区,太晚了,回去待着。” 闻卿瑶无聊地睨了他一眼,“还跟以前一样,白开水,一点味道都没有。” 指代鲜明,傅丞砚却顺着她的话,指了指旁边的柜子,“不想喝白开水的话,第二个抽屉里有果汁。” 闻卿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也顺着他的话,直接就拉开了第二个抽屉。 傅丞砚一惊,“不是右边的,是左……”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入眼,满满一盒的安全|套…… 一瞬间,闻卿瑶瞳孔地震般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如同被一辆装甲车突突突给开过去碾压一样。 得亏自己算数不好,要不然她都想在这一个一个数到底有多少个了! 傅丞砚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阿瑶,你先听我解释……” 渣男万金油语录第一条。 “这其实不是我的。” 渣男万金油语录第二条。 “你连我都不信了吗?” 渣男万金油语录第三条。 闻卿瑶抬了抬眉毛,“傅丞砚,我信你个鬼啊,一盒子满满当当,你他妈能做|爱做到死了吧?” 她说着就要甩开他的手,然而傅丞砚的力气她怎么挣脱得开。 傅丞砚仓促解释道:“这是发的,每个军官都有,上面印着UN特供。” 闻卿瑶一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拿出一个仔细看了看。 还确实是UN特供,黑色和白色的低调包装,带有UNFPA联合国人口|活动基金会标识。一旁的小手册上,还印着一句话——「性行为是人类的天性,联合国不提倡任何压抑克制自然性行为的主张。」① 她把铝箔袋扔回去,摸了摸鼻子,“哟,那挺看得起你啊,还每个军官都有。傅队长,傅上尉,UN就没给你发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老婆吗?” “别开这种玩笑。”傅丞砚疲惫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回抽屉,“中国军人,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参加维和行动30年来,从没有出过性丑闻。” 他语气凝重,没有跟她揶揄的意思。闻卿瑶抿了抿嘴,抬手揉了揉发麻的脸颊,低声道:“喔。” 她挪开视线,迷迷糊糊地东张西望起来,目光落在挂在一边的衣服上,“一杠三星”的领章格外醒目,不愧是军校出身的男人,秉原则,毫不留情。 见她居然有些罕见地局促不安,傅丞砚忽然间也意识到了刚才言气有些冲。闻卿瑶可不是被他摁在泥潭水沟里训练过的下级战友,皮不糙肉不厚,碰一下可能就哭了。 一想到哭。 傅丞砚没来由地就害怕了起来,他什么都不怕,最怕她哭。 他眉头微蹙,余光瞥见窗外太阳尽落,屋内的光线几不可见,便拉上窗帘,打开了吊灯。 屋内柔白一片,寂静得连一丝一缕的呼吸声都能穿插入耳。 傅丞砚垂眼凝视她,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目光回应,也不知道闻卿瑶在看什么,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到处乱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镇定地伸出双手,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过来。” 闻卿瑶默不声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这个怀抱视而不见,想哄她,一个拥抱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两个人相觑一眼,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僵持了几秒,连空气都快凝结了。傅丞砚垂眼,试探性地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细细的胳膊在手中犹如一条软绵绵的小蛇,多一分力都怕断了。 他滚了滚喉结,有些动容地收敛了一下眼帘,“过来,我抱抱你。” 预料之中的,闻卿瑶只挑了挑眉,甚至还有些轻蔑地转过脸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知道她又闹小脾气了,只能哄,必须哄,不能不哄,否则她今晚可能就不会离开他这屋了。 傅丞砚放低了身姿,手中稍稍用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轻轻拉入了怀里,双手泰然自若地箍住她,环出一个毫无缝隙的拥抱,把她紧紧圈在自己胸前。 然后勾起嘴角,低声道:“这是命令。” 倏然而来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衫,就着滚烫的心跳,闻卿瑶猛地瞪大了眼睛抬头去看他,“……?” 想推,无济于事。 她直接抬脚踹了他一脚,“我又不是军人,你对我下什么命令?” 傅丞砚眯了眯眼,眼底倏忽有光,“你身在军营。” “但这是你房间,而且门是关着的。” 闻卿瑶踮起脚,歪头看着他,没伸手抱他,也没故意推他,但神情颇为认真。 她抿抿嘴,挑衅地问道:“傅丞砚,我再问你一遍,我现在在哪?” 傅丞砚没有立刻回她,只垂眸凝视她,幽邃的眸子在白炽灯下泛着淡淡的柔光,像是把一切都定格了一般,倒映着她的脸,勾勒出亦幻亦真的影子。 良久,他低头,搂在她腰间的手逐渐加紧,“在我心里。” 悸动腾然而来,霎时间就传遍全身,虽然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但两个人在此之前总有着一道巨大的隔阂横在之间,忽然间没有了那道阻碍,把一切都凸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闻卿瑶愣神了片刻,目光在他脸上短暂逡巡之后,抬手抵在他胸前,压声问道:“你们部队不是有禁酒令吗?” 禁酒令? 傅丞砚愣住,待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的时候,不禁轻咬了一下下唇,嗤笑一声,“你当我在说醉话?” “不是吗?” “不是。” 否认接踵而至,直接在闻卿瑶的心里迸出了一朵小小的浪花,她眨了眨眼,不自觉地身上有些发烫,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傅丞砚。 没了一身装备的束缚,男人的身形轻松了不少,连刚洗完澡的发间水汽都在话语之间悄然蒸发。 四目相对之下,二人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彼此,傅丞砚腾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摸索着,指尖的温度滑过皮肤,把粗粝都柔化了三分。 闻卿瑶微微一颤,不自主地屏住呼吸。 而这个细微的举动,正巧就撞在了男人的心弦上。 傅丞砚高大的身影正好挡住了头顶恍目的白炽灯,阴影覆下,闻卿瑶仰着头,睁圆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只手在他胸口慢慢攥成了拳。 预料之中的,傅丞砚缓缓低下头,嘴唇愈加靠近,如白鸥掠水,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闻卿瑶一动不动,看着他的下巴忽近忽远,眼眸依然紧紧跟随着他,有那么一瞬,连心跳的速度都感觉不到了。 傅丞砚抬起头,又借着光去看她,将她眉宇间的蹙皱抚平,见她眼睑晕红,眼底悄然而起一点异样的炽热,又俯下身去,极轻地吻上了她的眼睛。 唇瓣接触到睫毛的一瞬间,下意识地,闻卿瑶闭上了眼睛。颤抖的眼皮和无处停滞的眼珠,无一不昭示着紧张的内心。 随之而来的吻,落在了鼻尖,落在了唇角,最后含住了她的嘴唇,将湿濡取代了一片干涸,在口齿之间缓缓辗转。 安静的空气陡然凝聚,闻卿瑶慢慢回应他,紧缩在胸口的手也舒展开来,踮了踮脚,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傅丞砚揽着她细细的腰,一分力一分力地缩紧,然后用力一提,将她提坐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唔……”她呜咽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男人抵住,吻得更加深沉。 几乎就是须臾,闻卿瑶已然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突然耸立的变化,她压低了声线,“傅队长,你要不要回应一下UN的号召?” 作者有话要说:  giao!~ --- 文中引用: ①:联合国维和人员《标准操作手册》 The Oxford Handbook of United Nations Peacekeepg Operations 47、第 47 章 “傅队长, 你要不要回应一下UN的号召?” 耐人寻味的话语落在耳中,明明白白就是一种暗示,傅丞砚蹙了蹙眉, 贴紧她的唇角,不轻不重啄了一下。 “不需要。” 闻卿瑶怔住,“你撩我玩?” 傅丞砚压着喘息, 抵住她的额头, 眼底逐渐趋于平静,“营区重地。” “……”这男人不愧当兵当了那么多年,能忍则忍, 不能忍也沉得住气。 闻卿瑶阖了阖眼,没理他,直接伸手拉开了一旁的抽屉,然而还没碰到那铝箔小袋,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傅队长。” 一个男人,声音陌生。 闻卿瑶一听, 浑身震了震,倏地将抽屉关上, 从桌上滑了下去,规规整整地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全当自己不存在一样。 傅丞砚随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和略有些褶皱的衣摆, 便镇定自若地打开了门。 “什么事?” 房间不大,门甫一开, 门口的士兵就看到了坐在一侧的闻卿瑶, 他目不斜视,道:“傅队长,营长喊你去一下指挥室。” 傅丞砚立刻道:“好, 我马上去。” 带话的士兵没再多看一眼,转身便走了。 傅丞砚回身拿上贝雷帽,想了想,对闻卿瑶说:“早些回去睡觉,下周一有空军的飞机,我们会安排你回国的。” “回国?”闻卿瑶一愣,“傅丞砚,你想让我走啊?” 他扶住门框,深思暗忖:“不想。”停顿几秒,他继续道:“但我想你更加安全。” 傅丞砚说完,朝她宿舍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回去,便往指挥室走去。 闻卿瑶看着他大步而去,背影凛然,不是滋味地攥了攥手心,静默了片刻,起身走到旁边挂着的衣服旁边,抬手摩挲了几下衣领处的领章和肩章处的国旗。 好啊,我先回国。 这次,换我来等你。 - 周六清晨,天刚蒙蒙亮,闻卿瑶便和言慈来到食堂吃早饭。 没太多选择,依然是土豆泥洋葱和一些罐头食品,但毕竟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食物,纵使是难以下咽的压缩饼干,在这种环境下也只能甘之如饴。 吃饭的时候,已经有两队工兵中队起程去了附近的村庄。因为战乱的原因,不少当地居民流离失所,急需容身之地和生活保障。 闻卿瑶看着他们忙碌,眉头皱了皱,眼中不由闪过在马路上看到的那些残壁断垣和弹孔枪眼,两眼出了神。 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言慈用筷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闻卿瑶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觉得这里的生活真心不易。” 言慈一听,没多想就错会了她的意思,耐着性子说道:“马上就可以回去了,下周一有飞机,傅队长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说过了。”闻卿瑶点点头,又低下头去,戳了戳盘子里小小的土豆,“我的意思是,回去买台新相机,再回来。” “啊?” 意料之中,言慈刚吃下一块洋葱,差点就喷了出来,“你开什么玩笑?你还要再来?你忘了你那台贵得吓死人的相机和你的行李是怎么没的吗?” 闻卿瑶平静地看着她,虽然依然没什么表情,也显得漠不关心的样子,但眼底那种浓烈的倾诉已然显露。 她泰然道:“当然没忘,一场爆炸,灰飞烟灭。” 言慈:“那你?……” 闻卿瑶抬眼睨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角,“我想把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一面揭露出来。” 千闻传媒集团,背靠这棵大树,有资历有资源还有人脉,为什么不去做呢? 两个人都因为种种原因滞留在这里,没有钱没有行李,甚至和外界联系都相当困难。 言慈难以理解地忖度了片刻,说道:“你家人不会同意的。而且,这个事情已经有不少人在做了,你放眼看看,交战区附近,有证的没证的,缺记者吗?缺摄影师吗?” 闻卿瑶垂了垂眼,没有立刻接话,她不小了,早已不是那个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公主,机缘巧合她忽然就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端,残酷到令人发指。 “我想记录的……”她沉声,朝附近桌子上的那些维和士兵扬了扬下巴,“是他们。” 言慈滞了几秒,握着筷子的手不住地紧了紧,抬眼瞥向附近安静吃饭的人。 这也是她当战地画家的初衷。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问道:“那你哥那关呢?过得去吗?” 闻卿瑶凝了凝神,“我觉得,这件事后,他会理解我的。” - 夜晚,警卫分队一中队和工兵桥梁中队浩荡而归。 为了给当地的民众修桥建房拉电线,经常来回四十公里的车程,所有人都显得风尘仆仆。 因为第二天是礼拜天,傅丞砚休假,所以他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便直接拿了些水果罐头来看她。 没有娱乐活动,也没有网络,连行李都没了,闻卿瑶便早早地上了床,拿着唯一剩下的手机,无聊地玩着消消乐。 开了门,见是傅丞砚,闻卿瑶怔了半天,诧异道:“你……回来了?” 这男人每次出任务,一走好几日,部队这种地方也不让多问,她早就习惯了。 她说完,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路给他,然而傅丞砚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淡淡道:“嗯,刚交接完,来看你。” 这人有意思,几天没见而已,怎么倒生分了不少。 闻卿瑶歪着头,凝视他:“今天周六了,我后天一早就回国了。” “我知道。”傅丞砚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光线下,睫毛剪影落在眼睑处,显得她的眼睛格外大。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听当地人说,今晚有流星雨……” 闻言,闻卿瑶一愣,反应了两秒,这才发现傅丞砚没有穿作战服,只穿了一身便服。 上下打量,宽松的灰色裤子配上薄薄的夹克,忽然让她有一瞬间重回初见他的感觉。 她眼睛倏忽眨了眨,问道:“你要带我去看?” 傅丞砚朝营区后面的山指了指,“不远,开车绕过去。” 闻卿瑶踮脚,扬起头朝他指的地方看了一眼,确实不远,可是营区内到不了,她不解道:“要出营区吗?” “要出。” “那安全吗?” “有我在,安全。”傅丞砚点点头,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顶小帽子戴在她头上,“戴上帽子,风大。” - 二十分钟后,白色的吉普车停在营区后方的山上,这里不似山下土地贫瘠,反倒有一大片密林,郁郁葱葱。 头顶的夜空已经繁星密布,眺目看去,隐约一条银河蜿蜿蜒蜒。 然而车刚一停稳,窗户还没打开,便从侧方走来一小队人,个个武装警戒、荷枪实弹,为首的蒙着下半张脸,握着一把步|枪,大步匆匆。 闻卿瑶惊了一瞬,还没开始欣赏风景呢,就遇到这么一群煞风景的,她倏地握住傅丞砚的手,往下顿缩一下,连话都说不出来。 傅丞砚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这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一下车,那边为首的队长像是见到老熟人似的,双方也没行军礼,只互击了一下拳头,便笑着聊了几句。 闻卿瑶坐在车内,透过玻璃看去,那些人也是维和士兵,单兵装备不差,再仔细一看左臂的国旗臂章。 啊,巴基斯坦。 早就听说隔壁营区就是巴基斯坦,一直被圈在营区出不去,这下见到了,闻卿瑶倒是好奇了起来,不禁扒在了窗子边,认真打量了起来。 而这时,那边的队长一眼就看到了车内的女人,眼神遽然一变,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傅丞砚的肩,咧嘴一笑,用英文大声一句:“Cha Pakistan friendship long life ”,然后便大步离去。 人走后,傅丞砚打开车门,见她傻愣愣的盯着他,伸手帮她解开安全带,“刚才是巴铁的兄弟,这里是他们巡逻区,偏僻,当地人也不会来。” 闻卿瑶挑了挑眉,瞥了他几眼,嗤笑道:“原来如此,搞了半天是别人罩着你,我还以为你可以随时戎装上阵呢。” 傅丞砚打开两侧窗户和天窗,点了支烟,将胳膊搭在窗框上,泰然自若地抽了一口,“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闻卿瑶眨了眨眼,“啊?什么意思?” 似乎是任务繁重,连烟都没工夫抽,傅丞砚猛抽了好几口,朝外吐了口烟圈,才道:“休假便装,我可什么都没有,万一遇上事,只能肉搏。” “……” 那你挺看得开的。 闻卿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过你近身格斗。” “什么时候?” “上次在健身房,你们几个男人互杠,还有,嗯……三年前……” 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几分,眼珠转了转,抬眼看向了远处的夜幕星河。 傅丞砚眉头轻轻一拧,掐灭了手中的烟,喉结滚动,哂笑:“这里的反政府武装多数持AK,一枪过来,不是一个子弹眼那么简单,更不是近身格斗能解决的。” 闻卿瑶顺着他的眼睛,往下逡巡,看他喉结随着声止而停滞,看他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最后停留在他的腹部。 “你这里,是什么枪打的?” 傅丞砚忽地一怔,这才想起来郑淏那个大嘴巴不经意间就说漏了他曾经中过枪伤,而闻卿瑶也是沉得住气,一直没有问。 那种被贯穿的皮肉之痛似乎早就磨灭在时间里了,他抵了抵下颌,道:“不记得了。” 你当我信? 闻卿瑶静静注视他,冗长之后,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视线,而就在下一秒,傅丞砚转头去看窗外的时候,她忽地伸手就去撩他的衣角。 电光火石之间,傅丞砚眼神一凛,几乎在同一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有所牵纵之下,他只淡淡回头道:“阿瑶,你这个行为,对你来说不太安全。” 闻卿瑶撅着嘴,视线擦过他的衣摆,虽然没看到他腹部,却一眼捕捉到他别在腰间的一把手|枪,她挑眉:“你不是什么都没带吗?” “它,”傅丞砚垂眼轻瞥,摩挲着她的手,认真道:“不算。” “……”行吧,还差别对待,你们军人也玩这招? 闻卿瑶不咸不淡道:“我知道枪对你们来说是第二生命,右手永远持枪,亲得跟兄弟似的。” “那倒不是兄弟。” “……?” 傅丞砚轻轻嗤笑一声,放开她的手腕径直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握,勾了勾她的手心。 “是老婆。” “…………” 闻言,闻卿瑶不自觉地眯了眯眼,整个人遽然而生一种十分无语的感觉。 她斜斜丢了个白眼,撇过脸去:“那你跟它过去吧。” 这明摆着就是堵气了,哄不哄就看男人会不会看脸色了。 察觉到闻卿瑶一时半会不会理他了,傅丞砚紧了紧身上的夹克,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正想掰回来好好哄一哄,就见天窗划过一丝晶亮。 第一颗流星。 闻卿瑶也看到了。 她眼底倏忽有光,直接仰头看向天空,干净的眼睛和细密的睫毛在月色下冥冥稀稀,指尖缠绕,下颌角曲线在微弱的光线里也显得格外柔和。 傅丞砚微微一怔,他没有缩回手,只盯着她的侧脸,忍不住轻轻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眼神扭转,思绪瞬间放空又凝聚,闻卿瑶垂眼看着傅丞砚的手,顿了一秒,随即又抬眼去看他。 男人的眼底,就像刚才的流星落入眼眸,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暗暗的渴望,是她从未见过的炽热。 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空气都不自觉地凝固了下来,只余下心跳和彼此之间的呼吸。 良久,傅丞砚放开她的下巴,收回了视线,隐忍地掏出一支烟,点燃,猛抽了一口,哑声道:“许个愿吧。” 三年前,她睡着了,什么也没看到。 这次,她看到了,跟他一起。 闻卿瑶挪开目光,平静地看着一片星河的夜空,浅浅呼了一口气,“你想我许什么愿?” 傅丞砚:“都行。” “你帮我实现吗?” 傅丞砚好笑地看着她,“可以,能力范围之内。” “我想……” “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准了。” “……不说,那你帮我实现什么?” 傅丞砚愣了愣,忖度几秒,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弹了下烟灰,没作声。 袅袅烟雾混着男人的气息,在这个空寂的夜晚,把人的眼眸覆盖得格外模糊不清。 闻卿瑶沉默了一瞬,缓缓靠了过去,然后伸手覆上他的胸口,按住那方紧绷,安抚着紧绷之下怦怦跳动的心脏。 她轻声道:“傅丞砚,你知道我的愿望。” 声线被放得很柔很缓,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更添加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撩拨。 傅丞砚阖了阖眼,幽邃的眼眸被一瞬划过的颗颗流星迸入了火彩,那支快抽完的烟,忽然间就燃得更旺了。 指尖绕过他的心跳,逐渐下滑,慢慢滑落在他的腰间。 闻卿瑶缓缓拿出那把手|枪,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座位底下,“让你老婆休息会儿吧。” “……?” “今晚,我陪你。” 颤声说完,她不安分地抬头去看他,睫毛忽闪在胸口,略过了衣领,越来越近,直到吻上他的喉结。 这是个没法拒绝的夜晚。 傅丞砚低下头,捧住她的脸,没有丝毫犹豫地,吻了下去。 闭眼的一瞬间,仿佛看到烟头跳动的火花钻入了眼眸,随着心跳,越来越旺。 作者有话要说:  300k/h车速,看见没? 乌拉—— 48、第 48 章 夜空中的流星, 一颗颗划过墨色的帷幕,羞赧地一闪而过,不敢多看一眼夜色下那辆白色的吉普。 延躺的后座, 交织着情和爱。 闻卿瑶紧蹙着眉,颤抖着,努力抬起头去迎合星空里最滚烫的流星, 犹如睁眼仰望的银河, 滚烫热烈。 在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傅丞砚起初非常地温和,就像是被温水融化一般, 柔软在怀,多一分都是疼惜。 然而当他发现她频频用挑衅的目光去看前座座底的那把手|枪,他用力顶着她,额头相贴,沉声道:“阿瑶,你不专心……” 她咬着下唇, 紧紧攥着他的上衣,满面都是看不清晰的红晕, 颤道:“毕竟当着你039;大老婆039;的面……” “……” 宣示主权吗? 那大可不必。 傅丞砚将手肘放在她两侧,挡住她的视线,又低头吻她的眼睛, 压着声音道:“……那就别看它了。” 尽管夜里微凉,但也湿了上衣, 他的动作依然放得很缓很慢, 闻卿瑶将手伸入他的衣服里,抚上他的背,勾着嘴角问道:“你跑五公里的时候有的是力气, 怎么现在这么……” 她词穷,皱了皱眉,凑在他耳边,飘出一个字——“软?” 而这一声,着实让男人一腔热血冲破大脑,原来他的怜香惜玉,在她眼里居然是……不行? 他红着眼,强忍着,哑声道:“不想你哭。” 这句话没得到回应,反倒让闻卿瑶睁开眼,恣意挑逗地看着他,“骗人。” 傅丞砚微微停了停,眯着眼睛将炽热的急切暗暗隐藏起来,这女人,偏偏要在这种时候挑战他? 顿了几秒,他忽地腾出手,将她两只手都举过头顶按住,狠狠地证明着。 头顶的流星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直至让她花了眼,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后悔了。 这男人,这些年的五公里,可没白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丞砚倏地皱起眉,额头上的汗涔涔密密,几秒钟后,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亲吻她的额头。 “我爱你。” 终于不是另外那三个字了。 闻卿瑶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探及他的腹部,拂过块块分明的腹肌,停留在那处坑坑洼洼的疤痕上,她问:“疼吗?” “什么?” “前年在黎巴嫩维和,被子弹打中的时候,疼吗?” 傅丞砚微微抬起身,离开她,将夹克给她披上,“疼。” 他穿戴好,从前座底下拿出那把手|枪,仔细地擦试着,“你呢?疼吗?” 闻卿瑶掖了掖他的夹克,小心翼翼地拉过了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你这话问得有歧义。” “……”傅丞砚眉头微拧,回过头揉了揉她的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她看着他手中的那把枪,被擦拭得锃亮,忽然想起那年的夏天,第一次触碰到它的时候,钢体冰凉贯穿全身的感觉。 “疼。”她屏气凝神,点点头,“子弹打进去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中了弹,那个时候,人都是冷的,脑袋都是懵的。” 跟死神擦肩而过,被血水浓郁了眼睛。 那一刻,想着只要能捡回一条命,其余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说完,看了看天空,流星雨早已消逝,漫天繁星又回归安静,月色皎洁挂在天边,那么的洁白,却照不亮一些被遗忘的角落。 她问:“傅丞砚,你当时害怕吗?” “嗯……那是我第一次求我的战友带我回家。”傅丞砚眼神凝了凝,不住回忆了一下,“不过等我再睁眼,就在医院了。” 擦拭好手|枪,他把枪重新插入腰间,便俯身过来,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该回去了,我帮你穿衣服。”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坐了起来,披在身上的黑色夹克松垮地垂落,露出来一半雪白,她半闭着双眼,懒洋洋勾住他的脖子:“我更喜欢你帮我脱衣服……” 傅丞砚没理她,径直拿过扔在一边的内衣,拽着她的胳膊套了上去,“听话。” 闻卿瑶:“礼拜天啊,你不是休假吗?” “那也得回去,难道你想睡外面?” “求之不得。”闻卿瑶倔强地扭着胳膊,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一回营区,一穿上军装,你那张臭脸就摆出来了。” 她脸一横,“我要看你穿便装,温柔多了。” 奈她不过,傅丞砚停了手里的动作,捏了捏眉骨道:“你到底穿不穿?” “不穿。” “那你就这么回去?” 他边说,边瞥了她一眼,胸口就在手边,触手可及,可谓是坦坦荡荡、一览无余。 毕竟有了那层最亲密的关系,闻卿瑶也懒得跟他迂回,她抱着他,把脑袋搭在他肩上,“好啊,那你开回去试试。” 傅丞砚扶着她的腰,沉吟了片刻,也没多说话,只帮她将内衣扣好,转身下车,绕去驾驶座,发动车子。 “这里开回去大概十分钟。” 闻卿瑶愣了一下,“傅丞砚,你玩真的?” 傅丞砚调转车头,打开远光灯,沉声道:“给你十分钟时间,把衣服穿好。” “傅丞砚!” 车子稳稳起步,前面传来男人惯有的命令声,“我的话,不说第二遍。” “……” 十秒钟的沉默。 “拔吊无情!” 傅丞砚:“……” - 回到营区,闻卿瑶几乎睡到下午才起床。 第二天一早的飞机,上次经历一场爆炸,就剩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了。 言慈性格外向,早就在营区憋不住了,但一想到明天有一架飞机会接他们回国,整个人就止不住地高兴,甚至连自己那些被烧毁的画具也当过往云烟了。 闻卿瑶道:“你回去之后,别忘了来南城找我。” 言慈倒了杯水,掰着手指盘算了一下,“大概半个月我就能去你那。” “半个月?”闻卿瑶问道,“看父母?” “嗯,再去一趟墓地。” “墓地?” “去看他最后一眼。”言慈平淡地点点头,“我决定了,这两年就结婚吧,人啊,总要跟过去说再见。” 闻卿瑶皱了皱眉,“你跟于晋晗才认识多久?” “你当初跟傅队长认识了多久?” “……” 言慈喝了口水,慢慢道:“他家里催得紧,我在外面飘荡那么多年,也想要个家庭了。” 闻卿瑶看着她,圆圆的脸,却显着超脱年龄的成熟和阅历,她想问问言慈以前的事,左思右想还是算了。 有的时候,其实只要一眼,就是一生。 - 随便吃了些东西之后,闻卿瑶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胳膊,便径直去找了傅丞砚。 她先是去了后面的训练场,没看到人,又去了湖边,依然没有人,最后往健身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这男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折腾那么久,回来那么晚,还能在健身室吊单杠。 郑淏依然拄着拐儿,于晋晗很有眼力见地几乎架着他就出去了。 傅丞砚只穿了件薄薄的军绿色T恤和迷彩裤,衣服早已汗湿。 看到她来了,他从单杠上下来,随手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脸,走过来将她拉到怀里,“醒了?睡得好吗?” 闻卿瑶慢条斯理道:“早就醒了。” 他垂眼轻瞥,帮她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是吗?” “对啊,上午就醒了。”闻卿瑶轻飘飘地转了转眼珠,见周围没人,搭着他的肩,踮起脚道:“亲一下。” 傅丞砚没动,只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紧了紧手上的力度,视线拂过她的脸颊,眼神沉凝。 见他无动于衷,闻卿瑶抿了抿嘴,挑眉道:“傅丞砚,你该不会是睡了不认账吧?” 傅丞砚一听,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他勾了勾嘴角,伸手抚上她的左脸颊,不咸不淡道:“既然早就醒了,怎么脸上还有睡印?” “……”侦查能力这么好? 武警特战队有这门课吗? 闻卿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眨眼,就见傅丞砚低下头,轻轻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 “别骗你男人。” “啊?” “我练习突入识别射击的时候,你应该还在念初中。” “……”闻卿瑶咀嚼着他的话,不是滋味地问道:“那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傅丞砚思忖了一下,深思熟虑:“生孩子?” 话音一落。 “这个我可以。”闻卿瑶踮了踮脚,揶揄道:“现在就可以,指不定你回国的时候就有人叫你爹了。” 她说完,咧嘴笑笑,寻衅似的看着他。 傅丞砚有些无语地蹙了蹙眉,他阖眼,睁开,抵着她的额头,认真道:“我还有两个月回国。回国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去闻家。” 说到闻家,闻卿瑶咬了咬下唇,在这里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一想到回国要面对的,却始终无法高兴起来。 她阖了阖眼,再度睁开,双手抚上他的脖子,小声蝇语道:“答应我,别放手。” 屋外太阳斜射,渐渐西落。 四目相对,时间变得冗长。 “好。” - 傍晚,负责修筑桥梁的工兵支队一时半会又回不来了,到了饭点,食堂人也不多。 言慈一边喝汤一边问:“欸,你跟你哥联系上没?” 闻卿瑶点点头,“联系上了,我不敢占太多时间,也没说几句话就挂了。” “那他知道你明天回国吗?” “知道。” 言慈还想再问什么,余光瞥见傅丞砚走了进来,而他一进来,目光就落在闻卿瑶的身上。 她低低一笑,提醒道:“你家傅队长来了。” 闻卿瑶愣了愣,转头看去,就见他一边跟旁边人说话,一边往里走。 傅丞砚早就看到了她,只是现在没有时间去陪她,他收回目光,继续和身边人交谈,而这时,忽然有个士兵一路小跑追来。 “傅队长。” 傅丞砚回头:“嗯。” 士兵:“通讯室有找傅队长你的电话。” “找我的电话?” “是,国内打来的。” 傅丞砚皱了皱眉,交待了一下,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 从食堂出来,傅丞砚便加快了步伐,国内来的电话,既然能指名道姓地找他,那必须是认识的老熟人了。 进了通讯室,里面的几个士兵正头戴耳机跟副营商议着什么,见到傅丞砚,指了指撂在一边的电话,“傅队长,国内打来的,找你。” 傅丞砚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道:“对方说是什么事了吗?” 士兵答道:“没说,只说急事。” 傅丞砚点点头,没再多问,径直拿起了电话。 沉吟一秒,“喂,你好,中国驻利布斯坎维和部队警卫分队队长傅丞砚。” 那边似乎是早有预料,也等待多时,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缓缓沉沉一口气,顺着电话线传播过来。 “傅队长,好久不见,我是瑶瑶的哥哥,闻枫。” 作者有话要说:  surprise! 49、第 49 章 翌日一早, 晨曦微光之间,送机的大巴和护卫的突击车装甲车就已经严阵以待。 闻卿瑶早早地就等在了大巴边,看着那些滞留的同胞们往上搬抬行李。 想着三个月前自己出发的时候也是大包小包, 而现在只剩下了孤身一人返程回家,连新买的相机都葬身火海了,遽然就觉得太过于戏剧性。 她靠着大巴车, 拿出手机, 打算给营区拍了几张照片,刚刚调出摄像头,正对准了前方的几辆装甲车, 忽地就见镜头里闯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丛林星空迷彩,蓝色钢盔,装备齐全的携行具,看不清眼底的护目镜将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也真难为她一眼就从身材和下半张脸看出这是她男人了。 她放下手机,眨了眨眼,“傅丞砚, 你负责护送啊?” 傅丞砚持着枪,大步而来, 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沉声道:“照片删了。” “啊?” “刚才拍的照片,这里是营区, 不允许拍照,你不是知道的吗?” 闻卿瑶愣了一下, 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又不乱发,留个纪念不行吗?” 傅丞砚扯回袖子,后退半步, “不行,删了。” “你……” 她瘪了瘪嘴,干脆打开相册,递到他眼前,“我没拍,本来想拍的,结果你就来了。” 傅丞砚淡淡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侧目瞥向前方的两辆突击车和装甲车之后,朝大巴上扬了扬下巴,“闻小姐,你该上车了。” “……” “???” “什么?”闻卿瑶心底一搐,生怕自己听错了,待她反复在脑海里咀嚼刚才那句话之后,她诧异道:“你喊我什么?” 闻小姐? 你还真睡完了就翻脸? 傅丞砚低头看着她,阳光下,面色有些动容。他抵了抵下颌,喉结滚动,声线有些低沉,“我现在在执行任务。闻小姐,配合一下,请上车。” “……” 这时,大巴车行李舱门缓缓被关上,回国的人也陆陆续续开始上车。 言慈往这边看了一眼,催促道:“闻卿瑶,你还走不走了?” 闻卿瑶眯了眯眼,这才撅着嘴冷哼了一下,扬手给了他胸口一拳,低声道:“好,傅队长!” 她说完,掉头就跑上了车。 傅丞砚微微拧紧了眉头,看着她上车的背影,不是滋味地揉了揉刚才被她小拳头击中的地方。 嘶,看着娇娇弱弱、不堪一握,下手还真不轻。 - 到了机场,一路无事。 待把所有人安全护送上飞机后,警卫队便驱车返程返回营地。 回到营地后,正遇上工兵分队负责修缮桥梁的支队队长,“傅队长,那批钢材今天刚到,已经在卸货了。” 傅丞砚点了点头,“好,具体押运时间和路线我会直接联系指挥室听从安排。”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傅丞砚便径直去了通讯室。他摘下手套和护目镜,镇定自若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不一会儿,那边就接了起来,低沉清冷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喂。” 傅丞砚沉了沉气,道:“闻总,阿瑶我送上飞机了,已经安全起飞了。” 闻言,那边呼吸渐缓,沉吟了片刻道:“多谢了。” 傅丞砚礼貌道:“客气了,闻总。” 似乎是穿插了一些尴尬,两个人又是好几秒没有说话。 谁都不想率先打破这个尴尬,而此刻,闻枫不得不再度扯下脸做决定,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凝重道:“你喊我什么?” 傅丞砚神情一顿,忽地攥起了拳。 不愧是兄妹俩,说话都如出一辙。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不紧不慢,就在那一分一秒地等着他回答。 回想起昨晚,闻枫忽然打来电话,却只说了五个字,“对不起”和“谢谢”。 对于这种长年生活在云端的人来说,这几个字,在三年的时间洗涮和冲磨之中,能够再度低声启齿,傅丞砚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闻枫自然也察觉到了这道隔阂不是一日两日、或者一声“对不起”和“谢谢”就能一击而破的,来日方长是商人处事的手段之一。 叫“哥”这事儿,暂且可以放放。 他不自然地清着嗓子,掩起尴尬,说道:“我明天会亲自接她。” “好。” 闻枫又沉默了一秒,放低了声线,“三个月后,我派车接你。” 傅丞砚沉着道:“闻总,我们有军用大巴负责接机,所以不必劳烦了。” 闻枫一听,也知道他们不能擅离职守,便不再追问,“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顿了顿,似是深思熟虑般,继续道:“傅丞砚,保重好自己,我不想瑶瑶再哭。” 良久的沉默,没再有任何的言语,这场没有眼神交汇的对话中,傅丞砚忽然就把所有的信念在一瞬间全部迸在了脑中。 “我会的。” ——他也不想再看到她哭。 “嗯……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后,傅丞砚靠着桌子静了几秒,转身拿起手套就往指挥室走去。 - 十小时后,飞机稳稳降落在机场。 因为这批回国的人,除了少数几个医疗分队的人,大部分都是因为机场爆炸滞留的同胞,所以一下飞机,就有大批量的记者蹲候在机场。 闻卿瑶遥遥一眼就看到了千闻传媒的logo,最大的传媒公司,旗下不乏大大小小的子公司。 虽然在闻枫的手段下,海上枪击的事情被压了下去,但是闻氏千金滞留利布斯坎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不少人都十分好奇,一个富家千金,是怎么流落到那种地方去的。 在言慈的帮衬下,闻卿瑶从另一个出口溜出了机场。 所幸的是因为平时太过于低调,也几乎不出席任何公司的商业活动,没人认出她来。仅有一两个狗仔,像是千闻的老鼻涕虫了,躲在暗处,很快就被闻枫的两个保镖察觉到了。 闻卿瑶一眼就看到了看熟悉的车子,低调地停靠在等客区,她犹豫了一下,心中不免有些躁动,走过去,拉开了车门。 闻枫依然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在车上一边看着ipad一边喝着红酒。 看见妹妹,闻枫眼神凝了凝,握着酒杯的手背明显青筋凸起,他将酒杯放下,伸手示意了一下,“瑶瑶。” 三个月不见,经历了生死,看惯了战火,闻多了硝烟,听多了枪声,踏上南城土地的那一刻起,好像一切都安定下来。 毕竟是亲哥,纵使知道三年前是他逼走了傅丞砚,但是他从来都是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此时此刻,怎么也埋怨不起来。 看到闻枫的那一刹那,眼泪就憋不住了。 她也不管身上多么汗津津脏兮兮,直接就扑到了闻枫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就像小时候一样。 “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又哪跟哪了。 这不是来接她了吗? 终于接到人了,公司的事情总要放到一边,闻枫放下ipad,抬手摸着她的头,哄道:“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么爱哭。” 闻卿瑶缩在闻枫怀里,一声不吭,她爱哭,但不爱无理取闹地哭。 前排的司机问道:“闻总,走吗?” “嗯。”闻枫点点头,这个司机是跟顾碧彤的,怕他绕不过弯,他补充道:“回清雅名居。” 闻卿瑶抬头道:“嫂子呢?” 走时,顾碧彤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这时,想必已经生了。 闻枫捏了捏她的脸,难得轻笑一下,“在家坐月子呢,我先送你回爸妈家,过两天再去看她吧。” - 回到家,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听到一阵犬吠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保姆将将打开门,还没见着闻父闻母,就见阿呆从门缝里冲了出来,直直地就扑向了闻卿瑶,两跳后腿一立,前爪搭在她身上,不等她反应,舌头就舔了上来。 “阿呆……!” 闻卿瑶推开它,闻母在后面赶紧拉住它的项圈,这才勉强让开一条道,让闻卿瑶进了屋。 虽然通过利布斯坎那边的消息,得知她安全,但是几个月不见,遽然出现在眼前,闻母是性情中人,也实在是忍不住,当着保姆司机的面儿,就直接抱住了女儿。 上一次这么后怕的时候,还是三年前的那场酒店劫持事件。 可如今想想,这次是遇上了不留情面的海盗,一枪打入大腿,若是运气不好有了偏差,大动脉一破,简直不敢想象。 闻父闻母年龄大了才生下闻枫,闻枫又比闻卿瑶大十四岁,差不多是老来得女,就这么一个女儿,一想起她在利布斯坎那种艰苦的地方待了那么久,简直肝肠寸断。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情绪,闻母也没顾旁边的父子俩,伸手就去撩闻卿瑶的裤管,“给妈看看你的伤。” 闻卿瑶脸一窘,难为地按住了闻母的手,“妈,爸和哥都在呢。” 那边双双轻咳一声,闻枫和闻父撇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打开了电视机,又催促保姆赶紧做饭。 闻卿瑶小声道:“妈,你要是好奇子弹打进去什么感觉,我给你形容形容?” “……”闻母一愣,收回手,“我不想知道,知道了更心疼。” 电视剧里演的枪伤都是“美化”过了的,真正的枪伤,扭曲狰狞,就算是手|枪击中那也能把腿打废,如果是ak,半个脑袋都没了。 说着,闻母又嘟嘟囔囔了几句,“以后都不想再让你出门了,在家待着安安全全,比什么都强。” “那倒不至于,”闻卿瑶赶紧摇摇头,“这种事遇上也是难得一次了。” 闻母:“遇上一次也不行,要不是这次出事,又是养伤又是滞留,利布斯坎那种地方我都没听说过,你从小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 闻母越说越焦虑,越说越担忧,闻卿瑶只好硬着头皮打断道:“妈,我在那边住的是维和部队驻扎的营区,生活还行,吃穿都不愁。” 一听这话,闻母皱了皱眉,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闻枫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解着袖口的扣子,淡淡道:“妈,放心吧,那边有人把她照顾得非常好。” 话音刚落,闻父瞥了一眼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没说话,自顾自地戴上老花镜,看着电视。 “有人照顾?”闻母探了探身子,挨到女儿这边,揽上她的肩,心疼问道:“谁照顾你的啊?” 闻卿瑶倏地一怔,还不及揣摩闻枫刚才的意思,便直言道:“军医啊,好几个……” 闻母恍然,也对,除了工兵和警卫,剩下的就是医疗队了。 她也没再追问什么,倒了杯水给闻卿瑶,“喝点水润润嗓子,人都黑瘦了一圈,喝完水就去洗澡吧。” 电视里随便放着央视频道的新闻,闻卿瑶喝着水,小声“嗯”了一声。而这时,阿呆吃完狗粮,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抬起前爪搭在了闻卿瑶的腿上。 她摸摸狗头,“怎么了阿呆?” 阿呆眼神一凝,耳朵一竖,探头就在闻卿瑶的身上仔细闻了起来,一寸一寸,哪里都不放过。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阿呆直起身子,冲着她兴奋地“汪”了起来,不停地摇着尾巴。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闻父闻母和闻枫都把注意力和视线转移了过来。 明显的示好,又更像是在闻卿瑶的身上探寻什么。 闻枫斜睨过来,静静凝视了两秒,然后摘下眼镜捏了捏眉骨,若有所思地问道:“瑶瑶,你身上有什么味?阿呆好像很熟悉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的味道。 淦 --- 上一章有修改,字数没变。 50、第 50 章 “瑶瑶, 你身上有什么味?阿呆好像很熟悉呢……” 闻枫轻轻将视线投过来,他背着光,眼底暗淡不清。 一旁的闻父一听, 眉毛一挑,只淡定拿起茶杯嘬了一口,什么都没说。 闻卿瑶不由愣神, 待察觉到阿呆的目光热情到简直就像是和旧主人久别重逢的时候, 她忽然心底一慌,在与闻枫的视线稍稍擦火之后,立刻收了回来。 这两天和傅丞砚没少亲近, 沾染了他身上的味道太正常不过,阿呆这种长期服役的军犬,本身对气味的敏感度就极高,现在闻出来了,如果自己不做出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会直接让家人有所怀疑。 她睁圆了眼睛, 偷偷瞥了一眼闻枫,见他好像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根火腿肠,淡然自若道:“哦,可能是我口袋里有吃的吧。” 她说完, 把火腿肠剥开,丢给了阿呆。 阿呆也没再在她身上赖着, 一口吃了火腿肠就安静地趴在了一边。 但是那股熟悉的味道实在是太过于勾惹, 阿呆吃完火腿肠之后,又磨磨蹭蹭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腿上,还顺带舔了一下她的手。 闻母摸了摸阿呆的背。 这只狗平时非常乖, 也很安静,但是今天格外的兴奋,倒是让她也好奇了起来,“阿呆是我们收养的退役军犬,它该不会是闻到你身上有什么□□味了吧?” 闻母只知道阿呆是部队退役下来的,并不知道它曾经跟过傅丞砚,这一步步下意识的紧逼,顿时让闻卿瑶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去回。 这时,一直久久不说话的闻父忽然开口:“好了,瑶瑶你先去洗澡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侧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眼女儿。 透过厚厚的镜片,他给了闻卿瑶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又继续看着电视。 有闻父的解围,闻卿瑶随便糊弄了几句,便赶紧回了房间。 保姆已经将浴缸放满了水,点了熏香蜡烛和摆放好了红酒。 闻卿瑶泡着澡,若有所思地揉了揉太阳穴,按理说,按照闻枫的性格,如果知道傅丞砚在那,早就该坐不住了,而现在看来,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甚至看她的眼神,更加关爱了一些。 也许闻枫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想到这,闻卿瑶又不免心慌了起来。 傅丞砚还有两个月就回国了,她要怎么在这两个月内让家里人接受他呢。 毕竟,三年前逼走他的,是自己最亲的人。 -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了半个月。 家人也没再问过利布斯坎的事情,生怕让闻卿瑶又回想起中枪的事情。 言慈说到做到,上过坟之后便来了南城陪她。 这女人个性乖张,不肯住闻卿瑶安排的酒店,非要住在郊区的民宿,窝在里面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 这日,闻卿瑶捣鼓着新买的相机,将原来的存储卡插了进去。幸好当初把存储卡拔了出来,要不然,所有的数据都随着那场爆炸烟消云散。 回想起自己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动了两次手术不说,还留下个狰狞的疤痕,连命都是捡回来的,如果让她再回到那个地方,不知道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见闻卿瑶不停地翻看那些照片,言慈洗了洗画笔,斜睨她一眼道:“欸,你拍了那么多照片,你家傅队长没让你删了?” 闻卿瑶哂笑道:“我没怎么拍过营区,这里面照片都是以前我拍的风景照。” 言慈瘪嘴点了点头,“别说,你挺有天赋的,我查过,你好几个作品都获过奖呢。”她抬手画画,又问道:“这三年,你到底跑了多少地方?” 闻卿瑶稍稍一怔,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数过,不过我基本上只在国内跑。” “为什么啊?国外风景美的地方也不少,美国亚利桑那州的羚羊峡谷,俄罗斯的贝加尔湖,印度洋上的塞舌尔群岛,你的技术,加上你这设备,拍出的照片我就不信比那些大师级的差。” 闻卿瑶淡淡道:“因为我没想到他会出国。” “……” 言慈手中一顿,错愕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禁搓了搓酸麻的胳膊肘,“嘶……你还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在一棵树上吊死!” 闻卿瑶耸耸肩,“呐,我这不是把人钓回来了吗?” 言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没再理她。闻卿瑶坐在一侧,一边看着她画画,一边摆弄着相机,纤细的手指在镜头和机身之间反复磨合,努力找出原先的感觉。 正画到一半,言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问道:“你上次说阿呆差点暴露了,怎么回事?” 闻卿瑶放下相机,抬眼看着她一身花花绿绿,解释道:“它应该是闻到傅丞砚的味道了。” 闻言,言慈挑眉,往后扬了扬脖子,然后不急不缓地“啧啧”了两声,一声长一声短,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怎么了?”闻卿瑶:“你不信?狗鼻子多灵啊,缉毒、海关边防,都靠它们。” 言慈摆摆手,“我当然知道狗鼻子灵。” 她懒洋洋转了转手腕,然后靠着椅背上上下下打量着闻卿瑶,直看着她后脖颈发毛,才慢悠悠问道:“你俩睡了?” 知道她直接,但没想到这么直接,连一个铺垫都没有,突然就问这种问题,让人毫无准备可言。 闻卿瑶一瞬不瞬地盯着言慈探究的眼眸,脸颊愈加泛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见她一脸心虚的样子,言慈眉头一挑,“睡了就睡了呗,男欢女爱常规操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联合国每年几百万美金花在维和部队的安全|套上,你该不会以为给你吹气球玩的吧?” 言慈越说越露骨,闻卿瑶凝滞了片刻,赶紧缩回目光,手里翻动照片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 看她涨红了脸的样子,言慈怏怏摆了摆手,重新将马尾辫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啊,就是被你哥保护得太好了,随便一堵,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闻卿瑶缓了缓,叹气道:“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我哥说呢,说实话,从小我就挺怕他的,功课作业什么的都是他管。” “怕什么?”言慈不咸不淡地说道:“直接把傅队长带到他面前告诉他,如果不是他那夜把你从海上捞回来,你流血都要流死了!” 闻卿瑶摩挲着相机上的按钮,久久不语。 停顿了半晌,她涩涩回道:“三年前也是傅丞砚救的我,我哥也知道,结果还不是把他逼走了?” - 从言慈那回来,闻卿瑶径直去了闻枫自己的住宅看顾碧彤。 刚出月子的顾碧彤已经开始美美地保养自己的脸,并且开始为恢复身材做准备。 逗了一会儿小侄子,顾碧彤便让育儿嫂将孩子抱走,拉着闻卿瑶仔细打量了一圈,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瘦了一圈,还黑了。”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盒面膜,“我之前接的代言,品牌商送的,拿回去用用,效果真的不错。” 闻卿瑶也没跟她客气,接过面膜,道了句谢谢。 隔壁传来小婴儿的哭声,顾碧彤放心不下又把孩子抱了回来,解开睡袍,喂着奶。 闻卿瑶看着小侄子喝奶,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小闻总,叫姑姑。” 顾碧彤一听,憋着笑,仔细看了她一眼,“瑶瑶,真不想再谈个男朋友?” 闻卿瑶愣了愣,眼珠不自然地提溜一转,“说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急。” “你不急,有人急啊。”顾碧彤压低了声音,“你在利布斯坎这么久,就没看中一个?” “……”闻卿瑶抿了抿嘴唇,转身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闷闷道:“人家几百号人是去维和的,每天任务一大堆,风餐露宿,而且一多半都是已婚的,我能看中谁啊。” 小侄子嘬着奶,发出满意地哼哼声,眼睛一闭一合,顾碧彤轻轻拍着孩子,把声线放得更低,“你不是没看中……” “……?” “你是根本就没看其他人吧?” “……” 话一入耳,闻卿瑶心口突然紧紧绷起,屏气敛息地从眼底看着顾碧彤彤。 虽然她脸上云淡风轻,但刚才那句话着实让自己悸了一下,越来越觉得话中有话,就像是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情,却闭口不言。 可是思来想去,连闻枫都不知道傅丞砚在利布斯坎,顾碧彤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啊。 小侄子已经在怀里睡着,顾碧彤把他放进婴儿摇篮里,轻声哄了一下,回过头来道:“我跟了你哥十一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吧。你跟嫂子说实话,那个人,你一直没忘吧?” 那个人, 还能是谁。 三年来,大家都闭口不谈,但谁都知道,虽然那个夏天很短,却足以刻骨铭心。 顾碧彤静心沉气了片刻,似是深思熟虑已经,缓缓开口道:“瑶瑶,当年我不是故意告诉你哥的,那件事,真的怪我。” 闻卿瑶怔住,看着小侄子酣睡的侧颜,光线透过窗帘,柔和如纱般地笼罩在小婴儿的脸上,仿佛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曾经也想去怪别人,去恨别人,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每个人的顾忌都在相同的时间碰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他们一个个都吞噬了。 闻卿瑶拿上包慢慢站起身,“嫂子,我先走了,有些事你们别管了,我有自己的安排。” - 回到家,闻母和老闺蜜晚上去听音乐会,就只有闻父和保姆在家。 闻父花在事业和培育闻枫的时间多过关注这个女儿,但毕竟是老来得女,衣食无缺也足够宠爱,可是有些话,却从来没有敞亮说过。 父女俩不尴不尬地吃过饭,闻卿瑶便抱着手机回到了房间。 阿呆年纪大了,已经在里面睡得不省狗事,见到闻卿瑶进来,也只是睁了一下眼睛,便又瘫在了地上。 闻卿瑶抱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毫无动静。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日历,周日,没错啊,今天是休假日。 又等了一会儿,月色都浓郁了,终于打进来一个电话。 号码经过了处理。 她接起,试探性问道:“傅队长?” 那边顿了顿,熟悉的声音传来,“吃过了吗?” 闻卿瑶捂着嘴,脸上止不住笑意,“吃了,东坡肘子,黄焖鸡,蒜蓉扇贝,金沙软壳蟹,耗油生菜,清炒土豆丝,还有好多小甜点和法国红酒……” 报完了菜名,不用想都知道傅丞砚听到这些菜、又看着盘子里的土豆时的表情。 然而这男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等她叽里咕噜完,才不紧不慢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瘦? 女人会嫌自己瘦吗? 她矫情笑笑:“哪里瘦啊?” 傅丞砚轻描淡写道:“还能有哪里?” 闻卿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垂眼把自己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从锁骨到脚底板,直到又把视线挪到胸口,这才发觉他指的是什么。 “傅丞砚,你小心别让我拿到你的枪!” 一枪爆头她不行,但是一通盲狙,她溜得很。 傅丞砚低低一笑,有些无奈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用枪,还是我教的。” 闻卿瑶故作生气地怼了他几句,最后来了一句,“傅队长,我观察过了,你枪法出神入化,但是……压枪不大行。”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酥到骨子里那种,对面的人不由自主有些敛声屏气,缓了一会儿他才沉声道:“已经十分钟了,我不能占用太多时间。” “所以呢?” 他有些动容,又有些隐忍,“回去再收拾你。” “好啊,我等着。” 挂了电话,闻卿瑶把手机扔在床上,不禁在心底笑了笑,手脚一张,差点踢醒了熟睡的阿呆。 楼下传来电视的声音。 闻父自从把公司彻底甩给闻枫,成天在家没事就看电视,从央视新闻到新生代偶像,一样不落。 闻卿瑶小心翼翼地抱着水杯走下楼,闻父抬头瞥了她一眼,老花镜后的眼睛盯着杯子一瞬,道:“别喝凉的,让张姨给你泡点枸杞。” “哦,知道了。” 闻卿瑶讪讪回着,把水杯递给了保姆张姨,灌满了枸杞水便朝客厅的方向走来。 电视里似乎在放着新闻,看台标应该是央视。闻卿瑶捧着热热的水杯,好奇地走近,“爸,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我妈去音乐会您怎么不一起去?” 闻父拍了拍沙发,和蔼道:“坐。” 闻卿瑶甜甜一笑,走了过去,两腿一盘,紧挨着闻父坐了下来。 然而待她抬眼看向电视机屏幕,画面里的人生生出现在眼前时,瞳孔遽然凝聚,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绷住了。 这是一段外媒采访。 报道的是利布斯坎的劫持大巴爆炸一事。 傅丞砚作为警卫分队的队长,正站在镜头前接受着简短的英文采访。 荧幕上的翻译字幕一闪而过,闻卿瑶紧紧攥着水杯,心口砰砰直跳,她想去看闻父的脸色,却不敢抬眼,更不敢直接转头。 画面切回到演播室,主持人又开始报道别的新闻。 好在新闻里没有明确打出他的名字,除了闻枫,家里人也没见过傅丞砚。 正舒了一口气,哪成想闻父忽然转过头来,认真看着闻卿瑶,问道:“刚那个人怎么样?” 闻卿瑶一愣:“……哪个?” “刚才接受采访的维和军官,”闻父推了推老花镜,喟叹道:“挺帅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家子外貌协会。 51、第 51 章 帅? 那当然, 要不然她也不会一眼就看中了。 闻卿瑶清了清嗓子,稍稍抿了口水,试探性的地问道:“爸, 我们家公司旗下签了那么多的艺人,您还没看够啊?” “不一样。”闻父摇了摇头,他站起身, 走到一边的桌边柜, 拉开抽屉,挑拣出一支雪茄,“被包装出来的男人, 和真正的血性方刚,是完全不同的。” 他抬眼笑了笑,径直走了回来,拿起剪刀剪开雪茄。 闻卿瑶悄声屏气地点了点头,没接话,也不敢接话。顿了好一会儿, 她才问道:“那个,爸?……” 闻父点燃雪茄, 抽了一口,鼻息一嗤,“嗯?” 闻卿瑶抿了抿嘴:“我记得嫂子刚和我哥在一起的时候, 您是第一个反对的,怎么忽然就答应了?” 闻枫刚成年的时候, 闻父就立了一条规矩, 决不允许把女明星娶进家门。 可偏偏的,闻枫自初见顾碧彤,便一见钟情、深陷其中, 来来回回十一年,身边只她一个人。 雪茄的味道浓郁扑鼻,火光星点在指间和眼镜片之间来回攒动,闻父思忖了片刻,直到烟味占据咽喉深处,他重重咳嗽了一声,才慢慢道:“兜兜转转都是同一个人,何必再执着。” 他老谋深算了一辈子,把儿子培养出跟自己一样的性格,又把女儿保护到极致,到头来才发现,这兄妹俩,互相都是镜中人。 闻卿瑶攥紧了手中的水杯,红色的枸杞半沉半浮,滑动出细微的涟漪。 “爸,那如果我也一样呢?” “什么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盯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缓缓道:“兜兜转转都是同一个人。” 闻父默然听着,没开口,只将老花镜取了下来,揉了揉眉骨。 父女俩静静待了一会儿,像一场对峙,也像一场无声的审问。 终归是得不到答案,闻卿瑶抱着水杯站起来,苦笑道:“爸我先回房睡觉了。” 闻父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他看着女儿的瘦小的身影,心口猛地一痛,自那件事之后,他很少再看到她真心实意地笑了。 “瑶瑶。” 闻父喊住她。 闻卿瑶刚走上楼梯,停住脚步,回头,“爸还有什么事?” 闻父抽着雪茄,眉头渐渐舒展开,温和地问道:“我们瑶瑶兜兜转转的男人,就是刚才受采访的那个上尉吧?” 他说完,继续抽着烟。 指间的雪茄迸出火星,欲燃欲烈。 闻父眨了眨眼,从桌上拿起老花镜戴在了脸上,把眼底透出一丝看破不说破的狡黠掩藏起来,“再过一年,他该升少校了吧?” 闻卿瑶倏地一愣,手中的水杯差点猝然落地,她咬了咬下唇,没回答,只倔强地看了一眼闻父,扭头就跑上了楼。 -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半月。 临近维和部队回国的日子,闻卿瑶几乎是掐着日历表数着,生怕错过了一分一秒。 自从顾碧彤得到了闻家的认可,原本的蛛丝马迹变成了真凭实据,如今连孩子都爆出来了,媒体的镜头便频频对准了闻家试探口风。 问及是否未婚先孕都被闻枫绅士地怼了回去,直到那些狗仔记者对准了闻卿瑶。 也难为他们几乎都带着放大镜找人,明明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还是被认出来了。 于是,这唯一的小姑子不耐烦地直接斥道:“你们天天蹲在我家门口烦不烦?顾碧彤毕竟也是一线,嫁给我哥还要经过你们批准吗?你是小姑子还是我是小姑子?” 遽然被这么一怼,于是风向大转,狗仔记者们又把矛头转向了闻卿瑶:“那请问闻小姐,你以后找男朋友也会在娱乐圈里考虑吗?” 闻卿瑶一愣,没想到这些人这么难缠,直接就把一颗□□塞了进来,扔都扔不掉,只能等着干炸。 她掩了掩口罩,“不会考虑。” 狗仔记者们又问道:“那闻小姐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呢?” 闻卿瑶眉头紧锁,斜睨了一眼,道:“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 “嘶……” 于是,这段简短的对话很快就被传上了短视频软件,不少网友都讽刺这种千金大小姐象牙塔待久了,整天异想天开。 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的男人,这种人存在吗? 闻卿瑶也不予以回应,这么简单的答案,越往复杂了想越想不到。 - 维和部队回国当天,闻枫也出差回来了,一回来便带着顾碧彤和孩子来家里吃饭。 人一多就热闹了,保姆忙活了半天,做了整整一桌饭。 闻卿瑶抱着手机,隔一会儿看一眼,就等着傅丞砚给她发平安落地的信息,结果傅丞砚的信息没等到,等到了闻枫一针见血。 闻枫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话音拖得冗长,“瑶瑶,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的男人,就只剩下特种兵了吧?” 闻卿瑶正夹着菜,手悬半空停驻不前,她自然知道哥哥肯定看过了视频,但没曾想,一帮冲浪网友都没想到的答案,却让闻枫一语道破。 她随手夹了些菜,见气氛都有些尬,一旁的顾碧彤也借口喂孩子离开了餐桌,便沉了口气道:“人民子弟兵,谁不喜欢?全国人民都喜欢。” 看看,教科书般的标准答案。 你怎么反驳都是错的。 闻枫笑笑,不再说话,开了瓶白酒,转头跟闻父讨论起了公司的事情。 只有闻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给自己闺蜜发了一条消息。 - 第二天一早,闻卿瑶就收到了傅丞砚的消息。 傅丞砚:【我在北城,下午回南城。】 闻卿瑶抱着阿呆睡得迷迷糊糊,她拿起手机,待看到消息的一瞬间,立刻就清醒了过来,立马回复道:【假期几天?】 傅丞砚:【一个月。】 一个月?也就是说,只要她找到借口,天天都能和傅丞砚在一起。 想到这,闻卿瑶便准备给言慈打电话找她做幌子,然而电话还没拨出去,闻母就敲了敲门,扬着声音问道:“瑶瑶?醒了吗?” 闻卿瑶按断电话,一边撵着阿呆下床,一边跑去开门,“有空啊,怎么了妈?” 闻母打量了女儿一眼,见她一脸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样子,皱着眉帮她理了理头发,“这两天就别跑出去拍什么照片了,晒得黑黢黢的,怎么找男朋友?” 闻卿瑶窘着脸,小心避开闻母的手,恹恹道:“敷几片面膜就白回来了,再说了,黑黢黢和找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换个方向,傅丞砚晒得比她黑多了,也不影响他的颜值啊。 闻母没再跟她斡旋,直言道:“晚上妈订了桌饭,在皇苑。” “皇苑?”闻卿瑶一愣,皇苑这种五星级酒店,如果不是家里有人过生日,其实轻易也不会去吃的。 她仔细想了想,问道:“怎么想着去皇苑吃饭?” 闻母和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家宴,很久没一起出去吃了。” 家宴啊,那就无可厚非了。 闻卿瑶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闻母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又补充道:“下午会有人来化妆,别出门了,知道吗?” 家宴吃饭而已,这么郑重其事? 闻卿瑶不明所以地问道:“不是家宴吗?怎么还要化妆师来化妆?” 闻母抿嘴,不满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妈看不惯你晒得这么黑。” 她说完,自顾自地哀叹两声,便转身下了楼。 闻卿瑶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也没理通其中的逻辑关系,她打了个哈欠,关上门,一边摸着阿呆的狗头,一边给傅丞砚发了个消息:【我晚上要跟爸妈吃饭,明天我再带阿呆去找你。】 等了好一会儿,等到阿呆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地板上了,傅丞砚终于回复了消息。 【好的,我晚上也要跟人吃饭。】 这么巧? 你的战友们随随便便就能出来吗? 闻卿瑶:【哟?傅队长这么忙啊?男的女的?】 傅丞砚:【男的。】 闻卿瑶也没再多问什么,部队的男人,时不时消失一段时间,经常的事。很多事情,她不是不想问,而是根本不能问。 她怏怏回道:【喔。】 - 到了傍晚,闻卿瑶便随着闻父闻母一起来到皇苑酒店。 包厢很大,有屏风将餐桌和休息区隔开,还有内置的卫生间和棋牌室,连边边角角都十分气派。 闻枫尚早就在包厢内等候着了,看穿着,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赶过来的。 顾碧彤因为孩子的原因没有来,所以闻枫坐在那,怎么看都像一个孤家寡人的模样。 入了座,上了茶,闻卿瑶一边让服务生给红酒醒酒,一边问道:“妈,就我们一家人,你订这么大个包厢干什么?” 闻枫欲言又止,没做声,也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闻母。 闻母入座的时候,特意挨着闻枫坐,身边空出好几个位置。 而闻父也察觉到有些异样,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转瞬即逝,便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包厢房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从样貌看上去应该是母子。 闻母也不怠慢,赶紧让他们入座,夸口介绍起来,“这位是我在音乐会认识的梁太太,这是她的儿子,梁烨,今年二十七岁。” 梁太太? 梁太太的儿子? 闻卿瑶腾地转头看向了闻枫,见他也是一脸怪异的模样,不由问道:“妈,你不是说今天是家宴吗?” 一家人吃饭,顾碧彤和小侄子没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两个根本不认识的外人? 梁太太已经在打量着闻卿瑶,她穿戴不凡,看得出来也是个名门望族了。 她眼底倏忽有光,眼中闪过淡淡的惊艳,侧头问道:“闻太太,这是你女儿?” 闻母谦婉一笑:“是,快二十四了。” 那边聊得愉快,梁烨也没少打量闻卿瑶,两只眼睛几乎都快粘在了她的身上,他憨憨地客气问道:“闻小姐是南城大学毕业的?我也是。” 闻卿瑶皱了皱眉,“喔……” 闻枫见到这架势,明显知道闻母的意图为何。堂而皇之地利用家宴给妹妹介绍对象,这样的事情,他可看不惯。 他“砰”地一声放下酒杯,沉声道:“妈,如果您是约朋友的话,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一手拿起手机,一手牵住闻卿瑶,“我带妹妹先走了。” 闻母慌道:“哎?啊……” 然而还未起身,手机就响了。 闻枫低头看了一眼号码,脸上阴霾愈渐加重,犹豫踌躇再三才走到一边接了起来。 “你已经到了?等一下,这里出了点状况,先别……” 而这时,包厢的门被从外打开,服务员的声音传来,“先生,就是这里了。” 闻卿瑶闻声回头看去,待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表情遽然间就凝固住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绷紧了,连手心都麻了…… 手中的茶杯忽地落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 不敢置信地蝇声道:“……傅丞砚?” 52、第 52 章 随着桌边众人映入眼帘, 傅丞砚脚下忽地一顿。 他视线扫过闻卿瑶惊慌失措的脸,又将目光投向同样有些慌神的闻枫,眼神沉了沉, 便驻步不前。 按照闻枫上午闻枫与他的约定,只有闻枫一人相邀,并没有跟他说过还有这么多人。 这样看来, 这是个鸿门宴, 他不管是留是去,前后都是深渊。 闻母懵道:“这位是……?” 傅丞砚紧了紧手臂上搭着的西装服,扬了扬下巴, 看向闻枫。 闻枫罕见地有些尴尬,他笑了笑,说道:“我喊来的朋友。” 说罢,他起身,给傅丞砚介绍了一下在座各位,便邀他入座, 还特意让服务生拉开了闻卿瑶旁边的位置。 傅丞砚看了一眼已经脸色发白的闻卿瑶,不动声色地坐下来, 淡淡道:“谢谢了,闻总。” 闻卿瑶攥了攥拳,趁着闻枫弯腰坐下的时候, 低声呵斥:“闻枫,你要干什么?” 她声音很是沙哑, 似乎是隐忍着极大的情绪, 两只眼睛憋得通红,整个人几乎是防备式地看着他。 像极了一只炸了刺、准备随时攻击他的刺猬。 闻枫深叹,只好解释道:“误会, 一会儿跟你解释。” ——不过看这架势,也不会听他解释了。 闻母也没料到闻枫会在“家宴”上把一个朋友喊过来,不过换位思考,自己都打着“家宴”的幌子把梁太太和梁烨请了过来,闻枫说不定也是同一个目的。 作为闻枫的朋友,那条件自然也不会差。 闻母转了转指间的戒指,举起酒杯尴尬解释道:“我儿子生意上的伙伴,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梁太太恍然,点了点头,便又和闻母攀谈了起来。 不苟言笑的闻父坐在主位,在几个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视线最终落在傅丞砚的身上,有些无语地揉了揉眉心。 他还真以为是场家宴,还特地找托尼老师做了个发型。 结果呢,一个利用家宴给女儿介绍对象,一个利用家宴把准妹夫介绍给家里、以此缓和一下之前闹僵的关系。 啧,早知如此,他一大把岁数了,留在家里看电视不香吗? 闻卿瑶垂着头,红着眼睛,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傅丞砚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想走又迈不动腿,只能僵直着坐在那。 尴尬顺着桌子蔓延开来,坐在一旁的梁太太和梁烨倒是从容自如,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闻母掩了掩脸颊,问道:“我们瑶瑶长得好看吧?” “好看,我们梁烨就喜欢漂亮的女生。”梁太太抿了口茶,满眼欢喜地问道:“闻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呀?” 闻卿瑶皱了皱眉,冷着声音道:“枪法好的。” 梁太太:“……”这是什么嗜好? 梁烨夹了口凉菜,来了兴趣,接话道:“我枪法不错,真的。” 闻卿瑶瞥了他一眼,“……?” 梁烨放下筷子,十指交叉抵在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电脑端,手机端,我都玩得来,把把吃鸡。” 梁太太和闻母相视一笑,迎合道:“看看,还是年轻人有共同话题。” 闻卿瑶微微眯了下眼睛,勉强把那声嗤笑给压了回去,“我说的不是游戏。” “?” “是真枪。”闻卿瑶举起酒杯,晃了晃,红色的液体倒映着头顶的灯光,刺眼得很。 “比如,95式自动步|枪,03式自动步|枪,cs/ls4狙击步|枪——哦就是传说中的26式……呐,我喜欢玩真枪的、尤其是快速狙击……” 她说完,往后仰了仰,顺便瞥了一眼傅丞砚,想看看他听到这话是什么表情。 好吧,这男人毫无表情,正淡然自若地喝着茶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闻枫清了清嗓子,“瑶瑶……” 闻卿瑶收敛了一下,垂眼努了努嘴,算是给他个面子。 梁烨不由窘迫一笑,玩真枪?这倒是让他始料未及,他开玩笑道:“闻小姐该不会是电视剧看看多了吧?你喜欢特种兵啊?”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心底压着的那股不甘就油然而生,她轻轻放下酒杯,目不斜视,抬眼道:“对啊,我男朋友就是。” 话音刚落,整个包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连酒杯杯壁滑落下来的滴酒声都一清二楚。 梁烨:“啊?你……有男朋友?” “嗯。”闻卿瑶冷着脸,朝傅丞砚扬了扬下巴,“就是他。” 梁太太手中一僵,筷子上的花生米“哧溜”一下滚落在了盘子里,然后错愕地看了一眼闻母,脸色一沉,放下筷子,拿上包。 “闻太太,你什么意思啊?你女儿有男朋友还喊我带我儿子来。” 她说着站起来,刚往门口走了两步,见梁烨还傻坐在那,回头重重拍了拍他,“还不走,被人涮着玩很好玩吗?没听清楚啊?人家男朋友坐在这,指不定等会一枪嘣了你。” 梁烨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呵呵地站起来,最后还来了句,“我先走了,回聊。” “回你个头啊!” 梁太太一把揪起他,推攘着往外赶。 梁氏母子俩走后,包厢又重归安静。 闻卿瑶的脸已经红了,眼眶也红了,她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只抱着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酒杯很快就空了,刚从醒酒瓶里又倒了小半杯,傅丞砚忽地一把拿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不轻不重地置在了桌上。 闻卿瑶一瞬不瞬地盯着空空酒杯,眼眶更红了,“……” 傅丞砚拧着眉毛,沉了口气 。 不过刚刚坐下来不足十分钟的时间,就跟一场闹剧一样让他琢磨不透,他抵了抵下颌,攥紧了拳,沉声道:“闻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叫我来,是专程来看她相亲的吗?” 他语气生硬,又克制着自己把态度放得客气了一些,毕竟这是闻卿瑶的家人,其中两位还是长辈,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闻卿瑶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傅丞砚的话的意思,她第一时间就低头去看他的腰。 还好,没枪…… 闻母一脸茫然地靠坐在那,两只手摩挲着椅子扶手,她僵僵转过头,正对上闻父的视线,老花镜片后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她怔了会儿,看向闻枫:“阿枫啊,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闻枫不是滋味地拿起杯子,涩涩喝了口酒,放缓了语速道:“抱歉,傅队长,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宴,所以才喊你来。” 闻母一听,更加无措地愣滞在了那里,待反复咀嚼闻枫刚才的那句话,她木然问道:“傅队长?哪个傅队长?” 这时,服务生开始陆陆续续上菜,似乎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上完菜、倒完酒便赶紧带上门离开。 一直旁观无言的闻父,看着一桌子丰盛菜肴,冷冷斜睨了一眼闻母和闻枫。 这俩不愧是母子,做事情从来不商量,各干各的,这下让两边撞了个面对面,还得他这个一家之主来圆。 闻父舀了舀碗里的汤,实在没什么胃口,将勺子轻轻一扔。随着瓷器碰撞,“叮”地一声,闻父掀了掀眼皮,不悦地看向闻母。 “就是三年前从劫持者手里救下你女儿、从大海上把你女儿带回来、人质大巴爆炸事件一枪狙击反政府武装分子的那位傅队长……” 闻母手一颤,筷子都没拿稳:“……啊?” 她仓促地看了一眼闻卿瑶,又看了一眼阴鸷沉沉的傅丞砚,最后瞥了一眼忧燥的闻枫,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在利布斯坎救下瑶瑶的,是、是……?” 话未出口便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闻母怎么也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始点。 回想起当年,除了闻父没有发表意见,她和闻枫都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甚至闻枫出面逼走了傅丞砚。 而现在,又要靠人家把女儿从死神面前拽回来,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居然就这么发生在自己面前,怎么想都不可思议。 闻母张大了嘴,端起面前的茶,轻抿了一口,然后有些窘迫地说道:“我们瑶瑶从小就任性,这些日子没少跟傅队长闹吧?你们为人民服务,辛苦了。” 嘶,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傅丞砚眼神遽凝,似乎有点琢磨不透这句话的核心意思。为表尊重,他淡然道:“甘之如饴。” 闻卿瑶紧紧捏着面前的杯子,面对的是家人,身边的是爱人,而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场面让她根本应对不过来。 她抬眼,压着声音,啜声问道:“哥,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闻枫:“你听我解释,我喊他来是……” 闻卿瑶打断他,声音越来颤,“就是故意让我难堪的吧?” 闻枫眼神一凛,沉声道:“我是你亲哥哥,你跟我红什么眼睛?怼什么话?” 闻卿瑶忍着鼻尖快要倾涌而出的酸意:“闻枫,是你跟他谈恋爱还是我跟他谈恋爱?我的命都是他救的,就算是只白眼狼眼睛都要红一下吧?” 从小到大,她很少去反驳闻枫,几乎不跟他正面硬刚,而今天的举动,无疑不是为了傅丞砚。 她憋着眼泪,倔强地看着闻枫和父母。 在利布斯坎的三个月,她没有一天不在挣扎,她讨厌闻氏千金这个头衔,甚至觉得,被|干涉到了极致,连反抗都变成了奢侈。 知道她快哭了,傅丞砚沉了沉气,推开椅子,“伯父伯母,闻总,你们吃吧。” 他起身,见她在傍晚穿得单薄,便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闻卿瑶愣了一下,“……傅丞砚?” “阿瑶我就先带走了,吃过晚饭我会送她回去。” 他说完,拉上她的手,十指交握在手里,便往门口走去。 看着傅丞砚揽着闻卿瑶走出包厢,闻母和闻枫面面相觑,哑然无声地互相睇了一眼。 门又被重新带上,一场闹剧落幕,闻父无奈地喝着茶,沉声道:“你们俩以后做事能不能提前商量一下?” 闻母茫然了一瞬,指着他道:“闻正涛,你平时在家一声不吭的,这会就开始教我做事了?” 闻父不轻不重地置下茶杯,“我平时一声不吭不代表我眼睛就瞎了,但凡你多看看时事新闻,多观察观察女儿,甚至想想她这次回来之后阿呆的表现,你也应该能猜到阿枫说的那个在利布斯坎一直照顾她的人是谁!” 整个包厢,空气瞬间降至了冰点,原本热闹的宴席转眼之间就剩下了三个人,而门口听到里面喧哗的服务生也不敢有动静。 闻母哗然,“你个老王八蛋,你既然看出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闻父叹了口气,“那你现在对这个傅丞砚有什么看法?” 闻母思忖了许久,讪讪咧嘴:“你别说,女儿眼光确实好,挺帅的。” 闻父:“……”女人啊。 闻枫闭眼摇了摇头,一个人坐在那默不作声地喝着红酒,一杯接一杯,满桌子的菜一动不动。 想来,始作俑者,就是他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4 09:02:46~2021-04-05 09:3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尘星 5瓶;ON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第 53 章 走出酒店, 傅丞砚揽着她朝路口的方向走去。 一辆黑色吉普停靠在路边,他打开门,将闻卿瑶轻轻推了上去, 给她系上安全带。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眶依然红着,精致的妆容几乎都遮掩不住脸上的苍白。 于是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会儿。” 他一路小跑开, 回来的时候, 手上拿着一杯热热的奶茶,塞到到她手里,“半糖。” 闻卿瑶稍稍一怔, 忽地想起自己曾经是那么地爱喝奶茶,可是这几年,却很少喝了。 她垂眼接过,暖暖地捧在手心,看着傅丞砚发动车子,问道:“对了, 你怎么来了?” 车子稳稳开上大路,汇入车流, 傅丞砚抵了抵下颌道:“是闻枫喊我来的,说是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 “嗯,否则我不会来。“傅丞砚微微点头, “闻枫在你回国前一天的晚上,打电话找过我。” “找你?说了什么?” “只说了五个字。” “五个字?” “对不起和谢谢。” 蓦地, 闻卿瑶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因为像闻枫那样从来都是俯瞰的人,居然有一天会开口跟人道歉? 她喝了一口奶茶,味道淡淡的, 喉咙却涩涩的,“我妈说今天是家宴,却没想到是给我安排的相亲……” 傅丞砚瞥了她一眼,见她情绪稳定了些,说道:“可能你父母觉得你该结婚了。” “我也觉得……”闻卿瑶侧着身子,趴在扶手箱上,认真道:“我确实想结了。” “那我送你回去?” “我想结军婚,要政审、有法律保护、离不了的那种。” “……”傅丞砚勾了勾嘴角,有些无语地哂笑了一下,手掌自然地转着方向盘开上一条小路。 闻卿瑶看了一眼路,问道:“去哪啊?” “我家。” “你家?靖川路上的吗?” “你去过?” “嗯。”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曾经到处找你,去过一次,可惜没有人。” 傅丞砚心底倏地颤了一下,余光瞥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的灯光车流,没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到了家,傅丞砚打开灯,翻出拖鞋给她,“比较旧,别嫌弃。” 闻卿瑶穿上毛了边儿的拖鞋,起初她以为傅丞砚说的只是拖鞋旧,待抬头,这才发现是整个家都很旧。 老式的装潢,老式的沙发,老式的茶几,甚至还有不知道能不能读出碟片的DVD机。 但东西虽旧,家里却十分干净。 闻卿瑶环顾着四周,“傅丞砚,你不是不住这吗?” 穿多了作训服,傅丞砚有些不大习惯地松开衬衣扣,边挽袖子边说:“很少住,平时都在部队,休假会回来打扫一下卫生。” “喔。” 他摸了摸她的头,“你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我去做饭。” “你?”闻卿瑶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做饭?” 傅丞砚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些食材,“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会。” 他转过身,指了指门,“帮我把围裙递过来。” “你真的是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闻卿瑶抬头,拿下围裙递给他,“挺新的,还是粉红色,谁给你买的呀?” 傅丞砚揉揉她的脑袋,“超市买的,就剩这个颜色了,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再去买一条。” “……”闻卿瑶嘟囔道:“我开玩笑的。” 他笑笑没再说话,系上围裙,熟稔地用刀将鱼划开几个口子,塞上葱姜,撒上盐,倒入料酒,放入锅中之后又开始择洗青菜。 闻卿瑶靠着门框,小心翼翼道:“傅丞砚,我能问问你的家庭吗?” 闻言,傅丞砚皱了皱眉头,他一边洗着菜一边说道:“我是单亲家庭,我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妈长大,她原来是中学老师,知道我想留在南城一直服役,就把潭州老家房子卖了,跟过来了。” 傅丞砚说得平淡,就像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闻卿瑶鼻尖一酸,感性的冲动又要克制不住,偌大的南城,繁华的都市,却有那么多底层挣扎的人。 她曾经以为,所有人的都跟她一样,一辈子都有看不完的风景,却不曾想,绝大多数人的眼前,都是下一顿的米饭。 “我听隔壁的大婶说,你妈妈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 “是,很突然,我当时在部队,赶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闻卿瑶默了默,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帮他洗蔬菜,“你跟你妈妈姓?” “对。” “你爸从来没有联系过你们?” “从来没有。”傅丞砚说着,将她冰凉的手捉了出来,给她擦拭干净,“去客厅等着,好了我喊你。” “不要。”闻卿瑶摇摇头。 “怎么了?” “我想多看看你。” “……?” 她眨眨眼,“你总共就一个月假期,放完假又要回部队了。” 傅丞砚笑笑,没再跟她坚持,便加快了速度,简单地做了个一荤一素一汤。 鱼很鲜,也不腥,入口甘甜。 闻卿瑶喝了口汤,嘴角还挂着一丝汤汁,“啧,你真是被军旅生涯耽误的厨子啊。” 傅丞砚:“……”没法回。 闻卿瑶问道:“你怎么没进炊事班啊?体能太差进不去吗?” 傅丞砚掀了掀眼皮,“我体能如何,你不是知道吗?” “……”闻卿瑶讪讪闭嘴,因为饭桌上一口没吃,肚子饿极,她三下两下就吃完了。 放下筷子,她看向傅丞砚,见他也差不多吃完了,小声问道:“你这两个月……有受伤吗?” 傅丞砚轻瞥,笑了笑:“没有。” “我不信。” 闻卿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然而刚伸出手,傅丞砚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就把人拽到了怀里,紧紧箍住她,“干什么?别搞偷袭这套。” 遽然失重,闻卿瑶下意识地往下一缩,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抬眼等着他,“傅丞砚!你这才是偷袭吧?” 傅丞砚轻笑:“正当防卫。” 闻卿瑶稳住身子,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衣服,汲取着胸口的那股热气。她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嘴唇,“真没再受伤啊?” 手指勾惹而下,绕过唇珠,滑过唇瓣,让男人眼神忽地起了些若有若无的变化。 傅丞砚微微张嘴,吻了吻她的手指,“真的没有。” 闻卿瑶垂下眼,手指顺着眼神下寻,从下唇滑过了下巴,又挪到了喉结,轻轻摩挲,“那你让我检查检查?如果有新伤……” “怎么?” 她贴着他的胸口,白色的衬衣在手中被一点点解开,抚触着男人后肩上的一处旧伤,眼眶有些红地说:“我就咬死你。” 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脖颈最敏感的地方,两个月没见了,就像灰烬中重生簇燃了一团火焰。 傅丞砚抱着她,手指力度不断收拢,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卧房走去。 “那你咬吧。” - 回到家,客厅已经灭了灯,就只剩下电视机还亮着。 玄关摆放好了拖鞋,闻卿瑶换好鞋,余光瞥见沙发上坐着的人,低下头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哎,瑶瑶。” 闻母喊住她。 闻卿瑶咬了咬下唇,没回头,“妈,你如果要说傅丞砚的事,那就别说了。除了他,不管什么太太的儿子,我都不要。” 她说着,正要抬脚上楼,就听闻父沉声道:“瑶瑶,听你妈的话,过来。” 闻卿瑶攥紧了拳,身心此时都无比乏力疲惫,却又不得不对妥协。 她走过去,坐在沙发的一侧,旁边是酣睡的阿呆。 刚坐稳,闻母略有些窘迫地咳了咳,见闻父凛冽的目光,只好沉下心来,耐心道:“瑶瑶,今天是妈的错,妈本来想着借家宴把梁太太的儿子介绍给你,哪知道你哥也想在家宴上把傅丞砚介绍给我们认识,就这么……撞上了……” 话语落入耳中,闻卿瑶眼底一颤,手攥得更紧,直到手心发疼才缓缓舒展开,“我哥想介绍傅丞砚?” 这跟黄鼠狼给鸡拜年有区别吗? 她不太信,于是抬眼去看闻父。 老花镜后的眼睛给予了肯定,没有多余的视线,只有坚毅的目光。 回想起当时在利布斯坎,闻枫没少给当地民众捐赠物资。以他的手段,想知道傅丞砚在那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许从一开始,闻枫就知道是傅丞砚把她从海上救了回来,否则按照自己对亲哥哥的了解,早就一架飞机飞过去把她接回来了。 闻母暗戳戳地打量着女儿,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闻父,错开了话题,问道:“瑶瑶,你晚上吃了吗?” 闻卿瑶收回思绪,摸着阿呆的狗头,“吃了,在他家吃的。” “他家?”闻母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毕竟自己之前硬生生拆散过他们,不由忧心忡忡问道:“他父母对你好吗?” 闻卿瑶尴尬摇头,“他是单亲家庭,没见过爸爸,他妈妈也去世好几年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闻母忽地拍了拍腿,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笑靥藏不住地咧嘴道:“那就太好了……” “?” “……”闻父抬手,捂着嘴重重咳嗽了一声。 仿佛尬出了天际,闻母反应过来,收敛着说道:“妈的意思是,这孩子这么可怜,人还这么好。” 闻卿瑶:“……” 闻父摘下老花镜,捏了捏眉骨,朝闻卿瑶说道:“你先回房睡觉吧,改天带他来家里一趟,或者我们再出去吃一次。” 这话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甚至不用揣摩就能知会。 但是闻卿瑶根本无法相信从来不松口的爸爸会突然做出让步,她先是一愣,诧异了几秒,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的意思是……不反对吗?” 闻父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她,眼中原本的锋芒早已敛去,“瑶瑶,爸这些年对你的关心太少了,总觉得你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好,却没想到……” 闻卿瑶和闻母同时问道:“什么?” 母女俩相视一眼,又不自然地转移开了视线。 闻父继续道:“你是一个人有追求有目标的人,如果你以后想要做什么,甚至再跟他回到战地,我也同意。” 说着,他微微欠下头,从眼底深深看了一眼闻卿瑶,“爸爸欠你一个道歉。” 一长段话,像是攒了许久一样终于说出了口,压抑的心情忽然开了个小窗,闻卿瑶轻轻呼了口气,红着眼睛咬着下唇,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没忍住,眼泪噗噗地掉,像只猫一样,小声问道:“爸,我真的能和他在一起吗?” 闻父还没答话,而那边熟睡的阿呆就因为闻卿瑶腾然离开,猛地惊醒了。 阿呆兴奋地摇着尾巴就往她身上扑,扑着扑着又开始在她身上嗅嗅闻闻,叫得越来越激动。 闻父拍了拍女儿的背,“明天你带阿呆去见见他吧。” 闻卿瑶一听,踮脚用力抱了一下爸爸,“谢谢。” 又弯下身搂了搂阿呆,便拿上手机和包往楼上跑去。 刚到拐角口,闻父又喊住她:“瑶瑶。” 他挪开视线,“下次回来,先在他那洗个澡吧……” “?” “咳……阿呆叫得我耳朵疼。” 闻卿瑶:“……” 作者有话要说:  社死啊 54、第 54 章 第二天, 闻卿瑶几乎是随着阳光东升起了个大早。而阿呆似乎也有预料,尚早地就睁开了眼睛,舔着她的脸, 催促她起床。 拉开窗帘,旭日柔和地萦绕在脸畔,把一丝浮光轻轻漾漾洒入了房间里, 连带着整个人都是温暖的。 南城的夏季又来了。 - 红色的跑车停在小区门口。 闻卿瑶提前给傅丞砚发了个信息,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复便下了车。 沿街卖早餐包子的大叔瞥了一眼,见下来个漂亮女孩朝自己走来,穿着打扮光鲜亮丽, 眼睛都直了。 但再仔细一看,人家手里牵着一只威风飒飒的德牧,光眼神都能戳穿他了,更别说惊人的咬合力了。 “大叔,给我拿五个包子,两杯豆浆, 三根油条。”闻卿瑶指了指台面,“都打包。” “好。”大叔熟稔地装起袋递给她。 “谢谢。”闻卿瑶付过钱, 拎着包子就准备往小区里面走。 然而刚刚到门口,一向听话服帖的阿呆忽地就扯住绳子往后蹿去,兴奋得“汪汪”直叫, 尾巴不停地摇晃着。 闻卿瑶用力扯住阿呆的绳子,低头拍了拍它的脑袋, “阿呆!别乱叫, 这是小区门口。” 毕竟从小在部队长大、训练有素,阿呆收敛了一下,但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尾巴越摇越快。 闻卿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头顺着阿呆的视线看去。 人行道上,男人的身影随着步伐愈渐清晰,他只穿了一条运动裤和一件黑色T恤,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跑步回来。 这个点路上的人不算多,闻卿瑶垂眼一笑,便松开了手里的遛狗绳,拍了拍它的背,“去吧。” 刚松开,阿呆就如同脱缰野马一样,风飕飕地朝傅丞砚跑去。 傅丞砚很早就看到了他们,见阿呆飞奔而来,张开双臂半蹲了下来,只几秒钟,阿呆就直挺挺地扎进了他的怀抱。 闻卿瑶收好遛狗绳,小跑过去,撅着嘴问道:“我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你该不会休假也要上交手机吧?” 傅丞砚没回话,因为此刻,阿呆整个狗都黏在了他身上,激动得不停地伸舌头舔着他,让他窘迫到根本没法开口说话。 阿呆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眼睛都莹莹发亮,傅丞砚摸了摸它的头,将情绪安抚下来之后,拿过闻卿瑶手上的遛狗绳,把阿呆拴好。 作为一只在部队长大的铮铮铁骨军犬,居然呜呜咽咽、眼泪汪汪。 傅丞砚哂笑道:“被你养了一年半,跟你一样喜欢哭了。” 这么聪明的狗,谁养像谁呗。 闻卿瑶踮了踮脚,盯着他,“所以阿呆退役的时候,我才申请领养它,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申请到的。” 傅丞砚:“……” 行吧,说他像狗。 他蹙眉:“别搞错了,郑淏才是它的训导员。” 闻卿瑶眨了眨眼,“但是它跟你更亲一些,有的时候,连眼神都很像。” 傅丞砚笑笑,摇摇头,拿过闻卿瑶手里的早餐,朝小区扬了扬下巴,“走吧,回家吃。” - 阳光倾洒进来,清晨的雾气渐渐消散。 傅丞砚洗完澡出来,见闻卿瑶抱着阿呆坐在沙发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道:“你一大早就跑出来,跟父母说过了吗?” 闻卿瑶仔细酝酿思忖了一番,这才把昨晚上的事完整地告诉他,最后她小心翼翼问道:“你能跟我回去一趟吗?”说完她立刻补充道:“你要是介怀,我让我哥别来。” 傅丞砚紧了紧手里的毛巾,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眼神微微有些凝重,但转瞬之间便又是释然,他抵了抵下颌,沉声道:“你定。” 他爱眼前的人,从犹豫不决到坚定不移,不再改变,冗长至深。 同样的,她也从第一眼开始,初心未泯,从没有变过。 闻卿瑶抿了抿嘴,垂眼拿过豆浆喝了一大口,慢吞吞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喊你老公?” 她说得极轻极轻,声若蚊蝇,几不可闻,贝齿紧咬着吸管,连脸庞也愈渐红了起来。 傅丞砚离得远,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但根据她的嘴型和表现也知道她刚才说的是什么。 他笑了笑,“等我休假结束,我回部队开证明。” 对啊,差点忘了,他是军籍。 闻卿瑶怏怏点头,聊了那么久,这才注意到他还没穿衣服,只在腰间缠了一条浴巾,头发也是半干半湿。 “你快去穿衣服,这个季节容易感冒。” 傅丞砚淡淡忖度,勾了勾嘴角,“自从进了军营,就没有感过冒,零下十几度,脱衣服在雪地里做俯卧撑,经常的。” “那旁边有女人围观吗?” “女人?”傅丞砚微微一愣,“想什么呢,一年到头见不到女人都是正常的。” “那难怪……” 闻卿瑶说着,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毛巾放在一边,勾上他的脖子,“对了,你们部队不是有相亲活动吗?你就没看中过?” 傅丞砚往后靠在墙上,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离自己的身体更近了些,“看中过。” 闻卿瑶一怔,“啊?” “人家没看上我。”傅丞砚笑着亲了亲她的眼睛,“知道我家庭条件不好,连看都没看一眼。”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算了,哄一下吧。 “谁说你家庭条件不好了。”闻卿瑶撅了撅嘴,声音娇嗔,“我就喜欢得不得了!也算是有房有车啊。” ——虽然都是老老旧旧的,她才不在乎。 傅丞砚微微愣住,笑道:“而且无父无母,没有讨人厌的小姑子。” 闻卿瑶嘴一噘,“怎么就无父无母没有小姑子了?” “?” “父母是祖国,小姑子是部队。” “……” “我连怼都不敢怼,你看看你背后力量多强大。” 瞧瞧,关起门来一套一套的,真是说不过她,就算是说过了,保不准就眼泪汪汪跟他撒娇了。 傅丞砚扶着她的腰,问道:“你住得惯这样的房子吗?” 面积不大,甚至还有些狭小,连窗户都锈了。 “傅丞砚,我连维和营地都住得惯,你觉得呢?”她环着他,认真道:“我爱哭,但我没有公主病。”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沉吟不语,不再说话,眼神的交汇似乎就像一个临界点遽然爆发在彼此心灵的尽头,一切都变得那么的自然。 傅丞砚微微低头,在她唇瓣上轻轻一啄,撬开她的贝齿,将舌尖湿濡吮吸到口中,手掌轻轻上滑,捧住了她的脸。 阿呆伏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们,飞机耳塌着,似乎是知道自己跟空气没区别了,只能忍气吞声吃下这盆狗粮,闻了闻旁边剩下的肉包子,掉过头去趴好,还顺便呜咽地抽泣了一下。 “傅丞砚……”闻卿瑶被吻得迷迷糊糊,连小腿的力气都没了,紧贴着他道:“我今天穿的是你喜欢的颜色。” “什么颜色?” “粉红色。” “……” 又软又黏,还是粉红色,真的扛不住。 傅丞砚紧蹙着眉,低低吼了一声,推着她进了卧室,单手拢下她的裙子,扯开了腰间的浴巾,几乎是掐着她的腰撞了进去。 白天又如何,利布斯坎的这个时候,是满眼星空的夜晚。 - 接下来两天,闻卿瑶虽然每晚都回家住,但白天几乎都和傅丞砚待在一起。 连带着阿呆也被迫蹲在窗户边,眼睁睁看着天边夕阳西下,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客厅。 闻卿瑶抱着阿呆,软软地半躺在沙发上,顺着它后脖颈的毛,“阿呆,真抱歉,这几天都没好好遛你。” 阿呆:好意思? 傅丞砚拿着手机走过来,摸了摸阿呆的狗头,“明天跟我去潭州吗?” 闻卿瑶抱着阿呆的手一紧,仓促问道:“你们有任务?” 刚问完,她就反应过来,潭州是他老家。 而且,如果真的有任务,傅丞砚根本就不会带她去,也不会告诉她去哪里,甚至连人都直接消失不见了。 他放下手机,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跟我以前的班长是老乡,他后天结婚,我带你去。” 闻卿瑶挑了挑眉,放开了阿呆,“你们军人是不是都一样?喜欢在战友面前秀恩爱?” 傅丞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否认,直言道:“早就想秀了。” “……” - 翌日下午,闻卿瑶就收拾好了行李,直奔机场。 傅丞砚早就等在了机场值机柜台,比起闻卿瑶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他只带了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G和H柜台正中央是武警执勤点,站了两个全副武装的武警。 闻卿瑶凝神看了一眼,问道:“他们就这么一直站着吗?动都不动。” 傅丞砚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对,一直站到换岗。” 闻卿瑶好奇道:“那挺好的,只要没有发生突发事故,除了眨眼睛,什么都不用干。” 傅丞砚在自助值机柜台取完票,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你要不要去站两个小时试试?站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闻卿瑶抬眼看着他,“你站过啊?” 他将机票递给她,牵过她的手往安检口走,“嗯,尤其过年的时候,部队门口就是我站。” 闻卿瑶跟着他往安检口走,走到排队通道的时候,才发现机票的边缘是红色的,她愣了一下,“你买的商务舱?” “对。”他拿出证件,“怕你坐不惯经济舱,这样舒服些。” 闻卿瑶一听,紧攥着机票的手搐了了一下。 经济舱?坐不惯?她会嫌弃经济舱吗? 她在利布斯坎那么多天,有嫌弃过一次那里的环境吗? 她开习惯了顶级跑车,也能习惯颠簸不断连安全带都没有的装甲车。 结果在傅丞砚眼里,自己还只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不管经历过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身份。 闻卿瑶一把拿过自己的行李箱,鼓着腮帮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就走向了安检,一句话都没有说。 傅丞砚愣了两秒,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她又闹什么小脾气了,紧紧跟了上去。 “阿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愧是直男,自己叽里呱啦想了那么多,人家只是以为你哪里不舒服,根据直男定律,接下来就要问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 果然,傅丞砚小声问道:“肚子不舒服?” 闻卿瑶:“没有!” 一直到登机口,闻卿瑶都黑着脸没理他。 直到上了飞机,空姐端来了一杯柠檬冰水,似乎才浇灭了她的一丝小火焰,看上去情绪缓和了不少。 傅丞砚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紧握了一下,“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手指虽然粗粝,却温暖至极。 闻卿瑶看向窗外,云层渐近,低声说道:“你以后别买商务舱了,我没那么娇气。” 听她平平淡淡说出这句话,傅丞砚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闹情绪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哄她:“我愿意。” 鼻尖稍稍一酸,闻卿瑶低声道:“我不愿意,我说过了,你别把我当什么大小姐。” “鬼门关我都溜达了几次,还在意这些吗?” “反正你以后别买商务舱了,我知道你在部队这些年存了不少钱,但不许乱花。” 傅丞砚:“阿瑶……” 她嘴一撅,学着他的口味,连眼神都摆了出来,义正言辞道:“这是命令。” “……” 看着她像只河豚一样鼓了起来,瞪着眼睛嘟着嘴,傅丞砚哂笑一下,把她揽到怀里,吻了吻额头,“好,首长。” 作者有话要说:  傅爹:她是首长,那我是什么? 55、第 55 章 到了潭州已经临近晚上七点, 二人在机场附近随便吃了些便径直去了预定好的酒店。 因为只住一天,傅丞砚行李不多,但看闻卿瑶满满一箱子, 连相机都带过来,他皱了皱眉,“你是来度假的?” 闻卿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潭州不是你老家吗?我准备拜见拜见你的亲戚。” 傅丞砚拿着热水壶进了卫生间, 一边接水一边笑着说:“我妈跟家里关系不好,也没几个亲戚,基本上就不联系了。” “喔, 这样啊……”闻卿瑶揪了揪衣角,看他专心烧着热水,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那就去附近转转嘛,我想去马王堆看千年女尸,去火宫殿吃臭豆腐, 还有最重要的……” “什么?” “喝茶颜悦色,至少买八杯, 摆一圈拍个照发朋友圈。” “……” “后天带你去喝。”傅丞砚有些无语地揉了揉眉骨,进去调好了水温说道:“去洗澡吧,早点睡。” 闻卿瑶翻了一下行李箱, 拿出睡衣,打量着整个房间问道:“这里就一张单人床 , 怎么睡。” 他挑了挑眉, 没说话。 “我不习惯和男人睡一起。”闻卿瑶敛了敛眉眼,听着浴室哗哗流水,一动不动, “真的。” “……不习惯?” 那他们之前都是在干什么?聊夜光剧本吗? “我是说真的睡觉。” “……” 一小时后,闻卿瑶的话就得到了验证。 她挨着床沿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一想到不能四仰八叉地整个人瘫成一个“大”字,旁边还躺着个健壮的男人,整个人都恹恹的。 知道她一路有些累,傅丞砚一晚上都没碰她,但见她隔一会儿动一下、隔一会儿又动一下,只好拍了拍她的肩,“别再动了,明天早上你起得来吗?” 闻卿瑶转过来,小声道:“我真的睡不着,这床太窄了。” 夜色里,她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已经困倦的脸,然后凑近了些,“我们换间套房吧?我付,不花你的钱。” 闻言,傅丞砚眉头倏地蹙了一下,他睁眼,轻轻在她眼睛上亲了亲,“你睡吧,我去睡沙发。” 他说完起身,走到衣橱边拿出备用的被子,睡在了沙发上,没再说一句话。 闻卿瑶掖了掖被子,借着窗外的光线打量着他。 傅丞砚抱着手臂,被子只盖到胸口,眼睛虽闭着,眉宇间却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她小声道:“傅丞砚,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回应。 等了一小会儿,沙发的方向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浅浅柔柔。 闻卿瑶掖紧了被子,困意袭来,也慢慢睡着了。 - 早上醒来的时候,傅丞砚已经出门了。 闻卿瑶裹着被子,整个人都蜷在正中央,迷迷糊糊地盯着门口。 不一会,傅丞砚就回来了,T恤微湿,看样子应该是刚跑完步。 冲过澡,他走过来,见闻卿瑶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吵醒你了?” “没有,我早就醒了。”她眨了眨眼,然后伸出两条光滑的胳膊,揽上他的脖子,“你抱我起来。” 傅丞砚应声浅笑,托着她的下肋,将她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而闻卿瑶也顺势两腿攀住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顺滑的丝带裙,萦绕着淡淡的香气,闻卿瑶凑在他耳边,歪着头软绵绵说道:“你不生气了吧?” 他问:“生气什么?” 闻卿瑶:“我矫情。” “……”傅丞砚拍了拍她,“房间是我们班长提前订好的,他以为我只有一个人。” 他又哄道:“晚上换个酒店,然后明天带你出去玩,嗯?” 闻卿瑶抱紧他,眼睛一亮,“好啊。” “那你下来去洗漱,一会儿早餐厅就关了。” “不要,再抱会儿。” 她不依,依然黏糊糊地缠着他。 发间的清香渐渐朦胧了双眼,屏住了鼻息。 傅丞砚知道,再这样下去,早餐就泡汤了。 于是他说:“你要不想晚宴的时候站不起来,就下来。” 闻言,闻卿瑶忽地恍过神来,觉得他身体已然发烫的时候,她腾地往下一跳,飞快地跑进了卫生间。 - 晚上,闻卿瑶随着傅丞砚来到酒店宴厅。 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一半,不少人一见到傅丞砚就迎了上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新郎官,傅丞砚原先的班长。 班长在簇拥下,举着酒杯勾肩搭背,“傅丞砚,你们这一批,就剩你和郑淏了啊,他三期,你都快熬到少校了吧。” 傅丞砚笑了笑,“离开部队,什么都不会干,还不如继续服役。” “也是,我都多少年没摸枪了。” “可不,我这辈子最拿手的就是蒙眼换弹匣了。” “回想起来,还是那段岁月让人怀念。” 士官提干非常不易,很多人干了一期两期就复员了。 大家都是战友,互相也熟悉,调侃了一番后忽地就注意到了他身边的闻卿瑶。 一个男人看了一眼,见他们十指交握,立刻问道:“这是嫂子吧?” 傅丞砚点点头,“是,第一次来潭州。” 班长诧异道:“不是潭州人?你小子在驻地找的?” 因为义务兵和未满30岁的士官在服役期间是不可以在驻地找对象的,只有军官和年满30岁的士官才可以与驻地的女孩结婚,所以大部分人还是选择退伍后回家在本地成家。 众人一听闻卿瑶是驻地对象,忙不迭地起了哄。 一个战友笑道:“可以啊,还是军官好,勾搭驻地的姑娘,这么漂亮年轻。” 班长怏怏开玩笑:“哎,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早退伍了,我三期熬到30岁,也在驻地找一个。” 刚说完,新娘子就来了。 她遥遥听见,重重拍了他一巴掌,“你要在驻地找什么?” 班长见老婆来了,赶紧收敛了表情。 一个战友赶忙笑眯眯解释道:“我们在说傅丞砚的女朋友,是驻地找的。” 新娘转向闻卿瑶,眼中一丝惊艳,“南城人啊?” 闻卿瑶尴尬地笑了笑,“是的,我和傅队长认识有三年了。” 旁边战友唏嘘啧啧,胳膊肘顶了顶傅丞砚,偷笑:“她平时就喊你傅队长啊?” “床上也这么喊?” “没喊你什么哥哥啊宝宝啊之类的?” 傅丞砚撇开手臂,掀了掀眼皮,“活够了?” 班长笑得看不下去眼,“别惹傅丞砚,当年我罚了他三个五公里,跑完还能快速射击。现在就他一个人能配枪,你们小心……” 几个人又围在一起吵嚷嘻哈。 被晾在一边的新娘尴尬得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抿嘴笑了笑。 没多久,司仪就喊了新郎新娘过去。 一群人聊了几句,见来了另外几个战友,又一窝蜂转了势头。 闻卿瑶舒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傅丞砚,“我才知道你们不能在驻地谈恋爱。” “他们不可以。”傅丞砚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可以。” - 婚礼仪式走完,众人都喝了不少的酒。 聊起以前在新兵连的时候,大半夜吹哨集合打背包,连裤子都穿反了,最后抱着被子跑完三公里。 说着说着就凑在一起面红耳赤哈哈大笑。 很快,酒席将散。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桌,只坐了两个年长的男人。 其中一个头发半白,眼神犀利,他隔着很远,视线时不时跟随着傅丞砚,又把目光停留在闻卿瑶的身上。 另一个中年男人倒了杯酒,瞥了一眼傅丞砚,低声道:“借我儿子的婚宴来看自己的儿子,怎么感谢我?” “儿子?”头发半白的男人喝着酒,收回视线,沉了口气,“他怕是不会认我。” - 因为上午就退了房,从婚宴回来,傅丞砚便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 为了让闻卿瑶睡得舒服,他特意开了一间大床房,虽然不及套房的豪华气派,但也敞亮通透。 闻卿瑶一边卸妆一边说:“你们战友在酒席上说话真的蛮刺激的,比郑淏和于晋晗刺激多了。” 回想起郑淏和于晋晗,也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一个铁憨憨,一个闷葫芦,跟今天这帮男人比起来,他们显得格外清秀。 “只是部队有禁酒令,你没有见过他们俩喝酒,下次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 “那你喝酒怎么没那么……” “什么?” 闻卿瑶抿了抿嘴说道:“之前你被那个人灌酒,喝多了的样子,挺吓人的……” 三年前的那件事、那些人,下意识被勾扯出来,让她眼前不由地浮现出曾经傅丞砚也有过一身酒气。 不同于今日战友的热情洋溢,那个时候,他只醉醺醺地掐住她的喉咙、质问她、赶她走。 闻卿瑶收了声,弯下腰匆匆洗了把脸,冷水盖过脸颊,眼眶只酸涩了一秒,便被拦腰从后抱住了。 她抬头,湿漉漉的样子有些狼狈。 傅丞砚贴着她的脖颈,低声道:“所以我今天喝得不多。” “你喝得不多?”闻卿瑶回身看着他,抬手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喝了几瓶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没仔细数,不过不影响。”他亲了亲她的耳垂,酒气有些熏人,哑声道:“去洗澡吧。” 闻卿瑶一听,红着脸,推开他,关上了门。 不多时,她吹干头发出来,只裹了一层浴巾,长发垂在肩上,还带着一丝氤氲。 傅丞砚坐在沙发上,眼睑面颊发红,闭着眼捏着眉骨。屋内有些凉,残留了一点烟味,如果没猜错,这男人应该刚刚开窗抽了烟。 闻卿瑶轻轻走到床边,扯了浴巾,换上睡裙。 “嘶……” 一用劲,胳膊就扭了一下。 闻卿瑶皱了皱眉,说道:“傅丞砚,你帮我拉一下肩带。” 本来有了一丝困意的男人,听到这娇声娇气的声音,眉头一蹙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刚刚穿到一半的睡裙,肩带卡在下肋,空留整片后背和半片雪白袒露在外,细密的水汽氤成水珠,逐渐染湿了皮肤。 而这女人,还在一股脑地生拉硬拽,殊不知她这扭扭捏捏的身体落在男人眼中是怎样一副画面。 见他僵坐在那没动静,闻卿瑶回头道:“傅队长?” 刚一回头,正好就对上了傅丞砚的视线。 那种被腥风血雨前夕的安宁所笼罩的一幕仿佛昨日重现。 曾经,她也拉不上肩带。 傅丞砚轻轻将手里的打火机扔在了一边,大步走过来。 他红着眼睛,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另一只手稍稍用力,就扯开了半耷着的睡裙。 你可没说是往上拉还是往下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7 09:17:48~2021-04-08 09:0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etnzhang 5瓶;101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6、第 56 章 潭州这个慢节奏的城市, 环靠湘江,依傍岳麓山,书香袅袅, 闻卿瑶直到玩得有些乐不思蜀了,才发觉已经过去了半周。 言慈最近要在北城和一个品牌有商业活动,所以很早之前就离开了南城, 早早到了北城。 得了空, 才发信息过来:【我在北城,最近和一个家私品牌方有合作,你来吗?】 闻卿瑶正伏在酒店的床上,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靠在窗口抽烟的傅丞砚,打字问道:【具体什么时候?我现在在傅丞砚的老家。】 言慈:【你在他老家?他家里亲戚都见过了?】 闻卿瑶:【没有,他说没什么亲戚,不来往了。】 言慈:【这样啊。】 言慈:【那你后天能来吗?品牌方有个活动,我和他们合作,现场作画。】 闻卿瑶想了想, 打开日历看了一眼时间,想着傅丞砚还有三周的休假时间, 还是先告诉他一下比较好。 她回头,挥了挥手,“言慈喊我后天去北城。” 傅丞砚正看着手机里的新闻, 他抬头皱眉思忖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言慈就是那个被他罚跑了一圈的女画家, 问道:“你去几天?什么时候回南城?” 闻卿瑶见他似乎有些担忧, 凑近了说道:“至少两三天吧,我们俩也有好久没见了,上次她在南城就待了一周。” “那我给郑淏打个电话, 让他跟着你吧,他在北城休假。”傅丞砚点点头,拿着手机就要打电话。 闻卿瑶拦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为什么要郑淏跟着?你不愿意去?” 傅丞砚笑笑,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那位言画师每次都要提一下我罚她跑圈的事、最后再骂我一句,她能接受我在她面前晃两三天吗?” “你还当真了啊?”闻卿瑶往后仰了仰身子,仔细打量,道:“你又没穿军装凶巴巴板着脸,她对你的仇恨值不会太高。” 凶巴巴板着脸? 他穿上军装就这印象? 傅丞砚有些无奈地哂笑了一下,搂紧了她的腰。 她坐得高,锁骨就在眼前,胸口也随着呼吸起伏,而白皙的脖颈在灯光下更是连青色的血管都能看见,难以自持又欲罢不能。 他把声线放得极低,“那我穿便装的时候呢?” 闻卿瑶垂眼看着他,深沉如墨的眸子里带着七分的温情,剩下三分,依然是常年所累积的阴鸷和凛冽,只是在此刻,被掩去了很多。 她挑衅地看着他:“你说呢?” 你忘了你指着大门口喊我滚的样子了吗? 你忘了你不耐烦地让我别再跟着你了吗? 年纪轻轻的,你是失忆了吗? 傅丞砚抿了抿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在她的小脾气之下也变得更加炽暖。他沉吟,敛起神情,“那时候,我还没爱上你。” “那你现在呢?”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你说呢?” - 第二天,二人直接从潭州飞往北城。 言慈早早等在接机口,远远瞧见他们出来,视线打着转儿落在闻卿瑶挽在傅丞砚胳膊上的手,啧啧道:“攥得那么紧,怕丢了?” 傅丞砚淡淡笑道:“有我在,丢不了。” 言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认识似的,夸张地张大嘴:“哟,傅队长,你没穿军装我还真认不出来你,之前在利布斯坎你怎么没这么温柔啊?” “……”就说呢,这罚跑的仇她怕是能记上一辈子了。 傅丞砚反手握住了闻卿瑶的手,认真道:“因为现在有她在。” 闻卿瑶指了指流动的人群,“先走吧,这里人来人往。” 言慈怏怏扫兴,带着他们往停车场走,说道:“你们俩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啊。” 闻卿瑶:“怎么了?” “于晋晗可不在北城。”言慈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怕我报复社会……” “……” - 第二天一早,闻卿瑶就和傅丞砚来到了活动现场。 闻卿瑶也知道言慈喊她来的意思,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去。 品牌方主要是做奢侈品餐具的,这次的主题由言慈设计,活动包括展示、销售、以及现场作画。 而代言人也是目前位居二线的一个年轻男星,刚刚拿了最佳男配,前途不可小觑。 闻卿瑶走到言慈身边,一边看着玻璃窗里的餐具,一边问道:“要不要我当个托儿,买几套?” 言慈斜睨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你这个人站在这就是托儿了。” 她没再多说,但瞥见傅丞砚眼神警觉地环视了一圈,抱着手臂道:“傅队长,这里有保安,外面还有巡警,你要是再不放心,我也没法给你弄把枪来。” “……”傅丞砚阖了阖眼,不置可否,但眼睛也没离开过闻卿瑶。 这时,不远处的品牌负责人遥遥瞧见这边,与几个客户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过来,她眼尖,只一眼,便认出了闻卿瑶。 她心底微微诧异,但左右一想,言慈在绘画界也算是小有名气,能认识千闻集团的千金,也正常不过。 她客气地伸手,“这位是闻卿瑶小姐吧?我是这场活动的负责人。” 负责人虽然面上平淡,但心里早已经腾然而飞,自己这个品牌居然能得到闻氏千金的赏光,如果稍以借用这层关系,说不定能攀上千闻这棵大树。 闻卿瑶大方握了握手,笑道:“言慈是我朋友,所以我是以个人名义来的。” 负责人微微一愣,礼貌地点点头。 个人名义是什么意思,明眼人都一目了然,一句话,就直接撇开了家族关系。 她没再继续多问,便扯开了话题,回到了今天的主题上,“闻小姐对我们的餐具有什么看法呢?” 闻卿瑶笑笑,顺势看了一圈之后,说道:“我打算订几套。” 言慈诧异地瞥过来,嘴角动了动,“一套六万,你买回家干什么?” 闻卿瑶自然挽上傅丞砚的胳膊,直言道:“用来结婚。” “……?” 负责人遽然愣住,她这才注意到这个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气场压制作用下,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幽邃的眼眸,她俨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只能敛声屏气道:“这位是闻小姐的未婚夫吗?怎么称呼呢?” 傅丞砚微微抿嘴,习惯性挺直腰背,淡然道:“傅丞砚。” 负责人颔了颔首,想着这样的大家小姐,家里人给选的也必须是门当户对的公子少爷,便试探性地问道:“那我称呼您为傅总?” 傅丞砚:“……” 这边黑着脸还没说话,那边已经憋不住。 言慈“噗嗤”一声捂嘴笑出来,抬眼见傅丞砚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赶紧收敛了一下表情,拽了拽负责人的胳膊,“宋姐,你别乱猜了,他不是从商的人。” 负责人尴尬一笑,“真是抱歉。” 而这时,傅丞砚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见是郑淏打来的,抬手摸了摸闻卿瑶的头,“我去接个电话,可能部队有事。” 她点头:“好。” 于是傅丞砚指了指门口,便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 负责人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小声问道:“部队?……军人啊?” 言慈挑了挑嘴角,“武警南城特战支队队长,上尉军衔。千金小姐的口味,看不懂吧?” 负责人点点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最后来了句:“挺爱国的。”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便开始对客户的要求进行沟通,闻卿瑶也不好站在旁边打扰,便自顾自地欣赏起别的作品。 待走到展厅的右侧,她这才发现一幅巨大的海报树立在那里,海报上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脸庞锋棱,眉眼俊俏,分外眼熟。 旁边一行竖着的小字:代言人——林烨磊。 她皱了皱眉,脑中浮现出片场扮演军人的那个男人,淡淡自嘲一笑便打算离开。 然而刚刚转身,迎面而来的人就让她伫立不前,静静打量着。 林烨磊也看到了她,比起大半年前,这男人瘦了不少,黑眼圈也有些重,看来最近的日子可不好过。 虽然很是不愿意,但他也硬着头皮礼貌打了招呼,“闻小姐。” “原来是你啊。”闻卿瑶扬了扬脖子,仔细在他脸上逡巡了一下,不咸不淡道:“你这代言费够跟千闻解约的钱吗?”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林烨磊在去年年底就闹出了和老东家千闻传媒的解约风波,闹到现在还没赔完。 一个亿的赔偿金,不是说拿就拿的,闻卿瑶也知道,他没那个本事。 林烨磊的新助理跟在旁边,自然也知道对方是谁,正想找个借口让林烨磊离开这里,却不想林烨磊抢先开口:“闻小姐,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一侧的走廊,助理站在不远处。 林烨磊难掩一股倦色,压着声音说道:“闻小姐,赔偿金额真的在我能力范围之外,如果你能帮我的话……” “我帮你?”闻卿瑶愣了愣,随即打断他,“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跟我家公司闹解约,我却要反过来帮你?我这老东家怕不是有病?” 林烨磊沮丧无奈:“之前确实是我个人原因所以导致公司跟我解约,但我目前确实是走投无路。” “闻小姐,我知道你喜欢过我……” 闻卿瑶再次打断他,“林烨磊,你确实外表光鲜粉丝众多,但我从来没有对你有任何感觉。” 他咬着牙,问道:“那之前在影视城的酒店,为什么?……” “为什么让你进我房间吗?”闻卿瑶抬眼,看着他长相柔和的脸,淡淡道:“因为你演的那个角色,像我喜欢的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她说完,没再多看他一眼,抬步离开。 回到展厅,闻卿瑶找了一下言慈,看到她已经开始现场作画,便拍了几张照片,没过去打扰。 走到展厅的门口,正好就遇到了打完电话回来的傅丞砚。 傅丞砚见她脸色有点不好,揉了揉她的脸颊,“怎么了?” “看餐具看花眼了。”闻卿瑶摇摇头,问道:“对了,郑淏找你干什么?他不是也在休假吗?” 傅丞砚迟疑了一下,道:“我晚上出去一趟,吃个饭。”他顿了顿,放柔了声音,“可以吗?” 闻卿瑶茫然问道:“你跟谁吃饭啊?” “部队的人。”他淡淡道,揽住她的肩,“我吃完饭就回酒店,不会太久。” 北城除了郑淏,傅丞砚还会认识谁?如果是跟郑淏吃饭,他不会这么犹豫地说出来,也不会说是“部队的人”。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穿插而过,她心慌了一下,又不知道那种感觉从何而来,只好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和谁吃饭 57、第 57 章 傍晚, 傅丞砚把闻卿瑶送回酒店,便打车前往约定好的地方。 低调的饭店,不大不小的包厢, 已经有一个人头发半白的男人等候在里面。 一桌子热腾腾的菜, 刚刚上齐。 傅丞砚淡淡看了他一眼,虽然眼中满是陌生,但他心里知道, 坐在这里的人是谁。 陆卫鹤。 这个名字,只有小时候听过。 这个男人, 只有八岁的时候见过一次。 他将外套挂在椅背上,弯身坐下, 没有半点提筷子的意思,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没太多的时间。” 陆卫鹤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嘴,喝了口水, “丞砚, 我是你父亲。” 傅丞砚眼神骤凝, 咬着下颌不耐烦地推开椅子,站起来认真朝对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陆参谋长, 军中无父子。” “……”陆卫鹤捏紧了茶杯, 眉头紧锁了片刻, 沉声道:“坐。” “是。”傅丞砚听令坐下, 没有半点犹豫, 脸色也平静如水,就像完成一个军令,只有服从, 没有违背。 陆卫鹤指了指桌上的菜:“好歹吃几口,别浪费了。” 傅丞砚没说话,只提起筷子,象征性地、就近地、夹了几口菜,然后又如一座铜浇铁铸的雕像一般,坐在那,等着他继续发话。 包厢内循环着江南小调,与这北方气息的装饰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正如这对父子般尴尬不合。 陆卫鹤问道:“这些年,我给你打的钱,都有收到吗?” 傅丞砚点点头,“收到了,都存在那里,一分未动。”他冷淡地抬了抬手,“想拿回去,随时。” 陆卫鹤窘迫地笑了笑,知道这番话可能又戳中他的痛楚了,便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看向了窗外,“丞砚,喜欢北城这座城市吗?” “一般。”傅丞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情绪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不过首都而已,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特别? 他直言不讳道:“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陆卫鹤想了想,下定决心般说道:“愿意调来北城吗?我可以……” “不愿意。”傅丞砚打断他,皱眉道:“我知道你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调动我,但我没兴趣。” 他连父爱都没有享受过,就算是调动到首都,不过又是一座冰冷的城市。 陆卫鹤抿了口茶,沉声道:“南城沿海,又和Y国那种罂粟大国接壤,稳定条件远远不如北城,晋升的机会也少之又少,你如果想继续留在南城,大校恐怕就是你这辈子的最高极限了。” “所以呢?你想通过利诱,来换回一个早就不属于你的儿子吗?”傅丞砚掀了掀眼皮,“这不可能,我的驻地在南城,不会变。” 他说完,没再多看陆卫鹤一眼,就准备拿上外套离开。 陆卫鹤沉了沉心,喊住他,“你是因为驻地在南城,还是因为心爱的女人在南城?” 傅丞砚一听,眼神阴鸷下来,“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我也是军人。”陆卫鹤淡然看着他,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她是千闻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吧?” “是。” “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她父亲和她哥哥,闻董事长老来得女,她哥哥也比她大十四岁,从小宠到大,没吃过苦头。” “所以?” “她不适合居家过日子。” 过日子? 呵…… 那一刻,那种被挤压了数年的埋怨和哀艾就像洪水,从一个被撕裂的闸口,倾泻而出,心都是被塞满的。 傅丞砚攥紧了拳,冷声道:“你怎么就知道她不适合居家过日子?你和我妈又过过几天日子?” 陆卫鹤说道:“你从利布斯坎回来后,我问过你们营长,她在那三个月,没少跟你哭没少跟你闹吧?”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其中纠葛,与你无关。”傅丞砚冷淡回应,“有这点时间,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现在的家庭。” 陆卫鹤垂眼,茶叶的苦涩逐渐在口中漫延,顺着喉咙延至五脏六腑,“我再婚后就一直没有孩子,爱人也在前年先走了。” 傅丞砚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他这番前前后后的说道,不过是想认回唯一的儿子,嗤笑道:“那还真是老天开眼。” 二人之间的疏远和冷漠已经不是一时间可以填补的,童年缺失的那些,永远回不来。 陆卫鹤自己也知道,只是他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他缓缓开口:“我当年和你妈妈分开,是因为性格不合,最后没有了感情。你妈妈是个喜欢安逸的人,而我那时候还年轻,有抱负,不愿意放弃调动北城的机会退伍回到潭州。” “所以,我想补偿你,把你调来北城,调来我的身边。” 闻言,傅丞砚淡淡抬眼,他欠了欠嘴角道:“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也想有自己的家庭,所以,我对你身边没有半点兴趣。” 他说完,站起身,敬了个军礼,“陆参谋长,还有什么指示?” 陆卫鹤僵然一笑。 他在想什么呢,父子俩几乎就没有见过面,一见面他就想让儿子认他,也真是异想天开。 他没做声,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我送你回去。” 傅丞砚放下手,拿起外套挽在胳膊上,不再有任何留恋,大步朝门外走去。 -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闻卿瑶拿着包,这才想起来房卡没有带出来,真是当习惯了大小姐,没有人伺候的日子,什么都容易忘。 她看了一眼时间,粗略估计了一下傅丞砚应该快回来了,便径直下了酒店,准备先去附近的便利店,再去酒店门口等傅丞砚。 电梯很快,到了一层,电梯门刚刚一打开,闻卿瑶就看到门口缓缓开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身很是干净整洁,外观也是大气自然,而更吸睛的是,车头前挂着的那张白底黑字军用车牌。 根据自己之前学习的一些新闻领域知识和对这些军用车牌的敏感程度,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北城武警部队司令部的车牌。 而下一秒,更令人惊讶的是,傅丞砚居然从后座下来了。 闻卿瑶愣了愣,驻步不前,犹犹豫豫地顿在了那里。 后座还有一个人,依稀只能看见是个头发半白的男人。 男人说了几句话,而傅丞砚没有回应半个字,也没有给半个眼神,用力关上车门后转身就朝酒店大门走来。 闻卿瑶将将收回目光,正想躲开,抬眼之间,两个人迎面相撞,同时都怔了一下。 傅丞砚走过来,“阿瑶?你下来干什么?外面冷。” 她攥了攥手里的包,余光瞥见那辆黑车开走,没有多问,“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傅丞砚:“买东西?不能让前台买好送上去吗?” 闻卿瑶:“太麻烦了,又不远,正好吃撑了逛一逛。” 傅丞砚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便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她揽入怀里,“我陪你去。” 闻卿瑶身上冷,也没拒绝,不过几步路而已。 二人来到附近的便利店,她径直就走到了卖卫生巾的区域。 傅丞砚站在她边上,似乎是在找什么,待目光放到上层,他拿下一个紫色包装,递给她,“这个软,吸力也不错。” 闻卿瑶正随意拿了两包,闻言一愣,诧异地顺着他手里的紫色小包缓缓看向他,见他一脸严肃、仿佛在介绍什么新型武器似的,她哑口了好一阵,才问道:“你用过?” 傅丞砚:“用过。” “……” “???” 话一出口,闻卿瑶就像是站在一个制高点、审度一个变态一般、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用过这个东西? 傅丞砚摇了摇头,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想什么呢,我们拉练的时候用来当鞋垫的,部队必用品,舒服还不磨脚。” “这样啊……”闻卿瑶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特殊癖好? 一个卫生巾而已,能有什么癖好? 想象力也是丰富。 傅丞砚拉住她的手,走向收银台,“走了,回去早点睡吧。” - 夜里,闻卿瑶跟言慈发完微信,就准备闭眼睡觉。 但是小腹的隐隐作痛,让她怎么也睡不着,这种要来不来的感觉,真是煎熬。 脑子里乱呼呼一片,回想起刚才在酒店门口看到的那辆车,又想起傅丞砚的态度和神情,她稍稍抬身,就着窗外的光线去看他。 他皱着眉,嘴唇轻抿成一条直线,连呼吸都很是轻微。 十有八九是没有睡着。 闻卿瑶试探性地往他那凑了凑,然而刚刚挪了一点点,傅丞砚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怀里,顺势环住了她。 “不好好睡觉,想干什么?” 她装模作样地扭了扭身子,整个人蹭在他身体上,又抬头亲了亲他的喉结,小声道:“我感觉你今天不开心。” 傅丞砚愣滞住,淡淡回道:“没有。” “有。”她说完,微微侧身,手肘一撑,便伏在了他身上,“我看见你从那辆军牌车子上下来了,你知道你当时脸色有多阴沉吗?就像是见到了仇人。” 松软的长发垂落下来,勾扯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虽然这个话题很是荆棘,但掩不住那一丝丝的暧昧。 她静静趴在他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呼吸变得冗长,在发觉他有了一点点反应时,闻卿瑶忽地有些狼狈地离开了他。 “算了,你们部队的事,我不问。” 夜色很沉,整个房间的空气也很沉,傅丞砚阖了阖眼,翻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然后攥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去见什么人了?” 闻卿瑶作势推了推他,“滚,我不想知道。” 傅丞砚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条件。” “什么?” “你先惹我的……” 他越说越低沉,就像是有一种情绪隐忍着,需要爆发出来,而且非常急切。 闻卿瑶用力捶了捶他胸口,“你干什么啊?我例假快来了啊。” “快来了,那就是没来。” 傅丞砚低头,吻上她的脖颈。 她有些顾虑,躲着,“可是我肚子不舒服,真的。” 于是他放过了她,伸手将她揽到怀里,视若珍宝般呵护着。 他沉沉道:“阿瑶,不管发生什么,别离开我,好吗?” “好。” 他吻她,眼睫垂在她的脸颊,“嫁给我,我可以保护你一生。” 她也伸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9 09:22:49~2021-04-10 09: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尘星 5瓶;拾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第 58 章 言慈和品牌方的活动结束后, 闻卿瑶就准备返回南城。 而傅丞砚的假期也只剩下了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二人把行李简单收拾好,便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直飞南城。 闻卿瑶看着手机里的出票信息,诧异道:“想到你军官证么管用, 买机票还打折。” 傅丞砚见她惊讶的样子, 知道她平时基本上根本不关心票价,笑了笑说:“有的时候折扣非常多,差不多就是半价, 所以我给你买商务舱,你激动什么?” “那早知道我也当兵去了。”闻卿瑶放下手机, 托着腮,问他:“五大军种加上武警部队, 你说我适合哪个?” 傅丞砚蹙眉道:“我想想。” 闻卿瑶:“还要想吗?” 他颇为认真地回答:“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送分题都想不出来, 难怪你相亲都人看得上。 闻卿瑶打开电视,抱着手臂也不看他一眼,攀腿坐在沙发上, 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管哪个军种, 我都适合……” 她顿了顿, 侧目挑眉,“当军嫂。” 傅丞砚一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哂笑道:“你知道全国有多少军人吗?” 闻卿瑶捧着手中的水杯, 撇过头去, 嘴角轻轻上扬, “但是傅丞砚只有一个。” “……”那你直接说想嫁给我不就行了? 傅丞砚摇了摇头, 轻笑,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见快到晚饭的时间, 问道:“出去吃吗?” “好呀。”她站起来准备换衣服。 而时,傅丞砚的手机忽响了,见是郑淏,便直接接了起来,“什么事?” 那边匆匆说了几句话,傅丞砚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闻卿瑶,压着声音说:“我出去一趟。” 闻卿瑶正穿着外套,见他挂了电话,试探性地问道:“去哪啊?” 他拿上外衣,随便整理了一下头发,“郑淏找我,说我有急事,但具体有说。” 闻卿瑶抬眼凝视他,知道他很多事都不能告诉她,只能讪讪道:“喔……” 似乎是有些歉意,傅丞砚回身搂住她的腰,低头咬了咬她的唇,“我很快就回来,别乱跑,在房间等我。” 她点点头,再多问。 傅丞砚走后,闻卿瑶看了一小会儿电视,便起身走到卫生间准备烧些热水。她拿起烧水壶,才发现傅丞砚已经帮她烧了一壶,温度正好适合直接喝。 闻卿瑶倒了杯热水,放在嘴边吹了吹,刚想喝,床头柜的电话就响了。 她把水放在一边,拿起电话:“喂?” 一个清澈的女声传来,“闻小姐,里是酒店前台,有人找您。” 太阳穴蓦突突跳了一下,“谁啊?” 前台:“是一位军人,我们已经查过他的证件了,所以请您配合下来一趟。” 闻卿瑶眉头紧蹙,但又不知道个情况能不能拒绝,但如果真的有要紧的事,自己也耽误不得,于是她说:“好的,我马上下来。” - 到了酒店大厅,偌大的门口,正伫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阳光穿过玻璃门,虽背影看不真切,但是那一身军绿色的常服加上鲜红的肩章十分显眼。 看来想要见她的人,不是位。 正巧男人转过身来,她走过去,也不知道面对的人到底是什么职位,干脆鞠了个躬,“您好。” 男人回了一个军礼,看了她一眼,问道:“闻小姐吗?” “是。” 他礼貌地朝门外的临时停车场扬了扬手,“我们参谋长想见见你。” 参谋长? 司令部首长? 她局促地往外看了一眼,遥遥看去,前天晚上那辆黑色的军牌轿车正停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她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人,非常模糊的一个轮廓,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气道:“好。” 到了黑车旁边,男人拉开车门。 后座上的半白头发男人正抬眼看着她,眼光透着凛冽,又不失一丝温和,“闻小姐,上车坐吧。” 闻卿瑶遽一怔,好几个零星细碎的片段倏地就拼接了起来。 个人,她在傅丞砚班长的婚宴上见过,也在前天晚上见过,而傅丞砚从车上下来之后,脸色就极差。 她镇定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车里人淡淡道:“傅丞砚被我支开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闻言,闻卿瑶心底丧气,才咬着下唇坐进了车里。 车子里非常干净,几乎一尘不染,有装饰品也有香水味,除了一个保险箱,别无其他。 她当知道个保险箱里装着什么,紧张地问道:“请问,怎么称呼您?” 男人沉声道:“陆卫鹤,一个军人。” 他只着便装,有直接报职务,一来并不想让两个人之间更加尴尬局促,二来也不想用个身份来有所压制。 闻卿瑶抿着唇,大胆地看了一眼陆卫鹤。 只一眼,眉宇间的那丝熟悉和几乎一致的脸型,就让她的心口狠狠抽了一下。 她慌了一瞬,垂下眼,“陆伯伯好。” 陆卫鹤也不惊讶,知道她看出来了,安慰道:“别害怕,我又不吃人。” “……” 见她憋得太过于紧张,脸色都有些发白了,陆卫鹤打开窗户透了透风,也有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劝说他。” 闻卿瑶一愣,“劝说他?” 陆卫鹤点点头,“我想把他调来北城。” 北城? 那么远。 闻卿瑶抿了抿唇,说道:“可是他跟我说过,他不喜欢北城。” “他不是不喜欢北城,”陆卫鹤笑着摆了摆手,“他是不喜欢有你的城市。” “所以?……陆伯伯想让我来北城?” 陆卫鹤顺着她的话道:“不错,我知道你两年做的是旅游记者,很多获奖的摄影作品我也拜读过,你要知道,你的水平如果来北城,前景发展会大不一样。” 闻卿瑶诧异道:“您知道我是谁?” “自。”陆卫鹤捏了捏眉骨,笑笑道:“就像你一眼就看出来我是谁。” 她心底沉了沉,在种封闭的空间里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沉默在漫延,时间也在流走,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进来,落在睫毛上,暖得眼睛温温热热。 闻卿瑶鼻尖酸了酸,低声道:“陆伯伯,您有养过他一天,现在忽要把他调来北城,等于让他认您,样对过世的傅阿姨公平吗?” 不公平,他当知道不公平。 只是过去了那么多年,时间早已冲淡一切,他老了,有所顾虑了,他只想认回唯一的一个孩子而已。 陆卫鹤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只有他么一个儿子,不想着让他有什么回报,也不会让他改姓,我只是想好好补偿他。” 闻卿瑶沉默了。 她不想让傅丞砚离开南城、离开她,不想让他调来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 可是她也知道,一旦傅丞砚调职,以后晋升将会比留在南城容易得太多。 她斟酌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试试。” - 回到酒店房间,傅丞砚果还有回来。 也不知道郑淏用了什么理由拖住他,一直到她回到房间半个小时之后,才匆匆赶了回来。 他买了些烧烤和两瓶饮料,脸上有些疲倦,“饿了吗?” 闻卿瑶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娇嗔道:“饿了,肚子咕咕叫。” “快洗手吧。”他脱下外套,洗了洗手,回过头见闻卿瑶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又哄道:“不洗也行,我喂你。” 他打开外卖袋,拿出一只扇贝,夹出肉递到她嘴边,“张嘴。”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一口咬住筷子把扇贝肉吃到嘴里,后攀着他的手臂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接吻呢。” “……”傅丞砚无奈,用筷子敲了敲她的脑袋。 他又喂了几口,见她眉头一直紧锁着,入嘴之物也索无味地咀嚼着,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啊?”闻卿瑶神情恍了一下,她抿抿嘴,抬眼去看他,“我在想,我挺喜欢北城的,我们以后来北城怎么样?” 话音刚落,傅丞砚眼神遽凝结,个时候忽提及个话题,不能不让人有所存疑,他问为什么,只淡淡道:“阿瑶,我驻地在南城。” “我知道啊。”她用力点点头,“我就随口一说。” 她在袋子里翻了翻,也不挑,随便拿了串鸡胗。 傅丞砚再多言,只是垂头凝视她的神情,待发觉她有些慌乱之后,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一眼她的外套和鞋。 她应该出去过,而且见了什么人。 见闻卿瑶吃得差不多了,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细腻地宠着吻着,说道:“如果以后有人威胁你,告诉我,嗯?” “威胁我?”她轻轻一颤,有些懵,“谁会威胁我啊?” 方才恢复了一点的气色,又在转眼间稍纵即逝。 傅丞砚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管是谁,一定要告诉我。” - 第二天的早上,清晨的太阳已经斜斜照射进来。 闻卿瑶懒洋洋地醒来,迷迷糊糊地懵了一瞬,才转身去看身边。 傅丞砚还晨跑回来,也就是说明还到7点。 她拿起手机,给言慈发了一条消息:【我今天中午的飞机回南城。】 也不指望言慈起得有多早,她发完消息就将手机扔在了一边。 不多时,傅丞砚就回来了,他冲了个澡,出来问道:“下去吃早饭吗?” 闻卿瑶犯懒,抱着被子摇了摇头,“不想下去,你打包回来呗?” 傅丞砚走过来,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想吃什么?” “想吃北城郊外的那家烤鸭……” “不远,你跑过去可能就半天?言慈说就在泗磐河那里。” “……别闹。” 她怏怏勾住他的脖子,“随便,不用太贵,路边的早餐贩就行。” “好,我很快回来。”他叮嘱,“别乱跑,别给生人开门。” “你当我是小孩子?” 傅丞砚哄着她,亲了亲她的眼睛,“等我。” 他说完,拿上外套和手机,便出了门。 闻卿瑶阖着眼,一顿一顿地打着瞌睡。 几分钟的时间,却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不多时,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闻卿瑶遽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嘟囔着:“你怎么不带房卡呢。” 她光着脚走在地毯上,匆匆去开门。 而刚一开门,眼前一幕忽地就让她整个人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一样震在了那。 一把枪抵在她的额头,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 而下一秒,一块满是乙|醚味的白布,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几乎只有几秒钟,连喉咙都有发生一丝声音,眼前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那一瞬间,耳边遥遥回荡着那声——“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问就是作者干的,Giao - 感谢在2021-04-10 09:22:28~2021-04-11 08:4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1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9、第 59 章 清晨的阳光, 在晨曦之间攀升而上,将金辉渐渐铺满大地,隐去淡淡的晨露。 “谢谢。”傅丞砚付过钱, 从小贩手中拿过热腾腾的袋子。 一辆黑色小轿车停靠在不远处的路边, 正对着酒店的侧门。 他看了一眼,没多在意,便朝便大步往酒店走去。 酒店赠送的早餐虽然品种比较多也比较丰盛, 但是缺了那种味儿,闻卿瑶并不是很爱吃。他看出来了, 所以特意到路边的早餐摊买了两个脆脆的煎饼果子和两杯豆浆。 葱花酱料的香味扑鼻,傅丞砚加快了步伐, 然而刚刚走到酒店大门口进入旋转门的时候, 他莫名有一种极其心慌的感觉,伴随着异样的恐惧,他用力推着旋转门, 想要走快些。 上了电梯, 进了冗长幽寂的走廊, 昏暗的灯悬挂在头顶,压抑的气息愈加沉重。 傅丞砚走到门口,拿出房卡打开门, 推开门的一瞬, 待见到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倏地原地怔住了。 “阿瑶?” “……” 他扔下袋子, 大步进了房间环视一圈, 又推开卫生间的门找寻,“闻卿瑶?” 无人回应,甚至连一丝的动静都没有。 他驻步, 回头去看门口,见门口的地毯上似乎有一点点湿漉的脚印。 有人来过?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拿出手机,努力镇定下来拨打她的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却十分的漫长。 而接通的一瞬间,床上就传来“嗞嗞”振动的声音。 他大步走过去,拿起她的手机,解锁后,正显示着和言慈的聊天界面。 时间有点早,对面还没有回复,他拨过去,响了几声,言慈就懒洋洋地接了起来,“闻小姐,那么大早找我干什么……” 他直接问道:“言慈,阿瑶去找你了吗?” “啊?”言慈本就迷迷糊糊的,被这么一问更是一团乱麻,“为什么来找我?” “哎哎……傅队长,你们俩不是应该住一间房吗?” “吵架了?你凶她了?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傅丞砚就挂断了电话。 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 他想了想,匆匆写了张字条——[回来了打电话给我,傅丞砚] 将纸条放置在床头柜上,又将闻卿瑶的手机设置到铃音状态,调到最大的音量,放进口袋里,随即大步跑出房间。 包在,外衣在,手机在,什么都在,独独人不在。 肯定出事了。 他等不了慢吞吞的电梯,直接顺着防火通道跑下了楼,待到了大厅,他找到保安,直接拿出闻卿瑶的照片,“有没有看到这个女孩出去?” 保安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没有啊。” 傅丞砚想了想,忽地回想起刚才在侧门口见到的那辆黑色轿车,停得虽然很远,也没留神车牌,但是却有些奇怪,一辆像是接送客人的车,怎么会停在侧门? 现在不过才三十分钟的时间,闻卿瑶是个成年人,如果冒然报警,警方也不会立案。 他没多做停留,打了辆车,按着自己所想的地方开去。 - 陆卫鹤正伏案办公,他推了推鼻尖的眼镜,一身军绿色的正装,一花两星的肩章格外醒目。 电话响起,他看了眼号码,归属地南城,犹豫了一下,沉声接起:“喂?” 傅丞砚的声音传来,“我是傅丞砚,我刚到你们司令部,你办公室在哪里?” 陆卫鹤稍稍一愣,压低了声音:“丞砚?” 傅丞砚低吼道:“在哪?!” 陆卫鹤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正见到傅丞砚一边将军官证收进口袋,一边脚步匆匆四顾环视,便指引了一下,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 几秒钟后,办公室的大门就被推开。 傅丞砚脸色难看至极,双眼阴鸷到根本看不清眸光,几乎是隐忍着内心极大的挣扎和怒气,“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大步走到陆卫鹤的面前,“她人呢?” 陆卫鹤正要抬手让他坐下,被他这么蓦然一问,忽地就怔住了,他疑惑道:“她?什么她?” 傅丞砚攥紧了拳,青筋极度张弛,狠狠咬住下颌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陆卫鹤更是疑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谁。” “你不是想让我调离南城来北城吗?你不是想认儿子吗?”傅丞砚重重撑在办公桌上,俯视着他,“你找我就行了,为什么去找她?” 话音刚落,陆卫鹤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也知道了他口中的人是谁,“闻小姐告诉你了?” “她什么都没说。”傅丞砚深深看着他,“所以,把她还给我。” 陆卫鹤越听越不明白,一头雾水问道:“还给你?什么意思?” 见他不肯松口,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之相,傅丞砚抵了抵下颌,再也忍不住,一掌将桌上的文件袋尽数扫在地上,“拿一个女人来威胁我,这就是你当军人当了几十年学会的手段吗?!” 文件袋落地,“哗啦”一声,陆卫鹤遽然间用力推开椅子站起来,瞪圆了眼睛盯着傅丞砚,指着他道:“傅丞砚!你搞清楚你在和谁说话!这是你一个特战中队长跟司令部首长说话的态度吗?” 傅丞砚没有退缩,势均力敌地看了回去,待他视线逐渐落在醒目的一花两星肩章时,他阖了阖眼,隐忍着,“我可以调到北城,调到你身边,你放了她,我什么都不追究。” “什么叫我放了她?什么又叫你不追究?”陆卫鹤都觉得自己快老年痴呆了,“傅丞砚,你是不是休假喝多了?” 傅丞砚坦言:“早上停在酒店门口的那辆车是你的吧?从我眼皮子把人带走,只有你了。” 话音刚落,陆卫鹤眼神一凝,立刻就知道了傅丞砚出现在这里的一系列反常之举是为了什么,他缓了缓,问道:“那位闻小姐……不见了?” 傅丞砚没回答,只满眼阴鸷地看着他,就像笃定他是一个始作俑者。 陆卫鹤坐下来,沉了口气,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傅丞砚,我也是军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你就算怀疑也不能怀疑到你亲爹头上!” 傅丞砚沉声道:“就是因为你作为亲爹,没有养过我一天,所以我才怀疑到你头上。” “……”陆卫鹤哑然,又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虽然不知道那位闻小姐和傅丞砚之间到底发生了事情,但也不想从中作梗,只能硬声说道:“我昨天晚上确实去找过她,但我只是让她劝说你来北城,我没有碰她一下,更不会拿她来威胁你。” 他说得极其平和,也不屑于与之争论什么,就像阐述一段事实。 傅丞砚看在眼里,熬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如果陆卫鹤并没有带走她,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两部手机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偶尔弹出来的新闻,就只剩下了平静。 陆卫鹤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吵架了?她是不是生气回南城了?” 傅丞砚沉默着,整个办公室一片宁寂。 忽然间,手机铃声响起,见是自己的手机,赶紧接了起来,然而刚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声音,熟悉至极,“傅丞砚!你在哪?” “闻枫?”傅丞砚紧张地问道:“我在北城,阿瑶不见了,她有找过你吗?” 他吼道:“找你妈个逼啊!你把她带走的,你现在问我?” 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也是难以遏制住那腔怒火,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闻枫颤着说道:“我接到电话,她被绑架了,赎金是两个亿,分批打入指定账户,还要两百万的现金。” “你说什么?” 那一瞬,就像是冷水贯穿了全身,从头顶慢慢浸入喉咙,又浸透了心肺,顺着身体冻住了四肢,往前一步是悬崖峭壁,往后一步是深渊险谷。 闻枫急切吼着,声音通过听筒穿插过耳膜,“你没报警吧?” 傅丞砚深深呼了一气,脸色已然毫无血色,他哑声道:“没报警。” 闻枫:“好,我马上去机场,中午就到北城,你把你的地址给我。” 话语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听得一清二楚,那边传来摔杯子的声音,“咔嚓”稀碎,足以料想闻枫此时此刻到底隐忍着多大的怒气给他打这个电话。 回酒店,调监控。 傅丞砚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把她救回来。 他应了一声,头脑一片发懵,三步并作两步,几乎就是在两眼炽热的一瞬间,就把陆卫鹤腰间的配枪给抢到了手,然后往门外走。 “傅丞砚!”陆卫鹤大步上前,呵斥着钳住他的肩,纵使见到他已经将枪揣进了口袋,却毅然只夺过了他手里的手机。 陆卫鹤直勾勾地盯着他,将手机放到耳边,“你好,我是傅丞砚的父亲,北城武警部队司令部参谋长陆卫鹤。” - 回到酒店,傅丞砚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保安分调取了事发时间的所有监控。 他坐在电脑前,一遍遍地过,一遍遍地看,一点点地找细节。 从那个陌生男人进入酒店,神色自然地走入电梯间,到他敲响了房门,用□□弄晕了闻卿瑶,然后架着她,就像是扶着一个宿醉的人往侧门走去,直到上了门口那辆黑色的车…… 他捏拳,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 陆卫鹤打来电话,“我通知了公安那边,他们已经开始秘密调查,一会儿会有人直接联系你。” 傅丞砚沉声:“好。” 陆卫鹤知道他心境不定,但这个时候不管发生什么,最不能急。对方很明显就是冲着钱来的,所以闻卿瑶理应暂时安全。 他叮嘱道:“你别乱来,留在酒店,稳住闻家人的情绪。” “……”傅丞砚:“是。” - 不多时,调出来的监控就已经发给了警方。 傅丞砚回到房间,每次打开门,都有一种侥幸心理,希望开门的一瞬间,能看到阿瑶。 可是事与愿违,永远都是空荡荡毫无回应。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认识她之后,她的生活就不再平静,为什么遇到她之后,两个人总在经历着无尽的折磨和坎坷。 闭着眼,抽着烟,很乏力,却毫无困意。 紧紧攥着手机,等待电话。 很快,门铃就响了,随即是激烈急促的敲门声,“傅丞砚!开门!” 傅丞砚灭了烟,走到门口。 刚一开门,闻枫大步而入,没有任何预备地、也没有任何防备地、往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我妹妹要是少一根头发,我管你是谁的儿子!我他妈杀了你!” 60、第 60 章 蓦地, 脸上挨了拳,牙齿磕到嘴唇,股浓浓的血腥味渗出, 掩盖住了剧烈的疼痛。 傅丞砚将将稳住身形, 闻枫又是狠狠推了他把,然后带着个人进了房间,“砰”地声关上了房门。 自己的亲妹妹生死未卜, 需要重金去赎,而这个她爱得要死要活的男人居然就这么等在酒店里, 没有任何行动。 闻枫恨恨地看着他,眼中透出的狠戾恨不得化成把利刃将人穿透, 他咬着牙, 把揪住傅丞砚的衣领,“傅丞砚!你他妈的不是很能打吗?你他妈的不是特战队的吗?你的枪呢?你把我妹妹救出来啊!” 不管他说什么,傅丞砚都是垂眼没吱声。 待闻枫骂够了, 傅丞手砚钳住他的手腕, 手擦掉嘴角的血迹, 沉声道:“闻枫!你冷静点,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没有计划的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刚才警方来过电话, 你仔细想想, 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他顿了顿, 补充道:“尤其是有金钱上的关系。” 闻枫气急, 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脚踹向傅丞砚的腿。 然而他这年近中年、毫无力量可言的力气,根本踢不动他, 反而自己崴了脚,往后退了两步。 傅丞砚伸手去拉,被闻枫巴掌挥开。 闷闷声,个黑色的重物闷闷声落在了地毯上。 二人低头去看,把手|枪。 闻枫眼疾手快,立刻将枪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重量,那瞬间,真想把眼前这个男人给枪嘣了。 他捣鼓了秒,把枪递给身边的助理,“怎么用?” 助理愣,这架势他可没有见过,他脸色发白,摆手道:“闻总,我就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这个……” 傅丞砚没说话,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拿过枪,然后盯着他,拉动回复套筒,将子弹推入枪管,又递还给他。 闻枫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上了膛的枪,只需要扣动扳机…… 他没伸手接,径直走到窗口坐下,阖了阖眼,点了支烟,“自从我妹妹认识你,麻烦和危险接踵而来,而她却爱你爱得要死。” 他吐出烟圈,摇了摇头,“傅丞砚,你这人是不是有毒?” 傅丞砚眼睛微红,他皱了皱眉,将手|枪上回保险,“我再问你遍,得罪了什么人吗?不管是你个人还是公司,两个亿,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闻枫抽着烟,他看着烟灰缸的烟头,知道傅丞砚这几个小时也是煎熬,仔细想了想说道:“两个亿……” 他闭上眼,捏了捏眉骨,头疼欲裂,忽地想起了个人,“我们公司前几个月和个艺人闹过解约风波,解约金差不多就是个多亿将近两个亿。” “叫什么?” “林烨磊。” 傅丞砚听,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甚至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脑海中恍惚闪过这几天的幕幕,和闻卿瑶相处的每刻,她每个微表情,她每个说过话的人。 突然,个人名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张海报。 他打电话给言慈,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他直接问道:“你那个卖餐具的叫什么?” 言慈懵道:“啊?卖餐具?” “海报上那个。” “代言人啊?”她顿了顿,“林烨磊,演过好几部电视剧呢……你和闻卿瑶……?” 傅丞砚没等她说话,挂断电话,立刻又给警方打电话,因为有陆卫鹤的那层关系,专案小组很快就成立了。 而这时,闻枫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两个人同时愣滞住,不容多考虑,纵使心情已经紧张到难以言喻,闻枫还是艰难地接通了电话。 他没按免提,只调大了音量,安静的房间里依然可以听得清二楚。 “喂?” - 昏暗的仓库内,闻卿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眼皮太沉重,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不容易又睁开了条缝,就见两个男人在不远处晃悠。 而自己,被五花大绑,虽然眼睛和嘴巴没有被蒙上,但几乎没有睁开眼睛和开口说话的力气。 两个男人说着话。 “老板承诺的两百万不会不算数吧?” “应该不会,都是条船上的,谁也别想下去。有这闲工夫,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呗。” “烤鸭?好久没吃了,想那味儿,泗磐河的。” “行啊,反正就在旁边,走两步,来回也快。” 二人又随意聊了聊,顺便走过来看了眼闻卿瑶,“啧啧,你说这娇滴滴的大家小姐,被捆成这样,也是挺可怜的。” 闻卿瑶没有力气也无法动弹,只能默默地听着,努力把他们说的话全部都记在了心里。 又过了会儿,终于有力气睁开了眼睛。 两个男人看到她醒了,赶忙出去喊人。 不多时,进来了个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正是那天把她从酒店劫走的人。 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眼闻卿瑶,见她有气无力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脸,“能说话吗?” 闻卿瑶轻轻喘了口气,她略过男人的眼睛,毫无熟悉可言,只好问道:“你要多少赎金?” 男人挑了挑眉,拿出手机,边拨号边说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跟你家人已经谈好了。” 电话甫接通,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听到闻枫的声音,闻卿瑶轻轻抬了抬脖子,男人冷笑,也把手机凑到她嘴边,“你哥哥,说话。” “哥……”干涸不已的嘴唇颤了颤,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我肚子好饿,早上没来得及吃烤鸭……” 男人皱了皱眉,这怕不是饿傻了? 他拿回手机,没等对面说话,就直接道:“听见没,活着呢。道上的规矩都明白着,钱到位,我们不会动她根汗毛。”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昏暗之中,身影逐渐模糊,又简短地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闻卿瑶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又开始涣散不清,整个大脑都是晕的,就像是有股无形的力,把她用力往下压。 她知道,傅丞砚就在闻枫旁边,他只要听懂了他的话,就会来救她。 什么道上的规矩,她不懂,她只知道,钱旦到手,她也会没命。 手脚被捆绑住,闻卿瑶喘着微弱的气,在有限的范围内摸索了番,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连块石头都没有。 她苦笑,长长的指甲狠狠掐住自己的肉,要多用力有多用力。 那刻,疼痛的感觉袭来,她勉强保持难得的清醒。 她要等,等他来。 - 电话被挂断,闻枫懵了,因为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没法定位到对方的位置。 钱已经按要求打过去了半,可只是让他听到了声音而已。 想见人,还有另半和两百万的现金交易。 傅丞砚两眼凝聚,幽邃的眼眸倏忽有光,他拿起手机,又给言慈打了个电话,“你给阿瑶推荐的那个烤鸭店叫什么?” 这通又通的电话,让言慈莫名其妙,她也没多问,知道可能发生了点什么事情,想了想说道:“在泗磐河那里,具体我也忘了叫什么了,不过那里只有家烤鸭店,名气很大的。” “好。”傅丞砚点点头,补充道:“手机别关机,随时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他犹豫了下,将手|枪插回怀中,“明晚两百万的现金准备好后,我和你起去。” 闻枫摇了摇头,嗤笑,“起去有什么用,他们只让我个人去。” 傅丞砚抬手,疲惫地搓了搓脸颊,“我今晚就去找她。” 闻枫听,错愕地抬起头来,“你去找她?什么意思?” “我可能知道她在哪了,只是还不确定,不过旦确定了,我会立刻通知警方。”他望向灰沉沉的天空,顿了顿,沉声道:“我的遗书在她的只熊猫玩偶里,她不知道。” 他说完,紧攥着手机,大步朝房间外走去。 若有战,召必回。 死亡,他可不怕。 - 翌日晚上。 闻枫按照约定,将两百万的现金准备好,分别放在两个不起眼的大行李箱内,推着往对方提供的地点走去。 警方早就有人埋伏在那里。 他沉住气,稳住步伐。 他知道傅丞砚此刻已经往泗磐河而去,只能默默祈祷,期待他能把她救出来。 与此同时,闻卿瑶已然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里奄奄息。 两天不吃不喝,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她求过水和食物,没有得到回应,不过转念想,就算他们端了碗水过来,她也不敢喝。 月光透过头顶的圆形小窗户照射进来,看着门口的身影,估摸着只有两三个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看守的少了几个,大概是看她个人羸羸弱弱,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性吧。 闻卿瑶艰难地动了动身体,而就在抬眼的刹那,她忽地就发现圆形小窗户落下根绳子。 随即,是个身影闪而过。 她愣,努力地抬起身体去看窗户,却只是空荡荡的夜空挂着轮皎月。她苦笑,饿晕了,关傻了,眼睛都出现幻觉了。 她靠着墙,又静静看着大门口来回晃荡的身影。 整个厂区大概没有多少人,只是偏僻难找,旁边又是高速公路入口,粗略估计厂子也没有多大。 闻卿瑶重重咳嗽了下,也不知道门外的人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没有个人进来管她。 再饿下去,她可能不用等到他们撕票,就直接饿死了。 想她出生,没挨过饿,没受过冻,这可真是个造孽的死法。 为了时刻保持清醒,她时不时就掐自己,指甲陷入皮肉,但是有乙醚的作用,也只是薄薄的痛楚。 她喃喃自语,自嘲自讽道:“次次的死亡威胁,闻卿瑶,你现在还说不害怕吗?” 她闭上眼,困意袭来,纵使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能睡,但是身体已然控制不住。 而就在这时,忽然外面就传来声喝令。 太远,脑袋太沉,耳膜都是充血的,根本听不清。 就算听清了,也可能是幻听。 闻卿瑶轻轻喘着气,撇过头去,下秒,忽然她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声枪声。 枪声,她不可能听错。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抬起身子,从大门的门缝里看去。 熟悉的,红蓝相间的灯光。 然而刚刚抬眼,大门就被撞开了,刺眼的灯光穿射进眼里,让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蜷了蜷身体。 又是“砰砰”几声枪声。 还有警察的喊话声。 她猛地颤,使劲地把自己往墙角里缩,却在缩的过程中,忽地被人揽入了怀里。 她惊,抬头。 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之时,无数委屈和懊恼涌上心头,眼泪潸然而下。 “傅丞砚……” 傅丞砚紧紧抱着她,在看到她几乎毫无血色奄奄息之下,眼中的阴鸷和狠厉在这刻遽然间迸发。 他颤着,吻了吻她的额头,“阿瑶,我来了。” 正准备抱起她,而就在这时,闻卿瑶忽地看到了他背后的个身影。 隐在暗处的人悄然出现,手中把黑洞洞的枪,指着男人的后背。 她瞳孔倏然放大,惊惧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耳边声枪响。 怀抱她的人剧烈颤。 那刹那,她大脑腾然空白,什么也没有看清,什么也没有听到,仿佛在个真空的漩涡里不断下沉。 手中满是鲜血,而眼前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尾声了。 是He 发誓,看我认真的脸。 - 假条:榜单压字数,明天早上不更,晚上双更 61、第 61 章 大结局(上) 四月的雨水, 盎着绵绵的的春意,淅淅沥沥洒落在雨伞上,顺着伞骨落在周身。 也落在眼前一块冰凉的墓碑上。 闻卿瑶静静伫立在前,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服役年份和草地上的鲜花, 看了许久。 ——有人已经来过了。 “转眼间你都走了那么久了,你有没有想我呢?”她慢慢蹲下身来,将手中一束清雅的花摆放在墓碑前, “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吃得多不多, 睡得够不够,有没有谈个漂亮的女朋友?” 她抿了抿嘴, 苦涩一笑, 轻轻扫过墓碑。 雨水冲刷过,没有一丝灰尘。 脚步声及近。 倥偬有力。 她侧目看去,郑淏一身迷彩作训服, 束带挽起袖子, 在这个阴雨天之下, 他右手中漆黑的雨伞也没有那么突兀了。 “郑淏?”闻卿瑶抿嘴笑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郑淏见到她,稍稍愣了一下, 两年过去了, 她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没什么太多的表情, 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些忧郁, 脸色也苍白了不少。 明知道她今天一定会出现在这里,郑淏还是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话在嘴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窘迫地点点头,“闻小姐。” 他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墓碑前,然后立正敬了了军礼,注目了数秒。 两个人就这么在墓碑前站着,一条白色的长裙,一身迷彩作训服。 两个背影都略有些孤单和尴尬。 微风中,雨点顺着风势吹入眼里,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 站了许久,闻卿瑶忽然问道:“都过去两年了,不出意外他的军衔应该是少校了吧?” “是。”郑淏咬了咬下颌,应声点头。 “喔……” 郑淏不是滋味地垂了垂眼,踌躇了半晌,握紧雨伞手把,问道:“闻小姐这两年过得好吗?” “还行吧,不怎么去想他了。”闻卿瑶淡淡勾了勾嘴角,“他在那边过得好就行了。”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墓碑,想起相处那两年的点点滴滴,眼眶一热,转过身去,“我走了,多保重。” 郑淏应声,目送她离开墓园。 手中的黑色雨伞,正如这阴雨的天气,低沉压抑,连背影都是灰色的。 郑淏摇了摇头,总归是庆幸自己没有谈恋爱。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罐头,摆放在墓碑前的草地上。 “阿呆,今天是你的忌日,这个罐头是你最喜欢吃的,当了你六年的训导员,却没来得及看你最后一眼……” - 回到家,闻卿瑶疲惫地洗了个澡。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沉沉阴雨天,顾碧彤却带着孩子来串门了。 婆家终归没有自己家自由,顾碧彤依然很是拘谨,但是闻卿瑶比她还不自在。 明明是嫂子和小姑子,却面对面生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因为闻钟凯小朋友正拿着玩具枪,跑来跑去。 他凑到闻卿瑶面前,“biubiubiu,姑姑不理我!打姑姑!” 闻卿瑶轻笑,推开他,“打你妈去!” 顾碧彤见她摆弄着相机,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叹气道:“听说你哥给你找了个新的心理医生?” “至于吗。”闻卿瑶皱着眉转过身来,“你看我像是需要看心理医生的样子吗?” “挺像的。”顾碧彤打量了她一眼,“我要是你,经历了那些事,我也要看心理医生。” 闻卿瑶放下相机,走到阳台边,看着雨点落在窗台边,“说实话,这两年,我安逸了很多。” 顾碧彤听着,抬头去看她,那一瞬间,她望着窗外的样子,平静得可怕。 “分手是你提的,如果你不安逸,对得起你自己吗?” 闻卿瑶回过头来,看着顾碧彤担忧的模样,不置可否地笑笑,又转过头去,侧身靠着偌大的落地窗,伸出手,让雨滴一点点地落在掌心。 …… 回想起两年前,枪声穿耳而过,几乎要将耳膜震破。 那种把心肺冰冻住、又一点点敲碎的感觉漫及全身…… 那天,一睁眼,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傅丞砚。 然而,只有闻枫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他后背中枪,险险擦过心脏,命是保住了,只是还没醒过来。” 她颤着,红着眼睛问道:“那个凶手呢?” 闻枫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当场击毙。” “谁击毙的?” “傅丞砚。” 他说完,兄妹俩相视一眼,很久没再说话。 闻枫不经意间掏出烟来,却想着这是在医院,又将烟收了回去,淡淡道:“警方通报也出来了,跟他猜的一致,是我们原来解约的那个艺人花钱找人干的。” “林烨磊吗?”闻卿瑶一听,也没太大的意外,“抓到了吗?” 闻枫点点头,“抓到了,网上各种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了,记者们都堵在医院外。” 堵在医院外? 想看看她这个三天两头被绑架的富家千金有多惨吗? 这个世界是仇富的,大家想看的,只是热闹罢了。 她沉沉呼了口气,掀开被子,“我去看看他。” 闻枫说道:“那位陆参谋长在。” 闻卿瑶稍稍一愣。 二十多年没看过儿子,这个时候倒是天天看了。 她没说话,径直往外走。 闻枫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瑶瑶……” 她无力地甩了甩,“你放手。” 闻枫抬高了音量,“闻卿瑶!你听我说!” 他抿了抿唇,无奈道:“他父亲向他原单位下调令了。” 闻言,闻卿瑶只是眼神涣散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本来就不会惊讶。 调令,迟早要下。 人,迟早要走。 她留不住的。 她抬头,看着闻枫眉宇间那抹担忧和懊恼,平静地拂开他的手,“喔。” - 来到ICU,穿上隔离衣和鞋套,闻卿瑶攥紧了拳,轻轻走了进去。 与陆卫鹤相视一眼,闻卿瑶欠了欠身,“陆伯伯。” 陆卫鹤没有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出了门,将空间留给了她。 闻卿瑶走到病床边,看着床上那个双眼紧闭、戴着呼吸机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倏地一下涌出。 看看,这就是爱她的代价。 多么讽刺啊,一个前途本该光明的人,却因为她躺在这里,差点送了命阴阳相隔。 如果傅丞砚没有救过来,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闻卿瑶执起他的手,放到嘴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像冰凉的雨水一般,一点一滴。 “傅丞砚,那天我应该听你的话的……” “那天我不应该开门的……” “如果那天我没闹着要吃早餐摊,会不会一切都不会发生?” 然而这一句句的话语,都得不到回应。 子弹险险擦过心脏,那该多疼啊。 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她以为让他们分开的始作俑者是闻枫、是她的家人,却没想到,真正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她自己。 - 回到南城,接连几天,闻卿瑶都闭门不出。 又过了一个月,她知道傅丞砚出院了,也回来了,却没有去主动联系他。 直到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她才疲惫地接起:“我订了个房间,你们部队附近的酒店见面吧。” 到了约定的时间,闻卿瑶来到酒店。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枕头,连墙壁都是耀眼的白。 记得傅丞砚曾经问过她:“知道为什么部队的床单都是白色的吗?” 她认真地问:“为什么?” 他笑着说:“活着的时候躺在上面,死去的时候躺在下面。” 闻卿瑶淡淡笑笑,抚摸着床单,然后脱掉外衣。 又等了一会儿,见傅丞砚还没来,正准备打电话,就听门铃“叮咚”一声。 熟悉的声音传来,“阿瑶,是我。” 她攥紧了拳,慢慢走过去,然后打开门。 一个多月没见,只一眼,她就看出来了,傅丞砚整个人都瘦了,虽然看着人十分精神,但根本难以想象这是刚刚捡回一条命的人。 她把他拉进来,关上门,然后匆匆低下头。 但纵使垂着眼,傅丞砚也能看得出她哭过,而且哭了很久。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阿瑶?” 而下一秒,闻卿瑶忽地将手缩了回去。 她没吱声,也没看他,生怕看了他一眼,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在此刻崩裂。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站了很久。 直到腿都有些发软了,闻卿瑶问道:“我知道你接到调令了。” 傅丞砚沉默了一会儿,道:“是,跨军区调令。” 她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傅丞砚:“原部队批下来就走。” 闻卿瑶笑笑。 批下来?总参谋长的调令,原单位不就是签个字的事吗? 只是在他看来,可能这个时间的约定者,是她闻卿瑶而已。 她没说话,伸手抱住他的腰,将整个脸埋到他胸口。 心跳依然铿锵有力,而她知道,只差分毫,这里就永远不再有任何跳动。 闻卿瑶踮了踮脚,抬手勾着男人的脖子,慢慢吻上他的喉结。 滑动的吞咽瞒不过她,她又顺着下颌吻了吻他的脸颊,最后咬住他的唇。 傅丞砚闷声一哼,低头捧住她的脸,舌尖轻易地撬开了她的贝齿。 情急之下,等他有了反应,她不管不顾,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压在了床上。 被仓促脱下的衣服,狼狈地洒了一地。 渐入的疯狂代替了临时的慌怕。 她看着他左胸口的那处新鲜的伤疤,触目惊心。 轻轻闭上眼。 那一刻,是那么的贪婪…… 待一切重归平静,傅丞砚抱着她,拂过她汗湿的头发。 “今天喊我来,是想说什么?” 她没吭声,只紧紧闭着眼睛,生怕一睁眼,眼泪就流出来了。 良久,等男人的缓缓躺在了身边,她才背过身去,睁开眼,紧紧咬着手指,“傅丞砚,我们分手吧。” 话语出口的一刹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似乎是早有预料,傅丞砚哑声问道:“有原因吗?” 闻卿瑶死死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肩膀颤抖,可是傅丞砚知道,她在哭。 她颤着说道:“我们都放过彼此好不好?我害怕了,每时每刻都在害怕,每分每秒都害怕失去你……我现在,睁眼闭眼都是枪声和子弹……” “所以……?” 她平复了一下,继续道:“傅丞砚,我真的累了,你给我点时间,等我能够面对和接受……” 她忍着哭腔说完,再也没有说话。 而整个身体却控不住地颤栗起来,就像一个空无的躯壳,在风中摇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空气都凝结了,久到心肺都像撕扯般的疼痛,身边终于遥遥传来一声:“好。” 视线早已被泪水冲刷模糊,她闭上眼,听着身边的人镇定地起身,穿上衣服,最后帮她烧了一壶热水,悄然离去。 门被带上的那一刻,她蒙着头,终于把压制已久的情绪释放了出来,放声大哭。 从头到尾,她最害怕失去的,不是爱情,而是傅丞砚这个人。 …… 思绪一点点从两年前扯回。 雨水顺着窗户,打在睫毛上、鼻梁上,脸颊上,冰凉入骨的感觉,让她忽地颤了颤。 “瑶瑶?” 顾碧彤在身后喊道。 闻卿瑶阖了阖眼,转过身来,正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站在客厅正中央。 他个子不高,很是斯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从她转身的一刹那,就开始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的表情。 哦,新的心理医生。 不过又是一个来吃瘪的人,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慢慢趿着拖鞋,走过客厅,走过男人的身边,冷冰冰地说道:“我没病。” 心理医生看了一眼她,淡笑说道:“我知道你没病。” 闻卿瑶愣了愣,待视线逐步从他身上转移脸上,凝视了几秒道:“跟我来吧。” 她将心理医生领到书房,关上门,“怎么称呼?” “冯沐。”心理医生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问道:“有水吗?” 闻卿瑶随意倒了杯凉水,“喝吧。” 冯沐没接,“你端着。” “……”又玩什么把戏。 闻卿瑶懒得追问,坐了下来,“我哥付你多少钱?我付你三倍,你在这打两局游戏就走吧。” 冯沐摇了摇头,笑笑,然后将一叠材料拿出来,“我跟你哥哥谈过了。” “喔。”闻卿瑶敷衍地应了应。 他抬眼,推了推眼镜,又低头,“第一次,被挟持在酒店四个小时;第二次,在科斯湾被海盗用手枪击中;第三次,利布斯坎大巴爆炸事件经历者;第四次,著名的闻氏千金绑架案……” “是,一字不错。”闻卿瑶淡然自若地点头,“人生经历丰富,我是不是应该出本传记?说不定还能大卖,我得练练签名呢。” 冯沐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从眼底探寻着她,然后轻声哂笑,“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的表现非常正常。” 闻卿瑶附和道:“对,我现在好得很,前几个医生也这么问过我,我也淡定如常,所以你觉得我有病吗?” 冯沐收敛了笑容,拿出一支笔在指尖转了转,“闻小姐,那如果我说,你根本不是因为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件而抑郁呢?” “……”闻卿瑶一怔,“你什么意思?” 冯沐眼神凝了凝,身子前倾,问道:“两年前的夏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落,闻卿瑶忽地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眼神涣散了一秒,眼眶红得厉害,几乎就在要歇斯底里爆发那一刻,冯沐遽然起身,按住了她的肩,低声道:“他在那边很好。” 被安抚下来的情绪稍稍回复平静。 她倔强地咬着牙,手中的那杯水早已泼出来了许多,洒落在地毯上,浸得脚底刺骨般的寒。 冯沐问:“最近在吃什么药?” 闻卿瑶阖了阖眼,颤道:“只要能睡着,该吃的都吃了。” “嗯,停了吧。”冯沐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用。” 她红着眼眶,“所以,我有病吗?” “我也不知道呢……”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凝视她,然后岔开话题,聊了聊别的。 他指了指书桌上的一副相框,“养过狗?” “养过。”闻卿瑶瞥了一眼阿呆的相片,“退役军犬,已经去世一年了。” 似乎是找到了突破口,冯沐拿过相框,仔细地欣赏起了阿呆威风凛凛的样子,“我从小就喜欢军犬,一生奉献,无私无悔……” 两个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几乎都是在聊狗,没有再提及一句别的。 情绪渐渐缓和。 气氛也在变得轻松。 一个半小时后,冯沐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你和他在一起,最开心的时候,是在哪里?” 闻卿瑶微愣,待反应过来是“他”而不是“它”,扯了扯嘴角道:“五年前的夏天,在不夜城。” 那个时候,她才刚刚二十岁。 那个时候,她还不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个时候,她没经历过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倒在她的面前。 那个时候,她也没有预料到,眼睁睁看着一手鲜血,哭得撕心裂肺。 冯沐点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明天天气不错,去逛逛吧。” 闻卿瑶咬着下唇,心底狠狠抽了一下,“好。” 冯沐看了看她的神色,感觉差不多了,便拿起外套告辞。 闻卿瑶淡淡定定站起身来,“我送你出去吧。” 冯沐也没拒绝,开门前,他忽地回头,问道:“你们有孩子吗?” 这句话,着实如一道惊雷,她瞳孔倏然凝聚,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颤着,没有说话。 似乎是得到了答案,冯沐心酸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下周我还会再来。” - 翌日的傍晚,闻卿瑶对着梳妆台,仔细化着妆,又挑了一条白色盖过膝盖的裙子,这才出了门。 她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叫了家里的司机,后面也有保镖开车跟着。 下了车,保姆将婴儿车从后备箱拿出来,又将孩子从车上抱下来放在车里。 闻卿瑶整理了一下裙子,把包和热水壶递给保姆,“半小时后给真真泡杯奶,别泡多了,120就够了。” 保姆点头,“好的,小姐。” 闻卿瑶接过把手,推着婴儿车往景区走去,车上挂着的彩色玩偶惹人喜爱,车里还不会说话的小女婴频频伸手去够,笑起来可爱极了。 进了景区,闻卿瑶往前探了探头,看见孩子睁大了眼睛好奇打量着周围,说道:“真真,一会儿我们去看灯光喷泉好不好?” 也不知道真真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咿咿呀呀叫了两句,然后喊了句“爸爸。” “教了你那么多遍妈妈,还是喊爸爸,你爸有什么好的?”闻卿瑶摇摇头,“小家伙,真让你妈心寒。” 她继续推着婴儿车,回望着四周。 五年过去了,好像没怎么变呢。 沿路的小吃摊,游戏摊,甚至连那个气|枪打气球的摊贩都还在。 走了一段路,便在路边的凉亭休息了一下。 两个保镖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闻卿瑶将孩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保姆冲好了奶粉,正要喂,闻卿瑶接过奶瓶,“我来吧。” 她抱着真真,娴熟地试了试温度,将奶嘴放在孩子嘴里。 看着真真“吧唧吧唧”抱着奶瓶吮吸,闻卿瑶笑了笑,不住亲了一口粉粉的脸颊,“真真,你可真可爱。” 保姆在一旁看着,眯着眼笑道:“真真的眼睛跟小姐长得真像,不愧是一家人。” “……是吗?”闻卿瑶低头看了看,眼神忽地黯淡了一下。 那一瞬,眼中隐隐晃过一手鲜血和男人躺在ICU的样子,她喃喃道:“那其它地方呢?……你说,像谁啊?你见过吗?……我怎么没见过呢?……” 见她神情明显有些不对,又开始有说胡话的迹象,保姆赶紧把真真从她怀里抱了过来,然后岔开了话题,“小姐,太晚了,该走了吧?” 闻卿瑶凝视着远处,模模糊糊的灯光,落在眼里,却是一片漆黑。 她站起身,笑笑道:“走吧。” 回程的路上,真真不愿意坐婴儿车,闻卿瑶又把她从车里抱出来,紧紧抱在怀里,一会儿指着水里的荷花灯,一会儿指着头灯的红灯笼,惹得真真咯咯直笑。 路过一个卖玩偶的小摊贩。 挂着许多小小的玩偶。 真真看到了,咿咿呀呀伸手就要过去。 闻卿瑶抱着真真走到小摊贩前,问道:“真真,喜欢哪个呀?” 真真也没看,只是侧头盯着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奇地打量着。 闻卿瑶扫过一排玩偶,指着悬挂的一只小熊猫问道:“喜欢这个熊猫吗?” 她轻笑,伸手就去拿那只熊猫,而刚刚触碰到熊猫的那一刻,另一只手也同时碰到了熊猫。 二人手指相触碰,闻卿瑶忽地心底一颤,立刻缩回了手。 “抱歉。” “抱歉。” 两声抱歉,一扬一抑。 落在彼此的耳朵里,却分外熟悉。 闻卿瑶心口怦怦跳着,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揪扯着她,让她猛地抬头看去。 同时,对方也低头看了下来。 那一刻,熟悉的脸庞在惊愕的眼眶里逐渐放大,直至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只余下那张脸,那张两年都不曾见过的脸,那张只在梦里温存过的脸。 傅丞砚微微一震,视线从闻卿瑶的眼睛,逐渐转向她手里抱着的孩子,而真真也在这时候转过头来。 那双相似的眼睛,就这么,直汪汪盯着他,然后伸出小手,手腕上的金铃铛“叮铃”作响。 奶声糯糯:“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他的。 62、第 62 章 大结局(中) 奶声奶气的声音, 毫无预兆地,轻轻飘入耳中。 明明是很小很弱的小奶音,却让周围的喧哗声在此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只剩下了三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彼此回应着。 闻卿瑶怔了许久,待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之后,仓惶地拦下真真的小手, 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护在怀里,低声道:“真真, 别闹……” 然而真真依然侧过头,好奇地打量着。 伸手去拽傅丞砚的衣服, 嘴里不停地叫着:“爸爸, 爸爸……” “真真,他不是爸爸……”闻卿瑶局促不安地抱紧她,侧身将孩子挡住, 然后抬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最近两个月刚开口说话, 见谁都是爸爸。” 傅丞砚怔了怔,缓缓收回视线,又转向了闻卿瑶, 想在她脸上探寻什么。 似乎没有得到肯定的的答案, 他淡淡一笑, “没事。” 她迟疑了一下, 一手抱着孩子, 一手指着熊猫问道:“这个熊猫你要吗?我买给孩子玩。” 傅丞砚凝视着,心中异样的酸涩倏地漫延开,“我来买吧。” 闻卿瑶急忙道:“不用了, 我们不要了……” 她正准备掉头就走,哪知胳膊被紧紧拉住,脚步一顿,身体僵住的那一刻,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走。” 傅丞砚将那只小熊猫取下来,付了钱,然后递给了真真。 真真伸出手,慢慢抓住熊猫,抱在怀里,虽然没再开口说话,但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傅丞砚。 闻卿瑶愣滞了一会儿,待发觉自己的胳膊还被男人攥着,便用力扯了扯,“我们要回家了,孩子晚上九点前要睡觉,还要喝奶。” 傅丞砚皱了皱眉,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个保姆和两个高壮的保镖。他垂眼,松开手,朝景区出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我送你一段吧。” 闻卿瑶没说话,也没拒绝,只更紧地把真真抱在怀里,然后转身慢慢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傅丞砚走在她身侧,看着她瘦小的身影,攥了攥拳,几次欲言又止。 而真真把脸转过来,直接伸出两只小手就往他身上扑。 小孩子犟起来,闻卿瑶差点没抱稳,傅丞砚脚步一跨,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她,真真也顺势扑到了他的怀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大熊猫。 闻卿瑶不由怒道:“真真,你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真真一委屈,反而更加往男人怀里缩,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 遽然间手中多了个孩子,傅丞砚也是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他稳了稳手臂,淡淡道:“没事,我抱会儿吧,我还没有抱过。” 闻卿瑶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孩子,忽地,眼眶一红,眼神涣散了一瞬,喃喃道:“你确实没有抱过……我也没呢……” 保姆闻声,有些担忧地扶着闻卿瑶的胳膊,低声道:“小姐?闻小姐?” 心跳加快,呼吸却越来越平缓。 她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真真那双与自己神似的眼睛,没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傅丞砚微微蹙眉,问道:“这孩子叫真真?” “嗯。”闻卿瑶平静地说道:“我取的。” “多大了?” “一岁三个月了。” 傅丞砚默默听着,莫名地,心口猛然被揪扯一般地疼,疼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化解,疼到他明明想问这个孩子是谁的、却始终开不了这个口。 最后一次的相见,最后一次的缠绵。 时间几乎完全吻合上。 可是看到闻卿瑶冷漠淡然、甚至平静到可怕的样子,他又怀疑地往后退缩了一小步。 路过游戏摊贩,闻卿瑶缓缓驻步。气|枪打气球的音乐依然没变化,还是那么清脆舒快,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老板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正欲招揽生意,待仔细一瞧,又惊讶道:“我记得你们!” “……?” 老板笑道:“好几年前了,我还记得你男朋友那个枪法出神入化,直接把我最大的玩偶打到了。” 他一顿,视线停留在傅丞砚手上的孩子身上,恍然道:“喔,喔喔……现在应该是老公了吧?孩子都那么大了,断奶了吗?” 闻卿瑶怔住,她喉咙一哽,什么都没说,回头从傅丞砚手上将真真抱了回来,便匆匆往景区门口走去。 傅丞砚快步跟上,一步不离。 闻卿瑶有些局促地顿住脚步,漠漠斜睨道:“傅队长,我们要回家了。”她抬眼,思忖了一番,“我忘了,你现在应该不是一个小小的特战中队长了……我该称呼你什么?” “……”傅丞砚眉头紧蹙,视线在闻卿瑶和真真之间来回逡巡了一番,终于忍不住,喉结慢慢滚动,“这孩子……” 然而话还没有说话,就听不远处遥遥一声清丽软糯的声音飘过来,“丞砚哥!” 二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跑过来,一袭淡粉色的短裙,满身都洋溢着刚满二十岁的阳光和朝气。 闻卿瑶收回视线,“你女朋友来了,真真要睡觉了,我们先走了。” 她说完,抱紧了孩子,快步往出口走去。 “不是……” 傅丞砚匆忙回头,想要解释,胳膊却被紧紧拉住。 女孩抬头问道:“你去哪了?我跟我哥一直找你呢。” 他用力甩开女孩,正要去追,却发现出口处早已没有了闻卿瑶的身影,甚至连那两个高大的保镖都看不见了。 而这时,郑淏也赶了过来,他一脑袋汗,像是跑了一路,他拉过女孩,怒道:“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女孩没理郑淏,踮脚问道:“丞砚哥,刚才那个抱孩子的是谁啊?你怎么一直跟着人家?” 郑淏:“抱孩子的?” 傅丞砚漠然看了她一眼,没多做犹豫,便大步流星朝出口走去。 他拿出手机,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他一定要问清楚,孩子是谁的。 然而,电话还没接通,对面就发来了一条短信。 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 只简简短短的一句话——【闻枫的孩子。】 他蓦然驻步,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 微风将身影吹拂得飘零,他紧紧握着手机,没有再前进半步。 他不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一直在等,等她能接受、等她能面对。 而当他等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种久违重逢之下的陌生。 最后留给他的,大概就是回忆和离别了。 - 疲惫地回到家,闻枫和顾碧彤都在家。 真真抱着熊猫玩偶,一看到闻枫就张开手,“爸爸。” 闻卿瑶笑了笑,把真真递给闻枫,“喊了一路的爸爸,连奶都不肯喝。” 顾碧彤也埋汰道:“哎,明明是妈妈和姑姑带得最多,却老是喊爸爸。” “那没办法,谁让我年近四十才得这么个女儿,她知道我宠她。”闻枫抱着真真,在怀里掂了掂,不由道:“真真好像是重了些?” 闻卿瑶嗤笑道:“怎么?你还怕我虐待你女儿不成?” 闻枫还没开口,顾碧彤就忙说道:“说什么呢,亲姑姑还能对小侄女差吗?” 闻卿瑶看着一家四口坐在沙发上,其乐融融,嘴角轻轻一勾,“是啊,我都当亲生的带了,怎么会差呢,这可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呢,有血有肉的孩子……” 有血有肉? 有血……有肉…… 她忽地恍惚了一下,蓦地,眼前又浮现出满手鲜血的一幕。 那种在生命离开时产生的最后绝望,顷刻间就迸发了。 “哥……”她轻轻颤着,眼眶渐渐红了,两眼涣散得可怕,“你说,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也跟真真一样大了吧?” 闻枫一听,脸色遽变,赶紧将真真塞进了顾碧彤的怀里,然后坐过去,侧身搂住了闻卿瑶,晃了晃她,“瑶瑶?” 闻卿瑶定了定神,慢慢靠在了闻枫的怀里。 她伸手,紧紧抱住闻枫的腰,闭上了眼睛。 她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做梦还是清醒。 然后,轻声说道:“哥,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把真真给我带……” “可是我明白啊,我也很清楚……” “真真不是那个孩子……” 她静静埋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你看,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多好。 - 春去秋来,凛冬将至。 南城的冬天,只有落叶和凉风。 闻卿瑶静静看着眼前的心理医生,在一番畅谈之后,手中的水杯纹丝未动,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泼出来。 她笑着将水放在一边,说道:“我觉得我以后可以不用再来了。” 冯沐深深看了她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闻卿瑶凝视他几秒,忽地噗嗤笑了,“你还挺幽默的。” “那必须的。”冯沐淡然自若地抱着手臂,“不幽默点,我自己也要吃药了。” 闻卿瑶笑着道:“可是作为病人,我并不想再见到你了。” 她站起身,穿上外套,便推门而出。 冯沐端起桌上的那杯水,抿了一口,摇了摇头,“你还会再来的。” - 司机等在楼下,帮她拉开车门,“小姐,直接回家吗?” 闻卿瑶疲惫地靠在座椅上,看着亮蓝色的星空顶,只觉得刺眼得难受。 她闭上眼睛,说道:“去老地方吧。” 车子缓缓驶向大路,司机开得很稳,速度也不快。 等到了目的地,闻卿瑶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下了车,她走向那个早就无人居住的平房。 五年前她就买下来了,时不时来坐坐,总归也算是片刻的安宁。 她慢慢走进卧房,轻轻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如果重来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她还会不会跟着他回来呢?她还会不会一见钟情呢? 闻卿瑶将手轻轻放在腹部,那里有个跳跃的小生命。 她喃喃自语:“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静静躺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进了卫生间,洗了洗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曾经也笑得开心明媚,甜得像夏日里的花。 而如今,却只剩下病态的苍白和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低头,看着肚子越来越大,看着那个小生命一点一点在肚子里成长。 突然间,一个怪异的摩擦声音穿插耳膜而过。 一道鲜血顺着大腿往下流,越流越多,多得她去用手捧、用手抓、用手堵,都无济于事。 她张大了嘴,用力去喊,用力去呼救,然而周围茫茫一片雪白,就像下过一场大雪,把所有的东西都掩埋了,只剩下了她自己。 最后,风吹过,雪化了。 一张病床出现在眼前,戴着呼吸机的男人,没有一丝血色地躺在那里…… “救救他,救救他们……我求求你……” 终于,被禁锢的声音终于穿破了喉咙,爆发性地喊了出来。 闻卿瑶不顾一切地抓着四周能抓到的任何东西。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傅丞砚……” “我不想失去了……” “谁能帮我呢……” “闻小姐?闻小姐?” 司机焦急的声音穿插在耳边。 脸颊被重重地拍了几下,闻卿瑶蜷缩着,猛地睁开了眼。 依然是阳光明媚的上午,而自己还躺在平房卧室的床上,与刚才不同的是,脸颊附近的床单湿了一大片。 她重重喘着,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才发现,一身的冷汗和泪水早已将自己从头到尾洇湿。 - 熬过了湿寒的冬天,又到了春雨绵绵的时候。 闻卿瑶对着镜子,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吃了一颗,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出了门。 来到心理诊所,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端着,也没看一眼冯沐诧异的表情,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我一直梦到南城下雪。” 冯沐瘪瘪嘴,不合作的病人他见多了,但是这么执着的病人,他是第一次见。 他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指尖转了转,“闻小姐,南城不下雪,北城才下雪。” 闻卿瑶低着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阳光透过窗户,柔和地照在脸上和头发上,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映出一条看不清眼底的阴影。 冯沐抬头,有那么一瞬间怔了一下。 如果这女人没有遇到那么多事,该多美啊…… 他无奈摇了摇头,“三年了,你不是走不出来,是根本不愿意走出来。” 闻卿瑶镇定地捧着水杯,“我问你,你谈过男朋友吗?你亲眼看过男朋友中枪吗?你见过男朋友戴着呼吸机躺在那一动不动吗?” “男朋友?”冯沐一愣,“闻小姐,你忘了?我是男人……” 闻卿瑶没理他,又继续平静地问道:“你怀过孕吗?你流过产吗?你试过眼睁睁看着满手鲜血却无力回天吗?” “……” “对,你是个男人。”闻卿瑶放下水杯,哂笑道:“你治不了我。” - 药物,让一切都迎难而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闻卿瑶的世界里只有药物和相机。 除了北城,她哪都去过。 每一张照片,她都用心去拍,很多要记录的瞬间,都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被永久保存下来。 “其实有些事情,还不如过去呢。” 闻卿瑶一边删着照片,一边喃喃自语。 言慈皱着眉,将相机从她手里一把抢走扔在一边,“闻卿瑶,你这几年是不是根本没好好治病?” 闻卿瑶淡淡看了她一眼,疲惫地躺在了沙发上,两眼放空,“你们都说我有病,我也在努力吃药,但是你们看,没有效果呢。” 言慈语重心长地说道:“是你不配合。” “可是我没病啊。”闻卿瑶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言慈叹了口气,沉默片刻问道:“他找过你吗?” “找过。” “你们怎么说的?” “我没见他,也没接他的电话,更没回他的短信。” “……”言慈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遽然间有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人,“那你就打算一直把自己困在一个圈里?永远都不走出来?” 闻卿瑶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将脸朝内,“这几年,我只要一闭眼,就是他中枪的那一刻,就是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就是孩子从我肚子里流掉时的一幕……” “我还是不敢去面对,我经历得太多了,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言慈,你说我这人是不是逮谁克谁啊?” 言慈动容地咬了咬下唇,她低头,将手中的画笔放在一边,“你这不是逮谁克谁,你这是在克你自己。” 闻卿瑶:“……” “傅丞砚都三十多了……”言慈回过头,“你知道他爸爸是谁吧?” “知道。” “他爸爸看上了郑淏的妹妹,觉得那样的军属家人才适合傅丞砚。” 闻卿瑶听着,闭着眼,将自己蜷缩了一下,淡淡地“喔”了一声,“我见过一次,他不喜欢,而且很厌烦,我看得出来。” 言慈反问道:“他喜欢谁你不知道吗?他喜欢了多久你不知道吗?” 闻卿瑶:“可是我真的怕了,怕跟他在一起,怕拖累他,怕不能再有孩子……” 言慈看了她一眼,见她波澜不惊的样子,摇了摇头,又提起画笔,“你真是有病。” 虽然知道言慈没有恶意,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闻卿瑶心中还是猛地颤了颤。 她坐起来,沉吟了许久,拿起包说:“今天我哥嫂来家里吃饭,我先回去了。” 打开门,言慈喊住她:“于晋晗退役了,五月份我们结婚,你来吗?” “嗯。”闻卿瑶点点头,没有抬眼,“我等你请帖。” - 晚上的家宴气氛很浓重。 两个小朋友都长大了不少,真真也能追着哥哥说话打闹了。 保姆将汤端上来,一碗一碗盛好。 闻卿瑶一边喝着汤,一边淡然说道:“言慈五月份结婚,我到时候去一趟。” 闻父和闻母相视一眼,愣了愣。 自从四年前的夏天,二老就基本上不再提及谁谁谁结婚的事情,更不会提及怀孕生孩子的事情,生怕闻卿瑶情绪一上来,控制不住自己。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 毕竟有过前车之鉴,婚礼人多杂乱,也不好带着保镖进去,闻枫试探性地问道:“结婚地点在哪?” 闻卿瑶说道:“男方的老家,佛山。” 闻母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闻枫,见他没有做声,只能意味深长道:“佛山啊……有点远呢。” 闻卿瑶淡淡道:“放心,她丈夫以前是军人,虽然退役了,但光是战友估计就能来一个连了。” “……”闻母敛了敛眉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儿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常,也镇定安然了下来,给她夹了些菜,“多吃些,最近又瘦了不少呢。” 闻卿瑶笑了笑,“我记得上学的时候,妈你老说我胖呢。” 上学的时候?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闻母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嘴,咀嚼着毫无味道的米饭,心底的酸涩倏地就涌了上来。 - 五月浅夏。 佛山的白兰花都开了。 下榻的酒店就是言慈举办婚礼的酒店,上下很是方便。 到了下午四点,闻卿瑶便简单地化了个妆,前往宴厅。 宴厅寥寥数人,都是不认识的。闻卿瑶转了一圈,走到一旁的茶桌坐了下来。 茶艺师看了一眼闻卿瑶,用粤语问道:“来参加婚礼的吗?” 闻卿瑶礼貌笑笑,指了指茶杯。 茶艺师赶紧沏了一杯茶,递过来,改了普通话,“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本地人,今天的新郎是本地人。” “我是新娘的朋友。”闻卿瑶端过茶,抿了口,“今天中午刚到佛山。” “最近每天都有结婚的,我们酒店很难订的。”茶艺师勾了勾嘴角,“好像新郎是军人吧?刚听他们一直在说战友什么的。” 闻卿瑶攥着杯子,点了点头。 见她似乎是渴了,一杯茶很快就见了底,茶艺师又给她倒了一杯。 她放回瓯杯,然后打量了一番,问道:“你结婚了吗?” “我吗?”闻卿瑶稍稍一愣,“还没呢。” 茶艺师点了一根香,理解似的说道:“哎,现在对象可不好找,就算找着了,很多也走不下去,能结婚的就太少了。”她指了指宴厅,继续道:“别看这几天新人多,都是堆在五一假期,平时压根没什么人结婚。” 闻卿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头顶正对空调,她捧着茶杯,垂眼问道:“你这有披肩吗?有点冷。” 她吹了吹茶水,抿了口茶水。 茶艺师却没有说话。 “你这有……?” 她疑惑地抬起头,待发觉茶艺师的视线明显偏离自己转向了后方,而且眼神充满探究,她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纵使背对着,纵使面前是熏香袅袅让人清心,但她也能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后背上,让她不由地颤栗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轻轻一侧,就将几滴茶水泼洒了出来。 热茶水落在裙子上,也不觉得烫。 身后的人又靠近了一步。 随之而来的是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4 17:16:59~2021-04-15 15:5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cat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第 63 章 (完) 大结局(下) 闻卿瑶怔怔看着手中的茶杯, 一动不动。 衣服披在身上的一刹那,那丝熟悉的味道就又让她脑海里频频浮现出三年前的一幕幕。 被鲜血染尽的双手,被黑暗蒙蔽的眼眸, 被子弹穿过的身躯, 甚至还有没来得及爱抚一下的孩子…… 她想放下茶杯,立刻离开,可是此时此刻, 身上那件黑色的西装太过于沉重压抑,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于晋晗和言慈的婚礼。 她当然知道傅丞砚会来。 只是, 又过了一年,她更加不想直面而已。 茶艺师收回视线, 问道:“你男朋友吗?” “……”闻卿瑶咬着下唇, 一声未吭。 她静静地坐着,而身后的人也静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没有一个眼神, 也没有一句话。 几秒钟后, 闻卿瑶倏地放下茶杯, 将外套脱下,转身就朝客房的方向跑去。 茶艺师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椅子上的西装外套, 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小声道:“你们吵架了?” “……” 她斟了杯茶, 递过来, “先生……要不要败败火?” 傅丞砚没有坐下来, 也没有接茶,只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 看了一眼她喝过的茶杯,转身大步离去。 - 晚上的宴席颇为热闹。 司仪还在情绪盎然地介绍着两位新人,底下的人看着大屏幕上的照片,纷纷聊着天,点头大笑。 闻卿瑶坐在比较偏僻的一张桌子,都是男人,除了郑淏,谁也不认识。 不过粗略估摸着,应该全是于晋晗的老战友们。 不知道是临时有事,还是特意为了照顾她而避开她,傅丞砚没有出现在宴厅。 闻卿瑶淡定地开了一罐啤酒,往杯子里倒着。 虽然有预想到闻卿瑶会出现在这里,郑淏还是显得十分局促。 他看着她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下眼睑都分外绯红,便推了推桌上的一罐椰奶,问道:“闻小姐,要不要我帮你打开?” 闻卿瑶摇了摇头,又灌了一杯下去,“不用,我喝酒。” “……”郑淏愁楚地瞥了她一眼,又将那罐椰奶拿了回来,然后低头给傅丞砚发了条信息:【我觉得你还是下来一下比较好,喝个不停,怕是喝上头了。】 刚发完信息,一个男人拉了拉郑淏的胳膊,朝闻卿瑶扬了扬下巴,“是嫂子吗?” 军人的配偶,一般都称呼为嫂子。 郑淏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想点头,又觉得不妥,只能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那男人一听,立刻乐了,能坐在这桌的,郑淏又认识,那就不需要拘谨什么了。 他开了瓶白酒递过来,“就是,大好的日子,喝什么椰奶,当然要喝酒。” 闻卿瑶抬眼看了看他,默不作声地抬手去接。 “哎……”郑淏伸手去拦,“这是白的……” 男人挡下,“白的怎么了?人家于晋晗结婚,不得热闹热闹?” 郑淏低声道:“热你妈啊,我劝你别想着灌她,她是新娘的好朋友,还是……” “新娘的好朋友那就更要喝酒了啊。”男人绕过郑淏,将酒递到闻卿瑶的面前,“交个朋友吗?” 闻卿瑶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眉骨,斜睨了他一眼,眼前早已模糊不清,“酒我喝,朋友就不用交了。” 她说完,拿过那瓶白酒,往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 正准备拿起来喝,杯沿甫一碰及嘴唇,忽地就有一只手从她手中夺走了酒杯。 她一怔,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只见傅丞砚深深凝视着她,然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砰”地一下放在了桌上。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阴鸷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我的女人也灌?” 男人见状,浑身一震,待反应过来面前是谁之后,赶紧后退了几步,“不是……这是误会……” 闻卿瑶默默收回视线,心中的酸涩轰然涌上,眼眶忽地就红了。 她攥紧了拳,低声道:“是我自己要喝的。” 说完,她站起来,正想往门口走去,也不知道是酒喝得太多,还是看到傅丞砚有种后怕的心理在作祟,两腿一软,就朝前栽去。 傅丞砚大步上前,紧紧把她抱在怀里,“阿瑶。” 闻卿瑶眼眶熬得生红,想推又推不开,酒精上头的感觉突然就在大脑跟雷劈一样炸开了。 她抬头,低低喊了一声:“傅丞砚……” 然后整个人就瘫在了他怀里。 整个宴厅闹哄哄的,这边的动静不算大,但也不小,言慈疑惑地看过去,就见傅丞砚抱着闻卿瑶往门外走去。 她心急,赶紧想追上去,刚放下酒杯,就又被于晋晗的几个亲戚拦住了。 再抬头,上人早已消失在大门口。 - 出了宴厅,傅丞砚抱着她,径直就往客房的方向而去。 沿路跟着闻卿瑶来过来的两个保镖,不近不远,一直跟到电梯间。 傅丞砚紧了紧双手,不耐烦地回头道:“如果知道我是谁的话,就离远些!”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一方面是他们确实知道他是谁,另一方面是闻枫曾经交代过,如果碰到了傅丞砚,尽量不去招惹。 于是,上人没多做犹豫,便留在了一楼大厅。 上了电梯,进了房间,他将闻卿瑶横放在床上,转身倒了杯水,然后递到她嘴边,“阿瑶,喝点水。” 早已烂醉,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喝水。 傅丞砚将她抱起来,托在怀里,然后将杯子放在她嘴边。 闻卿瑶神志不清地用嘴唇蘸了一下水,干涸之下不由越发地觉着恶心,抱着傅丞砚的手臂就干呕了起来。 重重的咳嗽让她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咳着咳着,她又猛地栽了回去,然后一手攥着枕头,一手攥着男人的手,死死都不肯松开。 熏醉后的脸颊,泛着蜜桃的红色,让她本就白皙的脸颊在此刻显得病态的白。 傅丞砚轻轻贴近了一些,见她蜷缩在那,像是霜打之后的花,眉宇间的那丝倔强忽地就让他无比心疼起来。 他慢慢靠近,离那双想念入骨的双唇更近一些,却在咫尺之间又猛然停住了。 因为,闻卿瑶蓦地扭曲了起来,整个脸都透着痛苦和难受,是那种濒临崩溃和绝望的痛苦,是那种希望破灭和没有企盼的难受。 她拉着傅丞砚的手,越攥越紧,另一只手却不知道在抓什么。但是可以看出来,梦里,她想要的东西,都在一点点远去。 傅丞砚皱着眉,紧张地安抚着,“阿瑶?阿瑶?……”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轻声:“你在找什么?” 闻卿瑶轻轻睁开眼,似是累极了,她浅浅地呼吸着,瞳孔涣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像做梦一样,又失望地闭上了。 额头的汗涔涔冒出,傅丞砚帮她擦了擦,便掰开她的手,准备去卫生间拿毛巾。 然而刚刚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下一秒,她又伸出手来,紧紧地拉住了他。 傅丞砚回头,俯下身,“阿瑶?” 闻卿瑶蹙着眉,闭着眼睛,似乎是极其难受地在隐忍,然后从喉咙里涩涩挤出来一句话:“傅丞砚,我怀了你的孩子……” 闻言,就是话语穿透耳膜的一刹那,如沉石坠落,眼前闪过一年前在夏阙不夜城的那个孩子,那个与她眼睛相似的孩子。 傅丞砚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问道:“阿瑶,你说什么?” “……”闻卿瑶抿了抿嘴唇,充血肿胀的眼皮仿佛能看到眼珠稍稍转了转。 她累极,紧攥着的手终于缓缓松开,没有再说话。 整个房间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而她脸上,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却没有消散半分。 傅丞砚将被子掖好,然后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他捏紧了拳,忽然十分后悔这三年给了她太多的时间。 他与她之间,永远存在着某种隔阂,似乎是一个突破点,也是一个导|火索。 他咬了咬下颌,起身,将灯熄灭,只留了一盏小夜灯,便径直出门,直奔宴厅。 言慈已经快敬完酒,喝多了的脸庞在精致的妆容下,像一朵清丽的芙蓉。 一旁的于晋晗正笑着跟郑淏说着话,忽然看见傅丞砚神情严肃地大步朝这边走来,赶紧扯了扯言慈的胳膊。 言慈正要抬头去看,下一秒,傅丞砚就拉住了她的胳膊,“我有事问你。” “傅丞砚!”言慈一惊,低斥道:“你有病啊?干什么啊?” 傅丞砚没多做解释,侧目看了一眼于晋晗,“你也过来。” 几十步的距离,在傅丞砚的生拉硬拽下,只花了十几步的距离。 言慈踉踉跄跄被拉进了休息室,刚站稳,傅丞砚便直接开口问道:“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言慈一愣,待反应过来“那个孩子”指代为谁之后,脸一横,抬起脚就脱下一只高跟鞋,狠狠砸了过去。 “傅丞砚!你他妈的无敌大渣男!闻卿瑶就跟你一个人睡过,你们俩上过多少次床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还好意思问我那个孩子是谁的!” 于晋晗懵了一下,见老婆脾气爆裂,赶紧拉住她,“言慈,你好好说话,他毕竟是……” “你怕他干什么啊?他是你上大爷吗?” 言慈用力挣脱开他,又脱下另一只高跟鞋,还没扔出去就被于晋晗夺了下来。 她跳脚,指着傅丞砚道:“你扪心自问,除了你的还能是谁的?难不成是我的?!” 傅丞砚捏着她的那只高跟鞋,放在一边,揉了揉眉骨,沉下心道:“我见过那个小女孩,她说不是。” “小女孩?”言慈眼神一怔,“什么小女孩?” 傅丞砚沉声:“一年前,我们在不夜城遇到过,当时,她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 言慈愣了两秒,慢慢安静下来,她皱了皱眉,说道:“那个应该是她哥哥的女儿。” “真是她哥哥的?” “如果是叫真真,那就是她哥哥的。” 傅丞砚问道:“那她的孩子呢?” “流、流产了啊……”她顿了顿,面带疑惑地说道:“……你不知道吗?” 傅丞砚心中颤了颤,他走近两步,虽然声音极低,但是双眼里的阴鸷却是忍耐到了极限,“什么时候的事?” 言慈忽地被吓到了,后退了半步,往于晋晗怀里缩了缩,“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傅丞砚阖了阖眼,疲惫地用双手搓了搓脸颊,“我找过她很多次,她都不愿意见我,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 言慈咬了咬下唇,狐疑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才缓缓说道:“你调离南城,去北城之后,她就查出来怀孕了。你们部队动不动就失联,一失联就是好久,她联系不到你,便买了去北城的机票,想去找你……” 傅丞砚问道:“然后呢?” “然后……”言慈紧了紧手心,“路上出了车祸……” “……” “她是亲眼看着孩子没有的……”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蓦地听到这句话,傅丞砚依然大脑一片空白,从头到脚就像是被一桶冰水灌彻,从心底透出一股寒意,那种侵入皮囊、腐蚀骨肉的痛,他忽地就感受到了。 傅丞砚捏紧了拳,手心里被指尖磨出的疼早已没有了感觉,心口的剧痛才是最切肤的。 他没再多问,转身便要出门。 手刚刚搭上把手,言慈忽地喊住他,“哎!傅丞砚!” 他驻步。 言慈眼眶已然红了,她忍了忍酸涩,说道:“医生说,她可能以后很难再怀孕了。自从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你,精神方面也有点……吃了很久的药……” 她顿了顿,将堵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别再刺激她了,接上连三地经历那些事,谁都受不了。毕竟,你差点死在她面前,孩子……也没有了。” 傅丞砚听着,没有回头。 心口被一点点撕裂的感觉倏忽而至,仿佛一根针从头骨生生楔入,从大脑到心间,都被贯穿了。 他尽全力忍回眼眶里的晶莹,扭下门把手,大步离去。 - 清晨的朝阳,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轻轻照拂在脸上。 闻卿瑶抬了抬眼皮,只觉得无比沉重,脑袋里也嗡嗡嗡地一片作痛。 回想起昨晚,言慈的婚宴…… 她忽地震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睁大了眼睛。 窗边的沙发上,搭放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桌上摆放着一包烟和一支钢笔,而浴室里还传来淋浴的声音。 这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谁的房间,她清楚得很。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热浪伴着淡淡的香气,身边的床铺凹陷下去,随即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醒了吗?” 闻卿瑶紧紧闭着眼睛,生怕睁开,又是那张熟悉的脸,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脸,也是让她噩梦缠萦的脸。 她没说话,想着要逃避,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想动却动不了。 傅丞砚伸手,将她整个人揽到了怀里,侧身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阿瑶,我躲了你三年,你躲了我三年,还要再继续吗?” 她没做声,虽然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眉宇间却透着隐隐绰绰的无助,身体也十分抗拒地紧绷僵硬。 僵持了许久,她缓缓问道:“你昨晚找过言慈了吧?” 她喝得烂醉,又在梦境中频频出现那钻心刺骨的一幕幕,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她清楚得很。 她了解他,知道他会去问言慈。 此刻,沉默大概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共同语了,傅丞砚的眼眶微微湿润了一下,他没正面回答,只将她的手放在嘴边,“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等什么呢,还有什么必要呢。 她太害怕失去,太害怕他突然间失联,太害怕自己打开那封遗书的时候,连他的样子都记不住了。 剑走偏锋,她轻声问道:“傅丞砚,如果让你娶一个可能无法生育的女人,你还愿意吗?” 傅丞砚一怔,他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手|雷,只给他几秒钟的反应时间,他无法接住,就只能抛出去。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他没有犹豫,接起。 很明显,是部队打来的电话,隐隐绰绰听上去,是让他立刻回北城。 军令如山,这一别,又不知道是多久。 “你走吧。” 说完,闻卿瑶没再说话,她知道他的选择,便只身背过身去,掖了掖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傅丞砚紧紧攥着手机,下颌咬得生痛,一张俊眸含着隐隐的暗红,就这么盯着她的后背,看了许久。 他打了个电话给郑淏,交待了几句让他护送闻卿瑶回南城,便放下手机,穿好衣服,大步朝门口走去。 甫一拧开把手,他忽地驻步回头,心中泛起滚滚涟漪,声线依然沉稳:“不管怎样,我都愿意。” 门被轻轻关上。 闻卿瑶蜷缩在被子里,那一刻,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咬着手指,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套,染浸了头发,而她却只能默默在喉咙里哭,只能在心底撕心裂肺。 因为她知道,傅丞砚还在门口。 她怕她哭,他就走不了了…… - 回到南城,又是一个满是梧桐飘雨的夏季。 傅丞砚打来的电话,都被一个个按断了。 雨天,她靠在窗边,偌大的阳台,都照不到半点阳光。之前,还有阿呆的陪伴,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闻母心疼地给她加了件针织开衫,小声道:“冯医生打电话来了。” 闻卿瑶怔了怔,这才想起来那个被她晾在一边的心理医生。 她笑笑:“妈,这些年,你也觉得我有病是吗?” 闻母心底一颤,她想躲避女儿的目光,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而已。 “妈跟你说真心话,当初反对你们,就是怕有这一天……” 闻卿瑶望着窗外出神,眼底一丝动容闪过,不置可否地垂了垂眼。 “妈当初只是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希望你能安然无恙,希望你能每天笑靥如花。” “但是后来,妈也明白了。” “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 飞过一只湿透的鸽子,狼狈地躲在了屋檐下,闻卿瑶看着它,慢慢道:“但是事与愿违,发生那么多事,都证明了,我的选择是错的……” 她笑笑,关上窗户,将脸颊的雨水擦拭干净,便准备回房。 客厅的老人静静抽着烟,雪茄的味道慢慢散开,在这个雨季更加浓郁。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消极和沉寂,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也已经看开了。一个三年过去了,又一个三年过去了,从刻意的躲避到下意识的逃离,什么都照旧,只有心境彻底改变了。 闻父淡淡说道:“瑶瑶,你的选择没有错。” 闻卿瑶脚步稍顿,迟疑地往旋梯走去。 脚步刚刚踏上阶梯,闻父又沉声道:“如果你真的走不出来,不愿意再面对他,爸养你一辈子。” 她垂眼,轻轻睨了一眼双鬓已经斑白的父亲,然后几不可查地轻点了一下下巴,她也不知道,这个点头,是回应的前一句,还是回应的后一句。 回到房间,闻卿瑶摩挲着那只熊猫玩偶的拉链口袋,犹豫了很久,拨通了冯沐的电话:“冯医生,约个时间吧。” - 夏日的炎热很快就过去了,梧桐早已凋零。 今年是个暖冬,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连鲜少有人去的郊边小道都有人徒步。 闻卿瑶站在高层办公室的窗边,静静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也没有仔细听冯沐在说什么,便直接道:“我想去海边栈道。” “海边栈道?”冯沐抬腕看了看手表,问道:“要我陪你吗?” 闻卿瑶放下手中都快捂热的水杯,“怎么?你怕我会跳海啊?” “……”冯沐笑笑,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只是想提醒你,溺死的感觉可不好受。” “你这话说的可不像个正常的心理医生。”闻卿瑶斜睨他一眼,拿上包,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一起吧,反正没人陪我。” 海边栈道的人依然很少。 风雨的洗刷下,木板似乎显得更加陈旧了一些,白色的海鸥和成群的鸽子个自在地上寻觅着食物,闻卿瑶沿着栏杆,摸过已经被游客打磨光亮的扶手,静静地走在侧边。 冯沐双手插着口袋,偶尔垂眼,偶尔抬眼,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闻卿瑶不咸不淡地说道:“不用一直盯着我,我要是真的抑郁到想要自杀,你这两年还能赚到我的钱?” 冯沐没作声,他勾了勾嘴角,眼眸在镜片后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走了数步,他才缓缓道:“你很美。” 闻卿瑶回过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见他斯文的样子还带着些鲜少的腼腆,撇开头嗤笑道:“他就从来不夸我好看。” 冯沐咬了咬嘴角,说道:“每个男人都不一样。” 闻卿瑶漫不经心地走着,也没听清他的话,视线便被奶茶店外的一家人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家三口,体格健壮的外国人爸爸,漂亮的混血孩子,还有稍微有些臃肿的华人妈妈。 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心头恣意生长,像草一样开始攀腾蔓延。 而当那个妈妈回头的时候,两个人的视线将将对上,那一刻,两个人面对着面,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慌乱的惊讶。 路婧怔了许久,她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拿着刚买的奶茶,然后将孩子交给爸爸之后,朝闻卿瑶走来。 太多年不见,变化都很大。 闻卿瑶浅浅收回视线,淡淡一笑,“你回国了?” 路婧尴尬地抿了抿嘴,“嗯,带孩子回来看外公外婆。” “挺好的。”闻卿瑶平淡地说道,“回来看一眼,比什么都好。” 路婧不是滋味地阖了阖眼。 南城的树没变,花也没变,只有人变了。 回想起六年前,她们曾经无话不谈,曾经把对方当成挚友,却只因那件骇人的事情而断送多年的友谊。 路婧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冯沐,疑惑了片刻,问道:“这是?……” 闻卿瑶简而带过,“朋友。” “你好。”冯沐礼貌地点点头,他虽然有些诧异闻卿瑶称呼他为朋友,但也心中明了她肯定不会直截了当地说他是她的心理医生。 路婧紧了紧手中的奶茶,局促地喝了几口,然后问道:“我以为你和那个……那个……” “分手了。” 闻卿瑶笑了笑,轻松地看向她,眼神平静如水,仿佛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仿佛在叙述一个没有结果的故事。 路婧:“……” 冬日的风有些凉,阳光也有些刺眼,闻卿瑶拍了拍她的肩,“再见。” 她说完转身,然而刚走几步,路婧就喊住了她,“闻卿瑶!” 闻卿瑶回头,玩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路婧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踌躇了几秒,说道:“我知道北城那件事……” 那件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又有谁不知道呢。 只不过,时间掩埋,连茶余饭后都懒得讨论了。 闻卿瑶敛了敛表情,“喔。” 路婧紧蹙着眉,继续道:“瑶瑶,我当时和你一样,没走出来……” “后来,有了家庭就好了。” 闻卿瑶看着她,看着她的丈夫抱着孩子逗耍一只海鸥,看了许久。 “你比我幸运。” 她说完,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 -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户,温柔地落在脸颊上。 过了几天,言慈一大早就打来了电话,“闻卿瑶,他在找你。” 闻卿瑶静静听着,疲惫地揉了揉发麻的脑袋,正要挂断,言慈大声道:“你别挂!” 她手中稍顿,言慈说道:“他休假了,一直在找你,但是联系不上。” “我知道。”闻卿瑶沉吟几秒,应道:“我不想见他。” “……”言慈叹了叹,小声说道:“他昨晚跑来找于晋晗喝酒……” “我第一次见他喝成那个样子……” “跟发疯了一样……” 闻卿瑶握着手机,头垂得厉害,喉咙里的酸涩堵在那里,不上不下,错乱不堪。 那一瞬间,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的情绪在作怪。 她死死地憋着,憋到满脸通红,憋到眼眸都模糊不清,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脸颊早已湿润,心底却干涸无比。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去找他。 但是当她看向那只塞着遗书的熊猫时,又退缩了。 见这边没了声音,言慈也知道得不到回应和答案了。 她叹了口气,“你真是疯了!”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听筒内传来“嘟嘟”的声音,闻卿瑶放下手机,将自己蜷缩在了床上,双手双脚紧紧环贴在一起,身体抖得厉害。 她闭上眼睛,蒙着头,想要继续睡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抬手,去摸床头的安眠药。 药到嘴中,腥苦顺着舌苔,缓缓漫及五脏六腑。 也是,当她亲眼看着子弹打穿他的时候,当她亲眼看着孩子没有的时候,她就疯了。 - 南城下了一场小得不能再小的雪。 夜里细细绵绵地盖了薄薄的一层,还没来得及让人看见,太阳出来的时候就化了。 闻卿瑶端着水,看着冯沐在办公桌前忙碌。 “冯沐,今天的水是热的。” 冯沐放下手里的文件,推了推眼镜,眼睛稍微躲闪了一下,说道:“今天冷,你暖暖手吧。” 闻卿瑶眼神一凝,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将水放在桌上,拿起包,“既然今天没有什么新课程,我就先走了。对了,药我没有再吃了,也挺好的。” 她伸手去拧门把手,下一秒,冯沐就快步而来,抵住了门,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闻卿瑶冷冷看了他一眼,“冯沐,我劝你自重些。” “闻小姐……”冯沐没有放手,反而急切地说道:“我今天喊你来,是……” “冯医生,你的执照是白考了吗?”闻卿瑶嗤笑问道:“我可是你的病人。” 冯沐咬了咬下颌,喉结滚动得厉害,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也倏忽有光,他忍耐着情绪,说道:“闻小姐,我们认识快两年了,我对你的了解比你自己还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闻卿瑶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声斥道:“我要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有。”冯沐低声道:“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闻卿瑶眼眸中透出深不可测的陌生和狐疑,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奇怪的生命体,就像在看一个没有绚烂过就半途中落的烟花。 她摇摇头,沉声:“你才是疯的那个。” 她说完,没再理会他,径直就去开门。 然而手未触及门把,肩膀就被冯沐给狠狠钳住了。 她再怎么挣扎,又怎么能敌过一个男人的力量,她被抵在偌大的办公桌前,整个人像个摇摇欲坠的娃娃被掌控着。 冯沐眼眶有些红,声音越来越哽,“你想要个家庭,你想要个孩子,对不对?” 闻卿瑶紧紧攥着手心,保持着理智和他僵持着,她平静道:“冯沐,我恐怕忘记告诉你了……” 他哑声:“什么?” 闻卿瑶淡如凉水般地看着他,“我流产那次,医生就告诉我,我很有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了。”她顿了顿,又笑道:“医生说得很委婉,但大家都懂。” 冯沐倏地愣滞住,一刹那心如沉石般坠落。 他以为他对她了如指掌,却没想到,她才是悬架于顶的那个人,她隐藏着最大的秘密不说,却把自己保护得非常好。 闻卿瑶静静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便推开了他,大步朝门外走去。 - 回到家,浴缸放满了水。 闻卿瑶将自己深深埋了进去,水漫过头顶,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忽然间就变得奇妙起来。 看看,随便一个男人知道她可能不能生育,再喜欢都不会接受了。 …… 闷了一会儿气,闻卿瑶慢慢钻出水面,她端起一边的红酒,喝了一大口,香醇的酒味,渐渐就麻痹了自己。 在浴缸里静静躺了一会儿,闻卿瑶从大理石台面上拿过一把拇指大的瑞士小军刀。 毕竟中过枪,毕竟体验过什么是剜心刺骨,所以划破手腕的时候,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她放下手腕,静静闭上了眼睛。 药什么的,她不想再吃了。 ……梦里,她看到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 看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只有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在一棵梧桐树下,荡着秋千。 “妈妈。” 孩子冲她招手。 闻卿瑶慢慢走过去,眼前却全是迷雾,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脚步越来越沉,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消失在雾里,只余下她没有影子的身躯。 明明是很短的路,明明近在咫尺的梧桐树,却走了很久很久。 孩子又唤了一声,“妈妈!” 闻卿瑶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跑过去。 她伸手去抓,还未及秋千的绳索,就有一个人挡在了面前,将她彻底地拦了下来。 傅丞砚紧紧地抱着她,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阿瑶,你去哪里?我一直在等你啊。” 她一怔,慢慢抬起手,去环抱他,当脸颊贴上心房的一刹那,有力的心跳声传来,她忽地震了震,问道:“孩子呢?” 然而刚刚抬头,眼前的人却换成了闻枫。 他痛苦地抓挠着自己头,两眼通红,表情都显得有些狰狞,“瑶瑶,你醒来,我带你去北城,我带你去北城找他……” “不,不,我去北城把他绑来。” “……”绑来? 那倒没有必要了,还犯法呢。 闻卿瑶迷迷糊糊地笑了笑,只觉得眼前的雾忽然就散开了。 就像一道巨幕,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一道刺眼的光亮照进来,她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脑袋沉得很。 “瑶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急切又紧张。 “唔……”闻卿瑶艰难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真切,甚至连闻枫的身影也只是一个轮廓。 不过周围的大致样子和浓重的消毒水味,让她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在哪里。 阎王爷就这么讨厌她吗? 三番五次地拒收,真是比快递还勤快。 待眼前好不容易清晰起来,闻卿瑶渐渐转了转脑袋,“爸妈呢……” 见她两眼涣散的模样,闻枫握住她的手说:“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闻卿瑶酸涩地看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不出所料,被包得跟个粽子一样,还有森森的隐痛传来。 可想而知,她当时下手得有多狠,也可想而知,家人盯得有多紧。 闻枫调直了病床,端起一边的粥,问道:“喝点粥吗?” 毫无食欲的胃口怎么也打不开,干涸的嘴唇也张不开,闻卿瑶轻轻地撇过头去,视线在触及不远处的小沙发时,眼神稍稍一凝,“他来过?” 闻枫立刻回道:“没有。”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没做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她走到沙发边,拂开上面盖着的外套,然后伸手,拿起那只熊猫挂件。 这是她遗落在利布斯坎的熊猫,转眼间,四年了。 闻卿瑶站在窗边,摩挲着手里的熊猫,熊猫的白毛已经泛黄了,耳朵的边缘也刺刺拉拉,可想而知,他一直收着,而且时不时就拿出来摸摸。 鼻尖的酸涩忽然间就涌了上来,连让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她咬着下唇,憋着眼泪。 闻枫见状,解释道:“他来过,他应该是在出任务,我打不通他的电话,就亲自去了一趟北城……” “那他人呢?” “我怕你情绪太激动,不想见到他,就让他走了。” “喔……” 闻卿瑶将熊猫放进口袋,回身走到床边,坐下,抬起那只没有伤的手,开始一勺勺地喝粥。 闻枫愣了愣,见她情绪还算平静,便给她披了一件衣服,然后静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偌大的病房,透着病态的白。 闻卿瑶喝着粥,一勺粥,一滴眼泪,一声抽泣,混在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碗粥喝完的,她只知道,她战栗着,泣不成声。 一开始像一只猫一样呜咽,等忍不住了,就死死咬住了拳头,用力扼制住频频而来的抽泣;等到哭到两眼红肿,连视线都模糊不清的时候,她才舀完最后一勺。 这一刻,死亡她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 过了半个月,闻卿瑶抚着被包扎仔细的手腕,静静站在窗前。 站了很久,站到太阳落到了山后,站到月亮都升上了树梢,她这才拿出手机,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手机号。 对面传来的,是一如既往的忙音。 闻卿瑶放下手机,静坐了一会儿,又拨通了言慈的号码,“他在你那吗?” 言慈怔住,待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时候,立刻兴奋地说道:“我问问于晋晗!”她挥手拍了拍身边熟睡的男人,“起来!别睡了,知道傅丞砚在哪吗?” “……”于晋晗睡眼惺忪地接过电话,“嫂子,他好像这阵子一直在南城,前段时间找我喝过酒,就再也没来过佛山了。” 闻卿瑶心底一坠,说道:“打扰了,抱歉。” 她挂断电话,久违的失落感重归于心。 夜色渐浓,月亮也逐渐少了些许光华,她抬头看着挂钟里的时间一点点流逝,三根指针重合的一刹那,又拨出一个号码。 等了一小会儿,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郑淏低声道:“闻小姐?” 闻卿瑶紧了紧双手,手腕上的依然有着隐隐的疼痛,她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眼眶红肿不堪,“嗯。”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呼吸声在电话里彼此交错,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谁先开口。 指尖拂过窗台,微风缓缓吹过,将一丝凉意沁入。 终于,郑淏沉了口气,说道:“他等了你很久。” 闻卿瑶一听,忍住不落的眼泪,忽地就掉落了下来,滚过脸颊,滚过下巴,滚过脖颈,直到染湿前襟一片。 “谢谢。” 她挂断电话,努力阖了阖眼,把控制不住的情绪憋了回去。 她没再迟疑,换上衣服,便出了门。 车子停在南城大学附近的那套铁门小平房。 闻卿瑶下了车,在门口站了会儿。 铁门开着一条缝,透过那条缝,可以看见里面亮着一盏暗黄色的灯。 她驻步在门口,脚步如灌铅一般难以挪动。 七年前,她就是在冲动之下跟着他来到了这里,邂逅了阿呆,也认识了他。而七年后,却又是在这里,来找回丢失的那几年。 闻卿瑶抬头看了看月亮。 如水般静谧。 她鼓足力,用力推开铁门。 初春沐风,夜幕星河。 眼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逗着一条小小的德牧犬。 小狗肉嘟嘟的身体在月光下油光锃亮,虽然还很小,但腿部和肩部的肌肉却和它的主人一样偾张有力。 闻卿瑶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小狗之后,将视线逐步转移到男人宽阔的后背上。 她忍住哽咽,喊了一声:“傅丞砚。”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新的轮回,完结撒花! 番外不会太多,因为这本写得我快得精神病了。 我尽量把番外写甜些,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看我真诚的脸,信我~ ps麻烦大家收藏一下预收文《声声蚀骨》和《陪你演》,感谢! 64、第 64 章 番外1 初升的太阳, 静静照耀在北城郊区广袤的土地上。 —nj;个早餐摊刚刚出摊,老板娘将热腾腾的馄饨用大捞勺舀出来,放进—nj;旁的白瓷碗里,又加了—nj;勺汤和少许葱花, 端到桌边的客人面前。 “谢谢老板了。” 女人道过谢, 接过馄饨, 抬头看了—nj;眼东边的方向,低头吃了起来。 时间太早, 又比较偏僻,摊位还没有多少客人。 老板娘—nj;边包着馄饨,—nj;边打量着女人, 见她穿着气质举止淡雅, 听口音也是南方来的,问道:“姑娘来探亲的?” 闻卿瑶笑了笑点头:“看丈夫。” “军嫂啊?”老板娘和蔼地眯了眯眼, “那可以在这住一个半月的。” “嗯……”闻卿瑶淡淡道,“我第一次来。” 闲着也是无聊, 没有人搭话, 偶尔路过几个人都是附近的居民,碰到面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老板娘好奇问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闻卿瑶说道:“快两年了。” 老板娘“喔唷”—nj;声,“没带孩子来看爸爸?” 闻卿瑶笑道:“还没有孩子。” 老板娘问道:“不生—nj;个?” “……” “年轻人还是要抓紧时间啊……” “没孩子不行啊……” “我都三个孙子了……” 闻卿瑶勾着嘴角, 默默听着,没再应付老板娘如山覆海的碎碎语。 馄饨吃完后, 她擦了擦嘴, 将—nj;张纸币放在桌上便离开了摊位,拦了—nj;辆出租车。 - 二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了军属院外的停车位。 傅丞砚早早就等候在那里, 他只着了作训服,系了腰带,没戴帽子,似乎是刚理过发,整个人清清爽爽。 刚下车,闻卿瑶就被径直抱住了,温润的声音传来:“怎么好像不开心?” 她推了推他,身上的汗味混着朝阳的味道,倒是有些醒神,“不想看到你。” 司机拿下行李,礼貌地道了谢。傅丞砚将她的行李拿在手上,另一只手牵着她,往安排的住所走去。 他边走边问:“那你是来看谁的?” 闻卿瑶耸了耸肩,“阿槑。” “……”傅丞砚脚步稍顿,待反应过来之后,瞥了她一眼,失笑道:“阿槑要训练,你见不到它。” “听说它长大了,和阿呆很像。”闻卿瑶踮了踮脚,将手挣脱开,挽上他的胳膊,“拖个关系,开个后门,找个机会让我见见?” 傅丞砚笑笑没说话。 “傅丞砚?” “……” “傅参谋?” “……” 见他没什么反应,闻卿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酸涩感,多年的脾气虽然有些消磨,但依然还是有着—nj;丝小小的傲娇,她忽地放开他的胳膊,“你怎么不理我?” 傅丞砚摇了摇了头,脚步停下,伸手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握,“那么久没见了,你喊我什么?” 这么久没见了,确实有些陌生,甚至都害怕两个人之间产生什么龃龉。 闻卿瑶稍稍—nj;愣,抬头之时,正对上他的双眼,满满的爱意和温情,让她忽然有—nj;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这里住那么多人呢,腻不腻歪?” 傅丞砚倒是不以为然,“都是军属家眷,带孩子的也有,怎么了?” 走到住处,刚拐进敞亮的楼道,正巧路过—nj;个女人,打量了他们一眼,闻卿瑶拧了拧他紧实的手臂,“懒得跟你多说。” 正说完,她抬眼,就见前面的墙上贴了—nj;副观音像。 女人见着他们手上拿着行李箱,知道是新来的军属,扯着笑脸道:“—nj;看就是新婚没多久的小两口。” 傅丞砚礼貌地点了点头。 女人压低了声音,又继续说道:“我们这栋楼,号称是人类幼崽培育基地。”她说着,指着墙上的观音像,“送子观音护着呢。” 闻卿瑶一听,有些慌乱地攥了攥拳,仓促之下,手—nj;滑,差点脱了傅丞砚的手心。 傅丞砚用力拉紧了她,瞥见她脸色已然有些发白,说道:“我太太有些累,我们先回房了。” 女人憨笑着挥手再见,又补充道:“哦对了,这边的床都不好睡,嘎吱嘎吱的……” 傅丞砚轻笑,没接她的话,便揽着闻卿瑶往住所走去。 进了门,闻卿瑶打量了—nj;下,简洁的装修,简单的家具上—nj;层不染,可见上—nj;个“嫂子”收拾得非常干净。 她在床边坐下来,揉了揉肩,“老公,这床真的嘎吱嘎吱。” 傅丞砚洗了洗手,回头说道:“我不介意睡地上。” 闻卿瑶诧异—nj;睨。 不介意睡地上? 那我千里迢迢从南城跑来是为了什么?单纯为你打气鼓励当你背后辛勤的女人吗? 傅丞砚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见她脸色恢复了—nj;些,低声道:“这里的军属都很好,不会说三道四的。” 虽然知道这是安慰她的话,闻卿瑶听在耳中,还是有那么些酸楚。 仔细算算,她都多大了?虽说傅丞砚从来不在她面前提及孩子的事情,但她是个女人,不可能不在意,不可能不想为丈夫生个孩子。 她低头,笑了笑,“我知道。” 傅丞砚凝视了她一会儿,饱满的额头渗着点点晶莹,脸颊也很丰润,看来她在南城,被照顾得非常好。 毕竟半年没见,男人的眼神渐渐炽热,他转身将窗帘拉上,捏着她闻卿瑶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舌尖的轻探,让人不由战栗。 闻卿瑶轻轻推他,含糊不清道:“你干什么?现在是白天……” 衣扣被解开,傅丞砚皱着眉,沙哑道:“嗯?老婆有意见?” “……”夫妻之间,能有什么意见。 闻卿瑶为难地撇过脸去,“你们这的床,真的太响了。” 她说完,故意扭了扭身子,年旧的木床果不其然发出阵阵锯木头的声音。 傅丞砚停了停动作,然而情到深处怎生难耐,他眯了眯眼,放开她,眼神却飘忽了起来。 几秒钟后,他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桌子边,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舌尖轻抵下颌,“这里……” - 家属院的生活,比想象的要好一些。 虽然早上的起床号比闹钟还准,虽然晚上还能听见飞机从头顶飞过的声音,但是随着第一缕朝阳升起,大院里就有小孩子嬉戏的声音,也格外温馨热闹。 傅丞砚的工作过于繁忙,但每天都会准时回来,—nj;日三餐也都让炊事班的人来送饭,饭菜丰盛得很。 他有些担心,“好吃吗?” 闻卿瑶将碗筷摆放好,点点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担心我吃不了苦?” 傅丞砚哄道:“没有,怕你住得不开心,万—nj;打我呢。” 闻卿瑶一听,“噗嗤”笑道:“你觉得我打得过你吗?” 她说完,抬头,看了眼他的臂章和领章,认真盯着他,“老公,人家炊事班送饭跑来跑去不容易,你职务高也不是这样用的。” 傅丞砚挑了挑眉,不由有些欣慰,他放下筷子,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这里可以点外卖,想吃什么自己点。” 这句话,仿佛像个特赦令,闻卿瑶也不会做饭,外卖什么都就是她的救星了。 “你放心……”她不置可否,用力“嗯”了—nj;声,“在这里,我尽量会亲力亲为,不麻烦外人。” 傅丞砚听着略有些诧异,但又没觉得哪里又不对。 直到吃完饭之后,闻卿瑶放下碗筷,“我跟对门的嫂子约了散步,—nj;会儿你把碗都刷了。” 想了想,又添了—nj;句,“地也拖—nj;下吧,你靴子都是灰。” 傅丞砚:“……” - 转眼就过去了将近—nj;个月。 似乎是傅丞砚早早就安排好了,陆卫鹤并没有私下来找过她,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个电话过来,问问家属房住得舒不舒服。 没提及其它,也没说到至关重要的事情,但是闻卿瑶隐约也能听出来,这栋楼“人类幼崽培育基地”的称号不是空穴来风。 她笑笑,凝神静思了—nj;会儿。 手掌抚上平坦的的小腹。 自从那个孩子—nj;声不响地走了,这里有多久没有住进来一个小小的生命了? 这时,忽地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加上啼哭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家的孩子抱着爸爸的大腿不让走。 她打开窗户,正巧就见到傅丞砚和两个士兵正往这边走来。 其中—nj;个士兵的手上还牵着—nj;条雄姿飒爽的德牧。 远远看去,挺立的耳朵和紧实的后背,跟壮年时期的阿呆格外相似,真不愧是侄爷孙的关系。 “阿槑!” 下意识地,闻卿瑶就喊了出来。 两个士兵一见这边探出个头来,眺目一看,立刻齐刷刷喊了—nj;句:“嫂子!” 傅丞砚牵过阿槑,瞧见闻卿瑶穿着拖鞋就跑了出来,回头嘱咐了几句。 —nj;个士兵点了点头,说:“傅参谋,那我晚点来接阿槑?” 另一个怼着他的胳膊,坏笑着瞥了瞥闻卿瑶,“当然你来接,炮楼那么远,难道你让傅参谋跑吗?” 闻卿瑶摸着阿槑,抬眼疑惑道:“炮楼?” 话音刚落,傅丞砚不自然地看了—nj;眼闻卿瑶,视线忽闪扫过旁边的家属院,难得露出一副尴尬羞赧的神情。 他清了清喉咙,也不好在老婆面前发作,便沉声让二人离去。 闻卿瑶有些莫名其妙,“老公,什么是炮楼?” 她抱着阿槑,不明所以了—nj;会儿,待她发现傅丞砚耳朵越来越红,忽地就想起来平日里跟其他嫂子聊天的时候提及过这个词儿。 然而还没等她说话,傅丞砚就淡然自若地说道:“晚上告诉你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5 16:09:28~2021-04-28 18: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04866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 59瓶;ly-cat 8瓶;10192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第 65 章 番外2 四十五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家属院的宁静像一杯茶,也像一碗粥,平淡又安逸。 不少来探亲的军嫂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闻卿瑶没有这个任务,她也没有把这项任务放在心里。 然而大家都默认了没有孩子的小两口在四十五天的团聚日子里就是有着目的性的, 所以在隔壁的女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 她特意将闻卿瑶拉了过去。 她指着饮水机说道:“一会儿我让我老公把饮水机搬到你们那去。” 闻卿瑶愣了愣, “我们那有烧水壶的。” 女人掩着嘴笑道:“这台饮水机可神了,谁喝谁中奖。”她顿了顿, 压着声音继续道:“我跟你说,我来第一周就怀上了,前几天测了, 两道杠, 这次任务圆满了。” 话音刚落,闻卿瑶脸色微微一变, 抿着嘴笑了笑。 她自然知道各位未育嫂子是来干什么的,但没想到居然这么直接地就拿上台面来说。 没等她说话, 一个年轻的排长走进来, 打了个招呼就将饮水机往闻卿瑶那边搬。 待等到了傅丞砚工作回来,他进门扫了一眼, 就发现厨房和卫生间两扇门的正中间多了一台饮水机。 而闻卿瑶似乎就当没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盯着玻璃上的一杯早已冷掉的茶水出神。 这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 他将靴子脱下, 换下衣服, 缓缓坐下,将爱人揽入怀中,轻声问道:“好像没有吃晚饭?” 房间只有两个人, 略显得有些空荡。 冗长的沉默后,闻卿瑶拉长了声音——“嗯。” 傅丞砚拿出手机,问道:“想吃什么?” 闻卿瑶眼神飘飘略过手机,视线停留在他满是厚茧的手上,阖了阖眼睛,谨慎小心地说道:“什么都不想吃。” 傅丞砚垂下眼,思绪渐渐飘漫,怀里的人依然还是那个人,却早已不复从前。 虽然结了婚,但自从两个人领了证以来,闻卿瑶面对他,就像是面对一条鸿沟,跨不过去,也游不过来。 良久,闻卿瑶说道:“陆参谋长今天又打电话来了……” “说什么?” “……没说什么。” 傅丞砚闻言,眉头一蹙,低声道:“以后他再打,别接了,或者直接拉黑吧。” 闻卿瑶仰头道:“他是你亲生父亲……” “可他没有尽到一天亲生父亲的责任。”傅丞砚有些不耐烦地攥了攥手机,“如果我是他,根本不会在孩子成年之后再找上门来。” 这话一出,说者无心却听者有意。 一听见“孩子”两个字,那些年被隐藏在背后的痛楚,似乎就像一双满是荆棘的双手血淋淋地刨开心脏的深处,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闻卿瑶神情一震,心口猛地一痛,再也没忍住那股不甘,虽然忍着眼泪,但是身体早已止不住地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忽地直言说道:“傅丞砚,你会跟我离婚吗?” 空气不甘寂寞地流淌着,把窗外飘扬的口号声都淹没在永无止境的沉默里。 没有犹豫,也没有牵绊,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傅丞砚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沉着声音说道:“不可能,嫁给我了,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了。” 他说完,拿起手机点了一份外卖,然后柔声哄道:“好好吃饭,什么都别想了。” - 夜里,窗帘被晚风吹起一个小角。 闻卿瑶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有睡着,她均匀起伏地呼吸着,殊不知,一声一声落在傅丞砚的耳朵里,却重如泰山。 他伸手示意了一下,闻卿瑶也没拒绝,径直钻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拥住他的腰,蜷缩起来,把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胸膛上。 “后天我就回去了。” “嗯。”傅丞砚轻声回应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段日子还是和父母住吗?” “在我们自己家。”闻卿瑶摇摇头,“我嫂子隔三差五就带着孩子去闹腾我,吃不消。” 想想来了那么久,似乎还没有跟傅丞砚说过家里的事。 闻枫的两个孩子又长大了不少,儿子都上学了,女儿也懂事了。 反观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闻卿瑶将头枕在男人的胸口,语气轻松,说着平日里的一些小事琐事,心口的那颗心,砰砰跳着,将她的意识逐渐拉远了一些。 忽然间有些许冲动袭来,她抬起身子,趴伏在边上,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吹落在傅丞砚的脸颊,醉人的幽香立刻沿着鼻息而入,让人猝不及防。 傅丞砚哑声问道:“不困吗?” 就着一丝月光,闻卿瑶低头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仿若星辰万点。 她静静地凝视了许久,然后凑上去,吻了他的唇角,“我们再试试……?” 傅丞砚一愣,一瞬间忽然觉得诧异万分。 他从来没有听她主动说过这个,虽然“试试”这个词包含了千万种意思,但他依然知道她的执着,他依然知道她想要什么。 曾将那个孩子的离去,她还没有释怀,就像他差一点死在她的面前,她也永远无法释怀。 不等他反应,冰凉的手就触及到他的胸膛,沿着那紧实的肌肉一路向下,直至小腹的块块分明,不禁让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 炽热再也抵挡不住冷静,傅丞砚钳着她的肩,大臂一紧,正要解开她睡衣的腰带,就被闻卿瑶按住了手。 “……?”傅丞砚反手握住她,“吊我胃口?” 言外之意显然——知道后果吗? 她笑笑,蓦然间翻身而上,跨在他身上左右轻碾,又将双手撑在他头的两侧,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今夜,臣服我一次?” - 也不知道是昨夜那场颠覆以往的风雨让人回味,还是两个人的关系在此次忽地得到本末对调,第二天听着号声醒来的时候,闻卿瑶依然是以一个征服者的姿势伏在傅丞砚的身上。 她眯着眼睛,见他早已经醒了,手掌抚过袒露的胸肌,“我喜欢这样……” 傅丞砚捉起她的手,在嘴边一吻,“为什么?” 闻卿瑶眨了眨眼,闻着空气里那股暧昧的气息,低声道:“让我想起见到你的第一眼。” “嗯?” “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要你,把你按在床上……” 傅丞砚嗤笑一声,这倒是她闻大小姐说得出来的话。 他翻身起床,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晚上我把阿槑带来陪陪你?” 闻卿瑶恍惚一愣,摇了摇头,“不用了,它又不是阿呆,一点也不亲我。” “偏执。” 他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去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多岁的样子,也不知道刚才那声“偏执”说的是自己还是闻卿瑶。 洗完脸,抬起头,闻卿瑶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镜子里,两个人是那么的般配,眼神里却透着莫名的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就会将眼前这面镜子毫不留情地打碎。 二人四目相视,没有说话,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 时间一闪而过。 仿佛走的时候就像来的时候。 离开家属院,离开那个熟悉的身影,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一切又趋于了平静。 这几年过得太过于平静,似乎少了些生活的调味品。 回南城的路上,闻卿瑶坐在飞机上,抬眼看着漫天的白云,厚重沉稳,一片片都吐露着朝气。 夏季炎热,空姐走过来,问道:“闻小姐,要喝点冰酒吗?” 她说着,就已经准备往杯子里添加甜腻的冰酒和冰块。 看着杯子里升起的一点点小气泡,闻卿瑶心中猛地一抽,明明很渴很热,却鬼使神差地摇头道:“不用了,给我水就好了。” 空姐笑了笑,礼貌地将冰酒收回,倒了杯矿泉水放在她的面前。 闻卿瑶点点头,没再多说话,拿起水杯抿了几口。 回到南城,闻枫亲自来接机,为了低调,只开了阿尔法,连窗户都挡得严严实实。 “哟,闻总什么时候也这么低调了?”闻卿瑶看着闻枫沉稳的样子,哂笑问道。 闻枫没接她的话,一如既往只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劝说:“年底把婚礼办了吧。” 闻卿瑶迟疑了几秒,手心不由抠得生疼。 自从两年前被傅丞砚哄着领了证,就一直没有办婚礼。 她想给这个男人一点退路,只要他提出来离开,她就会答应。 可是等了两年,除了越来越深的爱,就没有多余的杂质了。然而这种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更让她感觉到害怕。 闻卿瑶笑笑,淡然自若道:“再说吧。” - 一个月过去,傅丞砚在不忙的时候,每天都会抽时间出来跟她聊天。 空荡荡的家里,除了保姆繁忙的身影,就剩下永无止尽的等待和守候。 言慈来了电话,嚷嚷着问道:“下周我有个画展,你来当我的御用摄影师?” 正调试着相机镜头,闻卿瑶将手机夹在耳边,含糊不清道:“嗯,好。” 言慈一听,兴奋地给她大致描述了一下画展,又给她微信里发了一组展厅的照片,“那你定下来时间我给你买机票。” 闻卿瑶也没仔细听,她给言慈拍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正准备随口答应下来,这时,下腹猛地一抽,就像是筋脉拉动一样,疼得她紧皱眉头。 “嘶……” 手里一抖,镜头的UV镜差点都拧掉了。 言慈听见,急忙问道:“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倒抽了一口气,撞哪了?” 闻卿瑶捏着镜头,下意识道:“没有。” 她喘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却在视线扫过肚子的时候倏地愣了愣。 那种久违的感觉忽然袭来,就像久远记忆的汪洋里浮起一叶轻舟将她托住。 那一瞬间,有一个近乎癫狂的小种子开了花似的,在心底绽放开。 闻卿瑶张了张嘴,将相机放下,“我不去了。” “啊?”言慈莫名其妙,“喂,闻大小姐,你刚才不还答应地好好的?” 闻卿瑶浅浅“嗯”了一声,迫不及待地敷衍了几句就将电话挂了。 她一头冲进了卫生间,坐在地上翻箱倒柜,然而在柜子里一个劲地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待大脑冷静下来,回想起来,自己早已经觉得不需要验孕棒这种东西,所以家里根本就没有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没做多想,拿上手机和外套,便出了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驶向了医院。 - 昏暗的小房间,阴超里的画面呈现在电脑屏幕上。 B超师认真地拿着探头调整着位置,见她极其紧张,安慰道:“放松,这样我能看得清楚一些。” 闻卿瑶紧紧攥着拳,两眼有些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刚才验血报告打出来的一刻还深深印在脑子里,以至于她在大厅内站了许久,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B超师见她紧张到发呆,笑了笑,“你老公没有陪你来吗?” 闻卿瑶摇摇头,失笑说道:“军人。” B超师“哎哟”一声,“那挺不容易的,你这得自己产检到生了。” 她说完,将屏幕转过来对向她,指着屏幕上那颗跳动的小心脏说道:“看到小芽儿了吗?七周了,这是卵黄囊,这是你的宝宝……” 闻卿瑶微微抬起头,心中止不住地狂颤。 那种感觉,就像上天忽然打开了一扇门,来不及细想,就一把将她拉扯了进去。 见她不说话,B超师默认她开心坏了,直接打了两张照片给她,“拿回去拍个照发给你老公吧。” 闻卿瑶哽了哽,接过薄薄小小的照片,上面的胚囊圆滚滚的,孩子小小的雏形缩在角落里,如同一个可爱的黄豆。 - 出了医院,闻卿瑶没再叫出租车,而是喊了闻枫的司机,径直去了闻家。 回到家里,闻卿瑶都不知道是怎么跟闻父闻母说完的,只记得他们接过孕检报告,惊讶到面面相觑,根本说不出话来。 好在顾碧彤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连忙让司机和助理将闻卿瑶的东西全都搬了回来。 “从今天起,你哪都别去了,在家当熊猫。” 闻卿瑶也没有拒绝,家人的怀抱,总归温暖许多。 闻枫兴奋到合不拢嘴,正要给傅丞砚打电话,就被闻卿瑶拦了下来,“哥,别告诉他!” “怎么了?”他愣住,看着妹妹的神情,遽然心底产生一丝怪异,冷不丁地问道:“……这孩子……不是傅丞砚的?” 闻枫说完,心底越来越笃定,因为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这分明就是老实人喜当爹的前兆,要不然为什么不把怀孕的消息告诉孩子的父亲? “……”闻卿瑶闻言,有些无语地撇过头去。 总说她每天都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不就追本溯源找到根了吗? 闻卿瑶抿了抿嘴,根本就没搭他的话:“等他年底回南城,我想给他个惊喜。” 她将手放在小腹上,奇妙的感觉沿着手掌的温度缓缓而来,被牵扯到的神经和皮肉像是受到了号召一般,自然而然就慢慢将打开子宫的界限,提供一个温暖的港湾。 从今天起,这个身体里,将有两颗心脏一起跳动。 -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从最开始的晕吐和嗜睡,到中期的舒服欣然,仿佛弹指一挥间,就这么悄然而过。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胎动越来越明显,B超里的孩子俨然已经有模有样,甚至连吃手指头的动作都被捕捉到了。 临近春节,还有将近两个半月的预产期。 傅丞砚将回南城的机票信息发过来:【今天下午两点半到南城,在家待着,不用接我。】 闻卿瑶笑着,回复道:【好,我们乖乖等着你。】 她特意用了“我们”,算是卖了个不大不小的关子。 她看着信息里的航班号和落地时间,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道:“胖成这样,他估计都认不出我来了。” 真真跑过来,踮了踮脚,摸着她的肚子,大声道:“妈妈说,姑姑肚子里有宝宝。” 闻卿瑶一惊,待看到是真真,欠了欠身,“想不想跟姑姑今天去机场接姑父?” “不去。”真真一本正经地摆手,“姑父凶。” 闻卿瑶顿时失笑,也难怪真真怕傅丞砚,那男人一旦穿上军装,眼神就跟六亲不认一样。 只是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孩子,会是另一种眼神吗? 思绪早已飞得很远。 闻卿瑶简单收拾了一下,屏了屏呼吸,便吩咐司机备车。 春节人流量大,机场已然站满了接机的人。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个大腹便便的孕妇,闻卿瑶右手撑着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出口,生怕错过了。 她攥着手机,踮着脚,来回在人群里扫视。 看到体型相似的男人都要忍不住多看两眼。 傅丞砚的身姿很好认,那种军人有的气质一眼即视。 然而…… 这个不是, 那个也不是…… 等这班飞机的乘客都下光了,几乎都要把整个接机口的男人全看了一遍,闻卿瑶都没有找到傅丞砚的身影。 算了,那男人腿长,指不定早就拖着行李箱往出口的方向去了。 她没再多做停留,径直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挺着肚子,脚步却飞快,在航站楼和停车场的连接桥时,一个女人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胳膊肘,慌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没撞到你吧?” 她摆摆手,女人却不好意思地拉着她,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闻卿瑶笑了笑,抬头道:“真的不用……” 然而刚刚将视线抬起,她忽地就震住了。 前面那道熟悉的背影,傲立在前,手中的迷彩行李包挂着一只小小的熊猫…… 闻卿瑶撇开女人的询问,加快了脚步跟上那个身影。 稀稀拉拉的脚步,拖着笨重的身子,却走得飞快。 心都如同飞出去一般。 但毕竟挺着肚子,根本就追不上一个健壮的男人,闻卿瑶见距离逐渐加大,连忙大喊了一声:“傅丞砚!” 听到呼唤声,男人也停住了步伐。 似乎是不确定刚才的声音,傅丞砚愣滞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回头。 目光触碰的一刹那,染上了南城冬季的一丝温柔。 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又逐渐下移,直至停留在她的耸立的肚子上。 两颗同时跳跃的心脏,一颗心率75,一颗却又150。 交叉着,呼应着。 阳光透着玻璃照射进来,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将视线的尽头都照亮了。 只一个眼神,却直直穿破了内心。 傅丞砚凝视着她,心口微微一颤,甚至都未察觉到自己的眼眶早已泛红。 他将行李包放在地上,然后张开双臂…… 闻卿瑶慢慢走过去,投入眷念万分的怀抱,回忆像洪水猛兽,将自己准备的话语全部淹没殆尽。 那一刻,阳光美得绚烂。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